這東西怎么這么丑

上個月我收到了一件「丑東西」，她長這樣

要是自己買的，馬上就退回去了。但我沒退，還戴出門兩次。有些朋友表面上沒說啥，但眼神已經出賣了她們。有些朋友則直接問說，這東西怎么這么丑。

我想說，這就對了，她不是來迎合大眾審美的。

這是一件上海美術學院年鑒展上即將展出的作品。老朋友時翀，想要在正式開展前，進行一次大眾藝術的嘗試。

時翀，大家對這個不知道怎么念的名字還有點印象嗎？他是YDMD studio的主理藝術家之一，之前我買的鈴杯，戒指杯和open the open，都出自這個藝術工作室。

時翀和我，一開始因買賣關系認識，往后聊得來成為朋友，還出過一次限量聯名，10對對戒杯

這次趁辦展，他一個搞藝術的人，卻想讓作品離開像美術館/展館這樣的場域。用他的話說，學術上有對場域的探討，當人們來到美術館/展館，對作品的定義也就框住了。

他想到人群中去觀察，而我，就成了這一次的佩戴者。

選我的理由很簡單，我離藝術的距離，正好卡在學術與大眾之間。

既不是科班背景，也沒研究過什么課題，不受系統限制。卻又是深信“人要想進入純而又純之境，只有兩條路可走，即：藝術和戀愛”的普通老百姓。

趁著這一次我也在回想，為什么會被藝術持續吸引。因為藝術，就是要找到生活中的某個獨特瞬間，引人去思考本真的命題。

我幾乎認定，唯有藝術和哲學，才能塑造一個和而不同的世界。

時翀找到我時，正值最忙的年底。但我沒和商務確認排期，就定了這一天。其中好奇心是最大的drive。我同好奇，戴著一件藝術作品到生活中去，會發生什么有趣的事情。

誰知第一天就被人問說，這東西怎么這么丑。

這句話很有意思，人們總是慣性地批判美丑，仿佛這很重要。但除了美和丑，我們還知道些什么啊？

我很早就不認為美丑是重要的——或者這么說，我當然有自己的一套審美，但不以此作評判。不因人美判斷她好，不因物丑判斷她壞。比起單純關注美丑，我更關注一個人一件物，背后的故事。

但很顯然，這件作品也正是因為打破了「美」的邊界，才激發了朋友們大大的問號，同時給了對話一個理由，啟動人去關注物品以外的命題，這個過程本身就已是藝術。

試想，這要是一只愛馬仕的豬鼻子，誰要問我why and how，只會問我，哪里買，多少錢。

在奢侈品面前，人只是客體，logo才是主體。

這件作品，是上美首飾工作室主任郭新的作品。靈感來源于年初的新聞，被拐賣的婦女小花梅。得知我要佩戴的是這件作品，郭媽第一反應是，很敏感，你要確定不會影響到你。

我說沒事，我平時的內容，也挺激進的。

郭新老師說，小花梅實際叫什么，事情的來龍去脈，最后的命運走向，求證的成本很高，我們中的大多數也許永遠不會知道。

但她自小農村長大，親眼見證婦女拐賣的存在。當時小花梅的新聞一出來，她悲痛，憤怒，創作作品的過程，是表達，也是對自我的療愈。

她選擇的材料有大量廉價的塑料花，逢年過節鄉里人最喜歡買的裝飾物，象征虛假的繁榮；用塑料價格標簽條多層次凌亂地纏繞，是暴躁的失序；鐵鏈買來時蹭亮，她便埋在土里7天，等待氧化發銹，7對她來說是完美數字；加上奶奶家的古老鎖頭。

這一切，都來自鄉土，純樸但也丑陋，如同事件本身，用郭媽的話說。

當我將作品背后的故事，向朋友傳遞時，他停止了評判，目光也變得柔軟。我們的關注點，從單純的美丑，延伸至美丑的背后是什么。

郭媽認為這便是她所希望的：

「“藝術首飾”的叛逆、反常、怪異甚至丑陋，其目的就是挑戰人們去思考、勇敢表達自己的觀點，說是首飾，不如說這是個conversation starter，由此激發更多的話題與反思，這就是我希望這件作品傳達的信息。」

大眾習慣了商品，卻總向藝術品發出疑問。而藝術品就是要這份發問，偏不讓你習慣。

帶著質疑，一路探索，得到真誠回應，發人深醒的過程，會打破人們被動式地處于無知的批判狀態，或許還能重組我們看待事情的目光——停止粗暴地評判美丑，別讓美與丑橫在故事的中間。

現在的我們，需要這種打破，需要持續發問。

回到我個人對這件作品的感受。

收到時我很失望。她是一件當代藝術首飾，而我對首飾的理解，至少要well-made。她卻……明艷廉價的塑料花和發銹沉重的鐵鏈湊在一起，讓人高度不適。

拿起來后，能充分感受到鐵鏈的沉重。那觸感比視野中的塑料感，要沉得多。戴在脖子上就更不用說了，不出幾分鐘，冰冷，粗糙，深重將人吞噬。

一想到在看不見的地方，有一群女人是帶著它們活一輩子的，我感到壓抑無比。

此刻展品已經在回上海的路上，去完成她參展的使命。我卻在重新寫起時，完全理解了她的沖突與反差，沉重涌上心頭。

太重了，時不時要掛在手臂上緩一緩

真實的體驗和觸動，本身就超越停留在肉眼可見的美丑。我想，這也是為什么現代人在那么多美好事物中，仍感到迷失的原因。

這個世界充斥著大量「廉價」的美好，互聯網上夢幻的生活方式，一個又一個奢侈品爆款，追逐世俗成功的單一人生路徑。對美好的標準是如此同質化，利于高效地復制，同時也磨滅了我們的好奇心，熱情和天賦。

這是我們需要藝術的原因。

瘋狂慫恿朋友們都上手感受

感謝這篇文章的邀約。

看一場展汲取的精神糧食，已經夠我沉淀消化一段時間了。更何況能親自完整立體地感受著一件作品，和兩位藝術家來來回回地進行對話，再以這樣的方式落地，真誠地向各位傳遞著我的思考和感受。

和他們的交流過程總是很輕松。

和郭媽說，有人說你的作品丑誒。她說，我就是要這種效果。

問時翀這個aggressive的標題怎么樣，他說他很喜歡，這很點題。

他們是藝術家，世界上最特立獨行的一群人，卻又是如此開放包容地看待著一切，這是現代藝術和現代商業最大的區別。

現代藝術，一次又一次激發人們主動思考，創造獨特性。現代商業，則要盡可能地刨去人們這項能力，讓盲從跟風拱起一個又一個爆款。

之前無意中看到過一位博主推薦包，他的理由是爆款榜單top123。我至今不理解「爆款」為何能成為推薦理由，為什么要讓最容易被煽動的一群人，來鼓勵我們要擁有些什么。

我想，我們是真的需要藝術。

最后，附上這次展覽的信息，上海的朋友們，可以多藝術藝術。

地點：上海外灘金融中心S1樓2708室

時間：2022年12月24日——2023年1月4日

很榮幸名字能出現在海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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