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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桂英臨終前送德華一件衣裳,德華上島后翻開衣領讓她泣不成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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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聲明:本文為虛構創作,請勿與現實關聯本文所用素材源于互聯網,部分圖片非真實圖像,僅用于敘事呈現,請知悉

      在那個憑票供應、情義卻比什么都重的年代,江德華和嫂子張桂英,都是從土里刨食的農村出來的實在人。

      倆人脾氣對路,針線活都拿得出手,本該是掏心掏肺的好姐妹,卻因為一條哥哥江德福送的真絲圍巾,徹底掰了。

      德華眼瞅著自個兒的寶貝被嫂子剪成了褲子補丁,那股子怨氣,在心里憋了十幾年。

      直到桂英嫂子病重離世,臨終前塞給她一件親手做的衣裳,還留下個怪囑托:不上島,不準看衣領!

      當德華在孤寂的海島上,終于翻開衣領時,上面繡著的一朵歪脖子海棠和一只銀手鐲,瞬間讓她泣不成聲。



      01

      秋意漸濃,風卷著梧桐巷里最后幾片不肯凋零的葉子,在地上打著旋兒,發出沙沙的輕響。夜色像一塊厚重的黑絲絨,將整條老巷子包裹得嚴嚴實實,只有巷子最深處那戶人家的窗戶里,還透出一點昏黃而固執的燈光。

      燈光下,空氣里浮動著一股復雜的氣味,是熬了很久的中藥湯子那種揮之不去的苦澀,混合著來蘇水淡淡的、帶著一絲刺鼻的潔凈感。這味道,已經成了這間屋子近半年來的主調。

      病床上,躺著一個極瘦的女人。她叫張桂英,是海軍炮校政委王振彪的妻子。此刻,她整個人陷在漿洗得發白的被褥里,瘦得幾乎只剩下一副骨頭架子,顴骨高高地凸起,讓她的眼窩顯得格外深陷。她的臉色是一種長久不見陽光的蠟黃,可那雙眼睛,在床頭一盞十五瓦臺燈的映照下,卻亮得驚人,像兩簇在寒風中竭力燃燒的火苗。

      她的背上墊著兩個枕頭,半靠著身子,手里正做著針線活。那是一件灰藍色的純棉對襟上衣,料子是勞動布,厚實,耐磨。她的手指干枯得像是脫了水的樹枝,捏著細細的繡花針,每一次穿透布料,似乎都要用盡全身的力氣,隨之而來的,是一陣壓抑不住的、細微的喘息。

      屋門被輕輕推開,一股涼風帶著院子里的桂花香氣溜了進來。江德華端著一碗還冒著熱氣的藥,踮著腳尖走進來,生怕驚擾了床上的人。可當她看到眼前的景象時,眉頭立刻擰成了一個死結。

      “桂英嫂子!”她快步走到床邊,把手里的黑釉藥碗重重地放在床頭柜上,發出“嗑”的一聲脆響,“都什么時候了?你怎么又在弄這個!醫生說了多少遍,讓你靜養,多歇著,你怎么就是不聽呢?”

      德華的聲音壓得很低,但話語里的埋怨和急躁卻一點都不少。她伸出手,就想去奪張桂英手里的針線笸籮。

      張桂英像是沒料到她會突然進來,身子下意識地瑟縮了一下,然后才抬起頭,沖她虛弱地笑了笑。那笑容牽動了她干癟的臉頰,顯得有些吃力。

      “德華來了啊,快,坐。”她拍了拍自己身邊的床沿,那里因為她長時間靠坐,已經空出了一小塊地方。

      德-華-沒-動,只是叉著腰站在床邊,一臉的不贊同。“你先別管我坐不坐,你看看你自個兒,臉都什么色兒了,還熬著油點燈地做這個。這衣服有什么要緊的,什么時候不能做?”

      “給你做的。”張桂英的聲音輕得像耳語,不仔細聽,幾乎要被窗外的風聲蓋過去。“你哥,江德福,不是給你辦了隨軍手續嗎?馬上就要上島了。我聽振彪說過,他們那個島,在海上,早晚涼,風跟刀子似的,特別硬。這料子是以前部隊發的,厚實,最擋風了。”

      德華的心頭一滯,胸口那股子火氣像是被一盆涼水當頭澆下,滅了大半。她看著桂英嫂子那雙真誠而疲憊的眼睛,再多埋怨的話也說不出口了。

      江德華,三十二歲,在城里的紡織廠當質檢員。人如其職,她看人看事,就像看一匹布,是就是,不是就不是,經緯分明,容不得半點瑕疵和含糊。她性子直,嘴巴快,心里藏不住事,在廠里人緣不算頂好,但誰都承認,她是個認真、靠譜的“老姑娘”。她這輩子最崇拜的人,就是自己的親哥哥江德福。

