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羽馨站在“馨語小廚”的玻璃門前,手里那塊“店鋪轉讓”的牌子沉得讓她手腕發酸。
清晨的街道冷冷清清,偶爾有車輛駛過,卷起幾片枯葉。
她在這個城市堅持了三年,最終還是走到這一步。店里的燈光昏暗地映著她蒼白的臉。
正要掛上牌子時,街角突然傳來密集的腳步聲。
她抬起頭,整個人僵住了——二十多個穿著黑色T恤、手臂滿是紋身的壯漢正朝她的店走來。
他們沉默地散開,將這家小小的餐館圍了起來。
李羽馨的心臟瘋狂跳動,手指緊緊攥著轉讓牌的木邊。她想起那個連續十天來蹭飯的流浪漢。
那個她出于最后一點善心沒有驅趕的老人。
難道……他找來這些人要鬧事?還是說,她這十天微不足道的施舍,反而惹來了禍端?
為首的紋身男走上前,他的臉龐棱角分明,眼神銳利如刀。
李羽馨的后背抵在冰冷的玻璃門上,連呼吸都忘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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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馨語小廚”的招牌在初秋的風里輕輕晃動,漆皮剝落了幾塊。
李羽馨坐在收銀臺后面,手機屏幕亮著,顯示著銀行發來的催款短信。
這個月已經是第三次了。她默默數了數收銀機里的鈔票——三百七十二元。
還不夠支付明天食材的貨款。后廚冰箱里只剩下半顆白菜、幾個土豆和一塊凍得發硬的豬肉。
玻璃門被推開,門上的風鈴發出清脆聲響。李羽馨立刻站起來,臉上擠出職業性的笑容。
進來的是住在附近的老顧客劉阿姨,手里提著菜籃子。
“小李,給我打包一份青椒肉絲蓋飯。”劉阿姨看了看空蕩蕩的餐廳,嘆了口氣,“今天又沒什么人啊。”
“是啊,阿姨您坐,馬上就好。”李羽馨轉身走進后廚。
廚房里很干凈,這是她唯一能引以為傲的地方。灶臺擦得锃亮,調料瓶排列整齊。
可是干凈不能當飯吃。她利落地切肉、洗菜,鍋鏟在炒鍋里翻飛。
油煙升騰起來,熏得她眼睛有些發酸。不知道是因為油煙,還是別的什么。
三年前她盤下這家店時,滿心都是憧憬。父親曾經是廚師,她從小在廚房長大。
母親去世得早,父親靠著一個小餐館把她拉扯大。她大學學的是會計,卻總忘不了廚房里的煙火氣。
父親前年突發腦溢血走了,留給她一點積蓄和滿心的空洞。
她用那筆錢開了“馨語小廚”,想延續父親留下的一些東西。最初幾個月生意還不錯。
附近寫字樓的白領常來吃午飯,晚上也有幾桌家庭聚餐。可是去年街對面開了一家連鎖快餐店。
明亮的裝修、標準化的餐品、手機點餐的便利,很快分流了她的客人。
加上這條街要舊城改造的傳聞越來越真,熟客們漸漸不來了。李羽馨把打包好的飯盒遞給劉阿姨。
劉阿姨接過,猶豫了一下,從錢包里又抽出十元錢放在柜臺上。
“小李,這錢你拿著。我看你這孩子不容易……”李羽馨連忙推辭,劉阿姨擺擺手走了。
玻璃門關上,風鈴又響了一聲。餐廳里重新陷入寂靜。李羽馨看著那十元錢,眼眶終于紅了。
她蹲在收銀臺后面,把臉埋在臂彎里,肩膀輕輕顫抖。不能哭出聲,萬一有客人進來怎么辦?
