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年(1673年)深秋,昆明城內秋風蕭瑟。
平西王府的書房里,六十一歲的吳三桂正在案前凝視著一份剛送到的奏折。
燭火搖曳,把他花白的胡須和深深的皺紋照得更加分明。
這位曾經在遼東戰場上威震天下的猛將,如今已是暮年之人。
吳三桂的一生充滿了戲劇性。從明朝的總兵到清朝的平西王,從山海關的守將到云南的土皇帝,他經歷了太多的風雨變幻。
可無論如何變化,他都沒想到會在花甲之年面臨如此艱難的抉擇。
書房內陳設簡樸卻不失威嚴。墻上懸掛著康熙皇帝御賜的匾額,桌案上擺放著各種公務文書。
這里是他處理政務的地方,也是他思考人生的所在。
十四年來,他就是在這間書房里規劃著云南的軍政大事,也見證著自己從巔峰到困境的變化。
桌案上的那份圣旨,徹底打碎了他的所有幻想。撤藩二字,如同兩把利劍,直插他的心臟。
康熙皇帝的意思很明確:三藩必須撤銷,所有人員必須遷移到山海關外,而且必須在兩個月內完成。
這不只是一道簡單的調令,而是對他三十年功業的徹底否定。
從崇禎十七年(1644年)投靠清朝算起,他為這個朝廷征戰了整整三十年。
從山海關到云南邊陲,從中原腹地到西南邊疆,到處都留下了他的足跡。可現在,朝廷卻要把他當作累贅一樣拋棄。
吳三桂放下奏折,緩緩起身走到窗前。遠山如黛,夜色深沉。
昆明城的夜景盡收眼底,萬家燈火星星點點。他在云南生活了十四年,這里的一草一木都見證了他從威風八面的藩王,到如今進退兩難的境地。
云南對吳三桂來說,不只是一個鎮守的地方,更是他后半生的根基所在。
他在這里建立了龐大的政治網絡,培養了無數心腹將領,積累了豐厚的財富。
更重要的是,他把這里當作了真正的家。他的兒子吳應熊雖然在京師做駙馬,但他的孫子吳世璠卻一直在云南長大。
可現在,朝廷要他放棄這一切,帶著數萬人馬遷移到關外去過不確定的生活。
更讓他心寒的是撤藩的具體條件。朝廷不但要收回他的所有權力,還要求他們自費遷移。
數萬人的大規模遷徙,需要的費用是個天文數字,可朝廷連一文錢的補助都不給。
這哪里是什么"體恤功臣",分明就是要把他們逼上絕路。吳三桂深深嘆了一口氣。
三十年前,他為了自保選擇投靠清朝,沒想到三十年后,清朝卻要這樣對待他。
歷史總是驚人地相似,功臣的下場往往都不太好。從韓信到岳飛,從徐達到藍玉,哪個功臣有過好結局?
