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聲明:本文為虛構創作,請勿與現實關聯
婆婆帶著大姑姐不請自來地住進我家,說要在這里“安心養胎”時,我就知道,這個家再也不會有安寧了。
她們不僅理直氣壯地占據了我精心布置的次臥,婆婆還擅自刷了我的信用卡,為姐姐請了一位每月8000、先付兩月的“金牌護工”。
面對這16000的賬單和她們理所當然的態度,我沒有像過去3年那樣沉默。
婆婆以為我終究會忍氣吞聲,丈夫以為我晚上就會妥協。
當晚,我平靜地訂了一張飛往海口的機票,將護工訂單截圖發給了丈夫,只留下一句話:“費用從你工資卡里扣。”
01
那天黃昏,林悅提著從超市買回來的環保布袋走到家門口時,手指被勒出了幾道深深的紅印子。
她剛掏出鑰匙,門卻從里面被拉開了。
婆婆趙秀蘭正站在玄關處,腳下是兩個鼓鼓囊囊的大號行李箱,身后跟著挺著大肚子的姑姐沈琳。
林悅愣在門口,手里沉甸甸的袋子差點掉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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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您來怎么也不提前說一聲?”林悅穩了穩心神,側身讓開,好讓她們能把箱子拖進來。
“提前說?來自己兒子家還得打報告不成?”趙秀蘭眼皮都沒抬,鞋也沒換就徑直踏進了客廳光潔的木地板上,留下幾個灰撲撲的腳印。
沈琳一只手扶著后腰,臉上擠出些笑容來,聲音軟綿綿地說:“小悅啊,真是不好意思,打擾你了。媽說你這里環境安靜,最適合我休養一段時間了。”
林悅的腦子里“嗡”地一聲,思緒飛速倒轉。
上個周末婆婆是在電話里提過,說沈琳懷孕快七個月了,在婆家受了些委屈,想出來散散心。
可她當時明明就很明確地說了,家里只有兩間臥室,書房是她居家辦公的地方,實在不方便接待。
“沈明呢?”林悅把購物袋放在廚房的島臺上,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無波。
“我讓他下樓接人去了。”趙秀蘭已經舒舒服服地坐在了客廳那張價格不菲的按摩沙發上,那是林悅攢了好幾個月工資才咬牙買下的。
她一邊說著,一邊從隨身的布包里抓出一把瓜子,旁若無人地嗑了起來,瓜子皮直接就吐在了光可鑒人的玻璃茶幾面上。
“接人?接誰?”林悅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還能是誰,護工唄。”趙秀蘭的語氣里滿是不容置疑,“琳琳現在這身子金貴,得有人專門照看著。我托人請了個口碑不錯的護工,一個月七千五,先定了兩個月的。”
七千五乘以二,那就是一萬五千塊錢。
這筆錢誰來出?林悅的手指無聲地蜷縮起來,指甲深深掐進了掌心。
“媽,這件事……您跟沈明商量過嗎?”她問得很輕,也很小心。
“跟我兒子商量什么?”趙秀蘭終于抬起眼皮瞟了林悅一眼,眼神里帶著明顯的不耐煩,“他掙的錢,不該孝敬我?不該照顧他親姐姐?再說了,你嫁到沈家也快三年了,肚子一直沒動靜,琳琳懷的可是咱們老沈家頭一個孫子,馬虎不得。”
這些話像一把淬了冰的錐子,精準地扎進了林悅心底最柔軟也最痛的地方。
她和沈明并不是懷不上孩子,而是兩人早就商量好了,先拼幾年事業,等經濟基礎更牢固些再要孩子。
可這個理由在婆婆那里,永遠只是她林悅“不爭氣”的借口。
“媽,話不能這么說……”林悅試圖解釋。
“那該怎么說?”沈琳慢悠悠地挪到沙發邊坐下,接過趙秀蘭遞過來的一杯溫水,語氣幽幽的,“小悅,我知道突然過來是給你添麻煩了,可我實在是沒別的辦法了。我那個婆婆,成天給我臉色看,說我肚子的形狀一看就是閨女,我老公呢,什么都向著他媽……”
“所以你就打算來我家……養胎?”林悅幾乎是用盡了全身力氣,才沒讓聲音發抖。
“也就是暫時的,等我生了,坐完月子肯定就回去了。”沈琳抬起手,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水光,“小悅,咱們總歸是一家人,你不會眼睜睜看著姐姐為難吧?”
