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聲明:本文為虛構創作,請勿與現實關聯
“慧芬,媽實在沒辦法了……你哥腦袋里查出了瘤子,醫生說再不動手術,人就保不住了!”
電話那頭,母親帶著哭腔的聲音傳來。
我捏著剛簽完的賣房合同,站在冷風里,手指還在發顫。
“手術費要68萬,家里砸鍋賣鐵也只湊了12萬……慧芬,你不能眼睜睜看著你哥走?。 ?/p>
我閉上眼,眼前閃過哥哥躺在病床上的樣子。
深吸一口氣,我對電話說:“媽,我把我那套公寓和車賣了,錢應該夠了。您把賬號發我。”
轉賬前,我提著果籃想去醫院再看哥哥一眼。
經過哥哥家門口時,我卻聽見嫂子帶笑的聲音從門縫里飄出來:
“……等你小姑的錢到手,正好給你置辦嫁妝。反正她遲早是外人,那套公寓不留給你,難道便宜別人?”
果籃“砰”地掉在地上,水果滾了一地。
我扶著冰冷的墻壁,渾身血液都涼透了。
01
我叫林慧芬,今年三十二歲,在一家規模不小的廣告設計公司擔任項目部總監。
五年前,本市的房價還沒有像現在這樣瘋狂飆升的時候,我咬著牙,用連續幾年加班熬夜攢下來的所有積蓄付了首付,買下了一套九十平米的精致公寓。
每個月一萬八的房貸,像一條無形的鞭子,時刻抽打著我不得不拼命向前奔跑。
可是每當深夜加班結束,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那個完全按照自己喜好精心布置的小小空間時,我又會覺得,這一切辛苦都是值得的。
哥哥林建華比我年長七歲,娶了在本地一家事業單位有穩定工作的張麗。
他們有一個活潑可愛的女兒,取名林倩倩,今年九歲,是我母親李玉珍心尖上的寶貝疙瘩。
在我的成長記憶里,自己的人生好像總是被理所當然地排在哥哥的后面。
小時候家里經濟條件不好,偶爾煮兩個雞蛋,一定是哥哥吃香噴噴的蛋黃,我只能啃沒什么滋味的蛋白。
每年過年難得做一套新衣服,也總是先緊著哥哥來,我通常是撿他穿舊了或者嫌小了的衣服繼續穿。
每次我因為委屈而掉眼淚,母親總會用同一句話來安撫我:“你是做妹妹的,讓著點哥哥怎么了?”
這句話,我整整聽了三十二年。
高考那年,我以優異的成績拿到了上海一所重點大學的錄取通知書。
收到通知書的那天晚上,我激動得輾轉反側,幾乎一夜沒有合眼。
可是第二天清早,母親紅著眼眶拉住了我的手,聲音哽咽:“慧芬,上海實在太遠了,媽實在放心不下。你哥哥剛剛找到工作,家里正是最需要錢的時候,媽這身體你也是知道的……”
“媽,我可以申請助學貸款,我還能在學校里勤工儉學,不會給家里增加太多負擔的——”我急切地辯解,試圖抓住那縷微光。
“一個女孩子家,孤身一人跑那么遠干什么呢?”母親的眼淚撲簌簌往下掉,“你就不能體諒體諒媽媽嗎?這個家要是沒了你,媽媽一個人可怎么辦才好???”