      她哥江德福,是海軍軍官,年輕有為,是他們老江家幾代人里出的最有出息的一個,是全家人的驕傲。現在,哥哥駐守在渤海深處的一座補給島上,當了不大不小的官。前陣子,哥哥的妻子在老家生了二胎,身體一直不好,哥哥便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德華的隨軍手續給辦了下來,讓她上島去,幫忙帶孩子,也算是一家團圓。

      而眼前這個病得快要油盡燈枯的女人張桂英,是哥哥的頂頭上司,王振彪政委的家屬。德華打心眼兒里,是有點瞧不上這位“官太太”的。

      在她看來,王振彪政委那是什么樣的人物?戰場上下來的一等功臣,炮校里人人敬重的領導,高大、英武、說話擲地有聲,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可他的妻子張桂英呢?農村出身,大字不識一籮筐,說話永遠細聲細氣,走路都貼著墻根,見人就先矮了三分,永遠是一副不爭不搶、甚至有點窩囊的樣子。德華不止一次在心里嘀咕:王政委怎么就娶了這么個女人?簡直是一朵鮮花插在了……唉,算了。

      哥哥江德福對王政委很是敬重,常說王政委是他的良師益友,在工作上幫了他大忙。半年前,張桂英查出了重病,王政委又接到緊急任務要出海,一走就是幾個月。江德福自己也分身乏術,情急之下,就拜托了自己最信得過的親妹妹德華,讓她工作之余,多來王家幫襯著照看一下。

      德華嘴上抱怨著“我一個大姑娘家,天天往領導家里跑算怎么回事”,但行動上卻沒半點含糊。哥哥的囑托,就是圣旨。這半年來,她幾乎是一下班就往梧桐巷跑,買菜做飯,煎藥擦身,成了王家半個主心骨。照顧得越久,她心里對桂英嫂子的那種“瞧不上”就越是復雜,里面摻雜了太多的同情和心疼。

      看著德華的臉色緩和下來,張桂英又笑了笑,把手里的衣服往她面前遞了遞。“你快試試,看合不合身。我這是估摸著你的尺寸做的,怕不準。”

      德華嘆了口氣,接過那件還帶著體溫的衣服。布料果然很厚重,一摸就知道是好棉花紡的。她把衣服在身前比劃了一下,尺寸不大不小,剛剛好。只是,這灰藍色的確良,款式也老舊,是那種最普通的對襟樣式,實在不符合她這個紡織廠“時尚女工”的審美。但她嘴上還是說:“挺好的嫂子,大小正合適,難為你了。”

      “那就好,那就好。”張桂英如釋重負地靠回到枕頭上,像是完成了一件天大的事。

      德華把衣服疊好,放在一邊,端起那碗已經有些溫吞的藥,用勺子攪了攪,遞到桂英嘴邊。“嫂子,先把藥喝了。涼了藥效就差了。”

      桂英很順從地張開嘴,一口一口地把那苦澀的藥汁咽下去。德華一邊喂,一邊幫她把散落在額前的幾縷頭發別到耳后。她的動作很輕,帶著一種自己都沒察覺到的熟稔和溫柔。

      就在這時,德華的視線無意中落在了那件衣服的領口上。她忽然發現,桂英嫂子在縫制衣領內側的時候,用的針腳和別處完全不同,細密得像是在繡花。那里的線也不是灰藍色的,而是摻雜著幾種極淡的彩色絲線。似乎……是在繡一個什么小小的圖案?

      “嫂子,你這領子上繡的是什么呀?怪好看的。”德華天生對針織刺繡敏感,好奇心一下子就被勾了起來。她放下藥碗,湊過去,想把衣領翻開看個究竟。

      誰知,她的手剛碰到衣領,床上那個虛弱得仿佛一陣風就能吹倒的女人,卻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猛地伸出手,一把死死地捂住了那個位置!她的力氣大得出奇,抓得德華的手腕生疼。

      “別看!”

      張桂英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絲從未有過的急切和慌張,把德華結結實實地嚇了一跳。她喘著粗氣,眼睛死死地盯著德華,眼神里滿是懇求,又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決。

      “還沒……還沒做好呢。”她緩了口氣,聲音又低了下去,但抓著德華手腕的力氣卻沒有松開,“做好了……嫂子給你個驚喜。德華,你得答應嫂子一件事。”

      “嫂子,你先松手,你弄疼我了。”德華甩了甩手,一臉莫名其妙。

      張桂英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趕緊松開了手,歉意地看著她。“德華,你聽我說,這件衣裳,你現在不能看,更不能穿。你得把它收好,等到了你哥那個島上,把家里都安頓好了,找個清凈的時候,你再穿上它。到那個時候,你再看嫂子給你留的‘驚喜’,好不好?”