林悅看著眼前這一唱一和的兩個人,一個強勢霸道,寸步不讓;一個扮足可憐,以退為進。
她們配合得如此嫻熟,天衣無縫。
“家里就兩間房,你們住哪兒?”她問出了一個最實際的問題。
“琳琳住次臥,我呢,就跟你擠擠主臥。”趙秀蘭說得輕描淡寫,仿佛在分配兩把無關緊要的椅子,“沈明一個大男人,皮實,讓他睡沙發就行。”
一股熱血猛地沖上林悅的頭頂。
這是她的家,她的婚房,每個月她要獨自償還四千五百塊房貸的房子。
現在婆婆輕飄飄的一句話,就要重新劃分地盤,連她的丈夫都要被趕到客廳去。
“媽,這樣安排……不太合適吧。”她艱難地維持著最后一點禮貌。
“有什么不合適?”趙秀蘭的嗓門陡然拔高,把剛進門的沈明嚇了一跳。
沈明手里拎著幾個大塑料袋,身后跟著一個五十歲左右、穿著樸素的中年女人,想必就是那位“金牌護工”了。
“吵什么呢這是?”沈明放下東西,看看臉色蒼白的林悅,又看看氣勢洶洶的母親,語氣里帶著無奈,“媽,您小聲點,樓上下都該聽見了。”
“聽見怎么了?我管教自家兒媳婦,還怕別人聽?”趙秀蘭站起身,走到兒子面前,“沈明,你姐的情況你也清楚,從今天起就住這兒了。護工我也請好了,錢我都付了。”
沈明一怔:“錢付了?多少錢?”
“一萬五,兩個月的。”趙秀蘭說得干脆利落。
“媽,您哪兒來這么多錢?”沈明皺起了眉頭。
林悅心里冷笑一聲,她幾乎已經猜到了答案。
果然,趙秀蘭的下一句話就印證了她的猜測:“刷的小悅那張信用卡付的,上次她不是把副卡放我這兒了嘛,說是給我應急用的。”
林悅腦子里“轟”的一聲,仿佛有什么東西炸開了。
那是大半年前,婆婆說要去醫院做個體檢,她好心把信用卡副卡借給她用一天,結果卡就一直沒還回來。
她想著婆婆平時還算節省,應該不會亂刷,也就沒急著催要。
萬萬沒想到,伏筆埋在這里。
“媽,那是我的卡。”林悅的聲音冷了下來。
“你的卡又怎么了?你的錢不就是我兒子的錢?我兒子的錢不就是我的錢?”趙秀蘭的邏輯一套套的,流暢得如同背誦過千百遍,“再說了,這錢是花在你大姑姐身上,花在咱們沈家的寶貝孫子身上,你出點力難道不應該?”
02
“我……”林悅張了張嘴,話還沒說出口,沈明已經走了過來,輕輕拉了拉她的衣袖。
“小悅,”他壓低聲音,帶著慣有的息事寧人的腔調,“媽和姐都在呢,別鬧得不愉快,有什么話咱們晚上再說,行嗎?”
