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聲明:本文為虛構創作,請勿與現實關聯
母親張氏端著茶盞,笑得慈愛又溫和,“辭兒,喝了這安神茶,晚上宮宴才不緊張。”
我看著那與前世一模一樣的茶湯,心中冷笑。
我柔柔地推開,將茶盞遞到一旁滿臉期待的妹妹面前。
“妹妹,你先喝。”我拉起她的手,笑得愈發溫柔,“今晚宮宴,姐姐一定幫你好好打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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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城的秋雨,細細密密地敲打著窗欞,帶著一股子沁骨的涼意。
我猛地睜開眼睛,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胸口像是被一塊巨石壓著,悶得發慌。辛者庫那口冰冷刺骨的井水,還有母親張氏站在井邊那張冷漠到沒有一絲溫度的臉,如同夢魘,死死地糾纏著我。
不對。
我眨了眨眼,混沌的思緒慢慢回籠。身下不是辛者庫那硬邦邦、散發著霉味的草席,而是柔軟的錦緞被褥,觸感絲滑。空氣中沒有洗不完的臟衣服散發的酸臭味,只有淡淡的海棠花香,清雅又熟悉。
我顫抖著舉起自己的手。
這是一雙怎樣的手啊。十指纖纖,白皙如玉,指甲修剪得圓潤整齊,透著健康的粉色。沒有龜裂的口子,沒有因常年泡在冰水中而腫脹變形的關節,更沒有那些深可見骨的傷疤。
我這是……回來了?
一股巨大的狂喜與難以置信的情緒瞬間將我淹沒。我踉蹌著從床上爬起來,甚至顧不上穿鞋,赤著腳沖到梳妝臺前。
那面光潔的銅鏡里,映出一張既熟悉又陌生的臉。十七歲的年紀,眉如遠山,眼若秋水,肌膚吹彈可破,還帶著一絲未脫的少女嬌憨。
這的確是我,是那個還沒有在宮宴上“醉酒失儀”,還沒有被貶入辛者庫,還沒有被折磨致死的沈清辭。
我撫摸著自己的臉,眼淚不受控制地滾落下來。前世三年的苦難,像潮水一般涌入我的腦海。辛者庫的管事嬤嬤揮舞著帶刺的藤條,抽在背上火辣辣的疼。
冬日里跪在雪地里刷馬桶,雙手凍得失去知覺。還有那些無休無止的欺辱和打罵,將我一身的傲骨碾得粉碎。
而我的好妹妹沈婉兒,卻踩著我的骸骨,登上了貴妃之位,享盡榮華富貴。
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我那“慈愛”的母親,只是冷眼旁觀,甚至在我臨死前,親自確認了我的結局。
恨,刻骨的恨意從心底最深處蔓延開來,像毒藤一樣纏繞住我的心臟。
“吱呀”一聲,房門被推開。我的貼身丫鬟春杏端著水盆走了進來,見我站在鏡前發呆,笑著說:“小姐怎么起這么早?快梳洗一下吧,夫人說今晚是進宮選秀的大日子,可不能馬虎,要早些準備才行。”
今晚,宮宴……
我猛地轉身,沖到桌邊,拿起那本記錄著家中瑣事的簿子,飛快地翻動著。紙張上的墨跡清晰地寫著:啟元三年,九月初六。
沒錯,就是今天!就是這場宮宴,改變了我一生的命運。
我死死地攥著那本簿子,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既然老天爺給了我一次重來的機會,那么這一次,我絕不會再任人宰割。那些曾經虧欠我的,傷害我的,我會一筆一筆,連本帶利地討回來!