      她的語氣鄭重其事,仿佛在托付一件無比重要的信物。

      一件普普通通的家常衣裳,能有什么驚天動地的“驚喜”?又為什么要搞得這么神秘,非要設置一個“上了島再穿”的奇怪儀式?德華滿心的疑云,她看著桂英嫂子那張因激動而泛起一絲不正常潮紅的臉,心里像是被一粒小石子投進了湖心,蕩起一圈圈的漣漪。

      這個木訥、老實了一輩子的女人,到底在這件衣服里藏了什么秘密?

      德華張了張嘴,想問個究竟,可看到對方那雙充滿期盼和哀求的眼睛,最終還是把話咽了回去。她點了點頭,敷衍道:“知道了知道了,不就是件衣服嘛,搞得跟什么寶貝似的。我答應你就是了,等我到了島上,八抬大轎把我抬進去,我再穿,行了吧?”

      她想用一句玩笑話緩和這有些詭異的氣氛。

      張桂英卻沒笑,她只是定定地看著德華,直到德華有些不自在地移開目光,她才像是終于放下心來,長長地吁了一口氣,整個人重新軟倒在枕頭上,閉上了眼睛,嘴里還在喃喃自語:“那就好……那就好……”

      德華站在床邊,看著那件靜靜躺在床尾的灰藍色上衣,心里那種奇怪的感覺非但沒有消失,反而愈發濃烈了。

      02

      德華對張桂英的看法,或者說偏見,并非一日之寒。它像墻角的青苔,在陰暗潮濕的角落里,由無數件不起眼的“小事”日積月累,悄無聲息地滋長蔓延,最后變得根深蒂固。

      其中最深的一根刺,源于十二年前的一條真絲圍巾。

      那年德華剛滿二十歲,正在紡織技校念書,是全校聞名的“俏姑娘”。她愛美,對穿著打扮有著近乎執著的追求。那時候,她的哥哥江德福剛剛在部隊里提了干,第一個月的津貼,他一分沒留,托人從上海給妹妹捎回來一份生日禮物——一條天藍色的真絲圍巾。

      在那個藍、黑、灰三色主宰大街小巷的年代,那樣一條輕薄如蟬翼、柔滑如流水的真絲圍巾,簡直就是一件奢侈品。圍巾是純正的天藍色,像雨后初晴的天空,上面印著一朵朵白色的小雛菊,清新雅致,洋氣得不得了。

      德華收到圍巾的時候,高興得一晚上沒睡著覺。她把圍巾攤在床上,看了一遍又一遍,用臉頰去感受那冰涼絲滑的觸感。這是她長這么大,收到的最貴重、最時髦的禮物,更重要的是,這是她最崇拜的哥哥送的。這條圍巾,承載著一個年輕女孩對美的所有幻想,和一個妹妹對兄長最純粹的孺慕之情。

      她愛若珍寶,平時都用一塊干凈的手帕包好,壓在箱底,只有在參加學校的文藝匯演,或是跟同學們去公園拍最時髦的集體照時,才舍得拿出來戴上。每一次,它都能引來一片艷羨的目光,極大地滿足了德華小小的虛榮心。

      事情就發生在她去王家幫忙的某一個周末。那時候王振彪和江德福還是一個戰壕里的兄弟,王振彪剛結婚不久,張桂英跟著他從農村來到城里,住在部隊分的筒子樓里,對城里的一切都還很陌生。江德福心細,總讓妹妹得空了去看看,幫襯一把。

      那天德華過去的時候,正好戴著那條寶貝圍巾。因為要幫著桂英和面、剁餡兒包餃子,嫌圍巾礙事,她就順手解下來,搭在了床頭的欄桿上。忙活了一下午,吃完餃子,天都黑了,她急著趕回學校,一溜煙就跑了,壓根忘了圍巾的事。

      等她第二天想起來,心急火燎地跑回王家筒子樓時,一推開門,就看到了讓她畢生難忘的一幕。



      張桂英正坐在小馬扎上,低著頭,給她三歲的兒子兵兵縫褲子。而她手里拿著的“補丁布”,赫然就是那條天藍色的真絲圍巾!她已經剪下了一大塊,仔細地縫在了孩子那條破了洞的卡其布褲子的膝蓋上。

      德華只覺得一股熱血“嗡”地一下直沖頭頂,整個人都懵了。她幾乎是沖過去的,一把搶過那條只剩下半截的圍巾,聲音都在發抖:“桂英嫂子,你……你在干什么?!”

      張桂英被她嚇了一跳,抬起頭,一臉茫然地看著她,手里還捏著針。“德華,你來了。你看,兵兵這褲子,膝蓋上磨了個大洞,我怕他跑起來摔跤,再把皮肉給磨破了。家里一時找不到這么軟和的布,正好看到你這條……這料子又軟又滑,做補丁最好,不磨孩子的腿。”

      她的話像是一桶油,瞬間點燃了德華心里的炸藥桶。

      “軟和?不磨腿?”德華氣得渾身發抖,眼淚在眼眶里打轉,“你知道這是什么嗎?這是真絲的!我哥從上海給我買的!你知道這一條要花掉他一個月的津貼嗎?你把它剪了……就為了給你兒子打個補丁?”

