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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兒子。李劍鋒。」電話那頭的聲音,像一塊浸過冰水的鐵,硬邦邦地砸過來。
「他……他怎么了?」
「政治審查。有點情況需要核實。」
「什么情況?我兒子清清白白!他是省狀元!你們不能……」
「同志,請注意你的語氣。我們按規(guī)定辦事,等通知。」
咔噠。
電話斷了。李衛(wèi)國握著聽筒的手,像被電擊了一下,猛地松開。那根夾在指間的香煙,帶著一點火星,悄無聲息地掉在水泥地上,他渾然不覺。
客廳里,妻子張淑芬正興高采烈地跟親戚打電話,聲音尖亮,充滿了炫耀的喜悅。
兒子李劍鋒坐在沙發(fā)上,擦拭著他心愛的散打手套,臉上是少年人獨有的,那種對未來篤定無疑的光芒。
他抬起頭,看見父親僵立在電話機旁,臉上的血色正一點點褪去,像一面被緩緩抽干水分的舊墻。
「爸,誰的電話?」
李衛(wèi)國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沒有回頭,聲音干得像砂紙磨過木頭。
「……打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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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股喜慶的油膩氣味,在李家的客廳里盤踞了整整三天。
像是要把積攢了五十年的揚眉吐氣,都濃縮在這幾瓶劣質(zhì)的白酒和一桌子紅燒肉里,一次性揮發(fā)干凈。
張淑芬的笑聲從沒停過,像一輛沒上油的紡車,吱吱呀呀,響亮而刺耳。
她端著酒杯,在親戚間穿梭,兒子的名字是她最得意的敬酒詞。
「我們家劍鋒,710分!狀元!報的可是國防科大!」
親戚們臉上堆著奉承的笑,酒氣熏蒸下,每一張臉都顯得油光锃亮。
「老李家這是要出將軍了!」一個遠房表叔高聲喊道。
「老李,你家祖上是不是有當大官的基因啊?」
所有目光都射向了角落里的李衛(wèi)國。
他正把一截煙屁股在鞋底狠狠地捻滅,仿佛那不是煙頭,而是什么讓他恨之入骨的東西。
聽到問話,他像是被嗆到了一樣,劇烈地咳嗽起來,整個人弓得像一只煮熟的蝦。
「莊稼人,莊稼人……哪有那福氣……」他擺著手,聲音含糊不清。
一瞬間,屋子里的喧囂好像被戳破了一個小孔,漏掉了一絲熱氣。
晚上,李劍鋒幫著收拾殘局,他看著父親在陽臺上沉默的背影,那背影在昏暗的路燈下,顯得比平時更加佝僂。
「爸,你今天怎么了?一說起祖上的事,你反應就那么大。」
李衛(wèi)國轉(zhuǎn)過身,臉上沒什么表情,只有眼神深處,藏著一絲兒子看不懂的憂慮。
「別瞎想。」
他只說了這三個字。
「軍校嚴格,和你沒關(guān)系的事,少打聽。好好準備體檢。」
李劍鋒沒再問下去,他習慣了父親的沉默。
他覺得,父親就像廠里那些生了銹的舊機器,沉重,可靠,但永遠發(fā)出一些讓人聽不懂的嗡鳴。
他的人生,注定和父親是不同的。
他的世界,將是星辰大海,是指令代碼組成的鋼鐵洪流,是胸前閃閃發(fā)亮的勛章。
去長沙的日子近了。
李劍鋒以一種碾壓的姿態(tài),通過了國防科技大學的所有測試。
體檢,他的各項數(shù)據(jù)堪比專業(yè)運動員。
面試,他的邏輯、談吐和那份幾乎要溢出胸膛的報國熱情,讓幾位戎裝在身的考官頻頻點頭。
一位肩扛大校軍銜的面試官,最后幾乎是帶著一種欣賞的口吻對他說:「李劍鋒同學,你的表現(xiàn)非常出色。歡迎你加入我們的隊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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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話,就是定心丸。
李劍鋒和張淑芬已經(jīng)開始想象錄取通知書寄到家的那一天,要怎么慶祝了。
只有李衛(wèi)國,比以前更加沉默,抽煙也更兇了。
家里的空氣,從滾燙的油鍋,慢慢冷卻,凝固成一塊緊張的、等待中的豬油。
然后,那通來自區(qū)武裝部的電話,像一把冰錐,鑿開了這塊凝固的油脂。
「政治審查……待查證的疑點……」
這幾個字眼,像幽靈一樣在屋子里盤旋。
張淑芬的嘮叨第一次卡了殼,她追著李衛(wèi)國問,追著李劍鋒問,到底是什么疑點。
李劍鋒也瘋了一樣地回憶,從自己懂事起,到上學,到打架,到拿冠軍,到考狀元,他的人生像一張擦得锃亮的玻璃,干凈得能照出人影。
哪來的疑點?
