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
參考來源:《史記》《漢書》《資治通鑒》及相關歷史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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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前180年九月,代國的王宮里一片寂靜。
二十三歲的代王劉恒握著那封從長安送來的詔書,手指微微顫抖。
詔書上寫得明白,長安的群臣希望他進京繼位為帝。
就在一個月前,呂后病逝,諸呂被周勃、陳平等老臣剿滅,朝中群龍無首,急需一位新君。
劉恒的母親薄姬坐在一旁,臉色凝重。
她太清楚深宮的兇險,這些年眼睜睜看著劉邦的好幾個兒子死在呂后手中。如今這份從天而降的皇位,會不會是個陷阱。
薄姬讓人占卜,卦象顯示大吉。可劉恒還是不放心,他派舅舅薄昭先去長安探聽虛實。
等了十幾天,薄昭回來說確實沒問題,大臣們是真心擁立。
劉恒這才帶著幾個心腹出發。走到離長安五十里外的高陵時,他又讓中尉宋昌先進城查看情況。直到確認萬無一失,他才繼續前進。
渭橋邊,周勃率百官跪地迎接。
周勃想要私下交談,被宋昌當眾擋了回去:"所言公,公言之;所言私,王者不受私。"周勃只好當眾跪獻天子玉璽。
就在那個夜晚,劉恒在反復辭讓五次之后,終于在群臣的擁戴下登上了帝位。
沒人知道,這個在邊塞待了十七年的王爺,將會開創出怎樣的局面。
【一】織室女工的逆襲
薄姬的父親是吳郡人,秦朝時與魏國宗室女魏媼私通,生下了她。父親早逝后,母女倆艱難度日。
秦末亂世,魏豹自立為魏王,魏媼便將女兒送入王宮。
有一回,魏媼帶著薄姬去找相師許負看相。許負看了看薄姬的面相,說:"此女當生天子。"
魏豹聽說后喜出望外,以為自己將來能當皇帝,對薄姬更加寵愛。
可命運跟魏豹開了個大玩笑。公元前205年,魏豹背叛劉邦,被韓信、曹參打敗,魏豹本人后來被殺。薄姬成了俘虜,被送到織室做織布的苦工。
公元前203年,劉邦在成皋的河南宮中,管夫人和趙子兒兩個美人在旁服侍。
她們聊起當年在魏王宮中,曾與薄姬約定"誰先富貴,莫忘其他人",說著說著就笑了。
劉邦問她們笑什么,兩人把實情告訴了他。
劉邦心里一動,覺得薄姬可憐,當天就把她召來同房。
薄姬對劉邦說:"昨夜我夢見有蒼龍盤在肚子上。"劉邦說:"這是顯貴的征兆,我幫你成全。"就這一夜,薄姬懷了孕。
公元前202年,薄姬生下劉恒。可生下兒子后,劉邦就再也沒召幸過她。
薄姬在后宮的地位極低,連服侍她的宮人都敢欺負她。好在她性情淡泊,不爭不搶,就這么默默撫養著兒子。
劉恒八歲那年,是公元前196年。
劉邦平定陳豨叛亂后,封劉恒為代王,讓他前往北方邊陲的代地就藩,都城在晉陽。
薄姬帶著年幼的兒子,離開了長安那個是非之地。
公元前195年,劉邦駕崩。呂后開始清算那些曾經得寵的妃子,戚夫人被做成"人彘",慘不忍睹。其他受寵的姬妾也都被幽禁在宮中,不許出宮。
可薄姬因為不受寵,反倒躲過一劫。
呂后準許她出宮,到代地與兒子團聚,還給了她"代王太后"的尊號。薄姬的弟弟薄昭也跟著到了代地。
