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性保護”再現塵封歷史細節

修繕后的養心殿內景 故宮博物院供圖

12月26日，故宮博物院養心殿在歷經10年系統性修繕和研究性保護后，重新對公眾開放。作為故宮內核心建筑之一，養心殿始建于明代嘉靖年間，承擔過理政、起居等重要職能。2015年起，故宮博物院啟動“養心殿研究性保護項目”，以科學評估為導向，堅持保護優先原則，對建筑進行全面、系統的修繕。

故宮博物院古建部負責人趙鵬介紹，養心殿研究性保護項目在理念上擺脫了一般修繕工程的管理模式，將“研究性保護”作為貫穿始終的核心原則。項目組建了涵蓋建筑、彩畫等14個專項的百人專業團隊，在長達10年的修繕過程中，始終嚴格遵循“不改變文物原狀”和“最小干預”的基本原則，并以科學的價值評估體系作為重要抓手，確保每一處修繕決策都建立在充分研究和科學論證的基礎之上。

步入修繕后的養心殿，觀眾很容易注意到殿內彩畫呈現出不同狀態，有的古樸滄桑，有的色澤鮮明，還有的似乎只做了局部補色。這正是“研究性保護”理念在本次彩畫修繕中的具體體現。“根據其歷史價值、保存狀況和工藝特點，我們將殿內彩畫精細劃分為7種不同類型，并采取差異化保護措施。”趙鵬介紹，“例如，正殿室內明嘉靖十六年（1537年）遺留的彩畫，因其歷史價值突出，我們全部原狀保留，不予干預。對于保存狀況總體尚好的彩畫，僅做簡單的清潔除塵。而像養心殿抱廈東側這類因陽光暴曬導致彩畫嚴重脫落、木骨裸露的部位，我們在保持其整體風貌的同時，按照原色原樣進行修補。”

現代檢測技術為精細化修繕提供了支撐。故宮博物院工程管理處處長王輝分享了一個案例：一根柱根糟朽超過兩米的柱子，若按傳統做法可能需要整體更換，但團隊采用與高校合作的“微鉆阻力法”開展無損檢測和缺陷評估研究，在微創孔徑不超過2毫米的檢測驗證下，判斷柱心仍堅固，最終僅實施高位墩接，極大減少了對文物本體的干預。

值得一提的是，養心殿正殿大匾在此次工程中也被取下進行維護，其木雕構件經專業修補后恢復原貌。這塊大匾重約200公斤，于今年9月22日由五六名工人協力掛回原位，成為修繕過程中重要的環節之一。

10年的研究和保護過程中，諸多塵封的歷史細節與古人智慧得以重現。在對正殿抱廈排水立柱的“解剖”中，工作人員發現柱子內部的金屬管為錫鉛合金材質，這種合金兼具防水防潮、耐大氣侵蝕的特性，適配排水需求；東暖閣北墻用于采光的透明雨棚，經細致辨認與分析，確認其為上千枚來自大海的“海月”貝殼打磨而成的“明瓦”，這種材質既透光又具韌性，在陽光下光彩奪目。

修繕過程還伴隨著歷史發現。工作人員在一處磚雕透風內發現了兩份折疊的紙張，展開后發現是清代春節唱戲的節目單。研究人員推測其為清代春節戲單，該戲單已被作為文物收藏，為研究宮廷節慶生活提供了珍貴的實物資料。

在建筑本體得到系統性修繕的同時，養心殿內近500件可移動文物的保護修復工作也同步展開。10年來，先后保護和修復各類器物、字畫文物近500件，內檐裝修文物120組，修復部位4326處、整形部件248處、貼落畫89件、槅扇心617件、匾聯88件。

故宮博物院文保修復部主任屈峰介紹，養心殿的文物修復工作過程細致復雜，修復對象包括老化的黃花梨大屏風、開裂的槅扇心、遭蟲蛀的絹本書畫等。“例如修復屏風時，木材展開后已變形，在重新黏合前須先進行整形，恢復其原狀。”屈峰說。

在修繕過程中，數字技術成為輔助傳統工藝的新手段。屈峰舉例：“修復養心殿大匾上面的龍頭時，我們先用3D建模并打印出模型，比對確認后再手工雕刻木件，最后進行安裝。”他強調，所有補配均堅持“原材料、原工藝”原則，以確保修復部分與原文物在材料和工藝價值上保持一致。

養心殿修繕工程結束后的重點工作是復原陳列。故宮博物院宮廷歷史部副主任文明介紹了本次原狀陳列的獨特構思：并非統一恢復至某一時代，而是依據各房間歷史上最具特色的時期進行復原，營造一種“平行時空”的歷史敘事。因此，養心殿的原狀陳列保留了雍正、乾隆、同治、光緒等不同時期的陳設風貌，共布置展品1020件。

故宮博物院工程管理處工作人員在養心殿正殿掛匾 故宮博物院供圖

“養心殿正殿明間依照雍正以來舉行小朝會時的樣貌布置，寶座上方懸掛雍正御筆‘中正仁和’匾。西暖閣是雍正、乾隆時期‘勤政親賢’的場景。三希堂復原乾隆時期的原貌。東暖閣作為養心殿室內陳設變化最大的地方，沒有按照比較有名的‘明窗開筆’布局，而是依照同治、光緒、宣統時期‘垂簾聽政’的場景布置。”文明說。

為保護對光線敏感度比較高的紙絹類和絲織類文物，本次布陳的184件紙絹類書畫匾聯類展品和255件織繡類展品被替換為仿制品。“真品入庫保存有利于長期保護。”文明補充。

據了解，重新開放的養心殿區域將實行單向參觀以保障秩序與安全。院內設有“養心殿歷史沿革和保護”圖文展，未來還將推出數字展示項目，讓觀眾通過互動設備體驗“明窗開筆”等歷史場景。這座承載著清代重要政治與生活記憶的宮殿，在歷經10年精心“療愈”后，正以更健康的姿態，向世界續寫它的故事。

2025年12月29日《中國文化報》

第2版刊發特別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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