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2年10月,朝鮮半島的秋風已經帶上了肅殺的寒意。
在“聯合國軍”第八集團軍的司令部里,詹姆斯·范弗里特將軍正站在巨大的作戰地圖前,手里捏著一支紅藍鉛筆,目光死死地鎖定了金化以北兩塊毫不起眼的高地。
在美軍的軍事地圖上,這兩塊高地被標注為597.9和537.7。
而在中國軍人的口中,它們有一個后來響徹世界的名字——上甘嶺。
01
此時的范弗里特,正處在他軍事生涯自信心的巔峰。
作為一名極度崇尚“火力制勝論”的指揮官,他有一句名言:“由于我們擁有無限的彈藥庫,那就沒有理由吝嗇彈藥。”
這就是著名的“范弗里特彈藥量”的由來。
在他看來,沒有什么是一頓狂轟濫炸解決不了的;如果有,那就炸兩頓。
在那次高級軍事會議上,范弗里特把那根鉛筆重重地敲在地圖上,對著一群參謀和下屬宣布了他的“攤牌行動”。
“先生們,看看這兩個小山頭。”他的語氣輕松得像是在討論周末的高爾夫球賽,“只要我們稍微用點力,最多五天,我就能把它們拿下來。
至于傷亡嘛,我估計不會超過兩百人?!?/p>
在他眼里,這就是一場武裝游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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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也不怪范弗里特狂妄。
當時的戰場態勢,美軍占據著壓倒性的優勢。
天上有隨時呼叫的戰斗轟炸機群,地上有數不清的坦克和重炮,后勤補給線更是富得流油。
而對面的志愿軍呢?在范弗里特看來,那不過是一群拿著輕武器、穿著單衣、躲在石頭縫里的“叫花子部隊”。
他甚至已經想好了慶功宴的菜單。
他覺得,憑借美軍鋼鐵洪流的平推能力,拿下這兩個方圓不過3.7平方公里的山頭,簡直就是殺雞用牛刀。
然而,歷史最喜歡在這個時候開玩笑,而且是那種帶著血腥味的黑色幽默。
范弗里特萬萬沒有算到,他手里這根鉛筆輕輕一畫,開啟的不是一場輕松的“攤牌”,而是人類戰爭史上最慘烈、最殘酷的“絞肉機”之一。
他口中的“五天”,最后變成了漫長的、令人絕望的四十三天。
他預估的“兩百人傷亡”,最后變成了兩萬五千人的死傷名單。
他引以為傲的“范弗里特彈藥量”,在這兩座小山頭上傾瀉了190多萬發炮彈,把山頭都削低了兩米,炸得巖石都成了齊膝深的粉末。
但這,依然沒能換來勝利。
那么問題來了:是什么東西擋住了美軍的鋼鐵洪流?
范弗里特至死都在糾結一個問題:當年在太平洋戰場上,美軍對付躲在洞里的日本人,那是有一套標準流程的,艦炮轟完坦克沖,坦克沖完噴火器燒。
那套流程曾把日軍燒得鬼哭狼嚎,為什么搬到上甘嶺,這套無敵的戰術就突然失靈了?
那個讓美軍所有先進武器都變成廢鐵的秘密,就藏在那兩座光禿禿的山頭之下,藏在那些黑黝黝的洞口里。
02
范弗里特敢把牛皮吹得這么大,并不是因為他腦子發熱,而是因為美軍手里握著一張在那時候看來戰無不勝的底牌。
這張底牌,是用二戰太平洋戰場上幾十萬日軍的焦尸驗證過的。
哪怕你對軍事不感興趣,只要看過《血戰鋼鋸嶺》或者《父輩的旗幟》這類的電影,應該都會對美軍清剿日軍洞穴的場面印象深刻。
那不是戰斗,那是一場單方面的“屠殺”。
當年的硫磺島和沖繩島,日軍也是出了名的“地鼠”。
他們把山體挖空,躲在陰暗的工事里打冷槍,讓美軍吃盡了苦頭。
為了對付這種“死都不出來”的敵人,美軍摸索出了一套堪稱教科書級別的“標準作業程序”。
先用戰列艦的巨炮和轟炸機把島嶼表面犁上三遍,把所有的草木、掩體全部炸飛,讓敵人的工事像剝了皮的橘子一樣露出來。
然后使用謝爾曼坦克開路。
這玩意兒皮糙肉厚,直接頂到日軍洞口跟前。
日軍的三八大蓋打在坦克上就是撓癢癢,而坦克的機槍和火炮能把日軍壓得頭都不敢抬。
在坦克的掩護下,背著M2火焰噴射器的美軍步兵登場了。
這就是美軍眼里的“死神”。
這種M2火焰噴射器,噴出來的不是普通的火,而是混合了凝固汽油的“三昧真火”。
只要扣動扳機,一條長達三四十米的火龍就會呼嘯著鉆進洞穴。
這種火有多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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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不僅能產生上千度的高溫,把人體瞬間碳化,更可怕的是它會瞬間抽干洞穴里的氧氣,并產生大量的一氧化碳劇毒氣體。
對于躲在深處、死角里的日軍來說,就算火苗沒燒到身上,那種高溫烘烤的窒息感和毒氣的侵襲,也能讓他們在幾分鐘內痛苦地死去。
在太平洋戰場上,美軍經常能看到這樣的慘狀:幾百名日軍在沒有任何外傷的情況下,因為缺氧和高溫,面目猙獰地堆死在洞穴深處。
這招“烈火焚燒”,在二戰后期簡直就是美軍的利器。
所以,當1952年的上甘嶺戰役即將打響時,大量嶄新的M2火焰噴射器被分發到了美軍第7師的一線連隊手中。
前線的美軍指揮官們看著手里這家伙,心里那是相當有底。
他們的邏輯很簡單:當年的日本人多瘋狂啊,那是真的敢抱著炸藥包沖鋒的武士道信徒,結果都被我們燒成了灰。
現在的中國志愿軍,裝備比日軍還差,連像樣的反坦克武器都沒有,那還不是像燒螞蟻一樣簡單?
