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
創作聲明：本文為虛構創作，請勿與現實關聯
我娘是大胤朝最尊貴的皇后，
也是四海八荒最后一只饕餮。
自我十三歲起，她便總想吃了我。
只因欽天監呈上一則預言，
【帝姬十六歲噬母】。
她深信不疑，定要除我以絕后患。
父皇為護我，被娘一爪穿心。
見我逃走，她開始大開殺戒。
先是放叛軍屠城，后令旱魃現世，只為逼我現身。
天下亂了三年。
眼看下個月便是我十六歲生辰。
預言之日將近。
此刻我藏在深山，日日被暗衛盯著，不能出門半步。
為了去見娘，
我在他們的酒里加了點料。
看著被迷暈的眾人，我拍拍手，溜下山去。
1
我在父皇跟前立過誓，十六歲前不會去見娘親的。
可是我食言了。
只因我心底還存著一絲執念。
我就想證明給她看，所謂預言，不過是監正的瘋話。
就算她從未給過我一絲疼愛，還是只兇獸。
我也絕不會吃了自己的親娘。
于是，我孤身下山，直奔皇城。
信誓旦旦到了城門口，我傻眼了。
娘用結界把皇城封得嚴絲合縫。
連只蚊子都飛不進去。
正蹲在墻根發愁，發現結界裂開條長縫。
一道青衫身影翩然而出。
怎么是他？
承恩伯世子，江照眠。
我以為他早死在叛軍屠城那日了。
他懷抱家人頭顱，眼中浸滿滔天恨意的模樣，至今想起，仍脊背發寒。
如今，他出現在這里，難道是投靠了我娘。
我深吸口氣，帶著滿腹狐疑，悄悄跟了上去。
2
尾隨江照眠一晚，我終于瞧出些門道。
他竟是做護花使者的。
若遇妙齡少女受欺，他便豪情萬丈，出手相助。
同樣情形落到男子身上，他只當是空氣，甚至遠遠避開。
那些被救的姑娘看到恩公是個翩翩公子，恨不得以身相許，面頰緋紅地隨他去了。
我心中暗喜。
雖不知為何他專挑女子下手。
不過，混入皇宮的辦法倒是有了。
前幾日剛殺了幾名悍匪，尸首還在村頭堆著，正好物盡其用。
我抄在江照眠前面到了村口，做好準備。
江照眠果然眼尖，很快便發現坐在死人堆上嚶嚶啜泣的我。
「姑娘，你還好吧？」
他嗓音低沉，帶著恰到好處的關切。
我指指腳下一個尸體說：
「他是我爹爹。」
接著眼角泛紅，滿目含悲地看向江照眠：
「我和爹本是出來尋些吃食，卻不料遇到這群悍匪。爹爹雖拼死殺了他們，自己卻重傷而亡。」
江照眠輕嘆一聲，眼睛從那具腐爛的尸首上移開，憐憫地看向我。
我緊緊揪住身前衣襟，眼淚撲朔朔流下：
「求公子收留小女子。我愿為奴為婢，伺候您一輩子。」
四目相對，我看到自己的身影映在他深邃的眸子里。
那是個蓬頭垢面的小叫花，哪里還有半分金尊玉貴的公主模樣。
就算之前江照眠見過我。
以我現在這副尊榮，想必他也是認不出來的。
「正有此意。我娘最是心善，收留了不少孤苦女子，都認作女兒的。」
江照眠面露喜色，像是生怕我變卦，繼續寬慰道：
「家里飯食管夠，也不會有人再欺辱你。你若愿意，咱們現在就回去見娘。」
我一拍大腿，從死人堆上跳下，喊得中氣十足：
「走！」
幾個隨行女子被我咋呼得都是一驚。
我這才反應過來，有些得意忘形了。
于是訕訕地并攏手腳，端端正正拜了拜：
「那就，有勞公子了。」
江照眠看著我，笑容清朗：
「我叫江照眠。以后喚我三哥便好。」
我也含笑頷首，眼神卻偷偷瞥向地上的一塊青石。
所有人都沒注意到，那塊被枯草半掩的青石上，
有我留下的暗號。
3
跟著江照眠踏入結界，我不禁鼻尖一酸。
這片曾象征無上皇權的宮殿，如今只剩焦黑殘骸。
「娘在地宮等我們呢。」
江照眠指著一個入口說。
我藏在袖中的手緊握成拳。
這座地宮，沒有人比我更熟悉了。
里面甬道縱橫交錯，連著百余間石室。
正殿內還有一眼靈泉。
娘親過去最愛在泉邊打坐。
如今又回到這里，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我跟在眾人身后胡思亂想，七拐八繞了許久，終于到達正殿。
幾十丈高的大廳中央，盤踞著一頭巨獸。
黑色鱗甲大如盾牌，背脊高聳，像座會呼吸的小山。
它沉沉睡著，蜷曲的身體環抱著一眼泉水。
「妖怪啊！」
同行的女子見到巨獸，個個驚得面如土色，尖叫著逃開。
「別怕！娘是上古神祇，絕不傷人的。」
江照眠飛快攔住她們，旋即轉身，對著巨獸恭敬施禮：
「娘，兒子今日救下五名女子，帶來給娘請安。」
我仰望著這尊龐然巨獸。
雖從未見過娘親的真身，但這形貌確是和書中的饕餮一模一樣。
還有它身上擴散而出的氣息，熟悉得讓我周身血液快要沸騰起來。