夜深了,但吳三桂毫無睡意。他知道,今夜過后,一切都將改變。
無論做出什么樣的選擇,都將改寫歷史的走向。而他,這個年過花甲的老人,又將如何面對命運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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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從功臣到負擔的身份轉變
要理解吳三桂為何走到今天這一步,還得從他投靠清朝的那個春天說起。
崇禎十七年(1644年)三月,李自成的農民軍攻陷北京城,崇禎皇帝在煤山的一棵歪脖子樹上結束了自己的生命,也結束了大明王朝276年的統治。
消息傳到山海關時,鎮守此地的總兵吳三桂正面臨著人生最重要的抉擇。
當時的情況極其復雜。李自成占據了北京,但他的大順政權根基并不穩固。
關外的滿洲人虎視眈眈,隨時準備南下。而吳三桂手握重兵,控制著連接關內外的咽喉要道,成了各方爭奪的對象。
擺在吳三桂面前的路有三條:投靠李自成的大順政權,投靠關外的清朝,或者獨自為戰。每一條路都充滿風險,每一個選擇都可能決定他的生死。
最初,吳三桂傾向于投靠李自成。
畢竟李自成已經占據了京師,而且還派人送來了四萬兩銀子和四個月的軍糧,表達了招降的誠意。
對于已經欠餉一年多的吳軍來說,這確實是雪中送炭。
可是,就在吳三桂準備投降時,突然傳來了兩個消息:他的父親吳襄在北京被李自成的部將劉宗敏抓捕拷打,他的愛妾陳圓圓也被劉宗敏霸占。這兩個消息徹底改變了吳三桂的想法。
歷史上有"沖冠一怒為紅顏"的說法,但實際情況要復雜得多。
吳三桂的憤怒不只是因為一個女人,更是因為李自成對他的羞辱。
在那個時代,一個男人的妻妾被人霸占,是比殺了他還要嚴重的侮辱。
于是,吳三桂做出了改變歷史走向的選擇:開關迎清兵入關。
山海關大戰的結果眾所周知。在吳三桂的配合下,清軍大敗李自成,從此長驅直入,問鼎中原。
李自成敗退西安,最終死于湖北九宮山。而吳三桂也從明朝的總兵,搖身一變成了清朝的平西王。
清廷對吳三桂的封賞確實不薄。順治元年四月,他被封為平西王,世代承襲,食邑萬戶。
這個待遇在清朝的漢人將領中是極其罕見的。要知道,連洪承疇這樣的降臣都只是侯爵,而吳三桂卻直接被封王。
更重要的是,清廷給了吳三桂極大的信任和自主權。在平定李自成余部的戰爭中,吳三桂幾乎擁有獨立的指揮權。
他可以自己決定進軍路線,可以自己任免部分將領,可以自己處置俘虜。這種待遇,即使在滿洲貴族中也不多見。
順治八年(1651年),吳三桂又奉命進入四川,平定張獻忠的余部。
這一仗打得極其艱苦,前后持續了數年時間。四川的地形復雜,張獻忠的余部又極其頑強,給吳三桂造成了很大困難。
但最終,吳三桂還是成功地平定了四川全境,為清朝的統治立下了汗馬功勞。
順治十四年(1657年),吳三桂迎來了軍旅生涯中最重要的任務:征討云貴地區的南明永歷政權。
這個任務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因為永歷政權是南明的最后一支力量,也是清朝統一全國的最后障礙。
吳三桂不負眾望,僅僅用了兩年時間就攻下了云南全境。
永歷帝朱由榔逃亡緬甸,南明政權名存實亡。
順治十六年(1659年),清廷命吳三桂開藩設府,鎮守云南,總管軍民大事。
這個任命標志著吳三桂地位的巔峰。在云南,他幾乎就是土皇帝。
他可以自設官員,這些被稱為"西選"的官員不但遍布云南,還延伸到貴州、四川等地。當時有"西選之官遍天下"的說法,足見吳三桂影響力之大。