在美軍的戰前動員里,甚至有軍官這樣告訴士兵:“只要你們能爬到洞口,把槍口塞進去,剩下的事情就是聽里面的慘叫聲了?!?/strong>
帶著這種不僅是自信、簡直是傲慢的心理,美軍大兵們背上了沉重的燃料罐,踏上了通往上甘嶺的征程。
他們準備好了一場“火焰盛宴”,卻萬萬沒有想到,這次坐在餐桌對面的客人,不僅掀了桌子,還給他們準備了一道根本無法下咽的“硬菜”。
因為他們忽略了一個最關鍵的問題:
這套“無敵戰術”有一個致命的前提,坦克得能開上去,噴火兵得能活著走到洞口。
而在上甘嶺,這個前提,不存在。
03
戰斗一打響,美軍指揮官的心就涼了半截。
他們突然發現,自己犯了一個致命的地理常識錯誤:上甘嶺,它不是硫磺島。
硫磺島是什么地形?那是一座火山島,雖然也有折缽山那樣的高地,但大片區域是火山灰堆積的平灘,坡度相對平緩。
美軍的謝爾曼坦克和履帶式登陸車,哪怕費點勁,也是能轟隆隆開上去的。
只要坦克能頂在前面,后面的步兵就是安全的。
可上甘嶺呢?
這里的597.9高地和537.7高地北山,那是典型的喀斯特地貌邊緣的山地。
山勢陡峭得嚇人,很多地方的坡度超過了60度,甚至有直上直下的懸崖。
到處是嶙峋的怪石,別說幾十噸重的坦克了,就是身手矯健的猴子爬上去都得喘三口粗氣。
于是,美軍引以為傲的裝甲部隊,只能尷尬地趴在山腳下的公路上。
它們原本應該是沖鋒陷陣的“盾牌”,現在只能淪為離得老遠的“固定炮臺”。
這一來,那個不可一世的“步坦協同”戰術,直接就在山腳下趴窩了。
沒有了坦克的掩護,那些背著M2火焰噴射器的美國大兵,瞬間就從“死神”變成了戰場上最笨拙、最顯眼的“活靶子”。
一個滿載燃料的M2火焰噴射器,連罐子帶槍,重達30多公斤。
哪怕背著兩袋大米在平地上跑也是折磨人,更何況還要在槍林彈雨中,手腳并用地往60度的陡坡上爬。
這還不是最要命的。
最要命的是這玩意兒“腿短”。
M2噴火器的理論有效射程,撐死了也就40米。
如果是仰攻,還得頂著風,能噴個20米就算燒高香了。
這意味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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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意味著,這個背著沉重罐子、行動遲緩的美國大兵,必須在沒有任何裝甲掩護的情況下,硬生生地爬到距離志愿軍洞口20米的眼皮子底下,才能扣動扳機。
20米?。∵@在戰場上跟“貼臉”有什么區別?