這一待,就是十七年。母子倆遠離長安的權力漩渦,在邊塞之地過著相對平靜的日子。
薄姬常常教導兒子要謙遜低調,不要鋒芒畢露。劉恒把母親的話記在心里,處事一直很謹慎。
呂后當政期間,諸呂把持朝政,劉邦的好幾個兒子都被殺了。
趙王劉如意被毒死,趙王劉友被活活餓死,淮陽王劉強被廢。
可呂后對劉恒卻沒什么防備,甚至還想把他調到更好的地方去。劉恒謝絕了,他很清楚,遠離長安才是保命的關鍵。
代地雖然偏遠,但也給了劉恒磨煉的機會。他每天處理代國的政務,學習如何治理一方百姓。
北方經常有匈奴侵擾,他也學會了如何應對邊患。這些經歷,讓他對治國理政有了切身的體會。
劉恒在代地娶了一位王后,生了四個嫡子。
他還有個最寵愛的姬妾叫竇漪房,為他生下一女二男。
竇漪房原本是宮中的宮女,被派到代地侍候薄太后,結果深得劉恒喜愛。
十七年的邊塞生活,讓劉恒養成了隱忍、謹慎的性格。
他學會了觀察人心,學會了在復雜的局勢中生存。這些,都為他日后治國打下了基礎。
公元前180年八月,呂后病逝。周勃、陳平等老臣立刻行動,誅滅了呂氏家族。可接下來的問題是,該立誰為帝。
劉邦的兒子們,活著的只剩下劉恒和淮南王劉長。
大臣們商議后,覺得劉長性子暴烈,從小由呂后撫養長大,對呂氏可能還有感情。
而劉恒不一樣,他年紀較長,為人寬厚仁孝,在代地治理得井井有條。
最關鍵的是,他的母親薄姬娘家沒什么勢力,不會造成外戚專權。
就這樣,劉恒成了眾人心中的最佳人選。
【二】步步為營的謹慎
接到迎立詔書時,劉恒的第一反應是恐懼。
他太了解朝堂的兇險。
這些年,他眼睜睜看著兄弟們一個個死去,看著呂氏家族在長安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看著權力斗爭吞噬了一條條生命。
這份從天而降的皇位,真的沒有陷阱嗎。
劉恒讓母親占卜,卦象顯示"大橫",占辭稱"余為天王"。
占卜的人解釋說,"天王"就是"天子"的意思。
可劉恒還是不放心,他派舅舅薄昭先去長安,與周勃、陳平當面交談,確認迎立是真心的。
薄昭在長安待了十幾天,把情況摸得一清二楚。他回來告訴劉恒:"確實沒問題,大臣們是誠心擁立,不必懷疑。"
劉恒這才帶著宋昌、張武等六個心腹從代地出發。走到高陵時,他又讓宋昌先進城探查。
宋昌到渭橋,看到周勃、陳平率百官在那里等候,確認無誤后才回來稟報。
劉恒這才繼續前進。到渭橋時,群臣跪地迎接。周勃走到劉恒車前,恭敬行禮,說:"請賜片刻時間私下稟告。"
這時宋昌站出來,大聲說:"所言公事,就當眾說;所言私事,王者不受私事。"
這一招很妙。如果劉恒私下接受玉璽,日后可能被人說成是通過私下交易得到皇位。當眾接受,就顯得光明正大,無可指摘。
周勃沒辦法,只好當眾跪下,雙手捧上天子玉璽。劉恒卻沒有立刻接受,而是說:"請到代國在京城的官邸再議。"
就這樣,劉恒一步步試探著前進。到了代國官邸后,群臣再次懇請他即位。
劉恒西向辭讓兩次,南向辭讓三次,前后五讓天下,才終于同意。
他讓東牟侯劉興居"清宮",把后少帝劉弘及其弟弟從宮中帶出。當晚,劉恒才進入未央宮。
登基當夜,劉恒就開始布局。他下了三道詔令:
第一,任命宋昌為衛將軍,鎮撫南北軍。這實際上是把京城的兵權抓在了手中,架空了周勃的軍權。
第二,任命張武為郎中令,掌管宮中警衛。這確保了宮廷的安全。