最終,我還是親手撕碎了那張承載著夢想的通知書,選擇了留在本地上了一所普通的大學。
那個漫長又悶熱的暑假,我幾乎每天都是以淚洗面,眼睛腫得像兩顆熟透的桃子。
大學四年時間里,哥哥因為工作原因長期待在外地,很少回家。
我則每個周末都雷打不動地趕回家里,幫母親做飯洗衣,陪她去醫院檢查身體。
畢業后,哥哥回到老家準備結婚成家,女方提出的彩禮要求是三十萬,外加一套足金的首飾。
家里一時間根本拿不出這么多錢,我默默取出了自己工作兩年省吃儉用攢下的十萬塊,還硬著頭皮向關系要好的大學同學借了八萬。
婚禮當天,哥哥穿著筆挺的西裝,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母親緊緊拉著我的手,語重心長地說:“慧芬,你看看你哥哥現在多有出息。你也要加把勁,可別拖成了別人嘴里的大齡剩女。”
我臉上掛著得體的微笑點頭,心里卻好像空了一大塊,呼呼地漏著冷風。
哥哥成家立業之后,我回娘家的次數明顯變少了。
我把幾乎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工作上,一邊努力還清之前的借款,一邊拼命攢錢,只想早點真正擁有一個完全屬于自己的家。
偶爾的家庭聚會,看著哥哥一家三口和母親圍坐在一起有說有笑、其樂融融的畫面,我總感覺自己像個不小心闖入的局外人,顯得格格不入。
五年前我下定決心買房的時候,哥哥是第一個站出來反對的:“你一個女孩子家,買什么房子???將來結了婚嫁了人,房子還不都是男方家的財產?”
嫂子張麗也在一旁幫腔:“就是啊慧芬,你要是手頭緊張就跟嫂子說,何必讓自己背上這么沉重的債務呢。找個條件好點的男人嫁了,比什么都強?!?/p>
我只是笑了笑,沒有接話。
因為我心里太清楚了,我迫切需要的是一個完全屬于自己、可以讓我徹底放松和安心的角落。
這種表面平靜的日子,在三個月前被徹底打破了。
那是一個周六的下午,我還在公司加班修改一份緊急的設計圖稿,母親突然打來了電話。
“慧芬啊,吃過午飯了嗎?”
母親的聲音聽起來異常溫柔,甚至帶著些我很少感受到的關切。
平時她主動找我,要么是催我抓緊時間找對象,要么是炫耀哥哥又給家里添置了什么新物件。
“已經吃過了,媽,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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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也剛吃完。對了,我前幾天翻看朋友圈,看到你好像升職了?”
“嗯,上個月剛被提拔為設計總監?!?/p>
“我閨女就是能干!”母親的聲音里充滿了欣慰,“媽早就知道你有這個本事?!?/p>
掛斷電話之后,我握著手機愣了好一會兒。
母親什么時候開始這么關心我的工作發展了呢?
接下來的一個月里,母親給我打電話的頻率變得異常頻繁。
每隔兩三天就會打來一次,問我工作累不累,吃飯是否按時,甚至開始張羅著要給我介紹相親對象。
這種突如其來的、過度的關心,讓我在受寵若驚之余,心底也隱隱滋生出一絲不安。
哥哥林建華也開始主動聯系我。
他會在微信上問我“最近忙不忙”,周末招呼我去他家里吃飯,還特意讓嫂子張麗給我買了一條質地柔軟的羊絨圍巾,說是天氣轉涼了,要注意保暖。
收到圍巾的那天,我摸著那細膩溫暖的面料,站在原地愣了很久神。
從小到大,這是哥哥第一次送我禮物,哪怕只是一條圍巾。
周末去哥哥家吃飯,我特意買了一大堆新鮮水果和孩子們愛吃的零食。
一進門,就發現母親也已經早早等在那里了。
“慧芬來了!快進來坐快進來坐!”哥哥異常熱情地接過我手里的東西,臉上堆滿了笑容。
飯桌上的氣氛,熱烈得有些不太真實。
“慧芬,多吃點肉,看你最近瘦的?!鄙┳硬煌5赝彝肜飱A菜,語氣殷切。
“是啊,女孩子別太拼了,身體才是革命的本錢?!蹦赣H在一旁連聲附和。
哥哥親自給我倒了一杯飲料:“慧芬,聽說你們公司最近在競標‘盛世集團’的那個大項目?要是能拿下來,提成應該相當可觀吧?”
“還在緊張準備階段,競爭非常激烈?!蔽倚÷暬卮穑睦锬屈c不安又悄悄冒了頭。
九歲的小侄女林倩倩也湊到我身邊,仰著小臉說:“小姑,我同學都說你設計的那個商場廣告牌特別好看!”
