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國家一級演員閆學晶在直播間的一番訴苦,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巨石,激起了輿論的千層浪。她談及兒子年收入幾十萬卻壓力山大,家庭年開銷需百八十萬方能運轉,建議兒子多接戲甚至“闖橫店”的言論,非但未能引來共情,反而點燃了無數普通打工人的怒火。
這場風波看似是明星家庭開支的隱私展示,實則是當前社會收入差距與階層感知斷裂的一次尖銳曝光。當明星語境中的“拮據”與現實世界里月薪三千的生存掙扎迎面碰撞,其背后的深意遠超一場簡單的輿論爭議。
一、 “凡爾賽式哭窮”:優越感無意識下的言語利劍
閆學晶的表述,在廣大網友聽來,充滿了一種何不食肉糜的荒誕感。“年收入幾十萬不夠花”、“只接一部戲”等字眼,與其說是抱怨,不如說是一種無意識的炫耀。在她的認知框架里,這或許是基于行業對比的真實焦慮——對比她曾經歷過的影視黃金時代,一部戲片酬動輒數百萬,如今兒子數十萬的年收入確實顯得“寒酸”。然而,這種基于特定高收入圈子產生的“相對剝奪感”,一旦脫離其原有的語境,進入普遍月薪僅數千元的公眾視野,便瞬間化為刺向普通勞動者尊嚴的利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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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友的諷刺一針見血:“我以為你揭不開鍋了,結果你告訴我你三天沒吃燕窩了。”這精準地道出了兩種截然不同的“窮”的定義。明星眼中的“經濟壓力”,可能意味著無法維持豪宅、名車、奢侈品消費與高端教育醫療所構成的體面生活;而普通民眾面臨的,則是房貸、房租、子女基礎教育、日常溫飽和抵御突發風險的捉襟見肘。
閆學晶的哭窮,之所以引發眾怒,并非因為其感受不真,而在于它赤裸裸地揭示了一個殘酷現實:部分高收入者早已脫離了普通人的生活軌道與感知維度,他們的“困難模式”起點,是許多人終其一生難以企及的終點。
二、 從文工團到名利場:行業變遷與收入預期的錯位
剖析閆學晶的認知根源,離不開其個人經歷與時代背景。她出身地方戲曲學校,早期在文工團工作,經歷了從體制內文藝工作者到市場明星的轉型。其事業起飛正值中國影視行業狂飆突進的黃金年代,尤其是憑借春晚舞臺與趙本山等大佬的提攜,迅速躋身主流。在那個片酬飛漲、資本涌入的時代,主演單集片酬可達二三十萬,一部戲數百萬收入并非天方夜譚。趙本山給她開出的200萬片酬(雖未收),以及高峰期可能達到的500萬元總片酬,勾勒出她所熟悉的收入坐標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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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這種歷史經驗,塑造了她對演員收入的“正常”預期。在她看來,兒子“一年一部戲,收入幾十萬”或許確實屬于行業內的“低迷”或“起步”水平。她建議兒子去橫店闖蕩或拍短劇,也反映了其對行業內部“下沉”機會的認知。然而,她未能充分意識到,即便在影視業調整、片酬普遍理性回歸的今天,演員(尤其是有一定資源的演員)的收入水平,相較于社會平均工資,尤其是廣大藍領、白領勞動者,依然高懸于云端。這種因行業歷史紅利形成的收入預期,與當前更廣泛的社會經濟現實之間,產生了巨大的錯位。
三、 演技無法彌合的共情鴻溝:扮演人民與理解人民
頗具諷刺意味的是,閆學晶在多部影視作品中成功塑造了樸實、堅韌的勞動婦女形象,如《劉老根》中的山杏,《女人當官》中的楊桂花。屏幕上,她似乎能與普通百姓同呼吸、共命運;屏幕外,一場直播卻暴露了其與真實勞動人民生活的遙遠距離。這揭示了一個關鍵問題:精湛的演技可以模仿形態、再現故事,卻未必能傳遞真切的情感體驗與階層認知。