林悅看著丈夫,看著他眼中那熟悉的、祈求妥協的神色。
結婚快三年了,每一次和婆婆發生哪怕一丁點摩擦,沈明都是這副模樣——“晚上再說”、“算了算了”、“她畢竟是我媽”。
她深吸了一口氣,把那句幾乎沖到喉嚨口的質問硬生生咽了回去,胃里一陣翻攪。
“護工來了,住哪兒?”她換了個實際問題,聲音干澀。
“書房打個地鋪不就解決了?”趙秀蘭早就安排得妥妥當當,大手一揮,“寬敞著呢,夠睡。”
“那是我的工作室,我白天需要在家辦公。”林悅強調。
“辦什么公?”趙秀蘭從鼻子里哼了一聲,語氣滿是不屑,“你那點工資,多你一個不多,少你一個也不少。行了,這事兒就這么定了,琳琳坐車累了,趕緊讓她去歇著。”
沈琳立刻十分配合地扶著腰站起來,眉頭微蹙,“哎喲,坐久了是有點頭暈,媽,可能是路上顛簸到了。”
護工很有眼力見地上前攙扶,兩人就這么徑直走向了次臥。
林悅站在原地,看著她們推開那扇淡綠色門扉,看著她精心布置的房間被陌生人踏入。
墻紙是她跑了三個建材市場才選定的溫柔鵝黃色,飄窗上的軟墊是她照著網上的教程一針一線親手縫制的,窗臺上還放著一小盆她悉心照料、剛剛冒出花苞的茉莉。
現在,這一切都要讓給大姑姐,而且要住上至少兩個月,或許更久。
“還傻站著干什么?”趙秀蘭重新坐回按摩沙發,拿起遙控器打開了電視,聲音調得震天響,“這都幾點了,該準備晚飯了。”
林悅抬眼看了看墻上的掛鐘,指針清清楚楚地指向下午三點一刻。
“媽,現在才剛過三點。”
“三點怎么了?”趙秀蘭頭也不回,眼睛盯著嘈雜的電視屏幕,“琳琳現在是雙身子的人,容易餓,你得少食多餐地給她準備著。冰箱里還有什么?先燉個湯,琳琳最愛喝老母雞湯了。”
林悅的雙腳像被釘在了原地,沒有挪動。
沈明又湊了過來,扯了扯她的衣角,聲音帶著懇求:“小悅,聽媽的,去吧。姐現在確實需要補充營養。”
“那你來幫我。”林悅看著他,眼神里沒有波瀾。
“我……我一會還得回公司一趟,有個急件等著處理。”沈明掏出手機看了一眼,臉色顯得有些匆忙,“哎呀,時間有點趕,我先走了,晚飯不用等我了。”
他說完,幾乎是逃也似地轉身拉開了大門,防盜門在他身后發出“砰”的一聲悶響,隔絕了外面的世界,也仿佛隔絕了他對這個家庭眼下困境的責任。
客廳里只剩下電視里夸張的廣告聲,以及婆婆“咔嚓咔嚓”嗑瓜子的清脆聲響。
林悅在原地站了足足一分鐘,然后默然轉身,走進了廚房。
她打開冰箱,取出冷藏的雞肉,動作機械地沖洗、切塊、焯水。
水龍頭的水嘩嘩流淌,她盯著那些在水面上翻滾、又迅速破裂的白色泡沫,忽然想起三年前婚禮上的情景。
婚宴敬酒時,婆婆拉著她的手,當著所有親戚的面,笑得慈祥又和氣:“小悅啊,以后這里就是你家,媽一定把你當親閨女一樣疼。”
那時的她,心里滿是溫暖和憧憬,竟然天真地相信了。
現在想來,那份天真簡直可笑至極。
雞湯在砂鍋里慢慢燉著,香氣逐漸彌漫開來時,護工從次臥里輕手輕腳地走了出來。
“太太,”護工搓著手,目光有些躲閃,“沈小姐睡了,不過睡前說想吃點水果,最好是切好的。”
林悅沒說話,轉身又從冰箱里拿出兩個蘋果,在水龍頭下沖洗干凈,拿起水果刀開始削皮。
鋒利的刀片劃過果肉,發出細微均勻的沙沙聲。
“那個……太太,還有個事……”護工猶豫著,聲音更低了,“關于工錢的事……”
“怎么?”林悅手上動作沒停。
“沈老太太說費用是從您卡里扣的,合同是月結。但我們公司規定,試工頭三天是日結的,您看今天這……”
林悅削蘋果的手頓住了。
“今天就要結?”
“按規矩……是這樣的。”護工的頭埋得更低了。
“多少錢一天?”