可是哪里還會有客人呢?她索性不再壓抑,低聲啜泣起來。這三年她瘦了十五斤。
每天凌晨四點起床去市場買菜,晚上十點打烊,回到出租屋倒頭就睡。沒有朋友,沒有娛樂。
只有這個越來越冷清的餐館,和越來越多的賬單。手機又震動了一下。
還是銀行的短信。她擦干眼淚,站起來整理了一下圍裙。天色漸暗,該準備晚上的營業了。
雖然可能一晚上都不會有人來,但燈必須亮著,門必須開著。這是她最后的堅持。
02
第二天下午三點,是一天中最清閑的時候。李羽馨坐在靠窗的位置擇菜。
秋日的陽光透過玻璃灑進來,在地板上投下溫暖的光斑。她喜歡這個時刻的安靜。
如果不是瀕臨倒閉,這樣的午后其實很愜意。玻璃門外的人行道上,一個身影吸引了她的注意。
那是個看起來五十多歲的男人,穿著破舊的深藍色外套,褲子膝蓋處磨得發白。
他背著一個鼓鼓囊囊的編織袋,腳步有些蹣跚。男人在店門外徘徊了一會兒。
最后在離門不遠的臺階上坐了下來。他從編織袋里掏出一個饅頭,慢慢地啃著。
李羽馨透過玻璃看著他。男人的側臉輪廓很深,頭發花白而雜亂,但手指卻很干凈。
這個細節讓她有些意外。她看了看手里的菜,又看了看墻上的時鐘。
離準備晚餐還有一段時間。她起身走進廚房,盛了一碗米飯,從鍋里舀了些中午剩下的紅燒肉湯汁。
想了想,又加了一個煎蛋。她端著碗走到門口,推開門。風鈴叮當作響。
男人抬起頭看向她。他的眼睛很深邃,眼角的皺紋像刀刻般深刻。李羽馨把碗遞過去。
“大叔,吃這個吧,饅頭太干了。”男人愣了幾秒,沒有立刻接過去。
他的目光在李羽馨臉上停留片刻,又看了看她手里的碗。然后他伸出雙手,鄭重地接過。
“謝謝。”他的聲音沙啞,但很清晰。李羽馨點點頭,轉身回到店里。
她沒有再看窗外,繼續擇手里的菜。大約二十分鐘后,她抬起頭時,男人已經離開了。
臺階上空空如也,只剩下那個洗得干干凈凈的碗,被整齊地放在門邊。
碗里一粒米都沒剩。李羽馨走過去拿起碗,碗壁還是溫的。她心里涌起一種奇怪的感覺。
那聲“謝謝”說得太鄭重了,不像是一個流浪漢隨口的客套。更像是……一種承諾?
她搖搖頭,覺得自己想多了。也許只是太久沒和人交流,開始胡思亂想了。
她把碗拿回廚房清洗,水流沖過瓷碗發出嘩嘩聲。夕陽西下,又該亮起門口的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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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第三天,同樣的時間,男人又出現了。他還是坐在那個臺階上,從編織袋里拿出饅頭。
李羽馨正在核算昨天的賬目——營業額四百元,凈虧損大概一百五。
她放下計算器,望向窗外。男人啃饅頭的動作很慢,每一口都咀嚼得很仔細。
李羽馨起身,又盛了一碗飯。這次她加了些中午剩下的炒青菜和幾片肉。
推開門時,風鈴響起。男人再次抬起頭。他的眼神平靜,沒有驚訝,仿佛知道她會來。
李羽馨把碗遞過去。“趁熱吃吧。”男人雙手接過,點了點頭。他沒有說謝謝。
但那個點頭的幅度很深,帶著某種儀式感。李羽馨回到店里,隔著玻璃觀察他。
男人吃得很安靜,背挺得很直,即使坐在臺階上也保持著一種奇怪的端正。
他吃得很仔細,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吃完后還用自帶的紙巾擦了擦嘴。然后他站起來。
走到門邊,將空碗輕輕放下。這次碗邊還壓著兩顆洗干凈的紅棗。李羽馨愣住了。
她推門出去時,男人的身影已經消失在街角。她拿起碗和紅棗,心里五味雜陳。
紅棗很飽滿,表面還有些水珠,顯然是剛洗過的。一個流浪漢,從哪里弄來的紅棗?