“真的嗎?”我勉強笑了笑,輕輕摸了摸她的頭發。
整頓飯吃下來,我如坐針氈。
這種被全家人團團圍住、備受關注的感覺,就好像在演一場沒有劇本、也看不清走向的戲,讓我渾身不自在。
吃到一半的時候,嫂子張麗巧妙地把話題引到了我的房子上。
“慧芬,你那套小公寓現在市場價能賣到多少了?”
“去年有好幾撥中介打電話來問過,說是大概能賣到三百二十萬左右。”
“漲了這么多??!”嫂子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你這投資眼光可真夠準的?!?/p>
母親接過話頭:“慧芬一個人住那么大的房子,平時也怪冷清的,不如……”
“不如什么?”我下意識地追問。
“沒什么沒什么?!蹦赣H迅速轉移了話題,語氣有些含糊,“對了,你最近跟那個姓周的小伙子,相處得怎么樣了?”
“還在慢慢接觸了解?!蔽液喍痰鼗卮?。
“事業固然重要,但女孩子終歸還是要成個家的?!备绺缯Z重心長地說,“別把自己拖得太久了。”
回家的路上,男朋友周偉開車送我。
他是一名執業律師,我們是在半年前的一次行業交流會上認識的。
“你今天家里人,感覺有點不太對勁?!敝軅ズ鋈婚_口,打破了車內的安靜。
“哪里不對勁了?”我轉頭看他。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他們突然對你這么好,我總覺得背后肯定有什么事?!敝軅サ恼Z氣很認真,帶著律師特有的敏銳。
“你別總把人想得那么壞?!蔽倚÷暦瘩g,心里卻不由得咯噔一下。
“慧芬,善良是美德,但你的善良得有點鋒芒。”周偉輕輕嘆了口氣,“多留個心眼,總沒有壞處?!?/p>
我笑了笑沒再說話,但心里那顆懷疑的種子,已經被悄悄埋下,并且開始生根發芽。
后來發生的事,以一種殘酷到近乎殘忍的方式,徹底印證了周偉當初的擔憂。
那是一個周四的深夜,我還在公司趕制一個非常緊急的方案。
凌晨一點多,手機刺耳地響了起來,屏幕上顯示著母親的名字。
“慧芬!你哥哥出事了!”
母親在電話里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我瞬間從疲憊中徹底清醒過來。
“哥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他突然暈倒了,現在在醫院搶救,醫生初步檢查說……說可能是腦袋里長了瘤子!”
我的腦子“嗡”的一聲,瞬間一片空白。
“媽您先別慌,告訴我你們在哪個醫院?我馬上趕過去!”
“在市中心人民醫院,急診科這邊?;鄯夷憧靵?,媽媽心里好害怕……”
我抓起椅背上的外套就沖出了辦公室,一邊往電梯跑一邊給周偉打電話。
趕到醫院急診科時,母親癱坐在走廊冰冷的長椅上,眼睛紅腫得像兩個核桃。
嫂子張麗站在旁邊,不停地用手抹著眼淚。
“媽!哥現在怎么樣了?”我沖過去緊緊抓住母親的手,她的手心一片冰涼。
“還在里面做詳細檢查,醫生說情況很不樂觀……”母親說著說著,又忍不住哭出聲來。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哥之前不是還好好的嗎?”我轉向嫂子,急切地問道。
嫂子抽泣著斷斷續續地說:“晚上他說頭有點疼,我們以為就是工作太累了。沒想到半夜里他突然大叫了一聲,然后就直挺挺地倒下去,怎么叫都沒有反應了……”
我轉身就想往搶救室里沖,卻被一位護士及時攔住了:“家屬請在外面耐心等待,不要影響醫生工作。”
我只能在狹窄的走廊里來回踱步,感覺每一分每一秒都漫長得像一個世紀。
周偉匆匆趕到后,什么也沒說,只是默默地站在我身邊,用他溫暖的手掌輕輕握住了我冰涼的手指。
煎熬了三個多小時,一位戴著眼鏡的中年醫生終于從搶救室里走了出來。
“哪位是林建華的家屬?”