      她幾乎是吼出來的,聲音尖利得劃破了筒子樓里傍晚的寧靜。她罵她“敗家”,罵她“沒見識”,罵她“農村人就是農村人,小家子氣,分不清好賴!”

      面對德華雷霆萬鈞般的憤怒和那些傷人的話,張桂英徹底傻了。她局促地站起來,雙手在圍裙上不停地擦著,臉色白得像一張紙。她看了看德華手里的半截圍巾,又看了看自己兒子褲子上那個顯眼的天藍色補丁,嘴唇哆嗦著,卻一句話都辯解不出來。

      被吼聲嚇哭的兵兵抱著她的腿,哇哇大哭。她只好彎下腰,抱起兒子,不停地拍著他的背,嘴里翻來覆去只有一句話:“對不起,德華,是嫂子錯了……嫂子不知道這個這么金貴……對不起……”

      她越是這樣低聲下氣地道歉,德華就越是火大。她覺得張桂英根本沒有理解她憤怒的核心在哪里。她不是在心疼錢,她是在心疼那份獨一無二的心意,心疼自己被視若珍寶的東西,在別人眼里卻只是一塊“柔軟的補丁布”。這種價值觀的巨大差異和被輕視的感覺,讓她感到一種深刻的羞辱。

      那天晚上,江德福正好過來,一進門就看到妹妹紅著眼睛在掉眼淚,而張桂英抱著孩子站在一邊,手足無措。問清楚原委后,江德福拉著德華,把她勸回了家。他嘆著氣對妹妹說:“德華,你嫂子也是為了孩子,她不是故意的,她從農村出來,沒見過這些。東西壞了哥再給你買,為這點事,不值得生這么大氣。”

      哥哥這種“和稀泥”的態度,成了壓垮德華的最后一根稻草。她覺得,連自己最親的哥哥,都不能理解她的委屈。從那天起,“張桂英剪了我的真絲圍巾”這件事,就成了一個無法愈合的傷口,一道永遠刻在德華心里的疤。

      思緒從遙遠的回憶中抽離,德華的目光落在了床頭柜上。因為剛才她放藥碗的動作有些重,柜子晃了一下,一個放在最里層、已經有些掉漆的鐵皮餅干盒,從柜子邊緣滑了下來,“啪嗒”一聲摔在了水泥地上。

      盒子蓋被摔開,里面的東西稀里嘩啦地散落了一地。

      德華蹲下身去收拾。那都是些女人的小零碎,幾張已經泛黃卷邊的黑白照片,是王政委年輕時穿著軍裝的英姿;一個用紅繩系著的小布包,里面是兒子兵兵換下的乳牙和一小撮胎毛;還有幾顆洗得發亮的彩色玻璃彈珠。

      就在這一堆雜物中,有一件東西吸引了德華的注意。那是一塊用洗得發白的舊手帕小心翼翼、層層包裹起來的東西。

      德華鬼使神差地撿起那個手帕包,打開了它。

      當看清里面東西的那一刻,她的呼吸瞬間停滯了。

      手帕里,是一小塊布料。天藍色的,上面還殘留著半朵白色的小雛菊。

      是她那條圍巾剩下的部分!

      這塊被她罵作“補丁布邊角料”的東西,竟然被張桂英用手帕包著,像寶貝一樣珍藏了十二年!布料被清洗得干干凈凈,熨燙得平平整整,沒有一絲褶皺。

      而在布料的旁邊,還并排躺著一張小小的、已經黃得發脆的紙片。

      德華顫抖著手指,捏起了那張紙片。那是一張當票。

      “信通當鋪”四個蒼勁的黑字下,清晰地寫著:

      “憑票取贖:紋銀手鐲一只。重一兩三錢。當金:人民幣叁拾伍元整。”

      當票的日期,是十二年前,她二十歲生日的前一個星期。

      德華的大腦“嗡”的一聲,一片空白。她認得那只銀手鐲。那是張桂英嫁給王振彪時,唯一的嫁妝,是她過世的母親留給她的遺物。有一回德華聽王政委無意中提起過,說桂英剛來城里時,手腕上總戴著個鐲子,后來不知怎么就不見了,問她她也不說。

      一個農村女人唯一的、母親留下的嫁妝。

      一條時髦的、從上海買來的真絲圍巾。

      一張恰好在她生日前一周開出的當票。

      這三件看似風馬牛不相及的東西,此刻以一種詭異而沉默的方式,一起出現在了她的面前。一個巨大而荒謬的念頭,像一道閃電,猛地劈開了德華混沌的腦海。

      不,不可能……這怎么可能?

