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
創作聲明：本文為虛構創作，請勿與現實關聯
“老趙，別盯著手機傻笑了，聽說今天那個傳說中的空降兵就要落地了，整個策劃部都在抖，你心怎么這么大？”
“抖什么？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再說，我是在跟房東談‘幾個億’的大生意，水電費又漲了。”
“你那個神秘的房東大媽？你倆這每天聊得火熱，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在搞黃昏戀。”
“去你的，那是我的精神樹洞，不懂別亂說。行了，劉扒皮出來了，準備進會議室。”
趙磊收起手機，屏幕上最后一條消息停留在“王阿姨”發的：開會別走神。
二零一八年的深秋，這座一線城市的風已經帶上了刺骨的涼意。晚上十一點半，趙磊拖著像灌了鉛一樣的雙腿爬上了六樓。這是一個典型的老破小社區，樓道里的感應燈壞了兩個月也沒人修，全靠手機微弱的手電筒光亮照明。
掏出鑰匙，生銹的鎖孔發出咔嚓一聲澀響。推開門，屋里黑漆漆的，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老房子特有的潮濕味。趙磊沒有開燈，熟練地摸黑換了鞋，把自己扔進了那個只有十平米的次臥床上。
手機屏幕亮了一下，震動聲在寂靜的夜里格外刺耳。
微信置頂的對話框跳出來一條消息，備注是“房東王阿姨”。
“小趙，今天我看變天了，窗戶關好了嗎？另外上個月的水電費單子放桌上了，你有空轉我就行。”
趙磊看著屏幕，原本那一肚子的火氣稍微散了一些。他租這房子是因為便宜，地段雖然偏了點，但離地鐵站近。房東“王阿姨”說是去海南養老了，這房子空著也是空著，就以極低的價格把次臥租給了他，主臥一直鎖著，說是放些雜物。
這三個月來，趙磊連王阿姨的面都沒見過，兩人全靠微信聯系。但這并不妨礙王阿姨成為他在這個冰冷城市里唯一的傾訴對象。
趙磊翻了個身，按住語音鍵，語氣里全是疲憊和憤怒：“阿姨，窗戶關了，錢馬上轉您。您是不知道，今天我那個主管有多惡心。明明是我熬了三個通宵做出來的方案，他在會上把名字一改，說是他做的。那個新來的副總還夸他有想法，我當時真想把電腦摔他臉上！”
發送成功。
按照往常的經驗，王阿姨一般只會回個“哦”或者“年輕人多忍忍”。但今天，對話框上方一直顯示“對方正在輸入”。
過了大概一分鐘，一條語音回了過來。聲音聽起來有點悶，像是捂著被子說的，或者是信號不好，有些失真，聽不出年紀，但語氣很平穩：“真的這么差勁？這種人還能當主管，看來你們公司的管理層眼睛都瞎了。具體說說，他怎么偷你方案的？”
趙磊一聽來了勁，像是找到了知音。他從床上坐起來，噼里啪啦地開始打字，覺得打字不過癮，又開始發語音。
“其實也不光是搶功勞。阿姨您不知道，這個劉主管，平時正事不干，整天就知道盯著我們的考勤。遲到一分鐘罰兩百，他自己呢？十一點才晃悠過來，身上還一股酒味。上次公司聚餐，他喝多了還要拉著女實習生去唱歌，要不是我們幾個男同事攔著，指不定出什么事。”
“還有那個食堂，說是給員工福利，實際上就是豬食！那菜葉子上還有泥，肉也是淋巴肉，我們私下都叫它‘減肥訓練營’。公司高層整天喊口號，什么‘狼性文化’，我看就是‘狗腿子文化’，誰會拍馬屁誰就上位。”
趙磊越說越激動，把這三個月積攢的苦水一股腦全倒了出來。在這個陌生的城市，他不敢跟父母說，怕他們擔心；也不敢跟同事說，怕被穿小鞋。唯獨這個遠在海南、素未謀面的房東大媽，成了他最安全的樹洞。
手機那頭沉默了許久。
就在趙磊以為阿姨睡著了的時候，手機又震了一下。
“記下了。小趙，早點睡，明天會是新的一天。”