吳三桂的權勢到底有多大?他可以自收賦稅,云南的大部分財政收入都掌握在他手中。
他可以自練軍隊,號稱擁兵十余萬,裝備精良,戰斗力強悍。他甚至可以私自開礦鑄錢,所鑄的"西錢"在西南地區大量流通。
更令人矚目的是,吳三桂還與西藏、蒙古等地進行茶馬貿易,每年都有數千匹蒙古馬通過西藏進入云南。
這不只給他帶來了巨大的經濟利益,也擴大了他的政治影響力。
康熙元年(1662年),吳三桂完成了對清朝的最后一項重大貢獻:他出兵緬甸,迫使緬甸王交出了逃亡的永歷帝朱由榔。
回到昆明后,吳三桂用一根弓弦結束了這位末代皇帝的生命。
這一舉動讓吳三桂被晉封為平西親王,還兼轄貴州省。
至此,他的地位達到了人生的巔峰。
他的兒子吳應熊還娶了皇太極的第十四女和碩恪純長公主,成了金枝玉葉的駙馬爺。可以說,吳家在清朝的地位顯赫一時。
可是,正是在這種看似輝煌的背景下,危機卻在悄悄醞釀。
隨著南明政權的徹底覆滅,吳三桂的作用開始發生微妙的變化。他從清朝不可或缺的盟友,逐漸變成了沉重的負擔。
三藩每年的開支成了清廷財政的一個巨大窟窿。
據史料記載,順治十七年,僅吳三桂一家的俸餉就達九百余萬兩。
這是個什么概念?當時一個知府的年俸不過幾百兩銀子,而吳三桂一家的開支能夠養活數千個知府。
再加上福建耿精忠、廣東尚可喜兩藩的開支,三藩一年就要花掉朝廷兩千余萬兩銀子。
這個數字占了清朝全國財政收入的大半,難怪時人說"清朝財賦半耗費于三藩"。
經濟負擔還只是表面問題,更深層的問題是政治威脅。三藩的存在本身就是對中央集權的挑戰。
特別是吳三桂,他在云南的勢力已經形成了事實上的獨立王國。如果任其發展下去,清朝很可能重蹈明朝藩鎮割據的覆轍。
康熙皇帝對這個問題有著清醒的認識。
他曾經說過:"朕聽政以來,以三藩及河務、漕運為三大事,夙夜厪念,曾書而懸之宮中柱上。"可見三藩問題在這位年輕皇帝心中的分量。
從清廷的角度來看,三藩從有用的盟友變成了危險的隱患。
而從吳三桂的角度來看,他也能感受到朝廷態度的變化。那種信任和依賴正在一點點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猜忌和防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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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康熙的削權布局
康熙八年(1669年),十六歲的康熙皇帝親手鏟除了權臣鰲拜,真正掌握了朝政大權。
這個年輕的皇帝與他的祖父順治不同,對于國中有國的局面絕不能容忍。
康熙親政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重新審視三藩問題。
他派遣心腹大臣暗中調查三藩的實力和動向,收集各種情報資料。
調查的結果讓康熙大吃一驚:三藩的實力遠比朝廷想象的要強大。
以吳三桂為例,他在云南名義上只有漢軍五十三佐領,大約一萬多人。
可實際上,他控制的軍隊遠不止這個數字。除了正規的漢軍旗丁外,他還有大量的綠營兵、土司兵和私人武裝,總數超過十萬人。
更讓康熙擔心的是吳三桂的政治影響力。
經過十多年的經營,吳三桂的勢力已經滲透到西南地區的方方面面。
從云南到貴州,從四川到廣西,到處都有他的人馬。一些重要的文武官員,要么是他直接任命的"西選"官員,要么就是他的心腹黨羽。