“三百,一個月是七千五。日結就是按三百算。”
林悅放下刀和蘋果,用毛巾擦了擦手,從口袋里掏出手機,解鎖,點開銀行APP。
信用卡賬單的最新消費記錄赫然在目:一筆一萬五千元的支出,商戶名稱是“安心護工服務中心”。
她又切換到儲蓄賬戶,余額顯示:四千一百二十元整。
這個月的房貸,她和沈明是分開還的,她需要支付三千八百元。
也就是說,如果現在支付護工這三百元,她本月能動用的錢,就只剩下不到五百塊。
而這區區五百塊,需要負擔眼下家里突然多出的三張嘴的日常吃喝。
“二維碼給我吧。”林悅的聲音平靜得沒有一絲漣漪。
護工如釋重負,趕緊從口袋里掏出手機,調出收款碼。
“叮”的一聲輕響,三百塊錢轉了出去。
護工明顯松了一口氣,連聲道謝,然后趕緊退回到次臥門邊那個小凳子上,規規矩矩地坐好,不再言語。
林悅繼續將蘋果切成均勻的小塊,擺進一個淡藍色的瓷盤里。
擺到一半,她忽然停了下來,用指尖拈起一塊蘋果,放進了自己嘴里。
很甜,甜得甚至有些發膩,膩到舌根泛起一絲苦澀。
她把果盤端到客廳的茶幾上,趙秀蘭瞥了一眼,眉頭立刻皺了起來:“怎么不插上牙簽?這讓人怎么拿著吃?”
林悅沒有回應,轉身去廚房取來牙簽筒,輕輕放在果盤旁邊。
就在她放下的瞬間,趙秀蘭的手機響了,她接起電話,嗓門瞬間又亮了起來。
“……對啊,住我兒子家呢,請了專門的護工,一個月七千五……嗨,我兒媳婦掏的錢,她這不是應該的嘛……什么?你兒媳婦不聽話?那你可真得好好管管,這媳婦啊,就不能太慣著,該立規矩的時候就得立規矩……”
林悅默默走回廚房,砂鍋里的雞湯已經燉得差不多了,鍋蓋被蒸汽頂得輕輕跳動,發出細微的“噗噗”聲。
她靠在冰冷的料理臺邊,再次拿起手機,點開了微信。
閨蜜蘇晴的聊天框跳了出來:“周末有空沒?陪我去看看裙子,我看中兩款,糾結死了,需要你的火眼金睛!”
林悅打字回復:“去不了了,家里臨時來了客人。”
蘇晴幾乎是秒回:“客人?誰呀?”
“我婆婆,還有大姑姐,大姑姐過來養胎,估計得住一陣子。”
聊天框上方顯示“對方正在輸入……”斷斷續續了好一會兒,最后只發過來三個字:“你還好嗎?”
林悅盯著屏幕上那簡單的三個字,鼻尖驀地一酸,眼眶瞬間就熱了。
她手指飛快地敲擊屏幕,打下一大段話,想要傾訴婆婆私自刷了一萬五,大姑姐占了她的房間,沈明又一次做了逃兵……所有的委屈和憤怒都擠在指尖。
然而,在按下發送鍵的前一秒,她停住了。
手指移動,將那一大段密密麻麻的文字全部刪除,最后,只回過去兩個字:“還好。”
雞湯燉好了,她關掉火,盛出一碗清亮的湯,撇去了浮油,放在一個木制托盤上,又擺上一把小瓷勺。
端到次臥門口,護工連忙起身接過。
林悅沒有進去,只是站在門口,朝里面望了一眼。
沈琳已經醒了,正靠在床頭玩手機,她帶來的那兩個巨大的行李箱敞開著,里面的衣物、用品攤了一地,原本整潔溫馨的房間,此刻看起來像是遭遇了洗劫的倉庫。
“小悅,辛苦你了啊。”沈琳接過雞湯,吹了吹熱氣,小心地喝了一小口,隨即評價道,“嗯,味道還成,就是稍微淡了點,下次多放點鹽吧,我最近口味變重了。”
林悅沒有接話,只是輕輕為她帶上了房門。
03
回到客廳,趙秀蘭還在打電話,這次聽內容,對方應該是沈明。
“……對,你安心上你的班,家里有小悅呢,她能安排好……她有什么不愿意的?這家里你才是頂梁柱……你工資卡可收好了,千萬別交給女人管,女人手里錢一多,心思就容易活絡……”
林悅轉身走進主臥,輕輕關上了門,也將那些刺耳的聲音隔絕了大半。
她在床沿坐下,門外隱約的說話聲和電視的嘈雜聲依然像背景音一樣滲透進來。
這個她住了快三年的、曾經以為會是自己終生港灣的地方,此刻彌漫著一種令人窒息的陌生感。
不,或許并不是突然變得陌生,而是在過去的一千多個日子里,婆婆的意志如同藤蔓,一點一點、無聲無息地滲透進來,直到今天,終于徹底地、堂而皇之地占領了這里。
她重新點開手機銀行,看著那可憐的余額數字。
五百塊,能撐幾天?沈明會主動拿出生活費嗎?
