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院長,這旗子真的要掛嗎?”
一九四九年十月十日,澳門平安戲院的后臺,空氣緊張得像要把人擠爆,幾個工作人員手里捧著那面鮮紅的五星紅旗,手都在抖。
柯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那張平日里只用來給病人看診的儒雅臉龐,此刻卻透著一股子從未有過的殺伐決斷,他只說了一個字:“掛!”
臺下的柯正平此時正坐在角落里,手心里全是冷汗,他死死盯著臺上那個熟悉又陌生的身影,腦子里嗡嗡作響,三十年的往事像幻燈片一樣在眼前炸開。
原來那個讓他憋屈了半輩子、被他暗地里嫌棄太膽小、太安逸的親大哥,竟然藏得比深海里的魚還要深……
01
這事兒吧,得從二十年代的澳門說起。
那時候的澳門,說白了就是個神仙打架、凡人遭殃的地界,葡萄牙人管著面子,國民黨特務管著里子,滿大街都是眼線。
就在這么個魚龍混雜的地方,有個叫柯麟的年輕醫生,憑著一手精湛的醫術,硬是在澳門站穩了腳跟。
柯麟這人,在當時的澳門名氣大得很。
他不光醫術好,為人處世更是圓滑得滴水不漏,上到澳葡政府的高官,下到像何賢、馬萬祺這樣的商界大佬,都對他客客氣氣的。
在所有人的眼里,柯院長就是個標準的“上流社會精英”:每天穿著考究的西裝,出入都是高檔場所,給窮人看病不收錢那是做慈善,跟富人喝茶那是搞社交。
國民黨的特務也不是吃素的,盯著柯麟看了好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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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看來看去,得出的結論只有一個:這人就是個一心只讀圣賢書的“書呆子”,最多也就是個有點良心的醫生,對政治一點興趣都沒有。
可這幫特務要是知道柯麟的真實底細,估計能把大牙給嚇掉。
早在1927年,咱們黨最困難的時候,柯麟就已經跟著葉劍英元帥干革命了,他是正兒八經的老黨員,受組織的指派,專門來澳門“釘釘子”的。
他的任務就一個:利用醫生的身份,在澳門這張復雜的網里,織出一張屬于咱們自己的情報網。
但這事兒,除了中央那幾個核心領導,誰也不知道。
就連跟他住在一個城市、流著同樣血脈的親弟弟柯正平,也被蒙在鼓里。
這柯正平也不是省油的燈。
他在澳門搞了個“南光公司”,掛的是貿易公司的牌子,干的全是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的買賣。
內陸缺什么,他就搞什么。
從大米、食鹽到緊缺的藥品、汽油,只要是前線需要的,他就算把澳門翻個底朝天也要運過去。
這哥倆,一個在鏡湖醫院救死扶傷,是人人尊敬的“活菩薩”;一個在碼頭風里來雨里去,是黑白通吃的“大老板”。
最有意思的是,這兩人在澳門住了十幾年,愣是演了一出“最熟悉的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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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你要說這哥倆感情不好?那絕對是胡扯。
柯麟比柯正平大幾歲,那是長兄如父,每逢過年過節,兩家人聚在一起吃飯,那氣氛也是熱熱鬧鬧的。
但這里頭有個怪事兒,每次一聊到時局,聊到打仗,聊到“那邊”的情況,剛才還談笑風生的柯麟,立馬就變了臉。
要么是端起茶杯說“莫談國事”,要么就是顧左右而言他,甚至還要教訓弟弟幾句,讓他安分守己,別在外面惹事。
柯正平心里那個憋屈啊,簡直沒法說。
他心想,大哥你也是讀過書的人,當年在廣州也是熱血青年,怎么越活越回去了?
外面都打成一鍋粥了,無數同胞在流血,你還守著你那醫院過安穩日子?
有好幾次,柯正平都話到嘴邊了,想暗示一下大哥,要不要為國家出點力,哪怕捐點藥也行啊。
結果呢?
