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記》里諧音梗用得最熟練的，竟然是他

《西游記》不只是打怪取經的神魔小說，更是一部語言藝術的寶庫。當代網友喜聞樂見的“諧音梗”，在書中比比皆是，人人運用圓熟。信手拈來，盡是機鋒。或調侃，或諷刺，或正話反說，令人回味無窮。

“姓”與“性”：悟空的懵懂時光

悟空漂洋過海，找到須菩提祖師，拜師學藝。祖師要了解一下他的背景，便問：“你姓甚么？”

猴王又道：“我無性。人若罵我，我也不惱；若打我，我也不嗔，只是陪個禮兒就罷了。一生無性。”祖師道：“不是這個性。你父母原來姓甚么？”猴王道：“我也無父母。”祖師道：“既無父母，想是樹上生的？”猴王道：“我雖不是樹上生，卻是石里長的。我只記得花果山上有一塊仙石，其年石破，我便生也。”

“姓”（姓氏）與“性”（性情）同音異義。猴王天真，答非所問，凸顯赤子之心；祖師耐心，諄諄引導，師徒緣分就此結下，西游傳奇也就此啟幕。

央視版《西游記》中的須菩提祖師

其實“無性”二字，包藏禪機：宋釋契嵩《傳法正宗記》等書記載四祖道信遇到七歲的弘忍，問他姓什么。弘忍回答說“沒有常姓”，因為“其姓（性）空故”。道信大為驚奇，收他為徒，后來弘忍成為禪宗五祖。

“唐人”和“糖人”：悟空的厲聲抗議

第十四回，悟空剛剛被唐僧從五行山下救出，找人家投宿。開門的老者見著悟空，嚇得直呼鬼來了，唐僧連忙自稱從大唐而來，那老者卻不能放松——

老者道：“你雖是個唐人，那個惡的，卻非唐人。”悟空厲聲高呼道：“你這個老兒全沒眼色！唐人是我師父，我是他徒弟。我也不是甚糖人蜜人，我是齊天大圣。你們這里人家，也有認得我的，我也曾見你來。”那老者道：“你在那里見我？”悟空道：“你小時不曾在我面前扒柴？不曾在我臉上挑菜？”

“唐人”本是唐朝子民，悟空卻因被評點外貌，氣急運用諧音梗，將“糖人”“蜜人”連用，這老者不識故舊，出語傷猴，真是氣煞老孫！

“無肴”變“五爻”：八戒的吃貨哲學

第二十回，唐僧師徒被老百姓款待吃齋飯，八戒借機有所發揮：

那老王倒也知趣，見他吃得快，道：“這個長老，想著實餓了，快添飯來。”那呆子真個食腸大，看他不抬頭，一連就吃有十數碗。三藏、行者俱各吃不上兩碗，呆子不住，便還吃哩。老王道：“倉卒無肴，不敢苦勸，請再進一筯。”三藏、行者俱道：“勾了。”八戒道：“老兒滴答甚么，誰和你發課，說甚么五爻六爻；有飯只管添將來就是。”

爻是《周易》中組成卦象的基本符號，六十四卦每卦都由六個爻從下到上組成，從第一爻開始，一直到第五爻、第六爻。這里老人說“無肴”，意思是沒有什么菜，其實是客氣，豬八戒卻借諧音“五爻”打趣。

“無肴”變成算卦術語“五爻”，還順勢編出“六爻”。八戒眼中只有飯菜，哪管主人家謙辭？一句諧音，呆子心急火燎的吃貨形象躍然紙上。

連續貢獻：八戒的解構主義

第二十六回，悟空因為推倒人參果樹，到處求助，把福祿壽三星請到了五莊觀，八戒見著壽星，把僧帽撲的套在他頭上，撲著手呵呵大笑道：“好！好！好！真是‘加冠進祿’也！”冠，諧音“官”，被壽星一通罵。

八戒馬上又去福星那里，“不住的揭他衣服搜檢”，一點規矩都無，還辯解說“番番是福”，番番，諧音翻翻。

連續兩個諧音梗，將八戒的世俗狡黠暴露到了極致。高高在上的福祿壽三星，頃刻間被拉入人間煙火。八戒不愧是師徒四人里，最能代表市井精神的那一位。

“徒弟”變“土地”：八戒的借機泄憤

原文第三十七回，唐僧夢見國王冤魂，聽罷冤情——

三藏點頭應承道：“你去罷。”那冤魂叩頭拜別。舉步相送，不知怎么塌了腳，跌了一個筋斗，把三藏驚醒，卻原來是南柯一夢，慌得對著那盞昏燈，連忙叫：“徒弟！徒弟！”八戒醒來道：“甚么‘土地土地’？當時我做好漢，專一吃人度日，受用腥膻，其實快活。偏你出家，教我們保護你跑路！原說只做和尚，如今拿做奴才，日間挑包袱牽馬，夜間提尿瓶務腳！這早晚不睡，又叫徒弟作甚？”

半夢半醒間，“徒弟”成了管土地的“土地神”。這個諧音，生動勾勒出八戒被吵醒時，先是懵懂，再轉煩躁的意態，更將平日積怨借機爆發，令人捧腹。

陳到底？沉到底：八戒的超絕松弛感

第四十八回，唐僧被靈感大王算計，沉到水里，被妖怪抓去，徒弟們一時找人不著——

卻說八戒、沙僧在水里撈著行囊，放在白馬身上馱了，分開冰路，涌浪翻波，負水而出。只見行者在半空中看見，問道：“師父何在？”八戒道：“師父姓‘陳’，名‘到底’了，如今沒處找尋，且上岸再作區處。”

回到陳家莊，被人問起唐僧何在，八戒又說：

“不叫做三藏了，改名叫做‘陳到底’也。”

在這個危急關頭，八戒卻有心思拿唐僧的俗姓開玩笑，連用兩次，看起來還頗為得意。但，也不能說他全無心肝，因為大師兄悟空已發話：“莫替古人耽憂，我師父管他不死長命。”

心里有底，自然有了幽默一下的心力。

“師”招“獅”來：行者的自為因果

第九十回，悟空在玉華州收了王子為徒弟，牽出黃獅精、九靈元圣的一連串后續麻煩。他到天庭搬救兵，在東天門外撞著廣目天王，了解情由后，天王犀利吐槽：

“那廂因你欲為人師，所以惹出這一窩獅子來也。”

行者笑道：“正為此！正為此！”

他倒也痛快認了——因收徒（為人師）引出獅群（一窩獅子），兩字串聯因果，暗含“好為人師易惹麻煩”的哲理。

實際上，這兩字在古代常因諧音而互相借用。例如雕塑、繪畫大小獅子，謂之“太獅”“少獅”，即諧音官名“太師”“少師”，以取吉利。獅子古亦稱“師子”，《漢書·西域傳》說烏弋山離國產“師子、犀牛”。

《西游記》典藏本中的“悟空來時路”畫卡

現在您能數出來，是誰貢獻了最多諧音梗吧？

在嚴肅的取經主線外，諧音梗隨機閃現，讓西游神魔世界接了地氣，多了人味兒。

來源：中華書局三全本微信公眾號

新媒體編輯：宗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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