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
“馬師傅，就憑這幾個字——‘男人看鼻，女人看嘴’，真能看透一個人的窮富？”
周凡的聲音里混雜著激動與不安，他緊緊盯著眼前這位深藏不露的公司保潔。
老馬渾濁的眼睛抬了抬，嘶啞地回答：“那不是幾個字，是無數人拿身家性命換來的?！?/strong>
周凡深信不疑。
此刻，他正隔著酒杯，凝視著那位王總完美的“獅子鼻”，那簡直是財富的化身。
為了搭上這艘財富快船，他即將押上父母的養老金和自己的全部身家。
這句來自曾國藩的觀人秘訣，究竟是帶他一步登天的鑰匙，還是將他推入深淵的魔咒……
01
午夜十二點的格子間，像一座被城市遺忘的孤島。
周凡面前的電腦屏幕，還亮著那份被標紅了無數批注的方案。
“缺乏市場洞察力”，經理的評語像一根針，精準地扎在他最痛的地方。
他將后背重重砸向椅背，椅子發出一聲疲憊的呻吟。
窗外的金融中心燈火璀璨，每一扇亮著的窗戶后面，似乎都藏著一個他無法觸及的成功故事。
周凡覺得自己像一只被困在玻璃瓶里的蒼蠅，看得見光明，卻永遠也飛不出去。
問題到底出在哪里？
他不止一次地問過自己。
能力、努力，他自問不比別人差。
他得出的結論是，他缺少一種看透人心的眼光。
他總是在錯誤的時間，跟錯了人，押錯了寶。
手機屏幕上，是一篇分析某商業巨擘面相的文章。
“天庭飽滿，地閣方圓”，這些玄之又玄的詞匯，成了他溺水時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需要一雙能辨別貴人與騙子的眼睛。
凌晨一點，周凡拖著灌了鉛的雙腿走向茶水間。
公司的保潔員老馬，正佝僂著背，用抹布仔細擦拭著咖啡機的污漬。
老馬很沉默，來公司快一年了，周凡沒聽他說過幾句完整的話。
他永遠穿著那身洗得發白的藍色工作服，身上總有股淡淡的消毒水味。
周凡接水時，手機屏幕沒來得及熄滅，那篇面相分析的文章恰好被老馬瞥見。
“看人哪有那么復雜?！?/p>
一個嘶啞的聲音冷不丁地響起，嚇了周凡一跳。
是老馬。
他依舊低著頭擦拭，仿佛剛才說話的不是他。
周凡愣住了，不知道該怎么接話。
“曾國藩傳下來的法子，就八個字?！?/p>
老馬擰干抹布，慢悠悠地直起身。
“男人看鼻，女人看嘴?！?/p>
周凡皺了皺眉，心里覺得有些荒唐。
一個保潔員，跟他談論曾國藩的觀人術。
這聽起來就像個不好笑的笑話。
老馬渾濁的眼珠轉向周凡，仿佛看穿了他的不屑。
“你不信？”
他伸出布滿老繭和褶皺的手指，朝不遠處一個空著的工位指了指。
“那是張經理的位置吧?！?/p>
周凡點了點頭。
“你看那個張經理，鼻梁塌，山根斷，鼻翼無肉?！?/p>
老馬的聲音不大，卻異常清晰。
“這種鼻子守不住財，最近肯定在破財，而且是大財?！?/p>
周凡的心猛地一跳。
公司里已經傳遍了，張經理因為跟風投資虛擬幣，一夜之間虧掉了準備給兒子買婚房的首付款。
這件事，老馬一個保潔員怎么會知道得這么清楚。
老馬又轉向另一個方向，那里是行政部門。
“還有那個小李，剛來的那個女實習生?！?/p>
周凡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
“嘴唇薄，嘴角還往下撇，書上管這叫‘覆船口’。”
“這種嘴相的人，最容易招惹口舌是非，待不長的?！?/p>
周凡再次感到一陣寒意。
就在昨天下午，那個實習生小李因為在茶水間說領導壞話被當場抓住，今天就辦了離職手續。