每次都被柯麟那個嚴厲的眼神給瞪了回去,有時候柯麟還會故意用那種“明哲保身”的語氣教育他:“做生意就好好做生意,別摻和那些掉腦袋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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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一長,柯正平也死了心。
他琢磨著,自家大哥可能真的就是個純粹的醫生,膽子小,求安穩,已經被資本主義的糖衣炮彈給腐蝕了。
既然這樣,那自己干的那些掉腦袋的事,就更不能把大哥拖下水了,免得嚇壞了他。
于是,這哥倆就出現了一種極其荒誕的局面:
弟弟在外面為了給游擊隊運一船藥,急得嘴上起泡,還得防著特務抓人,回到家還要裝作只是生意不順;
哥哥在醫院里跟葡萄牙總督談笑風生,卻在深夜里悄悄把最重要的情報塞進藥箱夾層,第二天還要裝作若無其事地去給富太太看病。
兩人都在為同一個目標拼命,卻都以為對方是“局外人”。
這種日子,一過就是十幾年,這保密工作做得,連枕邊人都沒完全摸透,更別說兄弟了。
這就叫專業,這就叫信仰。
03
其實柯麟心里的苦,比柯正平多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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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黨在澳門的最高負責人,他的代號極其隱秘,甚至可以直接跟葉劍英單線聯系,這個級別的特工,那是國寶級的人物。
他不是不想告訴弟弟,是不能,也不敢。
做地下工作,最大的原則就是爛在肚子里,多一個人知道,就多一份暴露的風險,這個風險,不光是他自己的命,更是整個華南情報網的安危。
看著弟弟在外面橫沖直撞,柯麟心里比誰都急。
有好幾次,柯正平的南光公司遇到了大麻煩,貨被扣了,人被抓了,急得團團轉。
柯正平不知道的是,每一次化險為夷的背后,其實都有人在暗中發力。
那次南光公司的一批重要物資被澳葡海關扣下,眼看就要露餡,柯正平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結果第二天,海關那邊突然松了口,說是“誤會”,直接放行了。
柯正平還以為是自己運氣好,或者是哪個生意伙伴幫忙疏通了關系。
他哪里知道,那是前一天晚上,柯麟親自登門拜訪了澳葡政府的高層,用自己多年積累的人脈和威望,不動聲色地把這事兒給平了。
在柯麟的眼里,弟弟雖然一腔熱血,但畢竟年輕,有時候做事太沖動。
他這個做大哥的,只能在暗處默默地護著,既要保護弟弟的安全,又要保證弟弟不這層窗戶紙不被捅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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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隱忍,比在戰場上拼刺刀還要難受。
戰場上你面對的是敵人,你可以怒吼,可以廝殺;可在這里,你面對的是親人,是誤解,你還得陪著笑臉,裝作一副懦弱的樣子。
多少個深夜,柯麟獨自坐在書房里,聽著窗外的海浪聲,看著對面弟弟家的燈光,心里默默念叨:“老弟啊,再忍忍,等天亮了,咱們就能好好喝一杯了。”
04
一九四九年,這天終于要亮了。
百萬雄師過大江的消息傳到澳門的時候,整個小城都沸騰了,老百姓在街頭巷尾議論紛紛,大家都知道,那個舊時代要過去了。
但這時候局勢反而更緊張。
國民黨雖然敗了,但在澳門的殘余勢力還在,那幫特務殺紅了眼,正盯著誰敢在這個時候冒頭。
就在這個節骨眼上,柯正平接到了一個死命令:
要在十月十日這一天,在澳門搞一個盛大的慶祝大會,要讓五星紅旗在澳門升起來,要向全世界宣告澳門同胞的心聲。
這活兒不好干啊,簡直是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跳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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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僅要防著特務搞破壞、扔炸彈,還得找個有足夠分量的人來鎮場子。
這個人在澳門得有面子,得黑白兩道都買賬,得讓葡萄牙人不敢動,最關鍵的是,得有膽量在這個時候站出來公開表態。
柯正平愁得頭發都要白了。
他把澳門有名有姓的大佬都過了一遍,心里也沒個底,那些生意人,雖然也愛國,但到了這種真刀真槍的時刻,多少還是有點顧慮。
就在他準備咬咬牙,自己硬著頭皮上的時候,他突然收到了上級的通知。
上級告訴他,慶祝大會的地點定在平安戲院,主持大會的人選已經定好了,讓他到時候配合就行,做好安保工作。
柯正平心里還在犯嘀咕:這誰啊?這么大面子?
這時候敢站出來,那是真漢子,是把身家性命都賭上了。
十月十日那天,平安戲院人山人海。
特務們在暗處盯著,戲院周圍的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連空氣里都彌漫著火藥味。
柯正平帶著人守在各個路口,手一直按在腰間,隨時準備應對突發狀況。
大會開始了,大幕拉開,聚光燈啪的一下打在舞臺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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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正平抬頭一看,整個人像是被雷劈了一樣,徹底傻了。
那個站在舞臺正中央,正在整理衣領準備講話的人,不是別人。
正是那個他以為“膽小怕事”、“只求安穩”、讓他憋屈了十幾年的親大哥——柯麟!
