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康斯坦丁尼夫卡那片被炮火反復耕耘的焦土上,烏軍第 93 旅的步兵德米特羅和丹尼斯,終于走下了陣地。
他們的步伐踉蹌,軍靴結著厚厚的泥垢和冰碴,身上的迷彩服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顏色。頭發、胡須纏結在一起,臉上只有眼睛還閃爍著活人的光亮。130 天,整整四個多月,他們從驕陽似火的 8 月守到了寒風刺骨的 12 月。
當他們向后方撤離時,身后跟著的身影格外引人注目 —— 那是名叫丹尼爾?西切夫的俄羅斯士兵,被他們俘虜了將近兩個半月,如今卻像兄弟一樣并肩而行。
這個故事,要從 8 月說起。那時魯西亞爾附近的陣地剛經歷一輪激烈交火,德米特羅和丹尼斯作為補充兵力被派往前哨。他們做夢也沒想到,這一去就是 130 天的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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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象一下:被困在直徑不到 50 米的破爛陣地里,頭頂是 24 小時盤旋的俄軍偵察無人機,隨時可能招來致命打擊。沒人輪換,沒人接應,只有兩個活人守著這片彈丸之地。每天的食物,是無人機空投的壓縮餅干和礦泉水,偶爾運氣好能接到一塊巧克力。至于洗澡?四個月里,他們只用濕巾擦過兩次臉,身上那股酸腐的味道,連自己都能熏得皺眉。
德米特羅后來回憶,最難受的不是臟,是癢 —— 虱子在身上爬,汗水浸透傷口的癢,能讓人在半夜發瘋。可他倆硬是挺過來了,靠著褲兜里家人的照片,靠著戰壕壁上用石頭刻出的十字架,靠著彼此偶爾的一句 “伙計,還活著呢”。
9 月的一個黃昏,俄軍發起了一次小規模沖鋒。不是電影里的千軍萬馬,是十幾個人像老鼠一樣,借著彈坑掩護摸上來。他們的任務荒誕可笑 —— 占領一處所謂的 “無人陣地”。丹尼爾?西切夫,就在這支隊伍里。
這個 24 歲的小伙子來自伏爾加格勒,原本在部隊里因和軍官打架被關禁閉,為逃避軍事審判,才被扔到前線當炮灰。他接到的命令簡單粗暴:往前沖,占領目標,否則就當逃兵就地槍決。
可當他爬上一個彈坑,看見德米特羅和丹尼斯黑洞洞的槍口時,才明白什么 “無人陣地”—— 分明是兩個烏克蘭士兵死守了快兩個月的鋼鐵據點。
交火只持續了 78 分鐘。丹尼爾身邊的戰友一個個倒下,子彈像鐮刀割麥子。他的腿被彈片削掉一塊肉,鮮血涌滿褲管。眼見跑不掉了,他做了一件慶幸終生的事:把槍扔出掩體,舉起雙手,用蹩腳的烏克蘭語大喊:“投降!我投降!”
當時,德米特羅的手指已經壓在扳機上,只要輕輕一扣,這個俄國兵就會腦袋開花。可丹尼斯拉住了他:“等等,他扔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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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那一瞬間的猶豫,三條人命的軌跡徹底改寫。
丹尼爾被拖進戰壕時嚇得尿了褲子,他以為會被折磨、槍決,會被當成換俘的籌碼。可德米特羅只是冷冷看了他一眼,從急救包里掏出繃帶和止血粉扔過去,硬邦邦地說:“自己包扎,別弄臟我的陣地。” 丹尼斯則遞過來半塊壓縮餅干和一瓶水。
那天晚上,三個人擠在狹小的掩體里,外面俄軍的報復性炮火震得土塊簌簌往下掉。丹尼爾縮在角落發抖,不是因為冷,是怕 —— 他清楚,若被自己人抓回去,定會被當成叛徒槍斃。
可接下來的日子,事情悄然起了變化。
德米特羅和丹尼斯發現,這個俄國兵很 “識趣”。腿傷稍好,就主動幫著加固陣地、搬彈藥箱,甚至教他倆俄軍的火力配置習慣。“你們這邊的射界太窄了,” 有天他指著西側說,“俄軍要是從那兒摸過來,你們反應不過來。”
丹尼斯愣了愣,遞給他一把工兵鏟:“那你來弄。”
丹尼爾接過鏟子就開始挖。那一刻,三個人誰都沒說話,但某種東西,在戰壕的泥土里悄悄扎了根。
最讓德米特羅動容的是,丹尼爾主動把自己的俄軍制式防彈衣送給了他們。“你們的北約型號我穿不慣,太重,影響我干活。” 他撒了個謊 —— 那件防彈衣是他在俄軍里唯一能炫耀的新裝備。他知道烏軍裝備緊張,尤其是這種能保命的東西。丹尼斯接過防彈衣時,手都在抖 —— 這不是一件裝備,是一個曾經的敵人,用命遞過來的信任。
10 月的一天夜里,陣地遭遇最兇險的一次進攻。俄軍不知通過什么手段鎖定了方位,炮火準備長達半個小時,炸得整個世界都在搖晃。接著,20 多個步兵發起沖鋒。德米特羅和丹尼斯的雙管機槍打得槍管發紅,可敵人還是越沖越近。
就在一顆手雷扔進戰壕的瞬間,丹尼爾撲了上去,用身體壓住了手雷。
爆炸聲響起,他被沖擊波掀翻,后背嵌進十幾塊彈片,卻保住了兩個烏克蘭戰友的命。
等他醒來,看見的是德米特羅臟兮兮的臉,眼眶紅得像兔子:“你他媽瘋了!”