又為什么要留給她?第四天,男人準時出現。李羽馨這次準備了兩個菜——醋溜土豆絲和肉末豆腐。
她用一個托盤端著飯菜和一碗湯走出去。男人看著她手里的托盤,眼神動了動。
“太多了。”他說。李羽馨把托盤放在他身邊的地上。“吃不完可以帶走。”
男人沉默了一會兒,低聲說:“你生意不好。”這不是疑問句。李羽馨苦笑一下。
“很明顯嗎?”男人沒有回答,開始吃飯。他吃飯的樣子不像流浪漢,更像……像什么?
李羽馨想不出合適的比喻。她回到店里,繼續做開業前的準備工作。那天晚上來了三桌客人。
算是近期生意最好的一天。打烊時,她發現門邊放著一小捆扎得整齊的野菊花。
淡紫色的花朵在夜色中靜靜綻放,散發出清冽的香氣。第五天,第六天,第七天。
男人每天都來,李羽馨每天都給他準備飯菜。他們之間形成了一種無言的默契。
李羽馨不再只是給剩菜,她會特意多做一份,有時還會換花樣。
男人每次都會留下點什么——幾顆野果,一把香菜,或者一小袋不知從哪弄來的干蘑菇。
李羽馨開始好奇他的來歷。他說話帶著本地方言的口音,應該不是外來流浪者。
他的指甲修剪得很整齊,吃飯的儀態甚至比她一些顧客還要好。
第八天下午,李羽馨終于開口問:“大叔,您怎么稱呼?”男人正在喝湯,聞言抬起頭。
“叫我老羅就行。”
“羅叔。”李羽馨改口,“您……晚上住哪兒?”老羅放下湯碗,望向街道盡頭。
“橋洞,公園,哪里都能住。”他的語氣很平淡,聽不出情緒。“您家人呢?”
問出口李羽馨就后悔了。這問題太唐突。老羅沉默了很久,久到李羽馨以為他不會回答了。
“沒了。”他說,然后繼續低頭吃飯。李羽馨不敢再問。她注意到老羅每次吃飯時,眼睛總會瞟向廚房方向。
那種眼神很復雜,有懷念,有痛楚,還有一些她看不懂的東西。第九天,李羽馨的積蓄快見底了。
她打電話給房東,請求寬限幾天房租。房東在電話那頭嘆氣:“小李,不是我不通融。”
“你也知道這條街可能馬上要拆遷了,我這房子也不知道還能租多久。”
拆遷。這個詞像一塊石頭壓在李羽馨心上。如果真的要拆,她連最后一點希望都沒有了。
那天她給老羅準備飯菜時,手有些抖。老羅接過碗時,看了她一眼。“有事?”
李羽馨搖搖頭,擠出一個笑容。“沒事,羅叔您慢慢吃。”老羅沒再追問,但吃飯速度明顯加快了。
他吃完后沒有立刻離開,而是站在門外,透過玻璃看向店里。李羽馨正在擦拭桌子。
她的背影單薄,肩膀微微下垂,透著一股疲憊。老羅的嘴唇動了動,最終什么也沒說。
他悄悄把一小包用油紙包著的東西放在門邊,轉身離開了。李羽馨后來打開油紙。
里面是七八個新鮮的板栗,個個飽滿光亮。
04
第十天早晨,李羽馨剛到店里就發現不對勁。卷簾門上被人用紅漆噴了幾個大字。
“滾蛋!”觸目驚心的紅色在晨光中刺眼無比。她的腿一軟,差點沒站穩。
扶著墻緩了好一會兒,她才顫抖著手掏出鑰匙開門。店內一切如常,沒有被闖入的痕跡。
但那些紅字像詛咒一樣印在門上,也印在她心里。她知道是誰干的。
上周有幾個混混模樣的人來過,說要收“保護費”。她當時拒絕了,說已經快開不下去了。
為首的那個黃毛青年冷笑著扔下一句:“那你最好快點關門。”沒想到他們真的會來搗亂。
李羽馨打了水,拿了刷子,試圖擦掉那些字。油漆已經干了,很難清除。
她用力刷洗,手都磨紅了,字跡才淡了一些。這時兩個穿著襯衫的男人走了過來。
他們手里拿著文件夾,胸前的工牌隨著步伐晃動。“請問是這家店的老板嗎?”