根據過往的經驗,他不會。如果她開口要,他多半又會說:“媽和姐都在呢,談錢多傷感情,顯得你多計較似的。”
手機屏幕亮了一下,是沈明發來的微信。
“小悅,媽和姐就暫住一段日子,你多體諒體諒。等我忙完這個項目,一定請假帶你去云南玩,你不是一直想去麗江看看嗎?”
典型的、毫無新意的安撫話術。
林悅沒有回復。
她退出微信,手指無意識地滑動屏幕,點開了旅行APP,在搜索框里輸入了“三亞”。
去年春天,她就和蘇晴約好,想去三亞看看天涯海角,住一住推開窗就能看見大海的房間,什么都不想,只是安靜地聽聽海浪的聲音。
但當時沈明說公司忙走不開,又說旅游花費太大,不如把錢攢著換車,計劃便不了了之。
此刻,APP頁面上顯示著機票價格、酒店套餐,數字隨著時間跳動、變化。
林悅看了很久,然后退了出來,打開了手機自帶的錄音軟件,按下了那個紅色的錄音鍵。
她走到臥室門邊,將門拉開一道細細的縫隙。
婆婆那特有的大嗓門清晰地傳了進來,正在跟不知道哪個老姐妹繼續炫耀兼教導。
“……你就讓她安心住著,住到生,住到坐完月子!小悅她敢說什么?這房子當初首付我兒子出了三十五萬呢,她才出了幾個錢?八萬!她能有什么話語權?……”
林悅輕輕關上門,停止了錄音。
她坐回床邊,打開筆記本電腦,登錄自己的工作郵箱,心不在焉地處理了幾封待回復的郵件。
然后,她新建了一個文檔,開始默默整理這近三年來的家庭開支。
房貸部分,她累計還了接近十一萬,沈明還了約十三萬——因為他收入高些,當初說好他多承擔一些,她并無異議。
裝修總共花了十六萬多,她拿出了自己婚前的積蓄,整整九萬塊。
家里的家具、電器,大到冰箱洗衣機,小到臺燈地毯,十有八九都是她精心挑選、付款購買的。
日常生活開銷,采買食材、繳納水電物業、購置日用品……幾乎都是她在負責,因為沈明曾說過:“你的錢你管著,方便家用;我的錢我存起來,以后咱們換大房子,或者給孩子用。”
那么,他存了多少錢?
林悅不知道,沈明從未向她透露過具體的數字,每次問起,他總是含糊其辭地說“反正夠用”。
文檔里的數字一行行增加,林悅的心,也一點點向下沉,越來越冷。
將近三年的婚姻生活,她一直以為自己在用心經營一個共同的、溫暖的家。
直到此刻她才恍然明白,在婆婆眼中,甚至在沈明或許自己都未曾清晰察覺的潛意識里,這始終是“沈明的房子”,而她林悅,不過是個寄居的房客。
一個需要支付高昂“租金”(房貸、家務、情感勞動),還要隨時聽候差遣的房客。
“咚咚咚”,門外傳來輕輕的敲門聲,是護工。
“太太,沈小姐說有點餓了,想喝點小米粥,叮囑要熬得稠糊一些。”
林悅的目光從電腦屏幕上那些冰冷的數字上移開,沉默了幾秒鐘。
“知道了。”她合上電腦,起身,開門,走向廚房。
當她從米桶里舀出金黃色的小米時,忽然想起結婚前夕,母親拉著她的手,憂心忡忡說過的話。
