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是王府井,你個鄉巴佬在這兒吆喝什么?”2000年的北京街頭,保安指著一個皮膚黝黑的中年男人吼道。
那男人手里攥著幾頭大蒜,臉漲得通紅,卻一步也不肯退讓,嘴里不住地念叨著:“這蒜好,這蒜真好,您嘗嘗……”
誰也沒想到,這個被路人嫌棄、被保安驅趕的“蒜販子”,竟然是一縣之長,而他那個早已過世的父親,名字更是響徹了整個中國。
這人到底是誰?放著好好的縣太爺不當,非要跑來北京遭這個罪?
01
這事兒吧,得從那個特殊的年代說起。
那是1964年,蘭考的風沙大得迷人眼。焦躍進那時候才5歲,還是個啥也不懂的娃娃。他不懂為什么家里總是那么窮,也不懂為什么父親總是那么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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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那一年的5月14日,天塌了。
父親焦裕祿走了,留給這個家的,除了那個讓人敬仰的名字,就是一屁股還不清的“精神債”。
焦躍進記得特別清楚,父親下葬那天,半個縣城的人都來了。哭聲震天,連樹上的烏鴉都被驚得不敢落腳。
那時候他還小,覺得父親是英雄。可隨著年紀慢慢大了,他才發現,當英雄的兒子,真不是人干的事兒。
這名頭太沉了,壓得人喘不過氣。
就像那次“看白戲”的事兒。
那年頭,能看場戲那是過年才有的待遇。焦躍進跟幾個哥哥姐姐實在饞得慌,心里琢磨著:咱爸是焦裕祿,縣委書記啊,看個戲還需要買票?
幾個孩子就這么大搖大擺地去了,跟檢票員提了父親的名字。檢票員一聽,哪敢攔啊,趕緊放進去了。
戲是看爽了,可回家后的那頓打,也是真疼。
焦裕祿雖然病得不輕,可那天發火的樣子,焦躍進這輩子都忘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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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指著他的鼻子,手抖得像篩糠:“誰給你們的權力看白戲?演員演戲不吃飯嗎?戲院開門不花錢嗎?就因為是我焦裕祿的兒子,就能搞特殊?”
那一晚,焦躍進哭了。不是因為疼,是因為委屈。他想不通,別人家的官二代吃香喝辣,怎么輪到自己,連張戲票都混不上?
母親徐俊雅在一旁抹眼淚,一句話也沒勸。
從那以后,焦躍進心里就種下了一根刺:這輩子,哪怕餓死,也不能占公家一分錢便宜。
這就是焦家的家風,硬得像蘭考的鹽堿地,硌牙。
02
時間一晃到了1976年。
這一年,焦躍進高中畢業了。那是怎樣一個年份啊,全國上下都在搞“上山下鄉”。
按理說,像焦躍進這樣的烈士子女,組織上多少會給點照顧。只要他開口,留在城里那是分分鐘的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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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邊的朋友都勸他:“躍進啊,你家里這情況,跟組織上說說,別去遭那個罪了。”
可焦躍進呢?這人就是個倔驢脾氣。
他二話沒說,背起鋪蓋卷,一頭扎回了蘭考的農村。
他選的地方不是別處,正是父親當年揮灑汗水、最后累倒的地方。
那時候的農村,那是真苦。吃的是紅薯干,住的是土坯房。
焦躍進到了生產隊,隊長看著這細皮嫩肉的小伙子,心里直犯嘀咕:這可是焦書記的公子,能干得了重活嗎?
隊長想給他安排個輕松點的活計,記記工分啥的。
焦躍進一聽就不樂意了,脖子一梗:“我是來干活的,不是來當大爺的。別人干啥我干啥,別給我搞特殊!”
結果,他給自己攬了個最累的活——脫坯。
現在的年輕人可能都沒見過這活兒。就是在大太陽底下,把和好的泥巴摔進模子里,做成土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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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泥巴沉得死人,一天下來,腰都要斷了。
焦躍進那時候才18歲,哪里干過這個?第一天干完,手上全是血泡,稍微一碰就鉆心的疼。
晚上躺在漏風的屋子里,渾身像散了架一樣。他看著窗外的月亮,心里也在打退堂鼓:這是圖啥呢?在城里舒舒服服待著不好嗎?