周凡端著水杯，手心已經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他看著眼前這個其貌不揚的老頭，感覺他身上籠罩著一層神秘的光環。
“馬師傅，您……”
“記住那幾個字就行了?！?/p>
老馬打斷了他，拿起水桶和拖把，佝僂著背，慢慢消失在走廊的盡頭。
只留下那句“男人看鼻，女人看嘴”，在周凡的腦海里反復回響。
那一夜，周凡失眠了。
他將老馬的話，和自己這些年在職場上見過的人一一對應。
那些成功的男人，似乎真的都有一個共同點。
他們的鼻子，無一例外都長得很好。
而那些成功的女性，她們的嘴，也似乎都有著某種相似的特質。
一個瘋狂的念頭在周凡心中生根發芽。
他覺得自己可能真的得到了天大的機緣。
他得到了一把可以打開成功之門的鑰匙。
第二天上班，周凡的眼睛像一臺精密的掃描儀，不再關注同事的穿著打扮，而是直勾勾地盯著他們的鼻子和嘴。
他首先觀察的是公司的銷售冠軍，老王。
老王其貌不揚，個子也不高，但業績永遠是第一。
周凡湊到他身邊，借著請教問題的名義，仔細端詳他的鼻子。
老王的鼻子算不上高挺，但鼻頭非常有肉，像掛著一顆小肉球，鼻翼也厚實分明。
周凡想起不知在哪本書上看到的詞，“鼻若懸膽”。
據說這正是財富的象征。
他又將目光投向了另一個業績常年墊底的同事，小孫。
小孫長得白白凈凈，人很機靈，就是簽不了單。
他的鼻子很高，但鼻梁削瘦如刀，鼻頭尖削無肉。
周凡心里咯噔一下，這不就是相書上說的“孤峰鼻”，有才華但財運不濟。
接著，他開始驗證“女人看嘴”。
公司里人緣最好的財務總監，一個四十多歲的優雅女性。
她的嘴唇豐潤飽滿，唇線清晰，嘴角天然上翹，即使不笑的時候，也帶著一絲笑意。
周凡聽說，她不僅自己事業成功，丈夫更是一家上市公司的創始人。
而另一個以刻薄聞名的女同事，總是在背后說人閑話。
周凡發現，她的嘴唇極薄，唇角尖銳，緊緊抿著的時候，像一條刻薄的線。
她三天兩頭和人吵架，聽說因為嘴碎，已經被好幾個項目組排斥了。
一整天下來，周凡越看越心驚，越看越信服。
老馬說得沒錯。
這個世界運行的底層邏輯，或許就藏在人的五官相貌里。
他只是以前沒有發現而已。
周凡開始瘋狂地在網上搜索關于面相的書籍和資料。
他把“男人看鼻，女人看嘴”這八個字奉為圭臬，并圍繞它建立起一套自己的觀人理論。
鼻梁代表事業根基，鼻頭代表財運，鼻翼代表守財能力。
一個男人的富貴與否，幾乎全部寫在了鼻子上。
嘴唇代表情義和享受，唇線代表原則和信譽，嘴角代表心態。
一個女人的福氣深淺，也都在一張嘴上體現。
他覺得自己開悟了。
他不再像以前那樣漫無目的地交際，而是帶著明確的目的去篩選。
他要找到那個擁有“頂級富貴鼻”的貴人，然后緊緊地跟隨他。
機會很快就來了。
周凡通過一個前同事，弄到了一張高端行業峰會的入場券。
這種級別的會議，以他目前的職位，根本沒有資格參加。
他穿上了自己最貴的一套西裝，將頭發梳得一絲不茍，混進了衣香鬢影的人群中。
會場里的人，非富即貴。
周凡的眼睛，像獵鷹一樣在人群中搜尋。
他略過了那些鼻子塌陷、鼻梁彎曲、鼻孔外露的人。
在他眼里，這些人即使暫時風光，也終究是過路財神，留不住富貴。
終于，他的目光被一個人牢牢吸引住了。
那是一個站在會場中央，被眾人簇擁著的中年男人。
男人大約五十歲上下，身材微胖，但精神矍鑠。
最讓周凡心跳加速的，是他的鼻子。
那是一個堪稱完美的鼻子。