院外,隱隱傳來母親張氏與妹妹沈婉兒的說笑聲。
“婉兒別擔心,今晚你姐姐定能為我們沈家爭光,你呀,就在一旁好好看著學著就是。”那聲音溫柔得能滴出水來,與我記憶中井邊那冷漠的聲音重疊在一起。
我心口一緊,一股寒意從腳底直沖天靈蓋。
爭光?是啊,前世的我也是這么天真地以為,自己要去為沈家爭光。結果,卻成了妹妹上位的墊腳石,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笑話。
我緩緩地松開手,走到窗邊,推開那扇雕花的木窗。秋風卷著雨絲撲面而來,吹落了滿樹的海棠花。
真好,一切都還來得及。
梳洗完畢,我換上了一身素雅的衣裙,由春杏陪著去前廳用早膳。
一家人難得聚得這么齊。父親沈致遠坐在主位上,手里還拿著一份公文,眉頭緊鎖,顯然心思都在朝堂之事上,對家中女兒的命運并不十分上心。
母親張氏坐在他身側,一如既往地溫婉賢淑,忙著為父親布菜,又時不時地將目光投向我,眼神里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審視和算計。
而我那好妹妹沈婉兒,今日穿了一件粉色的羅裙,襯得她愈發嬌俏可人。她安靜地坐在那里,小口地喝著粥,看起來溫柔又乖巧。可當她的視線與我交匯時,那眼底一閃而過的挑釁和得意,卻被我捕捉得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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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的我,就是被她這副無害的模樣給騙了。總以為她是個需要我保護的柔弱妹妹,卻不知這朵看似嬌嫩的白蓮花,內里早已被毒汁浸透。
“辭兒,快坐下用膳。”張氏見我進來,立刻露出慈母般的笑容,熱情地招呼我,“昨晚睡得可好?今晚就要面見圣上了,心里可會緊張?”
我壓下心頭的翻涌的恨意,學著前世那般天真爛漫的樣子,走到她身邊坐下,甜甜地笑道:“有娘親在,女兒什么都不怕。女兒一定會好好表現,不給爹和娘丟臉。”
“好孩子,真是娘的乖女兒。”張氏滿意地拍了拍我的手,那雙保養得宜的手,觸感溫潤,可在我感覺來,卻比毒蛇的信子還要冰冷。
她轉身對身后的丫鬟吩咐道:“去,把我給大小姐準備的安神茶端上來。這茶能靜心凝神,喝了它,保管我們辭兒今晚能超常發揮。”
來了。
我的心猛地一沉,呼吸都停滯了一瞬。
很快,一個丫鬟端著一個白玉茶盞走了過來,恭敬地遞到我的面前。茶湯清亮,熱氣裊裊,散發著一股淡淡的清香,與前世那杯要了我性命的“茶”,一模一樣。
我能清晰地感覺到,在我接過茶盞的那一刻,張氏的目光緊緊地鎖在我的臉上,連呼吸都放輕了。她的手指在桌下微微蜷縮著,那細微的動作,暴露了她內心的緊張。
一旁的沈婉兒也停下了筷子,狀似無意地開口,聲音甜美得發膩:“姐姐才貌雙全,定能入得了皇上的眼。到時候姐姐成了宮里的娘娘,可千萬要記得提攜妹妹呀。”
好一出姐妹情深,母女情重的大戲。
我心中冷笑不止,面上卻是一派歡喜感動的神情。我端起茶盞,湊到鼻尖聞了聞,贊嘆道:“好香的茶,還是娘親最疼我。”
說著,我便要做勢欲飲。
就在茶盞即將碰到嘴唇的瞬間,我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手腕一頓,懊惱地說道:“哎呀,瞧我這記性。我早上選了一對珍珠耳墜,覺得配今晚的禮服正合適,可臨出門時又找不到了。我得趕緊回去找找,免得待會兒忘了。”
我將茶盞穩穩地放在桌上,對張氏和沈婉兒歉意地笑了笑:“這茶我先帶回房里,等會兒慢慢喝。娘,妹妹,你們慢用。”
說完,我不等她們反應,便端起那杯“安神茶”,轉身快步離去。
我能感覺到背后那兩道失望又夾雜著些許疑惑的視線,像針一樣扎在我的身上。我的手握緊了冰涼的茶盞,指節因為用力而咯咯作響,可我的臉上,依舊維持著天真無邪的笑容。
回到自己的閨房,我立刻關上房門。臉上的笑容瞬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沉靜。
“春杏。”我低聲喚道。
“小姐,奴婢在。”春杏連忙上前。
我將茶盞遞到她面前,聲音里不帶一絲感情:“你聞聞,這茶里,可有什么特別的味道?”
春杏不明所以,但還是聽話地湊上前,仔細地嗅了嗅。起初她還一臉疑惑,但很快,她的臉色就變了,驚恐地瞪大了眼睛,壓低聲音道:“小姐,這……這里面好像……好像有酒味!雖然很淡,但絕對是酒!”