就在此刻，巨獸雙目猛地睜開。
她扭動頭顱伸向我，鼻翼翕動，腥風撲面。
我仿佛被一股無形之力釘在原地，連手指都動彈不得。
三息。
五息。
那碩大頭顱再次逼近時，我頸間的偃月珠驟然發燙，灼得皮肉生疼。
這是父皇送我，專門掩藏容貌氣息，不被娘親發現的寶物。
我屏住呼吸，緊張地心都快跳了出來。
萬幸，巨獸只是發出幾聲困惑低吼，然后眼皮一耷，又睡了過去。
江照眠一把扣住我肩膀，聲音壓得極低：
「娘撐著結界甚是辛苦，最恨驚擾吵鬧。切記。」
而后，他眼神掃過眾人，聲音拔高：
「幾位妹妹磕三個頭，便隨我去用飯吧。」
方才還花容失色的少女，聽說有飯吃，頓時眉開眼笑，頭磕得砰砰作響。
我松了口氣，跟著磕了三個響頭。
4
灶臺就支在正殿一角。
菜香盈室。
有幾十名女子陸續從甬道內走出。
他們大都與我年齡相仿，面色透亮紅潤。
一看就知道，這里的日子過得不錯。
其中一個年長女子，腰肢搖曳向前，指著我問：
「叫什么名字？」
「我……」
「算了。」
還沒等我說完，她就不耐煩地打斷。
「你是三哥撿來的第二百個，往后就叫二百吧。」
「瞧你這副苦瓜相，一看就是克死爹娘的喪門星。」
喪門星嗎？
之前娘親也這樣叫我。
真是熟悉又扎心的稱謂。
「九九心直口快，你莫往心里去。」
江照眠端著兩盤菜停在我身側，眉眼彎出溫柔的弧度。
我急忙垂首，后槽牙卻磨得咯咯響。
這個九九的賬我先記下，改日再找她清算。
再抬眼，我已是滿臉堆笑。
看向江照眠手里的菜，竟然是蘿卜紅燒肉。
我忍不住吞了下口水。
自打偷跑出來，好久沒吃過像樣的飯菜了。
眾人落座。
我的筷子剛要伸向紅燒肉，卻被兩只黑手搶了先。
十幾塊油亮多汁的五花，閃電般被抓走，盤子登時空了大半。
她如餓鬼撲食，又搶過一個饅頭。
黑手的主人我認得，就是見到巨獸時，哭鬧最兇的一人。
飯桌上的其他人登時惱了，紛紛咒罵起來。
我暗道不好。
三哥提醒過，娘最煩聒噪。
爭吵聲越來越大。
我正要勸說，卻是晚了。
靈泉旁的巨獸猛地暴起，利爪如雷霆般狠狠拍下。
噗嗤，血霧炸開。
那姑娘慘叫一聲，整個人像西瓜一樣被碾得粉碎。
只剩半截右手，還死死抓著染血的饅頭。
血肉噴濺到我的身上臉上。
這姑娘，不過是個餓極了的可憐人罷了。
那么多飯菜。
何必為了幾塊肉要人性命。
更讓我心寒的是剛剛還吵鬧的幾人。
不是他們聒噪，怎會驚動巨獸。
如今沒事人似的吃飯，仿佛剛才就是拍死了只螞蟻。
江照眠神色淡然，伸手幫我擦去臉上血漬。
「二百莫怕。娘平日是最和善的。只怪小蠻壞了規矩。」
原來，在這里壞了規矩，是會沒命的。
我怎的忘記了，娘親本就是這樣：
視人族，如螻蟻。
5
那是我十三歲生辰宴后。
路過御花園時，聽到宮人們在小聲議論：
「聽說了嗎？公主可是個會吃掉母親的妖孽。」
「可不！監正寫完預言就暴斃身亡啦。這預言定是真的。」
我氣得渾身發抖。
命人將這起子嚼舌根的統統丟到慎刑司。
自己則提著裙擺，飛奔到宣政殿找父皇理論。
剛到殿門外，就聽到父皇急烈的聲音從里面傳出：
「預言真偽尚需查證！你急什么？」
環佩叮咚，娘清冷的聲音隨即而起：
「查？自從這孽障降世，我便日漸衰弱。她分明就是專克我的喪門星。」
接著，她又冷笑一聲，語氣帶著狠絕：
「她既要噬我，就莫怪我無情！」
我不是喪門星！
宣政殿的大門被我撞開，卻聽到父皇驚惶大喊：
「雨兒快跑！」
我愣住。
還沒反應過來，就見一團黑霧迎面襲來。
躲不開了。
鮮血噴濺，天地一片猩紅。
我以為那是自己的血，直到一人在我面前倒下。
是父皇擋在了我的身前。
身體已被娘的利爪穿透。
她把父皇狠狠摜在地上，轉身將我攬入懷中。
我能清晰感受到，她的獠牙刺入我脖頸，鮮血被一絲絲抽離。
這是娘第一次抱我，卻是為了吸我的血。
好疼。
我這是要死了嗎？
就在絕望快要將我吞沒時，身體里竟莫名生出兩股力量來。
一個霸氣癲狂，一個沉穩渾厚。
兩股力道瘋狂沖撞，從體內噴薄而出。
「啊！」
我忍不住仰頭尖叫。
娘被震飛出去，重重落在地上。
「你怎會？」
她原本嬌艷的容顏逐漸變得猙獰，眼底滿是恐懼。
此時，上百鐵甲衛沖了進來。
娘踉蹌起身，環顧包圍而上的軍士，眼底如刀鋒般寒涼。
一聲野獸的嘶吼從她體內爆出。
隨即身形化作翻涌黑霧，裹挾著腥風，破殿而出。
黑霧所過之處，所有人都如落葉般被卷起，在空中四分五裂。
皇城頓時大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