      她攥著那張薄薄的、卻重如千鈞的當票,和那塊冰涼絲滑的布料,抬頭望向病床上那個呼吸微弱的女人。

      十二年來堅不可摧的怨恨和偏見,在這一刻,第一次出現了裂痕。

      03

      德華就那么蹲在地上,手里緊緊攥著那張發黃的當票和那塊天藍色的絲綢,一動不動,像一尊瞬間被風化的石像。屋子里靜得可怕,只能聽到張桂英時斷時續的、帶著痰音的呼吸聲,和墻上老式掛鐘“滴答、滴答”的、不疾不徐的腳步聲。

      每一聲“滴答”,都像一把小錘,重重地敲在德華的心上。

      她想立刻沖到床邊,搖醒那個昏睡的女人,大聲地質問她。問她為什么要去當掉自己母親的遺物?問她換來的錢去了哪里?問她為什么要把這塊“罪證”一樣的手帕包,和那張見不得光的當票藏在一起?

      可是,她的雙腿像是灌了鉛,怎么也站不起來。她看著床上那張毫無血色的臉,看著那雙即使在睡夢中也緊蹙著的眉頭,所有到了嘴邊的質問,都化作了滾燙的酸澀,堵在喉嚨里,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她的大腦開始不受控制地瘋狂回放。那些被她刻意忽略、或是嗤之以鼻的細節,此刻都變得異常清晰。

      她想起“圍巾事件”之后,有一次哥哥江德福休假回來,偷偷塞給她五十塊錢,說是王政委給的,算是賠償那條圍巾的錢。當時她還一臉不屑地把錢推了回去,說:“我的心意是錢能買回來的嗎?再說了,他一個大領導,家屬犯了錯,他跟著丟人,我怎么能要他的錢?”現在想來,那筆錢,會不會……

      她想起有幾年,張桂英的身體就已經不太好,經常咳嗽。有一次她去看望,正撞見張桂英在喝一種很便宜的草藥,她還隨口說了一句:“嫂子,有病得去醫院看,喝這些土方子有什么用?王政委又不是沒錢。”
      當時張桂英只是低著頭笑了笑,說:“這個管用,喝了就舒服了。”那時的她,是不是連去醫院看病的錢都舍不得花?

      她想起王政委每次出海回來,總會給桂英帶些海產干貨,桂英每次都把最大最好的挑出來,用油紙包好,讓她帶回去給江德服和孩子們補身體,嘴里還念叨著:“你們在城里上班的,費腦子,得多吃點好的。”而德華每次都覺得,這是農村女人那種小家子氣的“人情世故”,是想巴結自己的領導。

      一樁樁,一件件,那些她曾經以為的“拎不清”、“小家子氣”、“沒見識”,在這一張薄薄的當票面前,似乎都有了另一種截然不同的、讓她不寒而栗的解釋。

      她的內心,掀起了一場劇烈的風暴。一邊,是長達十二年的偏見和怨氣,那是一種已經深入骨髓的思維定勢,讓她不愿意相信自己的判斷是錯的。另一邊,是眼前這些無法解釋的物證,帶來的巨大震撼和一種遲來的、尖銳的愧疚感。



      她第一次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從一開始就錯了?錯得離譜,錯得可笑,錯得……面目可憎。

      一個星期后,王振彪從海上回來了。他乘坐的軍艦直接靠的鄰市軍港,他是連夜搭了幾個小時的軍車趕回來的。這個在海上與風浪搏擊了幾個月的鋼鐵漢子,在推開家門,看到病床上瘦得只剩一把骨頭的妻子時,眼圈一下子就紅了。

      他脫下還帶著海風咸濕氣的軍裝,換上便服,就再也沒離開過床邊。他笨拙地學著德華的樣子,給妻子擦臉,喂水,按摩萎縮的四肢。

      他話不多,大多數時候只是坐在床邊,握著妻子干枯的手,一看就是一下午。兄妹倆,哦不,是領導和下屬妹妹之間,也幾乎沒有什么交流,但一種新的、沉重而壓抑的默契,在三個人之間無聲地蔓延。

      德華默默地把那只鐵皮餅干盒,連同里面的當票和絲巾,都放回了原處,然后把它塞進了床下最深的角落。她什么都沒說,也什么都沒問。她怕,她怕那個呼之欲出的真相,會徹底摧毀她過去三十二年建立起來的是非觀。

      張桂英的生命,像風中殘燭,終于燃到了盡頭。

      那是一個深秋的午后,窗外的陽光難得地好,金燦燦地灑在床前的地板上。一直昏睡的張桂英,忽然睜開了眼睛,精神頭看起來好了許多,臉上甚至泛起了一絲紅暈。德華知道,這是回光返照。