果然如此。
我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濁酒,后勁極大,無色無味,摻在茶水中極難發覺。前世的我,就是喝下了這杯“安神茶”,在宮宴上酒勁發作,丑態百出,才落得那般凄慘的下場。
我的好母親,我的好妹妹,為了鋪平沈婉兒的青云路,竟是這般處心積慮地要將我推入地獄。
我握著那杯茶盞的手,青筋暴起。這一次,這杯“安神茶”,我可要為它找一個更合適的主人。
我將那杯摻了濁酒的“安神茶”小心翼翼地倒入一個精致的白瓷壺中。這壺是我及笄時,母親送的禮物,壺身繪著并蒂蓮,寓意姐妹情深。現在看來,真是諷刺至極。
隨后,我取出自己平日里最愛喝的君山銀針,用滾水重新沏了一壺真正的清茶,裝在了一模一樣的另一個瓷壺里。
做完這一切,我靜靜地坐在窗邊,看著窗外被秋雨打濕的海棠花。
前世的記憶如同畫卷,一幕幕在眼前展開。宮宴上,沈婉兒一曲《春江花月夜》彈得是如泣如訴,引得皇上連連稱贊。她又吟誦了幾首自己做的詩,才情盡顯,溫婉得體,與“醉酒失態”的我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我當時醉得厲害,只記得周圍人鄙夷的目光和刺耳的嘲笑聲。我像個跳梁小丑,在眾人面前丟盡了沈家的臉面。最后,皇上一聲“革除名籍,永不錄用”,將我徹底打入塵埃。而沈婉兒,則在那晚被賜了香囊,成了最早一批得蒙圣寵的秀女。
現在想來,那首曲子,那幾首詩,哪一樣不是我曾手把手教她的?她拿著我的東西,踩著我的尊嚴,走上了那條原本可能屬于我的路。
憑什么?
我垂下眼簾,長長的睫毛掩去了眼底的寒芒。這一世,我不會再給你這個機會了。
臨近午時,房門被輕輕敲響。
“姐姐,你在嗎?我能進來嗎?”是沈婉兒的聲音,甜膩得像是裹了一層蜜。
“進來吧。”我應了一聲,整理好臉上的表情,恢復成那個溫柔和善的姐姐。
沈婉兒推門而入,手里還端著一盤新做的桂花糕。“姐姐,我怕你緊張得吃不下飯,特意讓廚房做了你最愛吃的點心。”她將盤子放下,眼睛卻不著痕跡地瞥了一眼桌上的茶盞。
看到空空如也的茶盞,她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喜色,嘴上卻關切地問:“姐姐,娘給你的安神茶喝了嗎?感覺怎么樣?是不是心緒平寧多了?”
她這是來確認“計劃”是否成功的。
我心中冷笑,面上卻拉起她的手,讓她在我身邊坐下,柔聲說道:“喝了,多虧了娘的茶,我現在一點都不緊張了。”我親昵地捏了捏她的臉頰,目光溫柔如水,“看你,小臉都緊張白了。別怕,有姐姐在呢。”
我的目光落在她的妝容上,微微蹙眉:“你這妝是誰化的?太素凈了些,壓不住今晚那樣的場面。來,坐好,別動。”
我溫柔地挽住她的手,語氣里滿是疼愛:“今晚宮宴,姐姐幫你好好打扮。”
沈婉兒受寵若驚,乖乖地坐在鏡前。前世,我確實也經常幫她梳妝,只是那時的我,是真心實意地希望她能更美一些。而此刻,我的每一個動作,都帶著前世在辛者庫學來的冷漠和算計。
我為她拆掉原本素雅的發髻,重新梳了一個更顯華麗的飛仙髻。我取過妝匣里最名貴的那支赤金點翠步搖,小心翼翼地為她簪上。步搖上的流蘇垂下,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晃動,襯得她那張嬌美的臉龐愈發光彩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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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你對我真好。”沈婉兒看著鏡中明艷動人的自己,得意地說道,“不像娘說的那樣,會……會妒忌我。”