“我們都是!醫生,我兒子(哥哥)他怎么樣了?”母親和嫂子幾乎同時撲了上去。
醫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看著手里厚厚的檢查報告,語氣凝重:“病人目前情況非常危險,初步診斷是腦部腫瘤,而且腫瘤位置不好,壓迫到了重要的神經,這才引發了急性癥狀?!?/p>
“腫瘤?!”我腿一軟,差點沒站穩,幸好周偉在身后牢牢扶住了我。
“醫生,這會不會是弄錯了?我哥哥上個月單位組織體檢,報告還說一切正?!蔽业穆曇艨刂撇蛔〉仡澏?。
“這種疾病有時候發展起來會非常迅速,體檢也不一定能夠及時發現?!贬t生解釋道,“我們建議病人立刻住院,盡快安排手術,否則隨時可能有生命危險?!?/p>
“手術費……大概需要準備多少?”嫂子顫抖著聲音問道,臉色蒼白。
“手術本身,加上后續的藥物治療和康復護理,保守估計需要六十八萬左右。如果術中發現腫瘤位置特別棘手,費用可能還會更高?!?/p>
六十八萬!
這個數字像一記沉重的鐵錘,狠狠砸在我的心口上。
母親當場癱倒在地,嚎啕大哭:“六十八萬!我們就是砸鍋賣鐵,也湊不出這么多錢啊!”
嫂子也徹底慌了神:“醫生,能不能先辦理住院,錢我們一定盡快去籌……”
“可以先繳納二十萬的押金辦理住院手續,但后續的治療費用必須盡快到位,不能耽誤治療?!贬t生說完,便轉身匆匆離開了。
走廊里陷入一片死寂,只能聽到母親壓抑的哭泣聲和嫂子小聲的抽噎。
“護士,我現在能進去看看我哥哥嗎?”我強忍著淚水問道。
護士看了看嫂子,嫂子連忙搖頭,帶著哭腔說:“他剛被送進重癥監護室了,醫生說暫時不能讓家屬進去探視,怕引起感染。”
“那要等到什么時候才能看?”我的心揪緊了。
“最早也得等到明天早上,主任醫師查房之后,根據病人的情況再決定?!弊o士公事公辦地回答。
我只好暫時放棄,但心里那種不對勁的感覺卻越來越強烈。
為什么我連哥哥的面都見不到?
“慧芬,你嫂子家里的錢,前陣子都讓你哥哥投到那個什么生意項目里去了,現在一時半會兒根本拿不出來。”母親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緊緊抓住我的手腕,指甲幾乎要嵌進我的肉里,“你能不能想想辦法?你哥哥就指望你了!”
“媽,我……”我看著母親絕望的眼神,話堵在喉嚨里。
“那可是你親哥哥的命??!”母親哭得撕心裂肺,聲音在空曠的走廊里回蕩,“你不能見死不救啊慧芬!”
嫂子也挪到我面前,帶著滿臉的淚痕哀求:“慧芬,嫂子是真的沒辦法了。他公司賬面上現在也沒什么錢,我連我娘家爸媽那兒都打電話問遍了,東拼西湊也湊不夠啊……”
看著她們兩人絕望無助的樣子,我心里像是被鈍刀子來回割著,疼痛難忍。
“我來想辦法。”這句話幾乎是不受控制地從我嘴里沖了出來。
話一出口,我就后悔了。
六十八萬,我去哪里弄這么多錢?
可我已經說出口了,母親和嫂子原本黯淡無光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慧芬,你真是媽媽的好女兒!”母親一把抱住我,放聲大哭,那哭聲里似乎摻雜了一絲難以察覺的如釋重負。
回到自己空蕩蕩的公寓,我渾身脫力地癱倒在床上。
六十八萬,我拿什么去湊?