05
那一刻,柯正平覺得這個世界太瘋狂了。
只見平日里溫文爾雅的柯大院長,此刻站在麥克風前,身姿挺拔得像一棵青松。
他推了推眼鏡,目光掃過臺下的每一個人,聲音洪亮,字字千鈞。
他沒有絲毫的畏懼,公開宣布支持新中國,宣布那面紅旗的意義,每一句話都像是砸在特務們的心口上。
臺下的掌聲像雷一樣響起來,差點把戲院的頂棚給掀翻。
何賢鼓掌了,馬萬祺鼓掌了,整個澳門的愛國同胞都沸騰了,大家的眼里都含著淚花。
而在角落里的柯正平,眼淚早就止不住地往下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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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著臺上的大哥,突然覺得大哥的身影變得無比高大,那些年的誤解、埋怨,在這一瞬間全都煙消云散,化作了無盡的敬佩和愧疚。
等到大會結束,兄弟倆在后臺碰了面。
周圍的人都在忙著慶祝,柯正平看著大哥,嘴唇哆嗦著,半天沒說出一句話來,千言萬語都堵在嗓子眼里。
反倒是柯麟,摘下眼鏡擦了擦,臉上露出了那熟悉的、溫和的笑容。
他走過來,重重地拍了拍弟弟的肩膀,說了一句讓柯正平這輩子都忘不了的話:
“老弟,這一手藏得挺深啊,南光公司搞得不錯。”
柯正平這才反應過來,合著大哥早就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了!
原來,柯麟早在1926年就入了黨,這么多年,他一直是黨在澳門的高級負責人。
那個傳說中神龍見首不見尾、一直跟高層單線聯系、讓無數特務聞風喪膽的神秘代號“10”,就是他!
柯正平這才恍然大悟,合著自己這么多年在外面風風火火地搞革命,其實一直是在大哥的眼皮子底下“班門弄斧”。
自己好幾次差點暴露,之所以能化險為夷,背后全是大哥在暗中護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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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家南光公司能順風順水,那家鏡湖醫院能成為地下黨的避風港,這兩兄弟,一明一暗,一醫一商,硬是撐起了澳門統戰工作的半壁江山。
06
這事兒之后,澳門的格局徹底變了。
柯麟不再隱藏,他大大方方地站到了臺前,成了澳門愛國事業的領頭羊。
他繼續在鏡湖醫院治病救人,把醫院辦成了澳門最好的醫院,后來還回了廣州,當了中山醫學院的院長,那是真真正正的一代醫學宗師。
柯正平呢,也不用再偷偷摸摸了。
他把南光公司做成了著名的南光集團,成了連接澳門和內地的橋梁,在后來的抗美援朝中,更是立下了汗馬功勞。
你想想看,那個年代的革命者,到底是用什么材料做的?
為了一個信念,能把親情壓在心底二十年;為了一個目標,能面對親兄弟都守口如瓶。
這不是冷血,這是大愛。
在那面五星紅旗升起之前,他們是孤獨的潛伏者,在黑暗中獨自前行;在紅旗升起之后,他們是生死與共的親兄弟,在陽光下并肩作戰。
這,就是那個時代的“硬核”親情,這才是真正的“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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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兄弟倆終于坐在一起,痛痛快快地喝了一頓酒。
酒過三巡,柯正平借著酒勁問大哥:“哥,你那時候咋就那么能忍呢?我就在你眼皮子底下,你都不透個底?”
柯麟笑了笑,看著窗外澳門的夜景,淡淡地說了一句:“那時候黑啊,我不忍著,怎么能護著你看到天亮呢?”
這句話,柯正平記了一輩子。
柯正平后來常坐在南光公司的辦公室里,望著窗外繁華的澳門,總會想起那個驚心動魄的下午。
那時候大哥柯麟已經走了,留給他的只有那副眼鏡和滿柜子的醫書。
但他知道,大哥從來沒有離開過。
就像那面在平安戲院升起的五星紅旗一樣,永遠飄揚在澳門的上空,也永遠飄揚在他的心里。
一九九一年,柯麟在北京病逝,享年90歲;二零零五年,柯正平在澳門病逝,享年94歲。
這兩兄弟,生在一個屋檐下,戰在一個戰壕里,最后也都圓滿地走完了這波瀾壯闊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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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這人生,是不是比戲還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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