她話說了一半,又像是說漏了嘴,連忙捂住嘴巴,怯生生地看著我。
我心中一片冰冷,手上為她描眉的動作卻絲毫未停,只是輕笑著說:“傻妹妹,娘跟你開玩笑的。我們是親姐妹,我怎么會妒忌你呢?我只盼著你好。”
我為她畫上精致的眼線,點上艷麗的唇脂,鏡中的沈婉兒,美得幾乎有些咄咄逼人。這樣的美貌,在宮宴上,足以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妝化好了,我轉身端起那把裝著濁酒的白瓷壺,為她倒了一杯茶。
“打扮了這么久,口渴了吧?”我將茶杯遞到她唇邊,聲音溫柔得能掐出水來,“來,喝口茶潤潤嗓子。這可是娘特意為我準備的安神茶,姐姐分你一半。”
沈婉兒沒有絲毫懷疑,或許在她看來,我已經喝下了那杯茶,是個即將任她擺布的棋子。她就著我的手,將那杯茶一口一口地飲下,還滿足地咂了咂嘴。
“真好喝。”她說。
我看著她,笑了。
窗外的秋風不知何時大了起來,卷起院中滿地的海棠花瓣,在空中飛舞、盤旋,像一場盛大而凄美的葬禮。
一個人的命運,從此刻起,即將徹底顛覆。
傍晚時分,華燈初上。
我與沈婉兒梳妝整齊,跟在父親沈致遠身后,登上了前往皇宮的馬車。一路上,沈婉兒顯得格外興奮,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憧憬著宮里的富貴榮華。我只是含笑聽著,偶爾附和一兩句,心中卻在冷靜地計算著時間。
那濁酒的后勁,通常在一個時辰后才會發作。算算時間,正好是宮宴進行到一半的時候。
宮宴設在金碧輝煌的太和殿,殿內燈火通明,亮如白晝。文武百官攜家眷分坐兩側,各家精心打扮的貴女們更是爭奇斗艷,整個大殿都彌漫著一股脂粉香和一絲若有若無的緊張氣息。
龍椅之上,當今圣上李御一身明黃龍袍,不怒自威。太后、皇后和幾位高位嬪妃分坐兩側,目光審視地打量著底下每一位秀女。
我和沈婉兒被安排在靠前的位置,這足以說明沈家如今在朝中的地位。父親的臉上帶著幾分得色,頻頻與相熟的同僚舉杯示意。
宴席開始,歌舞升平。一道道精致的菜肴如流水般呈上,氣氛莊重而又熱烈。
我始終低眉順眼,只在必要時才抬起頭,做出幾分好奇又羞怯的模樣,這既符合大家閨秀的教養,又能避免過早地引起注意。
我用眼角的余光觀察著身旁的沈婉兒。她起初還端坐著,努力維持著淑女的儀態。可隨著時間一點點過去,她的臉頰開始泛起不正常的潮紅,眼神也漸漸變得迷離起來。
她開始坐不住了,身體微微搖晃,端著酒杯的手也有些不穩。
我心中冷笑,時候到了。
果然,當一名舞姬做出一個高難度的旋轉動作時,引得滿堂喝彩,沈婉兒卻突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聲音尖銳而突兀,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父親沈致遠的臉色“唰”地一下就白了,連忙低聲呵斥:“婉兒,注意儀態!”
可此刻的沈婉兒,哪里還聽得進勸告。那濁酒的酒勁已經完全上頭,她的理智早已被酒精吞噬。她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指著殿中跳舞的舞姬,大著舌頭說道:“跳……跳得什么玩意兒……還沒我跳得好……”
全場一片嘩然。
我立刻“驚慌失措”地站起來,快步上前想要扶住她,口中急切地喊道:“妹妹,妹妹你怎么了?快坐下!”
“你別碰我!”誰知,徹底失控的沈婉兒卻一把將我推開。我順勢跌倒在地,發髻歪斜,手肘也在地上磕了一下,疼得我眼淚都快出來了。但我顧不上自己,只是滿臉焦急地看著她。
沈婉兒的舉動徹底激怒了龍椅上的皇帝。他眉頭緊鎖,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放肆!”皇后厲聲喝道,“殿前失儀,成何體統!沈尚書,這就是你教出來的好女兒?”