鼻梁高聳挺拔，仿佛一座山脈的龍脊，充滿了力量感。
山根飽滿，直通印堂，沒有絲毫凹陷。
鼻頭更是點睛之筆，圓潤碩大，豐滿有肉，色澤光亮。
兩邊的鼻翼，像是兩座小小的金庫，厚實而有力地包裹著鼻頭。
周凡的腦海里瞬間蹦出一個詞：獅子鼻。
相書上說，獅子鼻，乃是萬中無一的大富大貴之相，主事業鼎盛，財帛滿屋。
周凡感覺自己的血液都開始沸騰了。
他找到了。
他找到了他命中注定的貴人。
他不動聲色地湊上前，從旁邊人的交談中，聽到了那個男人的名字。
王鴻升，王總。
一個做新能源產業的投資大亨。
周凡深吸一口氣，整理了一下領帶，端著酒杯，尋找一個能和王總說上話的機會。
王總氣場極強，談笑風生間，自有一股指點江山的氣度。
他正在向圍著他的幾個人，介紹一個關于“新型儲能電池”的項目。
“未來的世界，是能源的世界。”
“誰掌握了最高效的儲能技術，誰就掌握了下一個時代的印鈔機?！?/p>
王總的聲音富有磁性，充滿了煽動力。
周凡聽得如癡如醉。
他看著王總那完美的“獅子鼻”，覺得他說的每一個字，都是財富的密碼。
就在周凡苦于無法插話時，王總的助理似乎要去取一份文件。
周凡看準時機，立刻跟了上去。
“您好，請問是王總的助理嗎？”
他用最謙卑的語氣開口。
助理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
“我叫周凡，非常仰慕王總，剛才聽了王總關于新能源的見解，醍醐灌頂?！?/p>
周凡飛快地遞上自己的名片。
“我有一些關于市場推廣方面的淺見，不知是否有幸能向王總匯報一下？”
他的姿態放得很低，眼神里充滿了真誠和渴望。
助理或許是見慣了這種場面，只是職業化地收下名片。
“王總今天很忙，你把資料發到這個郵箱吧?！?/p>
助理遞給他一張名片，便匆匆離去。
周凡雖然有些失落，但并未放棄。
他知道，這種大人物不是那么容易接近的。
峰會結束后，周凡連夜做了一份關于那個儲能項目的市場推廣計劃書。
他把自己所有的才華和對成功的渴望，都傾注在了這份計劃書里。
第二天一早，他便將計劃書發到了助理的郵箱。
然后，是漫長的等待。
就在周凡以為石沉大海的時候，他接到了一個陌生的電話。
“是周凡先生嗎？我是王鴻升的助理。”
周凡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王總看了你的計劃書，覺得很有想法，想約你明天下午見一面。”
巨大的喜悅瞬間淹沒了周凡。
他知道，自己的命運齒輪，從這一刻開始轉動了。
幾乎是同一時間，周凡的母親打來電話，語氣不容置疑。
“小凡，我托你張阿姨給你介紹了個女孩子，明天晚上必須去見一面?！?/p>
周凡本能地想要拒絕。
他現在所有的心思，都在明天和王總的會面上。
“媽，我明天有非常重要的事情……”
“再重要有你的終身大事重要嗎？”
母親的聲音拔高了八度。
“女孩子人很好，自己開了個小咖啡館，很文靜，你必須去！”
周凡無奈，只能答應下來。
對他來說，這只是一場不得不應付的差事。
第二天下午，周凡提前半小時來到了約定的高級會所。
王總比約定時間晚了十分鐘才到。
他一出現，整個包廂的氣場都變了。
他沒有為遲到抱歉，只是隨意地揮了揮手，示意周凡坐下。
“你的計劃書，我看了?！?/p>
王總開門見山。
“想法很大膽，但也很粗糙，缺少實踐經驗?！?/p>
周凡的心沉了一下。
“不過，”王總話鋒一轉，“我欣賞你的膽量?！?/p>
他那雙深邃的眼睛盯著周凡，仿佛能看穿他的靈魂。