顫抖著手點開手機銀行,查詢余額,顯示只有七萬多,這是我上一個項目完成后的獎金。
把自己所有的存款、理財、基金全部清算了一遍,最多也就能拿出十六萬。
還差整整五十二萬。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床頭柜上那張公寓的房產證照片,以及旁邊那串車鑰匙上。
這套公寓按照現在的市場行情,大概能賣到三百二十萬左右,扣除掉還剩的一百九十萬貸款,我實際能拿到手的大概有一百三十萬。
我那輛開了五年多的代步車,找個靠譜的二手車商,應該還能賣出十五萬左右。
加起來,夠了。
可是,如果賣掉了房子和車,我在這座奮斗了多年的城市里,就真的一無所有了。
周偉白天說過的話,又一次在我耳邊清晰地響起:“你家里人突然對你這么好,肯定背后有事。”
我用力搖了搖頭,強迫自己停止這些陰暗的猜想。
哥哥的病危通知單就擺在那里,白紙黑字,我怎么能因為一點懷疑就見死不救?
第二天一大早,母親的電話就迫不及待地打了過來。
“慧芬,醫院這邊又在催繳費了,你錢籌得怎么樣了?”
“媽,我正在想辦法,這么大一筆錢,總需要點時間……”
“時間?你哥哥他現在等得起嗎?”母親的聲音陡然變得尖銳起來,“醫生說再不抓緊手術,等腫瘤繼續長大,壓迫到更關鍵的部位,那就真的來不及了!”
“我知道情況緊急……”
嫂子也在電話那頭帶著哭腔幫腔:“慧芬,嫂子知道這很為難你,但情況真的刻不容緩。你能不能先想辦法湊一部分押金過來?”
我狠狠心,咬緊牙關:“我把公寓和車賣了?!?/p>
電話那頭,是幾秒鐘令人窒息的沉默。
“真的?”母親的聲音激動得有些發抖,“慧芬,你……”
“哥哥的命比什么都重要,房子和車子以后還能再掙?!蔽衣槟镜刂貜椭@句話,像是在說服自己。
“好女兒!媽就知道你從小最懂事最孝順!”母親又哭了起來,但這次聽起來,更像是喜極而泣。
掛掉電話,我環顧著這個被我一點點親手布置起來的家。
整整五年的心血,我在這座冰冷城市里唯一的根基和港灣,眼看就要失去了。
02
周偉得知我決定賣房賣車,在電話那頭幾乎吼了起來。
“什么?!你要賣掉房子和車?林慧芬,你是不是瘋了?”
“我哥哥的命要緊……”我虛弱地辯解。
“你給我冷靜一點!”周偉的聲音充滿了急切的擔憂,“從頭到尾,這件事情都透著一股不對勁的味道!”
“哪里不對勁了?醫院的病危通知還能是假的嗎?”
“可你連你哥哥的人都沒親眼見到!萬一是場騙局——”周偉試圖分析。
“萬一什么?”我粗暴地打斷他,“你是想說,我媽和我嫂子合起伙來編造謊言騙我?那是我親哥哥!”
“我只是擔心你被人蒙在鼓里耍得團團轉!”周偉重重地嘆了口氣,“你現在人在哪里?我過去陪你一起處理?!?/p>
我聯系了之前幫我辦理買房手續的中介小陳。
“林姐,您確定要賣房?”小陳在電話里顯得十分驚訝,“您這套房子不管是地段還是戶型,在市場上都很搶手,現在賣掉太可惜了?!?/p>
“家里有急事,急需用錢?!蔽液喍痰亟忉專幌攵嗾f。
“那……您心理價位大概是多少?我這邊好幫您掛牌。”
“越快出手越好,價格方面可以適當讓步?!蔽乙呀洓]有心思去計較那點差價了。
小陳在電話那頭沉吟了片刻,然后坦誠地說:“林姐,我跟您交個底。您這套房,目前市場成交價大概在三百二十萬左右。但如果要急售,價格上肯定會吃虧,最多能賣到三百萬出頭。而且您的房貸還款期還沒滿五年,提前還貸有一筆不小的違約金,再加上各種稅費和中介費,最后您能拿到手的大概也就一百一十五萬左右?!?/p>
一百一十五萬。
我在心里飛快地計算著,賣車大概能有十五萬,加上我手里的十六萬存款,足夠了。
“行,就按這個價,越快辦理越好?!蔽覜]有猶豫。
“好的,林姐,我馬上把房源掛到急售頻道。”小陳答應得很爽快,隨即又有些猶豫地問,“冒昧問一句,您是遇到什么特別急用錢的事情了嗎?”