沈致遠嚇得魂飛魄散,連忙跪倒在地,不住地磕頭請罪:“皇上息怒,皇后娘娘息怒!小女……小女她許是身體不適,并非有意沖撞,求皇上開恩啊!”
就在這時,沈婉兒做出了更瘋狂的舉動。她眼神恍惚,竟抬手指著皇后的方向,口齒不清地喊道:“你……你又是誰?憑什么管我……為什么要害我……都……都是你們害我……”
她的目光在人群中胡亂掃視,最后落在了臉色煞白的母親張氏身上。那一聲聲“為什么要害我”,在眾人聽來,不過是酒后的胡言亂語。可聽在張氏的耳朵里,卻如同驚雷。她身子一軟,險些癱倒在地,想要開口解釋,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只能驚恐地看著自己的女兒。
皇帝李御的耐心終于耗盡,他猛地一拍龍椅扶手,發出“砰”的一聲巨響。整個大殿瞬間鴉雀無聲。
“來人!”皇帝的聲音冰冷刺骨,“將這個瘋言瘋語的女子拖出去!沈氏女沈婉兒,德行不端,殿前失儀,革除名籍,永不錄用!其父沈致遠,教女無方,罰俸一年,以儆效尤!”
圣旨一下,便是定局。
幾名侍衛立刻上前,粗魯地架起還在胡言亂語的沈婉兒,就要往外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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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連忙跪在地上,抬起一張梨花帶雨的臉,為她“求情”:“皇上饒命啊!我妹妹她只是一時糊涂,求您再給她一次機會吧!”
我一邊哭,一邊低下頭,用袖子擦拭著眼淚。在無人看見的角度,我的嘴角,緩緩勾起了一絲冰冷而快意的笑容。
沈婉兒,前世你加諸在我身上的一切,現在,我原封不動地還給你。這只是個開始。
皇帝的目光從驚慌失措的沈家眾人身上掃過,最后,落在了那個雖然在哭泣求情,身形卻依舊挺直,顯得鎮定自若的沈清辭身上。
他的眼中,閃過了一絲不易察覺的贊賞。
宮宴在一片混亂和尷尬的氣氛中草草收場。沈家成了整個長安城最大的笑話。父親沈致遠被同僚們若有若無的嘲諷目光刺得抬不起頭,母親張氏更是全程失魂落魄,仿佛一瞬間老了十歲。
就在我們準備狼狽離宮時,一名太監卻攔住了我的去路。
“沈大小姐,請留步。”太監尖細的嗓音在大殿門口響起,“皇上召您單獨覲見。”
父親和母親的臉上同時露出了震驚的表情。我心中了然,卻依舊做出一副受寵若驚又惶恐不安的模樣,跟著那太監,再次走進了那座決定了無數女子命運的太和殿。
此刻的大殿已經空無一人,只剩下皇帝李御還端坐在龍椅上。他換下了一身威嚴的龍袍,穿著便服,少了幾分君王的壓迫感,多了幾分尋常男子的審視。
“你叫沈清辭?”他開口問道,聲音低沉而富有磁性。
“回皇上,臣女沈清辭。”我規規矩矩地行禮,不卑不亢。
“抬起頭來。”
我依言緩緩抬頭,目光卻依舊垂著,只看著他腳下的地面,這是大家閨秀應有的教養。
“你妹妹今日為何會如此失態?”他問得直接。
這是一個陷阱。若我落井下石,會顯得心胸狹隘;若我過分維護,又會顯得虛偽。前世在辛者庫的三年,我看透了太多人心鬼蜮,早已學會了如何應對這種局面。
我眼圈一紅,聲音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哽咽:“回皇上,臣女也不知。妹妹她……她平日里溫婉可人,從未有過如此舉動。許是……許是第一次參加宮宴,心中太過緊張,又誤飲了些果酒,才會……才會失了分寸。都是臣女的錯,沒有照顧好妹妹,請皇上責罰。”
我將一切歸咎于“緊張”和“誤飲”,既為沈婉兒找了個聽起來合情合理的借口,又將責任攬到自己身上,展現出一個姐姐的擔當。
李御靜靜地看著我,沒有說話。殿內一片寂靜,我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許久,他才緩緩開口:“你倒是個懂得顧全大局的。你可知,你妹妹今日之舉,已是欺君之罪。”
我立刻跪下,額頭貼著冰冷的地面,聲音顫抖:“臣女知罪。但妹妹罪不至死,求皇上法外開恩,饒她一命。臣女愿代妹妹受過,無論任何懲罰,臣女都心甘情愿。”
他輕笑了一聲,那笑聲在空曠的大殿里顯得格外清晰。“起來吧。朕還沒說要治她的死罪。”他頓了頓,話鋒一轉,“朕聽聞,沈尚書家的嫡女,不僅容貌出眾,更是才情不俗。你可會彈琴?”