可一想到父親,這股勁兒又上來了。父親當年身患肝癌,拿個藤椅頂著肝部還要工作,自己這點苦算個球?
他就這么硬挺著。
一天兩千塊磚,他愣是咬牙堅持下來了。
村里的老百姓看著他,眼神從一開始的懷疑,變成了心疼,最后變成了敬佩。
大伙私下里都說:“這孩子,隨他爹,是個干實事的人。”
他在農村一待就是好幾年,后來當了生產隊長,又當了鄉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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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蘭考還是窮啊。看著老百姓吃不飽飯,焦躍進心里急得火燒火燎的。
他騎著個破自行車,天天在鄉里跑。哪里有困難,哪里就有他的影子。
有一天晚上,下大雪。焦躍進正準備睡覺,突然聽說村里有戶人家的房子被雪壓塌了。
他鞋都沒穿好,抓起手電筒就往外跑。
等把人救出來,安頓好,天都亮了。他看著那瑟瑟發抖的一家人,把身上的大衣脫下來給披上。
那家的大爺拉著他的手,老淚縱橫:“小焦書記啊,你跟你爹一樣,都是咱老百姓的貼心人啊!”
這一聲“小焦書記”,喊得焦躍進眼圈泛紅。
他覺得,這輩子值了。
03
2000年,這可是個新世紀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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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的焦躍進,已經調到了河南杞縣當縣長。
杞縣這地方,別的不多,就是大蒜多。那是遠近聞名的大蒜之鄉。
那一年,老天爺賞飯吃,大蒜大豐收。
按理說這是好事兒啊,豐收了老百姓腰包就鼓了。可誰能想到,市場這東西,有時候比后娘的臉變得還快。
大蒜太多了,沒人要!
成堆成堆的大蒜積壓在倉庫里,有的甚至直接堆在路邊。眼看著天越來越熱,大蒜開始發芽、腐爛。
空氣里彌漫著一股刺鼻的蒜味,那味道,聞著讓人心慌。
蒜農們急啊,那是他們一年的指望。有的老人坐在地頭,拍著大腿哭:“這可咋辦啊,孩子的學費還在地里埋著呢!”
焦躍進看著這一幕,心如刀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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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召集縣里的干部開會,煙抽了一根又一根。屋子里煙霧繚繞,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愁字。
“不能坐以待斃!”焦躍進猛地把煙頭掐滅在煙灰缸里,“沒人來買,咱們就走出去賣!”
有人小聲嘀咕:“咱們是政府,出去做買賣,是不是不太合適?”
焦躍進眼珠子一瞪:“老百姓都要餓死了,還要什么面子?只要能把蒜賣出去,讓我去大街上要飯都行!”
他做了一個決定:進京賣蒜!
這消息一出,整個杞縣都炸鍋了。縣長親自去北京賣大蒜?這也太新鮮了。
焦躍進不管那些閑言碎語,帶著幾車大蒜,風風火火就去了北京。
到了北京王府井,那可是繁華地界。
焦躍進也不含糊,直接就在街頭擺開了架勢。
他在攤位前擺了一排大蒜,手里拿著宣傳單,見人就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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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姐,看看我們杞縣的大蒜,個大皮薄,做菜特別香!”
“大哥,嘗嘗這蒜,不辣不要錢!”
路過的人都像看怪物一樣看著他。
那時候還沒有什么直播帶貨,縣長親自站臺推銷,簡直是聞所未聞。
有的保安過來趕人:“去去去,這兒不讓擺攤!”
焦躍進陪著笑臉,掏出證件:“同志,我是杞縣的縣長,我不是來搗亂的,我是來幫老百姓賣蒜的。”
保安拿著證件,左看右看,一臉的不可思議:“你真是縣長?縣長干這個?”
這事兒很快就被媒體知道了。
第二天,報紙上鋪天蓋地都是新聞——《杞縣縣長京城賣大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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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下子,火了。
有人說他在作秀,是為了撈政治資本;也有人說他丟了官員的體統,不務正業。
面對這些質疑,焦躍進只回應了一句話:“我是農民的兒子,只要能幫農民把東西賣出去,說我什么都行。”
媒體的曝光帶來了巨大的流量。
北京的超市、批發市場紛紛找上門來。
“我要十噸!”
“給我來五車!”