康熙敏銳地意識到,如果不及時采取措施,三藩很可能成為威脅皇權的最大隱患。于是,他開始有計劃、有步驟地削弱三藩的權力。
康熙二年(1663年),朝廷邁出了削權的第一步。以云貴軍事行動已經停止為理由,朝廷收繳了吳三桂的平西大將軍印信。
這枚印信是順治皇帝親自頒發的,象征著吳三桂的最高軍事指揮權。失去它,意味著吳三桂不再擁有獨立調兵的權力。
吳三桂對此提出了抗議,認為云貴地區的叛亂并沒有完全平定,仍然需要大將軍印信來威懾不軌之徒。
可是朝廷的態度很堅決,聲稱如果真有軍情,可以臨時授權,但平時不需要這么大的權力。
收繳印信只是開始。接下來,朝廷又"截其用人題補之權,遷除悉歸部選"。
這一招更加厲害,直接剝奪了吳三桂的人事任免權。那些原本由吳三桂直接任命的"西選"官員,現在都要由朝廷的吏部和兵部來決定。
這個變化看似細微,實際影響巨大。人事權是一切權力的基礎,失去了人事權,就意味著失去了對整個政治機器的控制。
那些原本忠于吳三桂的官員,現在必須重新選擇自己的立場。
康熙六年(1667年),一個看似偶然的事件進一步暴露了君臣之間的微妙關系。
吳三桂突然上奏稱自己患有目疾,請求解除總管云貴兩省事務的職責。這個請求看起來很正常,實際上是一種政治試探。
吳三桂的真實想法是想看看朝廷的反應。如果朝廷挽留他,說明對他還有信任;如果朝廷同意他的請求,那就說明朝廷已經不需要他了。
康熙的反應讓吳三桂大失所望。這位年輕的皇帝立即順勢而為,下令云貴兩省督撫直接聽命于中央,不再受吳三桂節制。
表面上的理由很冠冕堂皇:為了照顧吳三桂的身體健康,減輕他的工作負擔。
云貴總督卞三元、提督張國柱等人還想為吳三桂說情,上奏請求讓平西王繼續總管滇黔事務。
可是康熙以同樣的理由拒絕了這個建議。自此以后,吳三桂雖然還是平西王,但實際的行政權力已經被大大削弱。
更進一步的打擊隨之而來。朝廷下令"平西藩下逃人,俱歸有司審理,章京不得干預",剝奪了吳三桂的司法特權。
在此之前,吳三桂管轄范圍內的所有案件都可以由他直接處理,現在則必須移交給地方官府。
至此,吳三桂原本擁有的兵權、人事權、行政權、司法權都被一步步收回。
他雖然還保留著平西王的頭銜,但實際權力已經被嚴重削弱。
面對朝廷的步步緊逼,吳三桂當然不會坐以待斃。他開始采取各種手段進行反擊。最常用的手段就是"構釁苗蠻,借事用兵"。
所謂"構釁苗蠻",就是故意挑起與當地少數民族的沖突,然后以平亂為名擴軍索餉。
云貴地區本來就是多民族聚居的地方,各種矛盾沖突時有發生。吳三桂就利用這些矛盾,制造更大的沖突,為自己的軍事行動尋找借口。
通過這種手段,吳三桂不但維持了龐大的軍隊規模,還不斷向朝廷索取更多的軍費。
朝廷雖然對他的真實意圖心知肚明,但表面上又不能拒絕他的"平亂"要求。這種游戲在君臣之間反復上演,讓雙方的關系更加緊張。
康熙對吳三桂的這些小動作看得很清楚,但他選擇了暫時隱忍。
一方面,當時的清朝還面臨著其他威脅,比如臺灣的鄭氏政權、北方的蒙古部落等,不宜同時開辟太多戰場。
另一方面,康熙也在等待時機,希望能夠一舉解決三藩問題。
可是,這種微妙的平衡很快就被一個意外事件打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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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尚可喜的請求引發連鎖反應
康熙十二年(1673年)春天,廣州城內春暖花開。可是平南王府內的氣氛卻異常沉重。
