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注意到,如果有個你一直以來很怕的人,你給TA以一種輕松的方式重新命名,會削弱TA在你心目中的力量感,減輕你的恐懼感。比如,你給一個暴脾氣的上司命名為“咆哮的糯米/暴走的哈基米”或者“恐怖的惡魔”,是完全不同的兩種感覺,前者會削弱他的恐怖力量,后者會削弱你的應對力量。
意思是,當我們無法改變外部的人或事時,可以通過改變自己對 TA 的 “定義方式”,來調整內心的感受。比如給周圍嚴厲苛刻的人起個 “老頑固憨憨” 或者“暴躁小企鵝”的外號,給挑剔的家人起個 “碎碎念小太陽” 等不沉重的昵稱,本質上都是用命名的方式,把對方從 “恐懼源” 轉化成一個 “有可愛屬性的普通人”。
取名時需要注意,可以用中性的詞,但盡量不要用辱罵、貶低性的負面詞匯,這不是為TA說話,而是那些偏負面的詞匯,會讓我們自己心情不好。比如,你盯著“安靜”這兩個字看十秒,和你盯著“焦慮”這兩個字看上十秒,內心是完全不同的感受。
而且,這種方式的妙處在于,它是私下的、無傷害的,不用和對方產生沖突,只需要調整自己的認知標簽,就能悄悄減輕心里的包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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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背后有幾個比較嚴肅的核心原理:
1. 認知重構。
我們的大腦將一個人與一系列概念、情緒和記憶捆綁在一起。這個名字就像是一個總開關,一按下去,所有與之相關的(包括恐懼)都會被激活。
原名字關聯的是你所有真實的、可能不愉快的經歷和感受(比如對方的嚴厲、壓迫感、過去的沖突等)。
比如,你小時候害怕嚴厲的父親,長大后可能害怕嚴厲的上司。上司的嚴厲本身沒那么可怕,可怕的是“嚴厲”這個詞觸發你意識深處對父親的恐懼。
而新名字(如“糯米”、“哈基米”)是一個全新的、情感中立的標簽。它還沒有和那些負面經歷建立神經連接。當你使用新名字時,你暫時繞開了觸發恐懼的那個“總開關”,給大腦一個重新審視對方的機會。
2. 調用語言與情感的力量。
語言不僅僅是指代事物,它本身就承載著強大的情感色彩和聯想。比如:
“咆哮的糯米” —— 這個稱謂在“咆哮”的威懾力與“糯米”的柔軟無害之間,制造了一種荒誕的反差萌。它瞬間將場景從嚴肅的職場壓迫,拖入一個有點滑稽的廚房。你看到的仿佛不是一個不可侵犯的權威,而是一團因過熱而“情緒沸騰”、四處飛濺的糯米飯團。他的怒火依然存在,但其中可怕的“毀滅性”被消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可以觀察、甚至帶點無奈的“操作性”。你可能會下意識地想:“哎,又煮過火了。” 這種想法本身,就是一堵無形的心理緩沖墻。
“暴走的哈基米” —— 這個命名則運用了流行文化的戲謔與節奏感。“哈基米”自帶無憂無慮、活潑扭動的可愛畫面,而“暴走”形容的是一種失控但并非充滿惡意的狀態。整個意象就像看著一只平時乖巧的小貓突然在家里跑酷,撞翻東西。你會感到頭疼、麻煩,但很難升起真正的恐懼,甚至嘴角會有一絲忍不住的上揚。你將對方的情緒爆發,解讀為一種暫時性的、且與自己本質無關的“程序錯亂”。你從一個被威懾的對象,變成了一個有點無奈的“狀況管理員”或“旁觀鏟屎官”。
“恐怖的惡魔” —— 這個詞組則動用了最原始、最古老的恐懼意象。“惡魔”代表純粹的邪惡、壓倒性的力量與不可溝通的惡意。這個命名不僅定義了對方,更在無形中定義了你自己的角色:一個無助的、等待被審判或吞噬的犧牲品。它關閉了理性溝通與情景調節的可能性,將你的心智直接拖入“戰或逃”的生存本能中,極大地消耗你的心理能量,并固化一種絕望的、無力應對的權力關系。