“年輕人，有野心是好事?！?/p>
周凡再次仔細地觀察王總的鼻子。
近距離看，那個“獅子鼻”更加震撼。
鼻梁的骨骼感和鼻頭的肉感完美結合，鼻翼的張力十足。
周凡的信心又回來了。
他相信，這絕對是一個能做成驚天動地大事業的人。
接下來的一個小時，王總都在描繪他的新能源帝國藍圖。
從技術壁壘，到市場前景，再到資本運作。
周凡聽得熱血沸騰，感覺自己正站在一個時代的風口上。
“這個項目，我準備拿出百分之十的股份，開放給有眼光、有魄力的合伙人。”
王總端起茶杯，輕輕吹了吹。
“門檻不高，一百萬一股?！?/p>
一百萬。
這個數字像一座大山，壓在了周凡的心頭。
他工作這些年，全部積蓄加起來，也不到三十萬。
王總似乎看出了他的窘迫。
“錢，永遠不是問題。”
他放下茶杯，語氣平淡。
“問題是，你有沒有抓住機會的決心?！?/p>
“這個世界，財富永遠只流向那些敢于下注的人。”
王總的話，像一把錘子，重重地敲在周凡的心上。
他看著王總那象征著無盡財富的鼻子，一個瘋狂的決定在他心中成型。
他要賭。
賭上自己的全部，去博一個一步登天的未來。
“王總，請您給我一點時間?！?/p>
周凡站起身，深深地鞠了一躬。
“我一定會成為您的合伙人?！?/p>
王總滿意地點了點頭，臉上露出贊許的微笑。
離開會所，周凡感覺自己像踩在云端，既興奮又不安。
他滿腦子都是那一百萬。
02
晚上，他失魂落魄地來到母親安排的相親地點。
那是一家藏在小巷里的咖啡館，店面不大，但很溫馨。
一個穿著素色棉布裙子的女孩正站在吧臺后，專注地做著手沖咖啡。
她就是林悅。
周凡的目光，下意識地就落在了她的嘴上。
林悅的嘴唇偏薄，唇線不算特別分明。
不笑的時候，嘴角是平的，甚至有一點點往下。
周凡的心里，立刻給她貼上了一個標簽。
“福薄之相”。
按照他的理論，這種嘴相的女人，生活平淡，難有富貴，甚至可能有些悲觀。
林悅看到了他，對他微笑著點了點頭，笑容很干凈。
她笑起來的時候，嘴角會上揚，露出整齊的牙齒，沖淡了原本的平淡感。
但周凡已經先入為主。
他覺得，這個女人和自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她屬于安穩平淡的現實，而他，即將踏入波瀾壯闊的未來。
兩人相對而坐，氣氛有些尷尬。
周凡心不在焉，滿腦子都是王總和那一百萬。
林悅倒是很坦然，主動找著話題。
“聽張阿姨說，你在一家大公司做策劃？”
“嗯?！敝芊埠喍痰鼗卮?。
“那一定很辛苦吧。”
“還行。”
就在這時，周凡的手機響了。
是他一個做貸款的朋友。
他走到咖啡館外，壓低聲音接電話。
“喂，我想咨詢一下，我名下有套房子，能抵押貸多少錢出來？”
他口中的房子，是他父母的。
他準備騙父母說自己要買婚房，讓他們先把房產證給他。
掛了電話，周凡回到座位上。
林悅的表情有些異樣。
“你……是遇到什么困難了嗎？”她輕聲問。
周凡有些不悅，覺得她多管閑事。
“沒什么?！?/p>
林悅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了。
“我剛才，不小心聽到你在打電話。”
“我有個客人，前段時間也是這樣，說是投資一個什么高科技項目，回報率特別高。”
“他也是把房子抵押了，還借了好多錢投進去。”
“結果……”
林悅嘆了口氣。
“那個公司人去樓空，錢全都沒了。”
“我不是想探聽你的隱私，我只是想提醒你，現在騙子很多，特別是那種承諾短期高回報的，一定要小心?！?/p>