“家人重病,需要馬上手術?!蔽衣曇舾蓾鼗卮稹?/p>
小陳在電話那頭沉默了一下,然后語氣里帶著明顯的同情:“那……希望您家人早日康復?!?/p>
接下來的幾天,我像一具設定好程序的機器人,麻木地處理著賣房賣車的各項繁瑣手續。
簽訂委托協議、配合一波又一波潛在買家看房、開具各種證明文件……每一步,都像是在一刀刀凌遲我已經麻木的心臟。
母親的催款電話變得越來越頻繁,語氣也越來越焦躁。
“慧芬,房子和車子有眉目了嗎?買家定下來沒有?”
“已經有好幾撥人來看過房了,應該很快就能談妥。”我機械地回答。
“一定要抓緊啊,醫院那邊說了,再不把費用交齊,就要考慮暫停部分非緊急用藥了。”母親的聲音里透著不容置疑的緊迫感。
“我知道,媽?!蔽椅站o手機。
“你哥哥現在情況很不穩定,醫生說腫瘤體積好像在增大……”母親說著說著又開始哭泣,“慧芬,你可一定要救救你哥哥啊!”
“媽,我會盡全力的?!泵看味际峭瑯拥幕卮?。
有一次,我實在忍不住問道:“媽,我現在能去醫院看看哥哥嗎?哪怕只是在病房外面看一眼?!?/p>
“這個……”母親的聲音明顯遲疑了,“醫生說他現在免疫力很低,在無菌病房里,家屬探視容易帶進去細菌,引發感染就麻煩了。”
“這都過去好幾天了,一次都不能看嗎?”我心中的疑團越來越大。
“這都是為了你哥哥好。慧芬,你現在專心籌錢就行了,其他的有媽和你嫂子在呢?!蹦赣H匆匆結束了這個話題。
掛斷電話,我心里那種不對勁的感覺瘋狂滋長。
周偉說得沒錯,我連哥哥的面都沒見到,就要搭上自己的全部身家?
可母親那句“他隨時有生命危險”,像一句惡毒的詛咒,日夜在我腦海里盤旋。
我不敢拿哥哥的性命去賭那個“萬一”。
周三那天,我回到公寓開始打包個人物品,為搬家做準備。
在整理書房時,我翻出了一本蒙塵的舊相冊,里面夾著一張我和哥哥小時候的合影。
照片里的我大概八歲,哥哥十五歲,他笑嘻嘻地摟著我的脖子,兩個人對著鏡頭笑得沒心沒肺,陽光灑在我們稚嫩的臉上。
那個時候,我們之間的關系還沒有像后來那樣疏遠和隔閡。
我依稀記得,小學時有一次我被幾個高年級的男生堵在放學路上欺負,是哥哥帶著他的幾個好朋友把我救了回來。
他擋在我身前,沖著那幾個男生大聲說:“以后誰再敢欺負我妹妹,我見一次打一次!”
是從什么時候開始,我們之間豎起了一堵無形卻又厚重的高墻呢?
