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1年前華人勞工的血淚史，為何在今日被粗暴抹去？

當推土機的轟鳴撕裂巴拿馬城的夜空，被碾碎的不僅是一座方尖碑，更是一段用生命鑄就的跨國記憶。12月27日深夜，阿賴漢市政府強行拆除中巴公園及華人抵巴150周年紀念碑的舉動，像一把鐵鍬，狠狠挖開了歷史深處那道尚未愈合的傷疤。

1854年首批華人勞工登陸巴拿馬海岸時，迎接他們的是熱帶雨林里成群的蚊蟲與致命的黃熱病。這些簽訂"賣身契"的契約華工，用血肉之軀在號稱"人間地獄"的兩洋鐵路工地鋪設了77.6公里軌道。官方記載顯示，建設期間平均每鋪設一米鐵軌就有一名華工死亡，他們的尸骨最終與枕木一起沉入運河兩岸的沼澤。這段被巴拿馬史學家稱為"沉默的犧牲"的往事，直到2004年才通過國家設立的"華人日"獲得正式承認。

紀念碑基座上鐫刻的"1854-2004"數字，原本是跨越一個半世紀的和解象征。當年由華人社團籌資、中國政府資助建成的這座方尖碑，不僅承載著對先輩的緬懷，更是巴拿馬政府"多元文化共存"政策的實體化體現。正如巴拿馬文化部2004年公報所述："華人群體用三代人的時間完成了從苦力到公民的身份蛻變，他們的故事應當被刻進國家記憶。"

然而阿賴漢市政府的拆除令，讓這種文化共識瞬間崩塌。更具諷刺意味的是，就在強拆發生前三個月，當地華人社團還向市政府遞交了公園修繕方案與50萬美元預算書。社團負責人瑪麗亞·陳提供的郵件記錄顯示，市政府以"需評估結構風險"為由拖延回復，卻在圣誕假期突然出動工程機械。這種"溝通時沉默，行動時迅猛"的反差，暴露出對少數族裔歷史話語權的系統性漠視。

更值得玩味的是巴拿馬總統穆利諾事后的緊急補救。他在28日聲明中將拆除行為斥為"野蠻行徑"，并強調"華人社區的根系已深扎進國家土壤"。這種中央政府與地方政府的立場割裂，折射出拉美國家常見的文化政策執行困境——當象征多元共榮的紀念碑遭遇土地開發利益時，歷史記憶往往成為最先被犧牲的籌碼。

眼下散落在美洲大橋觀景臺遺址的混凝土碎塊，恰似171年前華工遺落在鐵路沿線的尸骨。它們共同叩問著現代社會的良心：當一個族群的集體記憶可以被深夜的挖掘機輕易抹除，所謂文化多樣性豈非成了櫥窗里的擺設？中國駐巴使館聲明中"極度震驚、強烈憤慨"的罕見措辭，不僅是對30萬巴拿馬華裔的情感聲援，更是對文明底線的一次莊嚴捍衛。

當巴拿馬政府承諾"原址修復"時，真正需要重建的遠不止一座物理紀念碑。從兩洋鐵路時期華工被迫簽署的"死后不得歸葬故土"條款，到今日華人社團主動參與文化遺產保護的轉變，這段跨越世紀的對話提醒我們：歷史的和解從來不是單方面的赦免，而是雙向的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