      她把王振彪和德華都叫到了床前。

      她先是看著自己的丈夫,那雙明亮的眼睛里,滿是眷戀和不舍。“振彪,我……我要走了。你別難過,以后……好好照顧自己。”她的聲音輕飄飄的,卻異常清晰,“我走了以后,你就把德福一家子都接到島上去吧,讓德華也跟著去。一家人在一起,熱熱鬧-鬧的,我也就放心了。德華……是個好姑娘,就是性子直了點,你以后,多看顧著她一點,就當……就當是為了我。”

      王振彪這個七尺男兒,咬著牙,眼淚卻不聽話地順著臉上的褶皺往下淌。他一個勁兒地點頭,喉嚨里發出“嗯,嗯”的哽咽聲。

      然后,張桂英轉向了德華。她伸出那只皮包骨頭的手,費力地拉住了德華的手。她的手很涼,像一塊冰。

      她示意王振彪,把床尾那件疊得整整齊齊的灰藍色上衣拿過來。

      王振彪把衣服遞到她手里。她顫抖著,像是用盡了最后一絲力氣,將那件衣服鄭重地交到了德華的手上。

      “德華……”她看著德華的眼睛,目光里有歉意,有慈愛,還有一種德華看不懂的、如釋重負的解脫,“這些年……是嫂子不好,讓你……讓你受委屈了。”

      德華的心,被這句話狠狠地刺了一下,眼淚“刷”地就下來了。

      “嫂子,你別說了,是我不好,是我混蛋……”她想說對不起,想問那條圍巾,想問那個手鐲,可喉嚨里像是被塞了一大團滾燙的棉花,除了哭,一個完整的詞都說不出來。

      “別哭,聽我說完……”張桂英用力地回握了一下她的手,“等上了島,日子肯定比城里苦。你哥他們那幫大老爺們,一個個都粗心大意……這件衣裳,你留著穿。天冷了,就穿上它,就當……就當是嫂子陪著你。”

      她喘了口氣,眼神變得格外懇切。

      “記住我跟你說的……一定,一定要等到了島上,把家都安頓好了,再穿……到時候,你就什么都明白了……”

      德華的眼淚大顆大顆地砸在那厚實的勞動布上,迅速地暈開一團團深色的水印。她什么都說不出來,只能拼命地點頭,點頭,再點頭。

      看到她點頭,張桂英的臉上露出了一個極其微弱,卻無比欣慰的笑容。她那雙一直亮著的眼睛,光芒一點一點地黯淡下去,像是燃盡了所有光和熱的星星。她最后看了一眼丈夫,又看了一眼德華,然后,慢慢地,永遠地閉上了眼睛。

      梧桐巷尾的燈火,熄滅了。

      那件灰藍色的上衣,此刻安安靜靜地躺在德華的臂彎里。它不再只是一件衣服,它沉甸甸的,重若千斤。它是桂英嫂子臨終的遺言,是一個必須被遵守的承諾,更是一個即將揭曉的、關于愛與虧欠的、沉重而溫柔的秘密。

      04

      張桂英的葬禮辦得簡單而肅穆。王振彪政委是個不講究排場的人,只請了幾個最親近的戰友和鄰居,舉行了一個小小的告別儀式。

      德華作為這半年來王家實際上的“主婦”,一手操持了所有的迎來送往。她像是突然長大了,或者說,是突然老去了幾歲。她變得沉默寡言,眉宇間那股子屬于年輕姑娘的、略帶刻薄的銳氣,被一種沉靜的疲憊所取代。她有條不紊地收拾著嫂子的遺物,把那些她穿過的衣服疊得整整齊齊,收進箱子里,準備按老家的規矩燒掉。

      在收拾床下雜物的時候,她再次拿起了那只掉漆的鐵皮餅干盒。她猶豫了很久,最終還是將那張發黃的當票和那一小塊天藍色的絲綢,從手帕里取出,放進了自己隨身的錢包夾層里。剩下的東西,她原樣放好,和別的遺物歸置在了一處。

      王振彪在巨大的悲痛中,展現了一個老軍人特有的隱忍和克制。他不哭,也不怎么說話,只是在沒人的時候,一個人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一根接一根地抽著劣質的卷煙,眼睛直直地望著堂屋里那張小小的黑白遺像,一看就是大半天。

      葬禮結束后,王振彪把德華叫到一邊,沙啞著嗓子對她說:“德華,這些日子,辛苦你了。振彪……記在心里。”他又說,“你哥那邊,我已經打過招呼了,讓你盡快上島。家里這邊,我處理完就回部隊,你不用掛心。到了島上,有什么困難,就直接去找你哥,或者……直接來找我。”

      德華低著頭,輕輕“嗯”了一聲。她不敢看王政委的眼睛,那里面有太多的悲傷和感激,讓她覺得無地自容。

      出發的日子很快就到了。秋末的清晨,天剛蒙蒙亮,德華就告別了城里的老鄰居,拎著一個巨大的行李箱和一個網兜,踏上了南下的綠皮火車。箱子里,裝著她所有的家當,也裝著那件承載了太多秘密的灰藍色上衣。網兜里,是幾個蘋果和一壺涼白開。