原本滯銷的大蒜,一下子成了搶手貨。那幾車大蒜很快就賣光了,連帶著杞縣的大蒜名氣也打出去了。
回到杞縣那天,老百姓夾道歡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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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鄉親們臉上久違的笑容,焦躍進覺得,在北京受的那點白眼,受的那點委屈,全都被這一張張笑臉給治愈了。
這之后,大伙給他起了個外號——“大蒜縣長”。
這外號土氣嗎?土。
但在焦躍進聽來,這比什么“優秀干部”的獎狀都要金貴。
04
雖然大蒜賣出去了,但焦躍進心里的石頭并沒有完全落地。
他始終記得父親的遺愿:讓蘭考人民過上好日子。
他在不同的崗位上輾轉,從杞縣到開封,再到市政協。職位變了,頭發白了,但那顆心始終懸在蘭考的那片土地上。
只要一有空,他就會回蘭考看看。
看看那里的泡桐樹長高了沒有,看看那里的路修好了沒有,看看那里的人吃上肉了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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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種刻在骨子里的執念。
時間來到了2017年。
這一年,對于蘭考,對于焦家,都是個大日子。
經過幾代人的努力,蘭考縣正式退出了貧困縣的序列。
聽到這個消息的那一刻,焦躍進正在辦公室里看文件。
電話那頭傳來工作人員激動的聲音:“焦主席,蘭考脫貧了!正式宣布了!”
焦躍進握著電話的手僵住了。
過了好幾秒,他才顫抖著說了一句:“好…好啊…”
掛了電話,這個年過花甲的老人,坐在椅子上,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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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去參加熱鬧的慶功會,也沒有接受媒體的采訪。
他一個人,悄悄地回到了蘭考。
那天,風很大,吹得地上的落葉沙沙作響。
焦躍進來到了父親的墓前。
墓碑上的父親,依然是那個年輕、剛毅的模樣。
焦躍進慢慢地跪了下來,膝蓋碰觸到冰冷的地面。
他伸出手,輕輕地撫摸著墓碑,就像小時候撫摸父親的臉龐。
“爸…”他哽咽著喊了一聲。
“蘭考脫貧了。咱蘭考的老百姓,這回是真吃飽飯了。您當年的那個夢,我們幫您圓了。”
風吹過松林,發出嗚嗚的聲音,像是在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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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躍進絮絮叨叨地說了很久。說家里的變化,說蘭考的新面貌,說自己這些年的不容易。
他說:“爸,我沒給您丟臉。我這輩子,雖然沒您那么大本事,但我盡力了。我是您的兒子,我沒當孬種。”
那一刻,仿佛時空交錯。
一個是在六十年代為了治沙累死的父親,一個是在新世紀為了賣蒜奔波的兒子。
兩代人,同一個信仰。
這就是傳承。不是金錢的傳承,不是權力的傳承,是那股子為了老百姓把命豁出去的傻勁兒的傳承。
05
2024年的2月,開封的天氣還透著寒意。
一個噩耗打破了寧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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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曾經在街頭吆喝賣大蒜的“小焦書記”,走了。
消息傳出,蘭考震動,杞縣震動,開封震動。
送別那天,殯儀館外排起了長龍。
來的人里,有當年的老同事,有被他幫過的困難戶,更多的是素不相識的老百姓。
一位滿頭白發的老大爺,手里提著一籃子大蒜,顫顫巍巍地站在人群里。
他說:“當年要不是焦縣長幫我們賣蒜,我那一家子早就喝西北風了。這恩情,我記一輩子。”
有人看著靈車緩緩駛過,眼淚默默地流。
大家都在說:“焦家的人,都是好樣的。”
這輩子,焦躍進活得并不輕松。
頂著“焦裕祿兒子”的光環,他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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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得好了,那是應該的;做得不好了,那就是給父親抹黑。
這種壓力,沒經歷過的人根本不懂。
但他硬是把這條路走通了。
他沒有躺在父親的功勞簿上睡大覺,也沒有利用父親的名聲去謀取私利。
他選擇了最笨、最累、也最踏實的一條路——跟父親一樣,干實事。
他走的時候,很安詳。
也許在那個世界里,他終于可以卸下所有的重擔,像個普通的孩子一樣,撲進父親的懷里。
他可以驕傲地對父親說:“爸,你看,這輩子,我沒給你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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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世間的事兒啊,就是這么個理兒。金山銀山帶不走,唯有這人心里的口碑,才是那座永遠推不倒的豐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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