對于躲在工事里的志愿軍神槍手來說,這簡直就是送上門的“特級目標”。
在戰役初期的戰斗中,經常出現這樣慘烈的一幕:
美軍的噴火小組剛在那撅著屁股往上爬,還沒看見洞口在哪兒呢,志愿軍的一發冷槍就到了。
這一槍往往不打人,專門打那個鼓鼓囊囊的燃料罐。
只聽“轟”的一聲巨響,高壓燃料瞬間爆燃。
那個倒霉的噴火兵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就瞬間變成了一個巨大的人形火球。
四濺的流火還會波及周圍掩護他的戰友,把一整個班都燒得亂作一團。
前線的美軍士兵很快就意識到了這一點:背著這玩意兒上去,就是去送死,而且是死無全尸的那種。
于是,在進攻發起的頭幾天,美軍的噴火戰術遭到了毀滅性的打擊。
往往是一個排沖上去,死了一地人,連志愿軍洞口的邊兒都沒摸著。
范弗里特看著前線傳回來的戰損報告,臉都綠了。
但他是個不信邪的人。
既然“巧取”不行,那就“豪奪”。
“給我炸!用炮彈把山頭給我削平!把步兵給我堆上去!”范弗里特怒吼著。
在付出了慘痛的傷亡代價,甚至一度把預備隊都填光了之后,依靠著絕對的兵力優勢和瘋狂的炮火覆蓋,美軍終于在一片廢墟中,暫時占領了表面的山頭陣地。
志愿軍被迫退守坑道。
看著漫山遍野的焦土,美軍指揮官長出了一口氣。
他覺得機會終于來了:現在的中國人被壓在洞里不敢露頭,就像當年的日本人一樣。
只要我的噴火兵能摸到洞口,這場噩夢就該結束了。
于是,一支組織嚴密的精銳噴火突擊隊,在煙霧彈的死命掩護下,開始向著那些黑黝黝的洞口逼近。
04
在那幾天的上甘嶺,土地已經不再是土地,而是被炮火犁過無數遍的焦土。
范弗里特徹底紅了眼。
既然坦克上不去,既然噴火兵第一輪送了死,那就用最原始、也最殘暴的辦法,拿炮彈砸,拿人命填!
在“范弗里特彈藥量”的瘋狂傾瀉下,上甘嶺表面陣地上的巖石被炸成了粉末,在這個不到4平方公里的地方,平均每秒鐘就有6發炮彈落地。
在這種毀滅性的打擊下,志愿軍為了保存有生力量,主動放棄了表面陣地,全部轉入坑道。
戰場上出現了短暫而詭異的寂靜。
美軍指揮官拿著望遠鏡一看,山頂上沒人了。
他大手一揮:“中國人被打跑了,或者是被炸死在洞里了!現在,讓噴火隊上去,把老鼠洞給我燒干凈!”
這一次,美軍學乖了。
他們不再讓噴火兵像傻瓜一樣裸奔,而是組織了嚴密的掩護小組。
機槍手死死封鎖住坑道口,不讓里面的人露頭;投擲手拼命扔煙霧彈,干擾志愿軍的視線。
在濃煙和彈雨的掩護下,一支支美軍精銳的噴火突擊隊,像蠕動的灰色蟲子,一步步向著那些黑黝黝的洞口逼近。
40米……30米……20米。
在這個距離上,還沒有聽到槍聲。
美軍士兵心頭的石頭稍微放下了一點:看來里面的中國人真的被炸暈了,或者已經被煙熏得失去了戰斗力。
一名美軍噴火兵滿頭大汗,沉重的燃料罐壓得他喘不過氣,但他的眼神里透著興奮。
他已經爬到了離志愿軍坑道口不到15米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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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絕佳的射擊位置,甚至能聞到洞口飄出來的泥土腥味。
那個黑乎乎的洞口就在眼前,靜悄悄的,像一張張開的嘴,毫無防備。
他慢慢直起腰,調整了一下噴火器的噴嘴,深深吸了一口氣。
他甚至已經在腦海里預演了下一秒的畫面:扣動扳機,那條橘紅色的火龍呼嘯而出,鉆進洞里,然后就是令人愉悅的烈火燃燒聲。
他覺得,死神的鐮刀已經握在了自己手里。
就在他的手指搭上扳機,準備發力的那0.1秒:
這本來應該是屬于美軍的“勝利時刻”。
那個美國大兵甚至嘴角已經微微上揚,準備欣賞一場“火焰燒烤”。
按照二戰打日本人的經驗,只要走到這一步,勝負就已經分了。
就在他手指用力的瞬間,一串詭異的子彈并不是從他瞄準的那個洞口射出來的,還不是從正面飛來的。
“噠噠噠!”
幾聲清脆的槍響,竟然是來自他腦后!來自他側后方那個看起來平平無奇、甚至長著雜草的石縫里!
他甚至沒來得及發出一聲慘叫,背后的高壓燃料罐就被這串側射的子彈精準打爆。
“轟!”
一團巨大的火焰瞬間吞噬了他。
他并沒有燒死洞里的志愿軍,反而把自己變成了一支燃燒的火炬,甚至連累了身邊掩護他的整個機槍小組。
直到死,這個美國大兵都沒想明白:明明瞄準了那個洞,為什么子彈會從四面八方打過來?
為什么在太平洋戰場上無敵的“洞穴清除術”,在上甘嶺卻成了美軍噴火兵的送葬曲?
原因很簡單,奧妙就在志愿軍的這個洞上。
一個讓范弗里特晚年想到,依舊恨得咬牙的洞,
這到底是個什么樣的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