年長一些的男人開口問道。李羽馨放下刷子,點點頭。“我們是區拆遷辦的。”
男人展開文件夾,“這條街已經列入舊城改造計劃,下個月會啟動拆遷前評估。”
“您的租約如果還沒到期,可以聯系房東協商補償事宜。”李羽馨感覺耳朵嗡嗡作響。
雖然早有預感,但親耳聽到確認,還是像被重錘擊中心臟。“下個月……具體什么時候?”
她聽到自己的聲音很遙遠。“初步計劃是十一月上旬開始入戶評估。”男人公事公辦地說。
“具體通知會貼出來,也會發給各位業主和租戶。”兩人走后,李羽馨靠在門上。
十月的風吹過來,她冷得打了個寒顫。真的要結束了。三年心血,父親的遺愿,她的全部生活。
下午三點,李羽馨機械地準備飯菜。冰箱里只剩下最后一點肉和蔬菜。
她切菜時差點切到手,連忙放下刀,深呼吸幾次。老羅準時出現在臺階上。
今天他看起來比往常更疲憊,編織袋似乎也更沉了。李羽馨端著托盤走出去。
飯菜比往常豐盛——這是她用最后一點錢買的食材。青椒肉絲、西紅柿炒蛋、紫菜蛋花湯。
老羅看著托盤,眉頭微微皺起。“今天是什么日子?”李羽馨勉強笑了笑。
“沒什么,就想多做點。”老羅接過托盤,沒有立刻開動。他盯著李羽馨的臉。
“有人找你麻煩。”這句話依然不是疑問。李羽馨看向卷簾門上沒擦干凈的紅漆痕跡。
“沒什么,我能處理。”老羅順著她的目光看去,眼神沉了沉。他開始吃飯,吃得很慢。
每一口都咀嚼得很仔細,仿佛在品味最后的晚餐。李羽馨回到店里,開始清點庫存。
調料還剩多少,餐具是否齊全,桌椅要不要處理掉……她列了一張清單,寫著關店前要做的事。
寫到一半,眼淚滴在紙上,暈開了藍色的字跡。她捂住臉,不讓哭聲漏出來。
窗外,老羅吃完了飯。他沒有馬上離開,而是站起來,走到玻璃門前。
李羽馨趕緊擦干眼淚,抬起頭。隔著玻璃,老羅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那眼神里有太多東西——感激、歉疚、決斷,還有一些她無法解讀的情緒。
然后他看向廚房方向,眼神變得悠遠,仿佛穿透墻壁看到了什么。他就那樣站了整整一分鐘。
最后,他朝李羽馨點了點頭,彎下腰,把空碗整齊地放在門邊。這次碗邊什么也沒有。
但他放碗的動作格外鄭重,像是某種告別。李羽馨看著他轉身離開,背影在秋風中有些佝僂。
不知為什么,她覺得老羅今天走得特別慢,特別沉重。那天晚上,李羽馨一夜未眠。
她在床上輾轉反側,腦子里全是這三年來的片段——開業第一天的鞭炮聲。
父親的老朋友送來花籃時的笑臉,第一個客人付錢時的喜悅,生意最好的那個圣誕節……
天亮時,她做出了決定。關店吧,在徹底被壓垮之前,給自己留一點尊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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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第十一天清晨,天色灰蒙蒙的,像是要下雨。李羽馨起了個大早,特意穿了件正式些的衣服。
算是給這間店最后的體面。她乘坐早班公交車來到店里,手里提著昨晚做好的“店鋪轉讓”牌子。
牌子是她自己用木板做的,上面用黑色馬克筆寫著:“本店轉讓,價格面議”。
字跡工整,但每一筆都透著無力。街道還很安靜,只有幾個晨練的老人經過。