七十三歲的平南王尚可喜正在為一個棘手的問題發愁:如何處理與長子尚之信的關系。
這對父子的矛盾由來已久,現在已經到了不可調和的地步。
尚之信今年四十一歲,正值壯年。可是他的所作所為卻讓尚可喜極其失望。
這個兒子性格桀驁,行事越來越不法,經常在父親面前出言不遜,甚至持刀相向。
更嚴重的是,他在外面的名聲極壞,官民怨恨,給平南王府帶來了很大的負面影響。
按照清朝的慣例,尚可喜死后,王爵應該由長子尚之信繼承。
可是尚可喜對這個安排極其擔心。他很清楚,以尚之信的性格,一旦掌權必然會鬧出大事。
到那時,不但尚家要遭殃,連整個廣東都可能陷入混亂。
思來想去,尚可喜做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主動向朝廷請求撤藩。
康熙十二年三月,尚可喜正式上奏朝廷,請求告老還鄉,回遼東老家頤養天年。
他在奏折中詳細說明了自己的理由:年事已高,精力不濟,難以勝任鎮守廣東的重任。同時,他建議讓次子尚之孝代替自己繼續鎮守廣東。
這個請求在當時看來很正常。尚可喜確實年紀大了,而且身體狀況也不太好。
讓兒子接班,也符合世襲制的傳統。可是,康熙皇帝的反應卻讓所有人都大吃一驚。
康熙不但立即批準了尚可喜的請求,還順勢下令撤銷整個平南藩。他拒絕了尚之孝接班的建議,要求尚氏父子一齊返回遼東故鄉。
這個決定在朝廷內部也引起了很大爭議。
許多大臣認為,尚可喜一直忠于朝廷,沒有理由撤銷他的王爵。而且廣東地處南疆,戰略地位重要,需要重兵鎮守。
可是康熙的想法很明確。
他認為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可以借此開始解決整個三藩問題。如果放過這次機會,將來再想撤藩就更加困難了。
康熙召集朝中重臣商議撤藩事宜。在這次會議上,出現了兩種截然不同的觀點。
以明珠、米思翰為代表的一派力主撤藩。
他們認為,三藩勢力日漸強大,已經成為朝廷的心腹大患。
現在尚可喜主動請求撤藩,正是解決問題的好機會。如果趁勢撤銷所有三藩,不但能夠節省巨額開支,還能夠消除分裂隱患。
明珠在會上慷慨陳詞:"三藩擁兵自重,國中有國,此乃朝廷大患。今尚可喜主動請退,正是天賜良機。臣以為應當趁此機會,一舉撤銷三藩,收回權力,以安社稷。"
而以索額圖為代表的另一派則持不同觀點。
他們認為,撤藩風險太大,容易激起三藩反叛。特別是吳三桂和耿精忠,他們的實力比尚可喜強大得多,如果同時撤藩,很可能引發大規模的戰爭。
索額圖擔憂地說:"三藩根深蒂固,不可輕動。若同時撤藩,恐其狗急跳墻,起兵造反。到時戰火連綿,生靈涂炭,得不償失。不如徐徐圖之,分而治之。"
兩派大臣爭論激烈,各有各的道理。可是最終的決定權在康熙手中。
年輕氣盛的康熙經過深思熟慮,最終采納了明珠等人的意見。
他的理由很簡單:"撤亦反,不撤亦反。不若及今先發,猶可制也。"
康熙認為,三藩遲早會成為朝廷的威脅,與其等到他們實力更強時再動手,不如趁現在就解決問題。而且現在三藩中已有一個主動請退,正是撤藩的最佳時機。
于是,康熙下令三藩俱撤,全部遷移到山海關外。這個決定很快傳達到各藩,在三藩中引起了巨大震動。
消息傳到云南時,吳三桂正在處理邊境事務。當他看到撤藩的圣旨時,臉色一下子變得煞白。他萬萬沒想到,康熙會如此決絕,連一點回旋的余地都不留。
吳三桂立即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如果朝廷可以撤銷尚可喜的平南藩,那么其他兩藩還能安全多久?
而且,尚可喜是主動請求撤藩的,朝廷尚且如此決絕,對于被動撤藩的他和耿精忠,朝廷又會如何對待?