“悅悅,沈明這孩子看著是老實本分,可他那個媽,真不是個省油的燈。你嫁過去,凡事得多留個心眼,別傻乎乎地把什么都掏出去。”
當時的她,正沉浸在愛情的甜蜜和對未來的憧憬里,不以為然地回答:“媽,您想多了,我是和沈明過日子,又不是和他媽過。只要我們倆好,別的都不是問題。”
現在回想起自己當初那份天真和篤定,林悅只覺得胸口堵得發慌,幾乎要喘不過氣。
粥鍋架在灶上,調成小火,慢慢熬煮。
林悅走回客廳,趙秀蘭已經結束了電話粥,正拿著她訂閱的一本家居雜志隨手翻看,邊看邊撇嘴。
“這都寫的什么亂七八糟的,花里胡哨,一點都不實用。”她嘟囔著,將雜志隨手扔回茶幾,頁面被摔得卷起了角。
那是林悅最喜歡的雜志,每月一期,買了三年,一期不落,里面承載著她對這個家點點滴滴的溫暖構想。
“小悅啊,過來,媽跟你說個正事。”趙秀蘭坐直了身體,拍了拍身邊的沙發空位,擺出一副要正式談話的架勢。
林悅走過去,但沒有坐下,只是平靜地看著她:“媽,您說。”
“琳琳這一住下,少說也得三四個月。護工費雖然你墊上了,但日常開銷總不能一直讓你一個人掏錢,說出去人家該笑話我們沈家不懂事了。”趙秀蘭的語氣聽起來頗為“通情達理”。
“這樣吧,以后家里買菜買肉這些花銷,就從沈明的工資卡里出。你把卡給我,反正我閑著也是閑著,每天我去市場轉轉,給你們做好吃的,也省得你下班回來還得忙活。”
林悅的手指微微收緊,指尖泛白。
“媽,沈明的工資卡,一直是他自己保管的,我這兒沒有。”
“我知道,但現在不是情況特殊嘛。”趙秀蘭臉上堆起笑容,但那笑容并未到達眼底,“你工作忙,沒那么多時間精挑細選。媽別的不行,買菜做飯、精打細算可是在行的。你們年輕人啊,手里有錢就存不住,我幫你們管著,還能多攢點。”
“真的不用了,媽。買菜的錢我還負擔得起。”林悅的聲音依舊平穩,但帶著不容置疑的拒絕。
“你負擔得起是你的事,但我不能讓街坊鄰居說我這個當婆婆的,帶著女兒來兒子家白吃白喝,占兒媳婦的便宜。”趙秀蘭說著站了起來,走到林悅面前,直接伸出了手,“卡呢?你拿出來,或者告訴我放哪兒了,明天一早我就去采買。”
林悅盯著伸到自己面前的那只手,皮膚松弛,布滿皺紋和幾處明顯的老年斑,指甲修剪得短而整齊。
就是這樣一雙手,此刻正理直氣壯地想要伸進她丈夫的錢包,伸進他們小家庭的經濟核心,進而徹底掌控這個家的方方面面。
“卡在沈明自己身上,他沒交給我保管。”林悅面不改色地撒了謊。
事實上,沈明的工資卡就躺在主臥床頭柜的抽屜里,和她的銀行卡、證件放在一起。
這是他們婚前約定好的——互相知道對方的密碼,也保管對方的卡片,但不經手對方每月的工資收入,保持一定的經濟獨立和彼此尊重。
現在看來,這份尊重,脆弱得如同陽光下斑斕卻一觸即破的肥皂泡。
“沒給你?”趙秀蘭挑起眉毛,顯然不信,“你們兩口子,錢還分得這么清楚?這哪像是過日子的樣子!”