      火車啟動時,發出“況且、況且”的巨大聲響,車輪碾過鐵軌,帶著一種一往無前的決絕。德華把臉貼在冰涼的車窗上,看著熟悉的城市在晨霧中漸漸遠去,看著那些高高低低的樓房、冒著白煙的煙囪,都變成模糊的剪影,消失在視野的盡頭。她的心里,說不清是傷感,還是解脫。

      從北方內陸的省城到南方海濱的港口,火車要走上三天兩夜。車廂里擁擠而嘈雜,混合著汗味、泡面味和各種方言的喧嘩聲。德華蜷縮在硬座的一角,大多數時候都在沉默。她不像周圍那些去遠方闖蕩的年輕人一樣,對未來充滿憧憬和好奇。她的旅程,更像是一場背負著過去的贖罪。

      深夜,當車廂里的人都歪七扭八地睡去,只剩下過道里昏暗的小燈亮著時,德華會悄悄地拉開自己的行李箱,借著微弱的光,拿出那件灰藍色的上衣。

      她一遍又一遍地撫摸著那略顯粗糙的布料,感受著上面每一寸針腳的力量。桂英嫂子的手工并不算頂尖,針腳有粗有細,甚至有幾處還歪歪扭扭的。可就是這些不完美的針腳,此刻在德華的指尖下,卻仿佛有了生命。她能想象出,一個孱弱的女人,如何靠在床頭,就著一盞昏黃的孤燈,一針一線地縫制著它。她的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咳嗽,似乎都縫進了這件衣服的紋理之中。

      她遵守著那個臨終的承諾,克制著自己巨大的好奇心,一次也沒有去翻看那個神秘的衣領。她知道,答案就在那里,觸手可及。但她又有一種近乎迷信的膽怯,覺得時機未到。那個秘密,必須在它注定的時間和地點,才能被揭開。現在去窺探,是對逝者的一種褻瀆。

      火車到站,換乘長途汽車,一路顛簸到了碼頭。

      眼前的景象讓從小在內陸長大的德華感到一陣震撼。無邊無際的藍色大海在眼前鋪展開來,空氣里到處都是一股濃重的、咸腥的海風味道。碼頭上人聲鼎沸,穿著海魂衫的水手,扛著巨大麻袋的搬運工,還有像她一樣提著大包小包準備上船的軍人家屬。

      她按照哥哥信里的指示,找到了開往“巨巖島”的補給船。那是一艘灰色的、看起來有些陳舊的登陸艦,船身上印著白色的舷號。德華出示了證件,一個年輕的海軍戰士幫她把沉重的行李扛上了船。

      汽笛長鳴,登陸艦緩緩地駛離港口,將喧囂的碼頭和陸地遠遠地拋在身后。船頭劈開碧波,泛起白色的浪花。海風迎面吹來,帶著一股涼意,吹得德華的頭發和衣角獵獵作響。她站在甲板上,望著越來越遠的大陸,心里一片茫然。

      前方,是哥哥和孩子們所在的家。但對她來說,那更是一個充滿了未知和考驗的孤島。而那件灰藍色的上衣,就是她通往答案的唯一航船。

      05

      登陸艦在海上航行了一天一夜,當德華的視野里出現一個巨大的、輪廓模糊的黑點時,她知道,巨巖島到了。

      離得越近,島的模樣就越清晰,也越讓德華的心往下沉。

      這與其說是一個島,不如說是一塊巨大的、光禿禿的礁石。除了碼頭附近幾排灰色的營房和山坡上零星的幾棟紅磚家屬樓,整個島上幾乎看不到成片的綠色。嶙峋的怪石被海浪沖刷得油黑發亮,終年呼嘯的海風吹得人站都站不穩。這里的一切,都透著一股荒涼、孤寂和與世隔絕的氣息。

      哥哥江德福和兩個孩子早已在碼頭翹首以盼。見到德華,江德福這個在部隊里以嚴肅著稱的營長,眼圈也紅了。兩個孩子,大的男孩叫國慶,五歲,小的女孩叫衛紅,才剛滿一歲,怯生生地躲在爸爸身后,好奇地打量著這個陌生的姑姑。

      德華來不及傷感,也來不及抒發對新環境的失望,她迅速進入了“戰斗狀態”。她隨著哥哥來到分給他們的那間家屬房,那是一套兩室一廳的小房子,墻壁上還泛著潮濕的水痕,家具也都是最簡單、最粗笨的部隊制式。

      她放下行李,卷起袖子就開始了大掃除。擦桌子,拖地,把從家里帶來的床單被罩換上,把孩子們的衣服和玩具分門別類地整理好。她用最快的速度,把這個簡陋、冰冷的“營房”,改造成了一個有煙火氣的“家”。江德福看著妹妹麻利的身影,心里充滿了感激和愧疚。