這個對比清晰地表明:我們選擇的詞匯,從來不是在客觀描述世界,而是在主動搭建自己與世界相處的“心理舞臺”。
前兩個命名,是用智慧與幽默感,為自己搭建了一個有緩沖、有視角、有主動性的舞臺。而最后一個命名,則親手將自己鎖進了一個沒有出口的恐懼牢籠。
當你在內心把一個令你恐懼的人稱為“糯米”,你的大腦在潛意識里會不自覺地被“柔軟無害”的特質影響,這與你實際的恐懼感產生了認知失調。為了調和這種矛盾,你的恐懼感可能會被這種新的、溫和的聯想部分中和。可如果你把此人稱呼為“惡魔”,則會加深你的恐懼。
可見,真正的力量不在于否認壓力的存在,而在于我們運用語言的魔力,去改變它投射在我們心墻上的陰影形狀。
3. 制造心理距離與提升控制感。
重命名是一種主動行為。在恐懼的關系中,你通常是被動、無力的。而重新命名是你奪回的一種象征性控制權。你不再是那個只能害怕的客體,而是成為了一個可以定義和創造的主體。
使用昵稱或代號創造了一種心理距離。它像是在你和那個“可怕的存在”之間,加上了一層由你設計的、帶有緩沖色彩的濾鏡。你通過這個濾鏡去看對方,威脅性自然就降低了。
4. 發現其內隱人格。
我們常常不自覺地認為一個人的名字和其人格有某種一致性。一個聽起來強硬的名字(可能本身并無意義,但和你的負面體驗綁定)會讓你覺得對方本性如此。
而諸如“糯米”這種名字,會微妙地引導你從對方身上尋找哪怕一絲與之相符的、非威脅性的特質(比如TA今天穿了一件米白色的毛衣,或者TA安靜的時候沒那么有攻擊性)。這種微小的視角轉變,可以像滾雪球一樣逐漸改變你對TA的整體感知。也許TA本來是一個溫和的人,有著跟你相似的夢想。而現在TA內心已經蒼老而且千瘡百孔,只是竭力維護自己那可能從來就沒有存在過的尊嚴。更多的角度去看會讓你對TA認識更立體的同時,也加強了你對關系的把握能力。因為你對一個人的理解越深,應對TA的能力也就越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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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用與界限
試了你就會發現,這確實是一個行之有效的自我心理調節技巧,特別適用于:
面對有壓迫感的權威人士(上司、老師)。
用反差感的命名打破權威的 “威懾濾鏡”,把對方從 “不可反抗的壓迫者” 轉化為 “有固定行為模式的個體”,從而奪回情緒主動權。
比如,給“莫名突然挑刺型”上司取名“會議室啄木鳥”,當他突然點名批評時,腦中快速閃過“啄木鳥又開始工作了”。這讓你能將他的攻擊性語氣與問題本身分開看待,專注處理事實而非情緒。
給暴躁易怒型上司取名 “火山先生 / 午后雷陣雨”,將其發怒視為自然現象(火山有活躍周期、雷陣雨來得快去得快)。他發火時,你從 “承受者” 變成 “氣象 / 地質觀測員”,聚焦 “避險” 而非自責,事后再處理問題。
給偏愛說教型前輩取名 “行走的百科全書 / AI”,將其長篇大論看作信息輸出模式。你可篩選干貨,不被說教方式打擊,還能禮貌 “暫停” 或 “提問” 控制信息流。
面對權威的命名技巧,本質是 “情緒翻譯器”:把 “他的負面反應 = 我的失敗”,轉化為 “他的行為模式 = 需要啟動對應的應對流程”,幫你守住心理主動權。
處理復雜難纏的人際關系。
這類關系的核心壓力,往往來自對方的模糊邊界感或情緒消耗性,用命名消解其 “難纏” 的威懾力,本質是把被動承受的局面,轉化為主動觀察的視角。
比如,給愛挑撥是非、喜歡在背后嚼舌根的同事,取名 “八卦傳聲筒” 。每次 TA 又開始散播消息時,你腦海里閃過這個外號,就會從 “被卷入是非的煩躁” 跳脫出來,把 TA 的行為當成 “傳聲筒在執行本職工作”,不再因為 TA 的小動作陷入自我內耗;