環衛工人在遠處清掃落葉,掃帚劃過地面的聲音規律而單調。李羽馨掏出鑰匙,打開玻璃門的鎖。
卷簾門上的紅漆字跡還沒完全清除,在晨光中像猙獰的傷疤。她推門進去,風鈴發出清脆聲響。
這可能是這串風鈴最后一次響了,她想。店里還保持著昨晚打烊時的樣子。
桌椅擺放整齊,地面打掃得很干凈,收銀臺上連一點灰塵都沒有。她打開燈,昏黃的光線灑下來。
三年前裝修時,她特意選了這種溫暖的黃色燈光,想讓客人有回家的感覺。
現在這光卻顯得格外凄涼。李羽馨走到后廚,最后檢查了一遍設備。
爐灶、抽油煙機、冰箱、消毒柜……這些都曾是她最親密的伙伴。如今卻要一一告別。
她從工具箱里找出錘子和釘子,拎著轉讓牌走到門外。雨開始下了,細細的雨絲飄落。
李羽馨抬頭看了看招牌——“馨語小廚”四個字在雨中模糊了輪廓。
她搬來一把椅子,站上去,將轉讓牌對準門框上方的位置。錘子舉起來,卻遲遲落不下去。
眼淚又不爭氣地涌上來。她深吸一口氣,用力眨了眨眼,把淚水逼回去。
就在錘子即將敲下第一顆釘子的瞬間,街角傳來一陣沉重的腳步聲。
不是一個人,是一群人。李羽馨轉過頭,整個人僵住了。二十多個男人正朝她的店走來。
他們穿著統一的黑色T恤,露出的手臂上滿是紋身——龍、虎、鷹、看不懂的符號。
步伐整齊,沉默不語,像一股黑色的潮水涌來。李羽馨手里的錘子“哐當”一聲掉在地上。
她站在椅子上,看著這些人迅速散開,將她的店圍了起來。圍得水泄不通。
雨還在下,打在那些紋身漢的光頭上、肩膀上,但他們一動不動。為首的男人走上前。
他身材高大,寸頭,左臉上有一道疤,從眼角延伸到下巴。看起來三十多歲,眼神銳利。
李羽馨認出了他——就是上周來收保護費的那個黃毛青年的頭兒。當時黃毛叫他“捷哥”。
完了。這是她腦子里唯一的念頭。因為她拒絕交保護費,所以他們選在她關店這天來報復。
用最羞辱的方式,讓她在最后時刻也不得安寧。李羽馨從椅子上下來,雙腿發軟。
她背靠著玻璃門,冰涼的觸感透過衣服傳來。王俊捷——后來她知道他叫這個名字——走到她面前。
他比她高一個頭,投下的陰影完全籠罩了她。李羽馨強迫自己抬起頭,與他對視。
她的聲音在顫抖,但還是盡量保持鎮定:“你們……想干什么?店我已經要關了。”
王俊捷沒有說話,只是盯著她看。他的眼神很復雜,有審視,有探究,還有一些她看不懂的情緒。
其他紋身漢也沉默著,雨水順著他們的臉頰流下,沒有人擦。氣氛壓抑得讓人窒息。
李羽馨感覺心臟快要跳出胸腔。她想起老羅,那個連續十天來吃飯的流浪漢。
難道是他引來的這些人?一個絕望的念頭閃過:也許老羅根本不是流浪漢。
而是這些人派來踩點的,看她有沒有錢,值不值得勒索。那十天的善良,成了最愚蠢的笑話。
就在她幾乎要癱倒在地時,人群后方傳來一個聲音:“讓開。”聲音不大,但很清晰。
紋身漢們齊刷刷地向兩邊分開,讓出一條通道。一個男人從通道中走來。
他穿著干凈的白襯衫和黑色褲子,頭發梳得整齊,臉刮得很干凈。李羽馨愣了三秒才認出來。
是老羅。不,不是她認識的那個老羅。雖然臉還是那張臉,但氣質完全變了。
原本佝僂的背挺直了,渾濁的眼睛變得清明銳利,整個人像一把出鞘的刀。
他走到王俊捷身邊,王俊捷立刻微微低頭,恭敬地叫了一聲:“師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