也許,是從父親意外去世那年開始的。
那年我十六歲,父親在建筑工地出了嚴重事故,沒能搶救回來。
家里的頂梁柱轟然倒塌,母親整日以淚洗面,家里籠罩著一片愁云慘霧。
有一天深夜,我起來去客廳倒水喝,無意中聽到母親和哥哥在臥室里壓低聲音說話。
“媽,我想去參加藝考培訓,將來考電影學院,我想當演員。”哥哥的聲音里充滿了那個年紀特有的憧憬和渴望。
“好,媽支持你。我兒子長得這么精神,將來肯定能當大明星?!蹦赣H的聲音溫柔而堅定。
“可是……媽,藝考培訓班的費用太高了,咱們家現在的情況……”
“錢的事媽來想辦法?!蹦赣H毫不猶豫地說,“大不了,就讓你妹妹高中畢業了早點出去打工,掙錢供你上大學?!?/p>
我端著水杯,僵直地站在門外昏暗的燈光下,感覺全身的血液都在那一刻凝固成了冰。
后來,哥哥如愿去了那個收費不菲的藝考培訓班,幾乎花光了家里所剩無幾的積蓄。
而我,靠著微薄的獎學金和課余時間拼命做家教,勉強讀完了高中。
高考后,我原本可以奔向更廣闊的天地,可母親的一哭二鬧三上吊,又一次把我牢牢地拴在了這片狹窄的天空下。
現在回頭想想,她是真的離不開我的陪伴嗎?還是說,她只是需要一個可以隨時索取、永遠聽話、不會反抗的工具人呢?
我用力甩了甩頭,試圖把這些越來越陰暗的念頭從腦海里驅逐出去。
不管過去發生過什么,哥哥終究是我的親人,血脈相連。我不能,也做不到眼睜睜看著他被病魔奪走生命。
周五下午,我的公寓和車終于都找到了買家。
公寓以三百零二萬的價格成交,買主是一對準備結婚的年輕情侶,很爽快地支付了全款。
車子也以十五萬五千元的價格賣給了一個二手車商。
辦完所有繁瑣的過戶和結算手續,扣除剩余的銀行貸款、提前還款違約金、以及各種稅費和中介費,我最終拿到手的現金是一百一十六萬。
加上我自己原有的十六萬存款,我現在手里總共有一百三十二萬元。
我盯著手機銀行APP上那串長長的數字,心里一片荒蕪。
這串數字,代表的是我過去十年的青春,無數個加班到天明的日夜,以及我在這座冷漠都市里賴以生存的最后一點底氣和尊嚴。
我給母親發了一條微信消息:“媽,錢已經湊齊了,總共一百三十二萬。您把醫院收費處的準確賬號發給我,我直接轉賬過去?!?/p>
母親的回復幾乎是秒回:“太好了!慧芬,你真是媽媽的救星!你哥哥這下有救了!”
我握著手機,等待著她發來收款賬號。
可是十分鐘過去了,二十分鐘過去了,聊天框里依舊靜悄悄的。
我又發了一條消息催促:“媽,賬號呢?醫院那邊不是催得很急嗎?我這邊隨時可以轉。”
又過了十多分鐘,母親的回復才姍姍來遲:“醫院財務處的系統今天下午在升級維護,大額繳費業務暫時辦不了,得等到明天早上系統恢復正常才行?!?/p>
財務系統升級?
我皺緊了眉頭,心里的疑竇瞬間膨脹。
哪家正規醫院,尤其是收治著重癥病人的醫院,會選在工作日的下午進行財務系統升級,并且因此暫停緊急醫療費用的收取?這完全不符合常理。
“為什么要等到明天?哥哥的病這么重,耽誤一天就多一分危險!”我立刻打字回復,語氣因為急切而顯得有些生硬。
“這是醫院的規定,媽媽能有什么辦法?!蹦赣H回復的語氣里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不耐煩,“慧芬,你就安心等一晚上,明天一早媽就去醫院把繳費手續辦好?!?/p>
我看著這條信息,心里的疑云已經濃重得化不開了。
我轉而撥通了嫂子張麗的電話。
“喂,慧芬?”嫂子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沙啞,像是剛哭過一場。
“嫂子,錢我已經全部準備好了,一百三十二萬,什么時候交給醫院?”
“啊,這個事啊……”嫂子頓了頓,似乎在組織語言,“醫院那邊說,因為金額比較大,繳費流程比較復雜,需要明天早上統一辦理?!?/p>
“那我哥哥現在情況怎么樣?穩定些了嗎?”