周凡的臉色瞬間冷了下來。
他覺得林悅的話，是對他眼光和判斷力的侮辱。
一個開小咖啡館的女人，懂什么叫資本運作，懂什么叫時代風口。
她的眼界，就和她的店一樣，局限在這小小的巷子里。
“謝謝你的提醒。”
周凡的語氣生硬而疏離。
“不過，我投資的項目，不是你想象的那種?！?/p>
“我和我的合伙人，都是做大事業的人?！?/p>
他刻意加重了“合伙人”和“大事業”這六個字。
林悅聽出了他話里的不滿和輕視，便沒有再說什么。
那頓相親，在一種冰冷的氛圍中草草結束。
周凡沒有再聯系林悅。
在他看來，這個女人格局太小，眼界太低，是典型的“窮人思維”。
她只會成為自己通往成功之路上的絆腳石。
他現在唯一的念頭，就是盡快湊齊那一百萬。
他先是給父母打了電話。
他編造了一個天衣無縫的謊言。
他說自己談了個女朋友，準備結婚了，想買一套婚房，首付還差一些。
父母聽到他要結婚，高興得合不攏嘴，沒有絲毫懷疑。
他們說會把養老的存款全部取出來，再把老房子的房產證寄給他，讓他去辦抵押貸款。
掛了電話，周凡心里沒有一絲喜悅，只有一種負罪感帶來的窒息。
但他很快就用“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來說服了自己。
等項目成功了，他會十倍、百倍地報答父母。
接著，他開始聯系所有能借到錢的朋友。
他用盡了自己過去三十年積累的所有人情和信譽。
最后，他還把自己的幾張信用卡額度全部提到了最高，然后套現出來。
半個月的時間，他像瘋了一樣，用盡了一切手段。
當他看著手機銀行里，那個七位數的余額時，他感覺自己像完成了一場豪賭。
他把所有的籌碼，都推上了賭桌。
他立刻聯系了王總的助理。
第二天，在一個金碧輝煌的五星級酒店會議室里，周凡見到了王總。
還有其他幾個和他一樣的“新合伙人”。
那幾個人，看起來都比周凡年紀大，一個個西裝革履，滿面紅光。
周凡注意到，他們的鼻子，雖然不如王總的“獅子鼻”那么完美，但也都是鼻梁挺直、鼻頭有肉的“富貴鼻”。
這讓他更加堅信，自己的選擇沒有錯。
他進入了一個正確的圈子。
王總對他這種驚人的執行力大加贊賞。
“周凡，你很不錯。”
王總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沒看錯你，你身上有股狠勁，是能成大事的人。”
周凡激動得滿臉通紅。
能得到王總的親口認可，比什么都重要。
接著，法務人員拿來了投資合同。
周凡粗略地翻了翻，合同條款看起來天衣無縫。
他沒有絲毫猶豫，在末尾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當他將那一百萬轉入合同指定的公司賬戶時，他感覺自己的人生被按下了快進鍵。
一個嶄新的，金光閃閃的未來，正在向他招手。
簽約儀式結束后，王總豪氣地宣布，晚上在酒店頂樓的旋轉餐廳設宴，款待所有新加入的合伙人。
那是一個周凡以前只在電視里見過的場景。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整座城市的璀璨夜景。
昂貴的紅酒，精致的菜肴，衣著考究的侍者。
王總坐在主位，意氣風發，指點江山。
他談論著未來的納斯達克敲鐘，談論著即將到來的財富自由。
席間的每一個人，臉上都洋溢著對未來的無限憧憬。
周凡喝了很多酒。
酒精讓他頭暈目眩，也讓他無比興奮。