第三,大赦天下,稱贊"將相列侯宗室大臣誅諸呂"的功勞,賜民爵一級,百戶以上的女子賞賜牛酒,允許百姓痛飲五天。
這三道詔令,既穩住了軍權,又安撫了民心,還籠絡了功臣。短短一夜之間,劉恒就把局面穩住了。
至于那位代王王后和她生的四個嫡子,在劉恒即位前王后就已經去世,四個兒子在劉恒即位后不久也相繼病逝。
史書記載他們是"更病死",可這么多人在短時間內接連去世,不免讓人生疑。
公元前179年正月,劉恒立八歲的劉啟為太子,三月又立竇漪房為皇后。
公元前179年十二月,劉恒下了一道重要詔令,廢除"收孥相坐律"。
這條法律規定,一人犯罪,家人要連坐受罰,甚至被沒收為官奴。
劉恒下令廢除這種株連制度,表明要與秦朝和呂后時期的嚴刑峻法決裂。
右丞相周勃、左丞相陳平當初還勸阻,說這種連坐能讓人心有顧忌,不敢輕易犯法。可劉恒態度堅決,他們也只好照辦。
這一系列動作,顯示出劉恒雖然年輕,但政治手腕相當老練。他步步為營,謹慎行事,把每一步都走得穩穩當當。
【三】功臣宗室的較量
剛即位的劉恒,面對的局面相當復雜。
功臣集團以周勃、陳平為首,他們剛剛誅滅諸呂,立了大功,在朝中威望極高。
劉氏宗室中,齊王系因為最先起兵反呂,也覺得自己有功勞。這兩股勢力都不好對付。
劉恒很聰明,他沒有急著跟任何一方翻臉,而是先穩住局面。
對功臣,他先是加官進爵。
封周勃為右丞相,陳平為左丞相,灌嬰為太尉。
對誅滅諸呂有功的人,都增加封戶,賞賜黃金。可暗地里,他把從代國帶來的人馬安插進了關鍵位置。
對劉氏宗室,劉恒也很講究策略。
他把呂后當年侵占的齊國、楚國土地都歸還了,表面上對宗室很友好。同時改封瑯琊王劉澤為燕王,封趙幽王之子劉遂為趙王。
可好景不長。公元前179年,齊王劉襄病逝。同年,楚王劉交也去世。
第二年,燕王劉澤也離世。劉氏宗室中最有影響力的三位,相繼離開人世。
有人說這是巧合,也有人覺得事情沒那么簡單。
劉恒趁機立自己的兒子為王。
他先立趙幽王的小兒子劉辟強為河間王,立朱虛侯劉章為城陽王,立東牟侯劉興居為濟北王。
然后才立自己的三個兒子——劉武為代王,劉參為太原王,劉揖為梁王。
這樣一來,太子之外,劉恒的其他三個兒子雄踞外藩,實力大增。其他劉氏宗親也各得其所,表面上皆大歡喜。
可真正的較量,才剛剛開始。
公元前179年的一天,劉恒上朝時,當著滿朝文武的面問右丞相周勃:"全國一年審理多少案件。"
周勃愣了一下,答不上來。
劉恒又問:"國庫一年收支多少錢糧。"
周勃還是答不上來,急得滿頭大汗,衣襟都被汗水浸濕了。
劉恒轉頭問左丞相陳平同樣的問題。
陳平很機靈,他說:"決獄是廷尉的職責,錢谷是治粟內史的職責,這些具體事務有專人負責。丞相的職責是輔佐陛下,管理百官,確保各司其職。"
劉恒連連點頭:"善。"
周勃當場羞愧難當。散朝后,他主動請辭右丞相的職務。劉恒批準了,讓陳平獨攬相權。
這一招很高明。劉恒沒有直接罷免周勃,而是讓他自己知難而退。
這樣既打擊了周勃的威望,又沒有明著得罪功臣集團。
可劉恒的布局還沒結束。
公元前177年,陳平去世。劉恒又讓周勃復出擔任右丞相。周勃以為皇帝還是信任自己的,心里稍微放松了些。
可沒過多久,劉恒就以"列侯之國令"為由,暗示周勃帶頭回到自己的封地去。
周勃雖然不情愿,可也不敢違抗。他離開長安,回到絳縣。