“媽,這是我們夫妻之間的事情。”林悅第一次用如此清晰而堅定的語氣,劃出了界限。
趙秀蘭的臉色頓時沉了沉,但很快又扯出一個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行,那你晚上跟沈明把卡要過來,明天給我。”她重新坐回沙發,仿佛下達命令般補充道,“對了,琳琳半夜容易餓,你記得每晚給她準備一頓宵夜,要清淡又有營養的,比如酒釀圓子或者藕粉羹之類的。”
林悅沒有應聲,轉身走回廚房,查看小米粥熬煮的情況。
金黃的米粒在鍋里微微翻滾,冒著細密的小氣泡,氤氳的熱氣帶著谷物的清香。
她看著那些氣泡不斷生成、膨脹,又悄然破裂,就像她心里某些曾經堅固的、美好的東西,正在經歷同樣的過程,無聲地碎裂、消散。
手機在口袋里震動起來,這次是母親打來的電話。
林悅接通,走到了相對安靜的陽臺,順手拉上了玻璃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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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悅悅,這個周末回家吃飯嗎?你爸今天去早市,碰到特別新鮮的海蝦,知道你愛吃,買了不少呢。”母親溫和的聲音從聽筒里傳來。
“媽,這周末恐怕不行,家里……有點事。”林悅盡量讓語氣聽起來輕松。
“什么事?是不是和沈明鬧別扭了?”母親的語氣立刻變得敏銳。
“沒有,就是他姐姐過來住幾天,我得幫著照應一下。”
“他姐姐?沈琳?她去你家住?還要你照顧?”母親的聲音陡然提高了,充滿了不可思議和不滿,“她自己沒有婆婆嗎?沒有家嗎?就算要養胎,也該回她自己娘家,跑到弟弟弟媳家算怎么回事?”
“她跟她婆婆鬧得不太愉快,所以……”林悅試圖解釋。
“不愉快就回自己媽家!你婆婆呢?她不是也跟你住一起嗎?她不能照顧自己女兒?”母親連珠炮似的發問。
“婆婆是過來了,說還請了護工。”
“護工?”母親頓了一下,立刻抓住了關鍵,“護工的錢誰出的?”
林悅沉默了兩秒鐘,還是實話實說:“……是我出的。”
電話那頭陷入了更長的沉默。
良久,母親才深深嘆了口氣,聲音里充滿了心疼和無奈:“悅悅,你聽媽說,這事不對勁。你婆婆這分明是在算計你,欺負你臉皮薄、心腸軟。這口氣你不能就這么咽下去。”
“媽,我知道。”林悅的聲音很低。
“知道你還……”母親的話說了一半,又咽了回去,化作另一聲嘆息,“媽知道你為難,沈琳大著肚子,萬一在你這里有個什么閃失,責任確實擔不起。但你也不能一味退讓,該說的話要說,該守的底線要守住。你這孩子,就是太懂事,太為別人著想,可這世上,往往是懂事的人受的委屈最多。”
掛了電話,林悅沒有立刻回到屋內。
她獨自站在陽臺上,望著窗外逐漸被暮色浸染的天空,遠處樓宇的燈火一盞接一盞地亮起,匯成一片溫暖的、卻似乎與她無關的光海。
直到廚房里傳來“噗噗”的輕微聲響,她才驀然回神,快步走回去關掉了爐火。
粥熬得恰到好處,濃稠軟糯。
她盛出一碗,又順手拌了一小碟清淡的黃瓜絲,一起放在托盤上,端到了次臥門口。
護工連忙接過。
房間里,沈琳又在打電話,聲音嬌嗲,帶著顯而易見的炫耀。
“……哎呀,你就別擔心了,我在我弟弟家好著呢,我弟媳把我照顧得可周到了……對啊,還特意請了護工,一個月七千五呢……這有什么,都是一家人,她出點力還不是應該的嘛……”
看見林悅進來,沈琳才對著話筒敷衍兩句:“行了行了,不跟你說了,我要吃飯了。”
掛了電話,她接過粥碗,用勺子攪了攪,嘗了一口。
“嗯,火候剛好,小悅你手藝是越來越好了。”
林悅沒有接話,轉身準備離開。
“哎,小悅,等一下。”沈琳叫住了她,語氣理所當然,“明天我想吃魚,要清蒸鱸魚,刺少。再燉個排骨湯吧,媽說你會做玉米排骨湯,味道特別好。”
“嗯。”林悅從喉嚨里擠出一個音節。