長期身處名利場,生活被助理、品牌、高端社交包圍,即便角色需要體驗生活,也往往是短暫、片斷且帶有明確職業目的的。這種生活方式的隔離,使得部分明星對于“月薪三千”意味著怎樣的精打細算、對于普通家庭“百八十萬”是何等天文數字,失去了最基本的感知與想象力。他們的藝術創作可能源于劇本、導演要求和過往記憶,而非持續、深入的現實互動與共情。因此,當他們就經濟問題發聲時,極易出現這種“不通人氣”的隔膜感,甚至因其公眾人物的放大效應,造成對大眾情感的 無意的侮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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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結構性反差:行業調整下的“困頓”與普遍勞動者的恒常艱辛
閆學晶對兒子事業的擔憂,也折射出影視行業近年來的深度調整。監管加強、資本退潮、項目減少,使得“僧多粥少”成為常態,不少知名演員也面臨戲約減少、需要“下沉”至短劇等領域尋求機會。王麗坤、劉曉慶、于震等知名演員參與短劇制作,便是例證。在閆學晶看來,這或許是行業“慘淡”、收入“銳減”的證明。
然而,這種行業內部的“陣痛”與“壓力”,放在更宏大的社會經濟圖景中審視,依然顯得奢侈。對于無數在制造業、服務業、基層崗位工作的普通勞動者而言,他們面臨的不是“接一部戲賺幾十萬是否夠花”的選擇題,而是“如何用微薄收入維持一家生計”的生存題;不是“去橫店還是拍短劇”的職業規劃煩惱,而是“加班能否換來加班費”、“裁員潮下如何保住工作”的生存焦慮。明星行業調整期的所謂“困境”,其基礎線仍遠高于普通勞動者的常態生活水平。這種結構性反差,是公眾難以對明星“哭窮”產生共鳴的根本原因。
五、 反思與啟示:價值導向與分配正義的呼喚
閆學晶直播事件引發的輿論海嘯,遠不止于對個人的批評,更是社會對收入分配公平、價值認同失衡的一次集中宣泄。它促使我們深思:
社會價值的重估:一個健康的社會,應當讓財富分配更真實地反映各類勞動的價值與貢獻。當演繹勞動的報酬千百倍于實際從事勞動的報酬時,社會的價值標尺已然傾斜。我們需要思考,如何構建更加公正合理的收入分配秩序,讓科技工作者、教師、醫生、產業工人、農民等真正推動社會發展的基石性群體,獲得與之貢獻相匹配的尊重與回報。
公眾人物的社會責任感:享受高知名度與高收入的公眾人物,需具備基本的社會感知力與話語邊界意識。在公開場合談論經濟話題時,應避免脫離大眾現實的、帶有炫耀色彩的抱怨,這非但不能贏得理解,反而會加劇社會對立情緒。真正的“德藝雙馨”,不僅在于專業領域的成就,也在于對社會的深刻理解與對公眾的真誠尊重。
輿論場的理性建設:公眾在批評明星“何不食肉糜”的同時,也應避免走向簡單的仇富或網絡暴力。關鍵在于推動理性討論,將個案引發的情緒,轉化為對收入差距、階層固化、社會保障等深層社會議題的關注與推動。
聚焦真正的勞動者:發展的成果應當惠及最廣大的人民群眾。政策的制定、輿論的關注、資源的傾斜,應更多聚焦于如何切實提高普通勞動者的收入水平、改善工作條件、完善社會保障體系。“給真正的勞動人民增收”,讓汗水更有價值,讓奮斗更有希望,這不僅是社會公平正義的體現,更是國家長治久安、凝聚前進力量的根基。
大國崛起,依靠的是無數腳踏實地、默默奉獻的普通勞動者。他們的辛勤汗水,筑就了社會發展的堅實路基。倘若社會的聚光燈與資源過度傾注于少數即便“哭窮”依然生活在云端之上的群體,而忽視了沉默大多數最真實的獲得感與幸福感,那無疑是對發展初心的背離。閆學晶的直播風波,是一面鏡子,照出了收入差距的表象,更映照出我們亟需彌合的認知鴻溝與亟待矯正的價值天平。唯有當“幾十萬不夠花”的嘆息不再與“月薪三千”的生存現實產生如此刺耳的碰撞,我們的社會才可能在共同富裕的道路上行穩致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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