趙磊看著這行字，苦笑了一聲。新的一天？明天大概率還是劉主管那張油膩的臉，和做不完的各種報表。他給阿姨回了個“晚安”的表情包，把手機扔到枕頭邊，拉過被子蒙住了頭。
夢里，他夢見劉主管被開除了，抱著紙箱子哭得像個二百斤的孩子。趙磊站在旁邊笑醒了，醒來一看，窗外天剛蒙蒙亮，鬧鐘還沒響。
第二天到了公司，氣氛明顯不對勁。
平時吵吵鬧鬧的策劃部今天安靜得像個圖書館，連平時最愛在茶水間摸魚的胖子都老老實實坐在工位上敲鍵盤。
“怎么了這是？”趙磊放下背包，滑著椅子湊到胖子旁邊，壓低聲音問道。
胖子一臉神秘，把聲音壓得比蚊子還小：“變天了！聽說總部那邊空降了個執行總裁，今天正式上任。據說是海歸精英，手段狠辣，一來就要整頓風氣。”
“整頓風氣？”趙磊看了一眼不遠處緊閉的主管辦公室大門，“那劉扒皮豈不是要遭殃？”
“難說。”胖子搖搖頭，“這種老油條，上有政策下有對策。你看他今天那身行頭，頭發梳得那是油光锃亮，蒼蠅落上去都得劈叉。肯定早就準備好怎么舔新老板了。”
正說著，劉主管的辦公室門開了。劉主管穿著一套顯然不合身的嶄新西裝，手里拿著一個保溫杯，邁著八字步走了出來。
“都干嘛呢？交頭接耳的！”劉主管把保溫杯重重地往桌子上一放，“趙磊，你那個項目進度表呢？怎么還沒發給我？”
趙磊一愣：“主管，那個表昨天下午我就發您郵箱了啊。”
“發了不會提醒我一下嗎？我有那么多郵件要看，哪有空天天盯著你的？”劉主管瞪著眼睛，唾沫星子亂飛，“還有，今天新總裁要來視察，你們一個個都給我精神點！誰要是給我掉鏈子，別怪我不客氣！趙磊，你把你那個工位收拾干凈，亂得像個豬窩，影響部門形象！”
趙磊握緊了拳頭，深吸了一口氣，強忍著沒發作。他默默地轉過身，開始整理桌上的文件。
中午吃飯的時候，趙磊實在是氣不過，又給“王阿姨”發了條微信。
“阿姨，我們那個劉主管又找茬了。新總裁要來，他比誰都緊張，拿我們撒氣。我就納悶了，這種人怎么就不怕遭報應呢？”
這次回復得很快：“放心，報應也許就在路上了。”
趙磊看著回復笑了笑，心想這阿姨還挺幽默。
到了周末，趙磊難得不用加班。他窩在出租屋里打游戲，大概下午兩點多的時候，門外突然傳來了鑰匙轉動的聲音。
趙磊心里一驚。這房子就他和房東有鑰匙，房東在海南，難道是進賊了？
他輕手輕腳地放下手機，抄起門后的掃把，屏住呼吸貼在次臥的門板上聽外面的動靜。
客廳里傳來了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聲音，“噠、噠、噠”，很有節奏，聽起來不像是那個胖胖的小偷，倒像是個女人。
接著是主臥門鎖轉動的聲音。
趙磊猛地拉開房門，大喝一聲：“誰！”
客廳里站著一個女人。
她背對著趙磊，穿著一身剪裁得體的黑色職業套裝，身材高挑，頭發盤在腦后，露出修長的脖頸。聽到聲音，她并沒有驚慌失措地逃跑，而是緩緩轉過身來。
趙磊愣住了。
這女人臉上戴著一副巨大的墨鏡，還戴著黑色的口罩，把臉遮得嚴嚴實實。但即便如此，從她身上散發出的那種清冷氣質，也讓趙磊手里的掃把不自覺地放低了幾分。
“你……你是誰？”趙磊警惕地問道。
女人透過墨鏡打量了他一眼，聲音有些清冷，聽起來有點耳熟，但趙磊一時想不起來在哪聽過：“我是王阿姨的女兒。我媽有些文件落在主臥了，讓我來取一下。”
“王阿姨的女兒？”趙磊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王阿姨在微信里說話挺接地氣的，沒想到女兒這么……這么有氣場。
“哦，那你怎么不提前說一聲，嚇我一跳。”趙磊松了口氣，把掃把放到一邊。
“臨時決定的。”女人言簡意賅，似乎不愿意多說，“抱歉打擾你休息了。”
說完，她轉身走進了主臥。
趙磊站在客廳里有些尷尬，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主臥的門虛掩著，里面傳來翻找東西的聲音。不一會兒，女人拿著一個牛皮紙檔案袋走了出來。