      日子就在這種忙碌和瑣碎中一天天過去。德華很快適應了島上的生活。她學會了使用不同顏色的供給票證,去島上唯一的食堂打飯、換購日用品;她學會了在風大的日子里,把洗好的衣服用繩子牢牢地綁在晾衣桿上,以防被吹到海里去;她還學會了分辨不同軍艦的汽笛聲,知道哪艘是送給養的,哪艘是出海巡邏的。

      她成了島上家屬區里一個有些特殊的存在——一個三十二歲還未婚的“小姑子”,卻像個真正的母親一樣,無微不至地照顧著哥哥和兩個孩子。家屬區的女人們都喜歡跟這個從大城市來的、說話辦事干凈利落的姑娘拉家常,德華也漸漸融入了這個小小的、與世隔絕的社群。

      只有在夜深人靜的時候,當孩子們都睡熟,哥哥也還在部隊加班,整個屋子只剩下窗外海浪拍打礁石的單調聲響時,德華才會感到一陣陣的孤獨和迷茫。

      她會打開衣柜,看著那件被她疊得整整齊齊的灰藍色上衣。

      按照桂英嫂子的囑托,“安頓下來”的時機,似乎早就到了。可她卻遲遲沒有勇氣去穿上它,去揭開那個秘密。內心深處,總有一種莫名的膽怯在作祟。她害怕,害怕那個真相會像島上的風暴一樣,將她剛剛建立起來的平靜生活徹底掀翻。

      這件衣服,成了一個懸在她心頭的儀式。她總覺得,需要一個合適的契機。

      一個月后,這個契機不期而至。

      一場強冷空氣毫無征兆地襲擊了這座小島。白天的氣溫還像初秋,到了晚上,氣溫驟降,夾雜著冰冷水汽的狂風,從門窗的每一條縫隙里“嗚嗚”地灌進來,像是無數冤魂在號哭。

      德華把家里所有的舊布條、舊報紙都找了出來,仔仔-細細地塞住房門和窗戶的縫隙。忙完這一切,她還是凍得渾身直打哆嗦,牙齒上下打戰。她看了看床上,兩個孩子被她用棉被裹得像蠶寶寶,睡得正香。

      就在這時,一句輕飄飄的話,毫無征兆地在她耳邊響起:

      “島上風硬,這料子厚實,擋風。”

      是桂英嫂子說的。

      德華的心猛地一顫。她鬼使神差地站起身,走到衣柜前,拉開了柜門。

      那件灰藍色的上衣,靜靜地躺在那里,仿佛已經等了她很久很久。

      就是現在了。德華對自己說。

      她深吸了一口氣,像是要做一個重大的決定,伸手拿出了那件衣服。布料入手冰涼,但不知為何,她卻覺得有一股暖意,順著指尖,慢慢地傳遍全身。

      她把衣服在身上展開,大小正合適。她沒有立刻穿上,而是將它平鋪在床上,借著昏暗的燈光,顫抖著手指,慢慢伸向了那個她既好奇又畏懼的衣領。

      就是這里了。嫂子的“驚喜”,嫂子說的“到時候你就什么都明白了”,答案就在這片小小的、被細密針腳縫合起來的方寸之地。

      她的指尖已經觸碰到了衣領的邊緣,布料的質感清晰地傳來。她閉上眼睛,仿佛能看到張桂英在燈下穿針引線的模樣。

      就在她積蓄了全部勇氣,準備一鼓作氣翻開衣領的那一剎那——

      “砰!”

      房門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推開,帶著一身寒氣和海風的呼嘯,一個人影沖了進來。

      德華嚇得尖叫一聲,猛地回頭。

      進來的是她的哥哥,江德福。他大概是剛從指揮部回來,軍大衣的領子還立著,臉上被風吹得通紅。

      他的目光,第一時間就落在了德華面前床上那件展開的灰藍色上衣上,然后,他的臉色瞬間變了。

      那是一種極其復雜的表情,震驚、慌亂、痛苦,還有一種德華從未在他臉上見過的、深刻的內疚和悲傷,交織在一起。

      “德華,你……這是王政委家嫂子給你的那件?”江德福的聲音沙啞而緊繃,完全沒有了往日的沉穩。

      “哥?你怎么了?嚇我一跳。”德華被哥哥的反應徹底搞懵了,她下意識地想把衣服收起來。

      江德福卻快步上前,一把按住了那件衣服,他的手在微微顫抖。他死死地盯著那件衣服,仿佛在看一件會傷人的兇器。他張了張嘴,嘴唇哆嗦著,過了許久,才艱難地抬起頭,看著自己的妹妹,從牙縫里擠出一句話:

      “她……她走之前,除了讓你上了島再穿,還……還跟你說什么了沒有?關于這件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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