更讓吳三桂不安的是,康熙在撤藩詔書中的措辭極其嚴厲,沒有絲毫商量的余地。這不像是一次正常的人事調整,更像是一次政治清算。
經過一夜的思考,吳三桂決定采取一個冒險的策略:以退為進。他聯合福建的靖南王耿精忠,一起上奏朝廷請求撤藩。
這個決定看起來很奇怪,為什么他們要主動請求撤藩?實際上這是一種政治試探。
吳三桂希望通過這種方式,讓朝廷挽留他們,最好能夠明確表態支持他們繼續鎮守各自的藩地。
吳三桂還有另一個想法。他認為自己的功勞比尚可喜和耿精忠都大,地位也更重要。
他曾經為清朝平定了大半個中國,殺死了南明永歷帝,立下了不世之功。朝廷應該會像明朝對待沐英后代那樣,讓他世代鎮守云南邊疆。
可是,康熙皇帝的回應再次讓所有人大跌眼鏡。這個年輕的皇帝毫不猶豫地批準了吳三桂和耿精忠的撤藩請求,并且重申了三藩俱撤的決定。
至此,吳三桂徹底明白了康熙的真實意圖。
這不是什么人事調整,而是一次徹底的政治清洗。朝廷要的不是三藩的忠誠,而是三藩的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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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苛刻的撤藩條件與暗藏殺機
康熙的撤藩決定傳達下來后,真正的考驗才剛剛開始。
戶部和兵部奉命制定具體的撤藩實施方案,而這個方案的條件苛刻程度遠超所有人的想象。
根據朝廷最終確定的方案,撤藩不是簡單的人事調動,而是一次徹底的大搬遷。
吳三桂及所部五十三佐領官兵家口,全部必須遷移到山海關外。
這意味著,不只是吳三桂本人要離開云南,連他手下的將士和家屬都要一起遷走。
按照官方統計,需要遷移的人員包括:漢軍旗丁一萬多人,綠營兵兩萬多人,各級文武官員數千人,以及他們的家屬,總計超過十萬人。
如此規模的大遷移,在中國歷史上也是極其罕見的。
更讓吳三桂難以接受的是遷移的具體條件:
第一,費用完全自理。朝廷明確表示,不會提供任何經濟補助。從云南到山海關外數千里路程的差旅費、食宿費、運輸費,全部由吳三桂自己承擔。
第二,時間限制極其嚴格。朝廷要求在接到圣旨后兩個月內完成所有遷移準備工作,三個月內全部到達指定地點。對于十萬人的大規模遷移來說,這個時間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
第三,財產處置異常嚴格。軍械、火器、戰馬等軍用物資必須全部上繳,不得私自攜帶。金銀財寶可以攜帶,但要登記造冊,接受檢查。土地房產等不動產全部收歸朝廷。
第四,行程路線嚴格限定。必須走指定的路線,在指定的地點停留,不得擅自改變。沿途將有朝廷派遣的官員全程護送,名為保護,實為監視。
第五,安置地點條件簡陋。山海關外的安置地點大多是荒蕪之地,缺乏基本的生活設施。需要遷移人員自己建設住房,開墾土地,解決生計問題。
對于一個在云南經營了十四年的藩王來說,這些條件幾乎是不可能接受的。
單單是十萬人的遷移費用就是天文數字。
按照當時的物價水平,每人至少需要十兩銀子的路費,十萬人就是一百萬兩。再加上安家費、建房費等等,總計需要數百萬兩銀子。
可是朝廷不但不提供任何補助,還嚴格限制了吳三桂的財產處置權。
他在云南積累的大部分財富都是不動產,比如莊園、礦山、商鋪等等。這些財產無法帶走,也不允許變賣,只能白白留給朝廷。
更讓吳三桂擔心的是朝廷派來督辦撤藩的欽差大臣米思翰。這位戶部尚書在宣讀撤藩詔書時的態度,讓吳三桂感受到了明顯的敵意。
米思翰在昆明停留期間,表現得極其傲慢。