“那個……需不需要我幫忙？”趙磊客氣地問了一句。
“不用。”女人走到門口，突然停下腳步，回頭看了趙磊一眼，“對了，少吃點外賣，垃圾沒扔。”
指了指門口那袋昨晚剩下的炸雞盒子。
趙磊臉一紅，趕緊提起垃圾袋：“正準備扔呢。”
女人沒再說話，推開門走了出去。
趙磊把垃圾扔到樓道里，回來的時候，眼睛無意間掃到了玄關的鞋柜底下。那里靜靜地躺著一張工牌，應該是剛才那個女人換鞋時不小心掉出來的。
他撿起來一看，整個人瞬間僵在了原地。
工牌的繩子是藍色的，上面印著那熟悉的LOGO——正是他所在的互聯網公司的標志！
趙磊的手有些抖，他翻過工牌。照片的位置被一張卡通貼紙遮住了一半，看不清臉，但在職位那一欄，赫然寫著四個字：執行總裁。
“臥槽……”
趙磊覺得天靈蓋一陣發麻。房東的女兒，竟然是自己公司的執行總裁？那個傳說中空降的高管？
他趕緊拿出手機，點開“王阿姨”的微信，手指顫抖地打字：“阿姨……您女兒是不是在我們公司上班啊？”
過了幾分鐘，那邊回了一條：“算是吧。怎么，她去拿東西碰到你了？她脾氣不太好，沒說什么難聽的話吧？”
趙磊看著屏幕，冷汗都要下來了。脾氣不太好？執行總裁？
他這三個月在微信上罵公司、罵主管、罵制度，要是這些話都被這個“執行總裁”女兒看見了，或者是王阿姨隨口跟女兒聊家常說漏了嘴，那他豈不是死定了？
不對，趙磊轉念一想，高管平時那么忙，應該沒空聽老媽嘮叨房客的抱怨吧？而且王阿姨剛才那語氣，似乎并不知道女兒的具體職位，只說是“在上班”。
趙磊咽了口唾沫，自我安慰道：“沒事沒事，不知者無罪。再說，我罵的是劉主管，又不是罵她。只要她不是那種護犢子的領導，應該……應該沒事吧？”
雖然這么想，但他還是把那張工牌小心翼翼地收進了抽屜里，打算周一找個機會偷偷還給她，或者假裝不知道。
周一還是來了，帶著一種風雨欲來的壓抑感。
公司最大的會議室里坐滿了人。今天是全員大會，新總裁將首次公開亮相。
劉主管坐在第一排最顯眼的位置，腰桿挺得筆直，那是他早就練習好的“聆聽教誨”的標準姿勢。趙磊和胖子縮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聽說新總裁是個女魔頭，一來就開掉了兩個人力資源部的主管。”胖子在旁邊小聲嘀咕。
趙磊心不在焉地點點頭，腦子里全是那個背影和那張工牌。他這幾天一直在想，如果房東女兒真的是總裁，那他之前的吐槽會不會成為呈堂證供？
突然，會議室的大門被推開。
原本嘈雜的會場瞬間安靜下來，連呼吸聲都聽得清清楚楚。
一群人簇擁著一個女人走了進來。
趙磊瞇著眼睛看過去，心跳漏了半拍。雖然今天她沒有戴墨鏡和口罩，但那個身形，那走路帶風的氣場，和那天在出租屋見到的背影完全重合！
她穿著一套剪裁利落的白色西裝，長發披肩，五官精致卻帶著一股不怒自威的冷艷。她走到講臺前，目光掃視全場，眼神銳利得像把刀子。
“大家好，我是林若溪。”
聲音通過麥克風傳遍了整個會議室。
趙磊的身體猛地一震。這個聲音……那天在出租屋只有幾句簡短的對話，他還沒太大感覺，但現在通過麥克風放大，那種清冷的聲線，竟然讓他覺得無比熟悉。
但還沒等他細想，林若溪已經開始了她的講話。
她沒有像其他領導那樣念長篇大論的稿子，也沒有說那些虛頭巴腦的場面話。她打開身后的大屏幕，上面直接展示了一組數據和幾張照片。
“入職這幾天，我沒干別的，就看了一下過去三個月的項目報表和報銷單。”林若溪的聲音不大，卻字字珠璣，“我發現一個很有意思的現象。我們的某些部門，項目進度一拖再拖，加班費卻領得比誰都多。更有意思的是，食堂的采購清單上寫著頂級牛肉，但我去后廚看到的，卻是一堆不知名的冷凍肉。”
臺下一片嘩然。
趙磊聽得目瞪口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