給邊界感模糊、總愛麻煩你幫忙的親戚取名 “伸手黨小雷達”,當 TA 又提出不合理請求時,這個外號會提醒你:這是 “雷達” 的本能,不是你必須滿足的義務,從而更堅定地拒絕,奪回關系里的主動權。
給家里那位總愛插手你生活、催婚催育的親戚,取名為 “人生進度督查員”。下次再被追問 “怎么還不談戀愛”,你就會覺得這是 “督查員在完成 KPI”,而不是對你人生的否定。
緩解社交焦慮。
社交焦慮的根源,常常是過度關注他人對自己的評價,把自己放在 “被審視” 的位置上。用幽默命名打破這種 “緊繃感”,是把社交場景從 “考場” 變成 “游樂場”。
比如,參加陌生的社交聚會前,把整場聚會命名為 “人類觀察體驗局”,把自己定位成 “觀察員” 而非 “被審視的對象”。你不再糾結自己表現好不好、別人喜不喜歡自己,而是帶著 “看看今天能遇到什么有趣的人、聽到什么好玩的事” 的心態,焦慮感會變成好奇心;
上臺發言前,把臺下的聽眾統稱為 “點頭觀眾團”,告訴自己他們只是來 “完成點頭動作” 的,不是來挑你毛病的,原本緊繃的神經會放松,注意力也能集中在發言內容上,而非對他人評價的恐懼。
參加陌生人多的聚會時,總擔心自己說錯話、沒人理,就給這種 “緊張到僵硬” 的狀態起個外號叫 “社交石像模式”。一旦察覺到自己開始手心出汗、不敢開口,就默默在心里說 “哎呀,又觸發石像模式了”—— 這個自嘲式的命名會讓你意識到 “焦慮是正常的,只是我暫時切換了模式”,緊繃的神經會立刻松弛下來。
應對內心的負面情緒與自我批判。
把內心的負面聲音 “客體化”—— 給它起個具體的外號,讓你從 “被負面情緒控制的人” 變成 “觀察負面情緒的人”,從而切斷情緒與自我價值的綁定。
比如,內心有個聲音總在批評自己不夠好。給它重命名為:“上古嚴厲長老”“絮叨老唐僧”。 當批判聲響起,你可以想:“‘長老’又在念它的舊經書了”” 這提醒你,這個聲音代表的是過去的、嚴苛的標準,而非當下的、真實的你。
你因為工作失誤被領導指出,回家后腦子里反復循環 “我怎么這么粗心?這點事都做不好,遲早要被開除”,越想越崩潰。給這個喋喋不休的批判聲音起個外號叫 “復讀機大媽”。這個命名會讓你意識到:“這只是一種情緒化的重復抱怨,不是事實”;接著你可以主動反駁它:“大媽你看,我已經復盤了失誤原因,下次就能避免,你別瞎吵了。”
這種 “重新命名” 的核心,是用輕松的標簽重構你對人 / 事的認知框架,把被動承受的壓力,變成主動定義的趣味,本質上是把情緒的控制權從外界搶回自己手里。它就像一把心理上的“縮小燈”。當那個讓你感到沉重的人或事,在你的腦海里變成一只“暴躁小企鵝”或一座“八卦信號塔”時,你就已經成功地將它從“需要仰視的威脅”,變成了一個你可以平靜觀察甚至幽默以待的對象。你拿回了自己情緒舞臺的導演權。
使用這個技巧有幾個關鍵原則:
尋找幽默與具體形象: 越是滑稽、具體、與實物關聯的形象,效果越好。它打破了原有印象的嚴肅性。
指向行為,而非人格: 最好針對“行為模式”或“給你帶來的感受”命名,而不是徹底否定一個人。這有助于你保持客觀。
目的是解構,而非侮辱: 初衷是解放自己,而不是在內心貶低他人。當你感覺情緒放松、重獲掌控感時,這個技巧就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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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要注意:
這是你的內在工具: 這個名字只存在于你的內心,永遠不要公開稱呼對方。當面稱呼對方為“哈基米”,可能被視為不尊重甚至挑釁,適得其反。
治標不治本:它能有效管理你的即時情緒反應,減輕壓力,但不會解決根本的人際問題或沖突。它幫你獲得一個更平靜的心態,從而可能更有智慧地去處理實際關系。
結合其他方法:可以和其他方法結合,比如設定界限、練習自信溝通、進行正念呼吸等。