“臣女……略通一二。”
“那便彈一曲來聽聽。”
很快,便有宮人搬來一架古琴。我定了定神,走到琴前坐下。指尖撫上冰涼的琴弦,前世沈婉兒在宮宴上彈奏的那曲《春江花月夜》的每一個音符,都清晰地浮現在我的腦海中。
琴音響起,如流水,如月光,如嘆息。我將前世所有的不甘、怨恨和這一世的決絕,盡數融入了琴聲之中。一曲終了,余音繞梁。
李御看著我的眼神,多了幾分深意。“你這曲子,彈得比傳聞中更好。”
那晚之后,沈清辭這個名字,便留在了帝王的心里。
不出一個月,圣旨下到了沈府。我被選入宮,初封為嬪。而沈家,因沈婉兒之事受到牽連,父親沈致遠被從戶部尚書貶為地方小官,帶著張氏和名譽盡毀的沈婉兒,被勒令即日離京,前往偏遠的祖籍,過上了清苦的日子。
入宮之后,我憑借著“重生”帶來的先知先覺,處處投其所好,事事做得滴水不漏。我知道皇帝喜歡什么樣的詩詞,偏愛哪種熏香,甚至知道他在處理哪件政事時會感到煩心。我從不爭風吃醋,只是安靜地陪伴,適時地解語。
短短三個月,我便從嬪位一路晉升,最終被冊封為貴妃,賜住承乾宮,風頭無兩。
張氏在離京前,曾用盡關系求到恩典,來宮中見我最后一面。
我隔著一道厚重的珠簾,沒有讓她看到我的臉。
她跪在地上,哭得老淚縱橫,求我向皇上求情,放過沈家,放過沈婉兒。
我只是冷冷地開口,聲音不大,卻字字誅心:“女兒能有今日,多虧了娘當年送進宮,更要多謝您在宮宴前,為我準備的那杯‘安神茶’。這份恩情,女兒永世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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簾外的哭聲戛然而止。
后來我聽說,沈婉兒不肯離京,在宮門外跪了三天三夜,哭喊著質問我為何要害她。可她那點聲音,如何能傳進這深宮高墻之內?最終,還是被沈家的人強行拖走了。
大仇得報,我終于坐上了前世沈婉兒的位置,甚至比她坐得更高,更穩。
夜深人靜時,我獨自站在承乾宮的露臺上,望著天邊那輪殘月。心中沒有預想中的狂喜,只有一片巨大的、揮之不去的空虛。
這就……結束了嗎?
成為貴妃的日子,表面上看起來風光無限。皇帝的恩寵,宮人的敬畏,旁人的艷羨,我擁有了前世夢寐以求的一切。可不知為何,那份復仇成功的快意很快就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莫名的、深入骨髓的不安。
我開始做一些奇怪的夢。
夢里不再是辛者庫的冰冷和絕望,而是一片濃得化不開的黑暗。黑暗中,總有一個模糊不清的女子聲音在我的耳邊反復低語。
“你以為……你改變了什么嗎?”
那聲音空洞又怨毒,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又像是直接在我的腦子里響起。
每次我從夢中驚醒,都是一身冷汗,心臟狂跳不止。
緊接著,宮里開始接二連三地發生怪事,而且每一件,都與我有關。
先是我的貼身宮女,從沈家一路跟著我進宮的春杏,在一個深夜離奇失蹤了。
找遍了整個皇宮,都活不見人,死不見尸,就像是憑空蒸發了一樣。
她失蹤前見過的最后一個人是我,當時她端著宵夜進來,臉色慘白,渾身發抖,驚恐地對我說了一句話。
我當時只當她是生病了說胡話,并未在意。可現在想來,那句話讓我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