他看著王總那張在燈光下熠熠生輝的臉，特別是那個完美的“獅子鼻”。
他覺得那就是一座金礦，一座他即將參與開采的金礦。
過去的種種不如意，加班的疲憊，被領導訓斥的屈辱，都將成為過眼云煙。
他甚至拿出手機，想發一條朋友圈炫耀自己人生的新篇章。
但他想了想，還是忍住了。
他要等到項目的第一筆分紅到賬，再給那些曾經看不起他的人一個驚天動地的暴擊。
宴會結束時，周凡已經醉得不省人事。
是王總的司機，把他送回了那個狹窄的出租屋。
躺在床上，他做了一個很美的夢。
他夢見自己站在一個巨大的舞臺中央，聚光燈打在他身上。
王總親自為他戴上了一枚象征財富和地位的勛章。
臺下，是無數羨慕和仰望的目光。
第二天，周凡在一陣劇烈的頭痛中醒來。
宿醉的難受，完全被即將開始新事業的亢奮所取代。
他沖了個澡，換上新買的西裝，精神抖擻地出了門。
按照約定，今天他將正式去“鴻升新能源集團”的項目總部報到，開始他的“合伙人”生涯。
他打車來到那棟位于市中心最繁華地段的氣派寫字樓下。
昨天簽約的地方，就在這棟樓的38層。
周凡抬頭仰望著高聳入云的大樓，心中豪情萬丈。
從今天起，這里就是他戰斗的地方。
他走進金碧輝煌的大堂，熟練地走向電梯。
可當他走到昨天那個掛著“鴻升新能源集團”臨時指示牌的位置時，卻發現那里空空如也。
指示牌不見了。
他心中一緊，但安慰自己，可能是簽約儀式結束就撤掉了。
他乘電梯來到38樓。
走出電梯，眼前的一幕讓他瞬間如墜冰窟。
昨天還富麗堂皇，擺滿了鮮花和祝賀條幅的“項目總部”，此刻大門緊鎖。
門上那塊刻著“鴻升新能源集團”的黃銅牌子，也不翼而飛。
只留下幾個光禿禿的螺絲孔。
周凡的大腦一片空白。
他瘋了似的跑向樓層的物業前臺。
“你好，請問一下，鴻升新能源集團呢？”他急切地問。
前臺小姐用一種職業化的微笑看著他。
“先生，您是說昨天在這里辦活動的那家公司嗎？”
“對！就是他們！”
“哦，他們只是臨時租用了我們幾天的會議室和一間小辦公室。”
前臺小姐的話像一把冰刀，刺進周凡的心臟。
“昨天下午五點，他們的租期就到了，東西已經全部搬走了?！?/p>
搬走了？
周凡感覺天旋地轉。
他顫抖著手，掏出手機，瘋了似的撥打王總的電話。
聽筒里傳來的，是那個他此生最恐懼的聲音。
“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p>
他不死心，又去撥打助理的電話。
同樣是關機。
一種巨大的恐慌攫住了他。
他點開微信，找到王總的頭像。
那個頭像，還是王總那張意氣風發的側臉照。
他顫抖著點開對話框，輸入了兩個字：“王總？”
一個紅色的感嘆號，像一把燒紅的烙鐵，狠狠地燙在了他的屏幕上。
他被拉黑了。
就在這時，手機“叮”的一聲，彈出一條短信。
是銀行發來的，他最大額度那張信用卡的還款提醒。
冰冷的數字，像一條毒蛇，勒緊了他的喉嚨。
絕望像潮水一樣涌來，將他淹沒。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打開手機相冊。
里面有他昨天在宴會上，為了日后炫耀而偷拍的王總的照片。
他將照片放大，再放大，死死地盯著王總的臉。
他要再看一遍，再確認一遍那個讓他賭上一切的“獅子鼻”。
照片因為手抖和餐廳的燈光，有些許模糊。
可就是在這模糊的光影里，他看到了一個讓他遍體生寒的細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