“還……還在密切觀察中。你別太擔心,有專業的醫生和護士照顧著呢?!鄙┳拥幕卮鹇犉饋碛行┲帷?/p>
“我現在能去醫院看看他嗎?哪怕就在重癥監護室外面隔著玻璃看一眼?”我堅持問道。
“這個……可能還是不行?!鄙┳佑忠淮慰ち?,“主治醫生說病人現在身體非常虛弱,需要絕對靜養,不能受到任何打擾,等病情稍微穩定一點再說吧?!?/p>
“嫂子,哥哥到底住在住院部哪一棟樓,哪一個病房?”我換了個方式追問。
“在住院部A棟的重癥監護室,那邊管理非常嚴格,家屬沒有特殊情況是不能隨便進去的。”嫂子的回答聽起來像提前準備好的說辭。
掛掉電話,我心中的懷疑已經像野草一樣瘋狂蔓延,幾乎要將我吞噬。
周偉下班后趕到了我臨時落腳的小旅館,看到我失魂落魄、雙眼紅腫的樣子,立刻緊張地問道:“出什么事了?他們又催你了?”
“我覺得整件事都非常不對勁?!蔽野呀裉炷赣H和嫂子互相矛盾、漏洞百出的說辭,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周偉。
“林慧芬,這百分之百是個精心設計的騙局!”周偉聽完我的敘述,氣得一拳砸在旁邊的桌子上,“醫院催繳醫療費恨不得你立刻把錢送過去,怎么可能讓你等到明天?這根本不符合任何一家醫院處理緊急病患的流程!”
“而且你媽媽連一個明確的醫院收款賬戶都不敢給你,這就是心虛,怕你直接聯系醫院核實!”周偉的分析條理清晰,字字戳中要害。
“那……我現在該怎么辦?”我六神無主地看著他,感覺自己像個溺水的人。
“今晚,我們就去你哥哥家樓下。”周偉的眼神異常堅定,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
“直接上門?這樣不太好吧?會不會太唐突了?”我還有些猶豫,多年來的習慣讓我本能地懼怕沖突。
“都到這一步了,你還在顧忌什么面子?”周偉雙手按住我的肩膀,強迫我看著他的眼睛,“林慧芬,你的房子賣了,車也賣了,你為這個家幾乎付出了一切,難道連知道真相的權利都沒有嗎?”
我沉默了許久,內心進行著激烈的天人交戰。
最終,我抬起頭,看著周偉,重重地點了點頭。
晚上九點四十分左右,我們開車來到了哥哥家所在的高檔小區。
哥哥家住在這棟樓的二十層,是一套視野開闊、裝修豪華的江景大平層,面積足有兩百三十多平米。
我們乘坐電梯上到二十樓,站在那扇厚重的棕紅色防盜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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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縫里透出溫暖的燈光,隱約能聽到電視里播放綜藝節目的聲音,還夾雜著小侄女林倩倩清脆的笑聲。
無論怎么看,這都不像是一個有重病患者正在生死線上掙扎的家庭該有的氛圍。
我剛要抬手敲門,周偉一把拉住了我的胳膊,對我做了個“噓”的手勢,示意我先聽聽里面的動靜。
嫂子張麗那熟悉又尖利的聲音,清晰地穿過門板傳了出來,語調里帶著掩飾不住的興奮和得意:“……等明天那筆錢一到賬,咱們就立刻去把‘御景灣’那套大平層的定金給交了,把房子徹底定下來?!?/p>
御景灣?那是本市近期最炙手可熱的高端豪宅樓盤,均價高得令人怎么舌!
我和周偉震驚地對視了一眼,同時屏住了呼吸,將耳朵更貼近門縫。
“麗麗,這事……真的能萬無一失嗎?萬一被慧芬察覺出不對勁……”這是哥哥林建華的聲音!聲音洪亮,中氣十足,哪里有一絲一毫病?;颊叩奶撊酰?/stro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