丹尼爾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你們死了,我也活不了。”
從那以后,沒人再提 “戰俘” 兩個字。他們分享最后一口伏特加,分享各自家鄉的故事。丹尼爾說,他媽媽做的羅宋湯天下第一;德米特羅不服氣,說等他嘗過自己老婆包的餃子再說;丹尼斯拿出女兒的照片,三歲的小姑娘笑得像天使。丹尼爾盯著照片看了很久,低聲說:“我女朋友也懷孕了,不知道現在是男是女。”
空氣突然安靜,只有無人機的嗡嗡聲在頭頂盤旋。戰爭,把本該是敵人的他們,變成了分享最私密柔情的兄弟。
補給依然困難,無人機投送的物資越來越少,有時候三天才來一次。水要省著喝,食物要計算卡路里,最折磨人的是孤獨和絕望。德米特羅無數次在夜里自言自語:“我們會不會被忘了?” 丹尼斯總會回答:“不會,93 旅從不拋棄自己人。” 而丹尼爾總是默默聽著,然后在天亮前,把陣地再檢查一遍。
他知道,這兩個烏克蘭人,給了他在俄軍里從未得到過的人性和尊嚴。在俄軍那邊,他不過是炮灰;在這兒,他是個人。
12 月,撤退命令終于通過無線電傳來。三個人抱在一起,哭得像個孩子。德米特羅邊哭邊罵:“他媽的,老子以為要死在這兒了!” 丹尼斯反復念叨著女兒的名字。丹尼爾站在一旁手足無措 ——“回去,回哪兒去?” 烏克蘭后方對他來說,比前線更未知。
可德米特羅一把摟住他的脖子:“走,跟我們一起。你救過我們的命,烏克蘭人會明白的。”
他們撤下來的時候,擔架隊的人看見丹尼爾都愣了:“這是誰?”
“我兄弟。” 德米特羅說得斬釘截鐵,“一起守了四個月的兄弟。”
如今,丹尼爾?西切夫躺在烏克蘭的戰俘營里,得到了比俄軍好百倍的治療。有人給他送干凈衣服,有熱湯熱飯,有柔軟的床鋪。但他總跟人說,最溫暖的日子,是在那個比乞丐窩還臟的戰壕里,和兩個烏克蘭士兵分吃一塊餅干的日子。
他還不確定要不要通過換俘回去 —— 因為回去等著他的,可能不是勛章,而是軍事法庭的審判。
普京發動的這場戰爭,把多少像丹尼爾這樣的年輕人扔進了絞肉機?他們不知道為何而戰,只知道自己被當成了消耗品。
現在,丹尼爾躺在戰俘營里琢磨著未來;德米特羅和丹尼斯終于能洗個熱水澡,刮掉四個月積攢的胡子。但他們知道,自己一定會回到戰場 —— 因為戰爭還沒結束,普京還沒被打敗。
而下一次,他們會帶著更堅定的信念:我們不僅是在保衛國土,更是在保衛人性。
這恰恰是普京永遠贏不了的原因。他有的是導彈和謊言,我們有的是德米特羅、丹尼斯,還有無數個愿意把防彈衣讓給俘虜的普通人。
這仗,他怎么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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