他拒絕了吳三桂的宴請,聲稱"公務在身,不便應酬"。他還多次在公開場合強調撤藩的必要性,言語中透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圣上體恤三王年邁,特許回京安享晚年。此乃皇恩浩蕩,三王應當感恩戴德,不要辜負圣上厚恩。"米思翰的這番話,讓在場的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壓力。
吳三桂聽了這話,心中怒火中燒。
他為清朝征戰三十年,立下赫赫功勛,到頭來卻要被人用這種施舍的口吻對待。什么"感恩戴德",什么"皇恩浩蕩",簡直是在羞辱他的人格。
可是,真正讓吳三桂感到不安的,還不是米思翰表面上的傲慢態度。
作為一個久經沙場的老將,吳三桂的直覺告訴他,事情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那么簡單。
米思翰一行人的行為有很多可疑之處。他們經常在深夜時分秘密商議,而且對外人極其警惕。
他們還派人四處打探消息,了解云南的軍事部署和政治情況。這些行為,更像是在進行軍事偵察,而不是執行普通的行政任務。
更奇怪的是,米思翰堅持要求吳三桂立即開始撤藩準備工作,不允許任何拖延。
按照常理,如此重大的遷移工作應該有充分的準備時間,可是米思翰卻一再催促,仿佛生怕夜長夢多。
吳三桂開始意識到,朝廷的真實意圖可能不只是簡單的撤藩。可是他一時還想不出朝廷到底想做什么,只能暗中提高警惕,派人密切監視米思翰一行的行動。
這種監視很快就有了結果。
康熙十二年十月十五日深夜,昆明城內一片寂靜。
吳三桂的貼身護衛胡國柱正在進行例行的夜間巡查。
作為吳三桂最信任的心腹,胡國柱負責王府的安全保衛工作。
這些年來,他始終保持著高度的警惕性,因為他深知,在這個政治斗爭激烈的年代,任何疏忽都可能帶來滅頂之災。
當胡國柱巡查到王府后院時,意外發現了一個異常情況。
米思翰下榻的西廂房內還亮著燈火,而且隱約傳來說話聲。按照正常的作息時間,這個時候所有人都應該已經休息了。
胡國柱立即提高了警覺。
他悄悄靠近西廂房,想要聽清楚里面在說什么。可是房間的隔音很好,再加上距離較遠,只能聽到斷斷續續的幾個詞語:"遷移途中"、"擇機"、"務必"、"以絕后患"。
這幾個詞語連在一起,讓胡國柱心中產生了強烈的不安。雖然他聽得不完整,但直覺告訴他,這很可能涉及到對吳三桂不利的安排。
胡國柱沒有貿然行動,而是選擇了繼續觀察。
他發現米思翰一行人在深夜商議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幾乎每天晚上都會有類似的秘密會議。
而且參與會議的人員都是米思翰的心腹,外人絕對無法接近。
第二天夜里,胡國柱再次潛伏在西廂房附近,希望能夠獲得更多的情報。
這一次,他等到了一個重要的發現。
大約在子時三刻,米思翰的一名隨從匆匆走出房間,手中拿著一份密封的文件。
這名隨從神色緊張,四處張望,確認沒有人注意后,快步走向王府的后門。
胡國柱立即跟了上去。他發現這名隨從直接走向城內的官府驛站,顯然是要把文件交給北上的信使。如果這份文件被送走,吳三桂可能永遠不知道朝廷的真實意圖。
在這個關鍵時刻,胡國柱做出了一個冒險的決定。
趁著夜色掩護,他制伏了那名隨從,奪取了那份機密文件。整個過程干凈利落,沒有驚動任何人。
回到王府后,胡國柱立即拆開了密封的文件。當他看到里面的內容時,整個人都驚呆了。
這是米思翰準備送往北京的一份秘密奏疏,其中的內容遠比表面的撤藩令更加陰險毒辣。
天還沒亮,胡國柱就急匆匆地趕到吳三桂的臥室,把這個驚人的發現報告給主公。
當吳三桂看到奏疏的內容時,這個身經百戰的老將軍臉色瞬間變得煞白。
他終于明白了朝廷的真正意圖,也明白了為什么米思翰會如此急切地催促撤藩。
原來,表面上的撤藩只是一個幌子,朝廷真正的計劃遠比這更加血腥和殘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