總而言之,通過重命名,你實際上是在進行一場微妙的“認知魔法”——你改變了描述恐懼的“語言”,從而改變了恐懼體驗本身。這是一種賦予自己力量、重塑內心敘事非常聰明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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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展閱讀部分)
但是……
如果有那么一個人(或者幾個人),無論你給命名什么,TA都不會因此變成別的樣子。那么,這個人是真實的、值得交往的人。
一個無法被“命名”(定義、標簽、角色)所改變內核的人,正是最接近“真實”的存在。
1. TA擁有穩定的“內核”,而非流動的“表象”
可被命名改變的人:像水一樣,倒入“上司”的容器就顯得威嚴,倒入“朋友”的容器就顯得隨和。他們的言行很大程度上由社會角色、他人期待和即時利益所塑造。你看到的更多是“角色”,而非“人”。
無法被命名改變的人:TA像一座山。你可以叫它“險峰”、“家園”或“障礙”,但這些名字不會改變它的地質構造。TA的言行源于一套內在穩固的價值觀、原則和自我認知。你看到的是TA本身,而不是TA扮演的角色。
2. TA的存在,抵抗了“符號化”的暴力
我們生活在一個急于給人貼標簽的世界(“他是成功人士”、“她是虎媽”、“那個怪人”)。這些標簽簡化了復雜人性,也囚禁了彼此。
一個真實的人,打破了標簽的魔咒。你叫TA“糯米”,但TA嚴肅時依然有原則;你叫TA“領導”,但TA私下依然保有天真。TA的復雜性讓任何單一命名都失效。與TA交往,你需要用完整的感知去接觸一個活生生的人,而非一個概念。這種交往因此是豐富和充滿發現的。
3. TA提供了關系的“確定性”與“安全感”
與這樣的人交往,你獲得了一種珍貴的心理安全感:
信任的基礎:你知道TA的反應基于TA是誰,而非你叫TA什么。這種可預測性(基于品格,而非情緒或功利)是深度信任的基石。
無需扮演:你在TA面前也可以放下自己的“命名”和角色扮演,因為你知道TA不會因為你的頭銜或姿態而改變對你的本質態度。這催生了真誠的關系。
4. 這定義了“值得交往”的至高標準
“值得交往”不僅意味著愉快,更意味著滋養、成長和可靠。
一面清晰的鏡子:TA的穩定性能反射出真實的你,幫你更看清自己,因為TA不會為了迎合你而扭曲反饋。
一個可靠的坐標:在紛繁變幻的世界里,TA是一個恒定的參照點。TA的意見、支持和批評,都因其內在一致性而具有額外的分量。
這里有一個重要的補充:
這種“無法被命名改變”,指的應是其核心品格與真誠度。一個真實的人并非僵化不變,TA仍然會:
在不同情境下有不同面向(在職場專業,在家溫柔)。
會成長、會改變(但這種改變源于內在的領悟和選擇,而非外界貼的新標簽)。
有弱點、有情緒,但TA的底色是誠實的。
這是一個最簡潔的試金石——當我們試圖用玩笑的、尊崇的、或疏遠的名字去定義一個人時,那個讓所有名字都顯得單薄、無力,最終讓我們不得不收起所有標簽,僅僅去注視和接觸TA本身的那個人,便是真實且珍貴的。
這樣的人,是這個世界上罕見的、可以被稱為 “錨” 或 “羅盤” 的存在。遇見他們,是我們的幸運。
有意思的是,只要自己愿意,我們每個人都可以成為這樣的人。當然,這就是另一個話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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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圖為AI繪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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