離開京城,意味著遠離權力中心。周勃心里很不是滋味,可又無可奈何。
更可怕的還在后面。
公元前176年,有人告發周勃在封地謀反。理由是周勃在封地招兵買馬,暗中積蓄力量,圖謀不軌。
劉恒立刻下令逮捕周勃,把他關進了監獄。
廷尉審訊周勃,周勃十分恐懼,卻不知如何申辯。獄吏對他很不客氣,獄卒也虐待他。
周勃沒有表現出什么"士可殺不可辱"的氣節,而是拿出大量錢財賄賂獄吏。
獄吏于是在木簡上寫了一句話:"請公主作證。"公主是劉恒的女兒,嫁給了周勃的大兒子周勝之。
周勃又花重金賄賂薄昭,讓他去求薄太后。
薄太后知道后很生氣,在劉恒臨朝時,抓起頭巾向他擲去,說:"絳侯身掛皇帝賜的印璽,在北軍掌兵,不在那時謀反,如今住在一個小縣,反倒要謀反嗎。"
劉恒這才說:"獄吏剛查清楚了,馬上放他出獄。"他派使臣持節釋放周勃,恢復他的爵位和封邑。
周勃出獄后長嘆一聲:"我曾統領百萬大軍,如今才知道獄吏的尊貴。"
從此,功臣集團徹底老實了,再也不敢在劉恒面前擺架子。
公元前177年,代國傳來消息,原先的代王劉武改封為淮陽王。
梁王劉揖改封為梁王。同年,淮南王劉長入京朝見。
劉長是劉恒唯一在世的兄弟。他性格剛烈,為人驕橫,仗著兄弟情分,常常做出出格的事情。
早在公元前182年,劉長就曾在朝堂上當眾殺了審食其。
審食其是呂后的寵臣,劉長恨他當年沒能救自己的母親,于是趁入朝的機會,當著眾人的面把他打死了。
劉恒知道后,沒有責罰劉長,反而說弟弟是為母報仇,情有可原。群臣都覺得劉恒太縱容這個弟弟了。
可真實情況,恐怕沒那么簡單。
劉長每次入京,都表現得很囂張。他在長安城里橫行無忌,甚至當眾喊劉恒"大哥",完全不顧君臣之禮。
劉恒對此似乎視而不見,依然對他很寬容。
有大臣看不下去,上書勸諫。劉恒只是笑笑,說劉長是自己唯一的弟弟,要多擔待。
薄昭曾經寫信勸劉長要守規矩,劉長根本不聽。
他覺得自己和劉恒都是邊緣化的諸侯王,憑什么劉恒就能當皇帝,自己就不能。
公元前174年,劉長的野心終于暴露。他暗中聯絡匈奴,企圖起兵造反。事情敗露后,群臣紛紛要求嚴懲。
劉恒當著眾人的面說:"劉長是我唯一的弟弟,我不忍心啊。"
他沒有判劉長死刑,而是廢除了他的王位,將他流放蜀地。劉恒還特意交代,要保證劉長每日有肉五斤、酒二斗的待遇。
可在押送途中,劉長開始絕食。他不吃不喝,說自己不是男人,不該這樣窩囊地活著。
押送的官員不敢強迫他,就這樣,劉長在囚車中餓死了。
消息傳到長安,劉恒聽說后痛哭流涕。他把負責押送的官員都撤了職,又厚葬了劉長。后來還把劉長的兒子們都封為王。
老百姓們卻編了一首歌:"一尺布,尚可縫;一斗粟,尚可舂。兄弟二人不能相容。"
劉恒聽說后,沉默不語。他心里很清楚,劉長確實有謀反之心。
處置劉長,既是維護皇權,也是解決了一個潛在的威脅。至于劉長在路上餓死,那是他自己的選擇。
可這件事,還是給劉恒留下了一個污點。雖然他表面上對弟弟很好,可最終還是讓弟弟死在了流放的路上。
朝中有人開始議論,說皇帝心狠。可更多人覺得,皇帝已經夠仁慈了,是劉長自己作死。
此時的劉恒,已經牢牢掌握了朝政。
功臣集團被他敲打得服服帖帖,劉氏宗室中有威脅的人也都被處理掉了。
他真正開始展現自己的治國理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