幾天后,郵遞員送來的不是那個燙金的紅色信封。
而是一張薄薄的、白得刺眼的紙。
一張來自國防科技大學招生辦公室的正式通知函。
李劍鋒顫抖著手展開,上面只有一行冰冷的、印刷體的黑字。
「李劍鋒同學:因政治審查未通過,我校決定不予錄取。特此函告。」
沒有原因。
沒有解釋。
只有這一個宣判死刑的結(jié)果。
李劍鋒感覺自己的耳朵里,發(fā)出一陣尖銳的轟鳴,世界瞬間變成了黑白色。
他手里的那張紙,仿佛有千斤重,要把他的手臂,他的肩膀,他的整個身體都壓垮在地。
「不可能……這不可能!」
他像一頭困獸,在狹小的客廳里咆哮,一遍遍地撥打招生辦的電話。
電話那頭的聲音永遠是同一個,禮貌,但堅硬如鐵。
「對不起,這是規(guī)定,具體原因不便透露。」
「規(guī)定?什么規(guī)定能毀掉一個人的一生!」
「對不起,我們只是按章程辦事。」
絕望,像潮水一樣將他淹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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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開始發(fā)瘋地追問父母,祖父母,甚至打電話給遠房的親戚。
三代貧農(nóng),清清白白。
父親是退休工人,母親是家庭主婦,爺爺奶奶是土里刨食的農(nóng)民,外公外婆也是。
沒有任何污點,干凈得像一張白紙。
可這張白紙,現(xiàn)在卻被印上了一個黑色的、恥辱的“不合格”。
狀元落榜的消息,像長了翅膀,一夜之間飛遍了整個城市。
流言蜚語,比慶祝的鞭炮聲還要響亮。
「聽說了嗎?那個狀元,政審沒過!」
「嘖嘖,肯定是家里有事,聽說他爺爺當年是逃兵。」
「不是吧?我聽說是他爸在廠里的時候,手腳不干凈,有經(jīng)濟問題。」
「可惜了,710分啊,就這么廢了。」
那些曾經(jīng)奉承的嘴臉,如今吐出的字眼,像一把把淬了毒的錐子,扎在李劍鋒的心上。
昔日的天之驕子,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問題學生”。
他把自己關(guān)在房間里,墻上那些獎狀,紅得刺眼,像是在嘲笑他。
他一張一張地撕下來,狠狠地揉成一團,砸在地上。
他引以為傲的一切,他的汗水,他的榮耀,他的夢想,在一夜之間,都變成了一個笑話。
一個巨大的,荒謬的,讓他喘不過氣的笑話。
他就這樣,從一個陽光萬丈的少年,迅速枯萎下去,變得和父親一樣沉默,甚至更加陰郁。
一天深夜,李衛(wèi)國推開了兒子的房門。
屋子里一片狼藉,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絕望的霉味。
他看著墻上那些光禿禿的、留下膠帶痕跡的地方,像是看著自己兒子身上一塊塊被撕掉的皮肉。
他的眼中,閃過一絲決絕的,近乎悲壯的痛苦。
他走到床邊,看著蜷縮在被子里,像個受傷野獸一樣的兒子。
他沙啞地開口,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里擠出來的。
「劍鋒。」
「收拾東西。」
「我們?nèi)ラL沙,去國防科大。」
「有些事,必須有個說法。」
國防科技大學的招生辦公室,干凈得有些冷清。
空調(diào)的冷風,無聲地吹著。
招生辦主任王振華坐在桌后,肩上的大校軍銜在燈光下泛著沉穩(wěn)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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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五十歲上下,面容如同刀削,眼神銳利,身上有種久經(jīng)沙場的軍人特有的嚴肅氣質(zhì)。
他看著眼前的父子倆,目光里有一絲同情,但態(tài)度堅決如鋼。
「李劍鋒同學,你的各項條件都非常優(yōu)秀,我們招生委員會深感惋惜。」
他的聲音不高,但每個字都砸在李劍鋒的心上。
「但是,政治審查是鐵的紀律,是不可動搖的底線。」
王振華頓了頓,拿起一份檔案夾,語氣變得更加嚴肅。
「根據(jù)我們從相關(guān)部門調(diào)閱的檔案記錄,你的祖父,李振山,在抗美援朝第二次戰(zhàn)役,也就是長津湖戰(zhàn)役期間,因『臨陣脫逃』被記錄在案。」
他抬起頭,直視著李劍鋒。
「這是不可逾越的紅線。」
臨陣脫逃。
逃兵。
這兩個字,像兩顆子彈,瞬間擊穿了李劍鋒的頭顱。
他的大腦一片空白,嗡嗡作響。
他猛地扭頭看向父親,眼神里充滿了震驚、屈辱、和一種被最親近的人背叛的劇痛。
逃兵?
那個在他記憶中只存在于一張模糊黑白照片上的爺爺,那個被告知因病早逝的爺爺,竟然是一個可恥的逃兵?
他感覺自己的脊梁骨,在那一刻被人硬生生抽走了,整個人都癱軟下去,全靠一股不甘的意志力才沒有倒下。
恥辱,前所未有的恥辱感,像烙鐵一樣燙在他的臉上,燙在他的心里。
然而,李衛(wèi)國沒有反駁。
他沒有爭辯,甚至沒有憤怒。
他只是抬起頭,那雙常年被煙熏得渾濁的眼睛,死死地盯著王振華,像兩顆在黑暗中燃燒的炭火。
他佝僂的身子,在這一刻,仿佛被注入了一股看不見的力量。
他默默地、極其緩慢地,從自己那件洗得發(fā)白的藍色外套內(nèi)袋里,掏出了一個東西。
那是一個用油布層層包裹的小方塊,油布的邊緣已經(jīng)磨損得起了毛。
他一層,一層地解開油布,動作莊重得像是在舉行某種儀式。
里面,是一個已經(jīng)銹跡斑斑的扁鐵盒,上面印著的紅五星早已模糊不清。
他打開鐵盒。
鐵盒里,沒有金銀財寶,只有一張被折疊得像塊豆腐干的、泛黃的信紙,和一枚同樣銹跡斑斑,看不出樣式的軍功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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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開始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
那雙常年和冰冷的機械打交道,布滿老繭和油污的手,此刻卻連一張薄薄的紙都快要拿不穩(wěn)。
他把那張紙,遞向王振華。
王振華皺了皺眉,本以為這又是什么普通的申訴信或者求情信。
他有些不耐煩地接了過來。
當他展開那張脆弱得仿佛一碰就要碎裂的信紙時,他臉上的表情,瞬間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