“對了,我箱子里帶了幾件厚外套,這兩天感覺有點變天,你幫我拿出來掛衣柜里吧,還有那些瓶瓶罐罐的護膚品,放梳妝臺上,我現在彎個腰都費勁。”沈琳指了指地上那兩個依舊敞開著的、塞得滿滿當當的大號行李箱。
這絕不是“暫住幾天”的行李規模,這是做好了長期安營扎寨的準備。
林悅的目光掃過那些行李,然后落回沈琳臉上,平靜地吐出一個字:“好。”
她蹲下身,開始一件件往外拿東西。
沈琳一邊慢條斯理地喝粥,一邊不忘指揮:“那件羊絨大衣小心點,別弄皺了,掛到衣柜最里面……那些護膚品按順序擺,先水后乳……那個白色的小燉盅你放廚房碗柜里,我晚上熱燕窩要用……”
林悅沉默地整理著,動作機械而有序,仿佛在完成一項與自己無關的任務。
當清理到箱子最底層時,她的手觸碰到一個硬質的文件夾,下意識地抽出來翻開,里面是沈琳的產檢記錄手冊。
預產期在兩個月后,所有檢查項目后面都是“正常”或“未見異常”的結論,醫生手寫的建議是:適當活動,均衡營養,保持心情愉悅。
沒有任何醫學指征表明她需要臥床保胎,更看不出有需要聘請高價護工二十四小時貼身照料半點必要性。
林悅合上手冊,將它原樣放回箱底,然后站起身,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塵。
“都整理好了,你慢慢吃,吃完碗筷放床頭柜上就行,我晚點來收。”
走出次臥,輕輕帶上門。
林悅背靠著冰冷的墻壁,深深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地、長長地吐出來,仿佛要將胸腔里所有的郁結和濁氣都排出去。
客廳里,婆婆已經換了一個電視臺,正在播放一部家庭倫理劇,音量依然開得很大。
劇中,一個同樣刻薄的婆婆正指著兒媳的鼻子叫嚷:“這房子是我兒子買的,我想讓誰住就讓誰住,輪不到你來說三道四!”
趙秀蘭看得目不轉睛,嘴里還跟著嘀咕:“就是,這話說得在理!”
林悅沒有再看,徑直走回主臥,這一次,她清晰地按下了門鎖的保險鈕,發出“咔噠”一聲輕響。
她重新打開筆記本電腦,繼續完善那份家庭開支記錄文檔,將剛才想到的幾筆遺漏的開銷也添加進去。
數字不斷累加,證據鏈越發清晰,而她心底最后一絲猶豫和溫度,也隨之封存凝固。
晚上九點多,沈明依舊沒有回來。
她點開微信,給他發了一條消息:“今晚幾點回?”
大約半個小時后,手機屏幕才亮起,沈明的回復簡潔明了:“加班,不確定,你先睡,別等我。”
林悅盯著那寥寥數字,忽然扯動嘴角,極輕、極淡地笑了笑。
笑著笑著,一顆滾燙的眼淚毫無征兆地滑落,砸在冰冷的筆記本電腦鍵盤上,洇開一小片深色的痕跡。
她抬手,用力抹去臉上的濕痕,然后關掉文檔,再次點開了旅行APP。
這一次,她沒有絲毫猶豫,選擇了最近一班飛往三亞的航班,時間就在明天下午兩點四十分。
選擇座位,填寫乘機人信息,支付……一氣呵成。
當訂單確認成功的短信提示音響起時,幾乎與此同時,客廳傳來了婆婆拔高的、帶著命令口吻的喊聲。
“小悅!琳琳說餓了,想吃碗熱湯面,你趕緊給她煮一碗送去!”
林悅坐著沒動。
“小悅!聽見沒有?快點!”
“砰砰砰!”重重的敲門聲響起,毫不客氣。
林悅站起身,走到門邊,擰開反鎖,拉開了房門。
趙秀蘭站在門外,臉上寫滿了不耐和責備:“叫你半天了,耳朵聾了?琳琳現在是孕婦,餓不得,你趕緊去煮面,動作利索點!”
“沈明不是還沒回來嗎?讓他回來煮吧。”林悅的聲音平靜無波。
“沈明加班!回不來!煮碗面而已,能累死你?”趙秀蘭的嗓門又提了上去,在安靜的夜晚顯得格外刺耳,“我告訴你,你別給我擺臉色看!琳琳是沈明的親姐姐,也就是你的親姐姐,照顧她是你這個當弟媳婦的本分!”
“本分?”林悅重復著這兩個字,忽然覺得無比荒謬,荒謬到讓她幾乎要笑出聲。
“對!就是本分!”趙秀蘭雙手叉腰,氣勢洶洶,“你嫁進沈家,就是沈家的人,就得守沈家的規矩!我今天就把話放在這兒,你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