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聲明:本文為虛構創作,請勿與現實關聯
暖壺遞到我手邊的時候,我愣了一下。
周德發站在旁邊,笑得臉都皺了:「付縣長,您喝茶。」
會議室里安靜得能聽見呼吸聲。
所有人都在看我們。
我接過茶杯,喝了一口。
「茶不錯。」
他的笑容僵了一瞬。
五年前,也是這間會議室。
他坐在主席臺上,我站在門口。
他說:「小付,茶涼了。」
我端著暖壺,一個一個給他們續茶。
有人笑:「北大畢業的,手腳倒是勤快。」
五年后,還是這間會議室。
我坐在主席臺上,他站在旁邊。
他給我倒茶,我喝茶。
茶還是那個茶,位置已經換了。
但這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今天會上,我要宣布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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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我永遠記得到青山鎮報到的那一天。
八月,熱得人發昏。
我背著一個舊帆布包,站在鎮政府門口。包是我爹留下的,跟了我十來年,帶子都磨起毛邊了。
門衛是個老頭,歪在藤椅上打盹,聽見動靜,睜開眼皮瞅了我一眼。
「找誰?」
「報到,新來的選調生。」
他上下打量我,目光在帆布包上停了兩秒。
「選調生?」
他哼了一聲,往里努努嘴:「二樓,周鎮長辦公室。」
我道了謝,往里走。
背后傳來他跟人嘀咕的聲音:「就這模樣?還北大的?」
鎮政府的樓是八十年代蓋的,外墻的漆剝了一半,走廊里一股子霉味裹著煙味,嗆得人嗓子疼。
我找到周鎮長的辦公室,門敞著。
里頭有人打電話,聲音很沖:「……你放心,那事我跟老李說過了,沒問題……」
我敲了敲門框。
他抬頭看了我一眼,皺了下眉,擺擺手,示意我等著。
電話打了二十分鐘。
我就站在門口,一動沒動。
他掛了電話,點了根煙,這才正眼瞧我。
「你就是那個……付遠山?」
「是。」
「北大的?」
「是。」
他把煙叼在嘴里,翻了翻桌上的檔案,鼻子里哼出一聲笑。
「北大畢業,跑我們這窮地方來?鍍金的吧?」
我說:「來工作的。」
他怔了一下。
煙灰落在桌上,他也沒在意。
過了幾秒鐘,他從抽屜里摸出一串鑰匙,往我面前一扔。
「柳樹溝,知道嗎?」
「不知道。」
「全鎮最窮的村,四十里山路,不通車。」他把煙頭摁進煙灰缸,「那兒缺個駐村干部,你去。」
我看了看手里的鑰匙,銹得厲害,像是好些年沒人碰過了。
「好。」
他大概沒想到我答應得這么干脆,眼神變了變。
「條件苦,你受得了?」
「受得了。」
他盯著我瞅了幾秒,像在看一個傻子。
然后站起來,拍拍我的肩。
「行。下午有個會,你也來,認認人。」
我說好。
下午兩點,我去了會議室。
煙霧騰騰,七八個人擠在一塊兒。主席臺上兩把椅子,周德發坐正中間,旁邊坐著個女人,燙著大波浪,嘴唇涂得紅艷艷的,手腕上金鐲子叮當響。
后來我才知道,那是他老婆,鎮上的婦聯主任。
我進門的時候,所有人的目光刷地掃過來。
沒有空位。
周德發朝門口努努嘴:「小付是吧?位置不夠,你先在那兒站著。」
我說好,站在門口。
他老婆瞥了我一眼,嘴角撇了一下,跟旁邊人咬耳朵,聲音不大,但我聽見了:「這就是北大的?瞅著不咋地。」
有人捂著嘴笑。
會開到一半,周德發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眉頭一皺。
「茶涼了。」
他轉頭看我:「小付,去續一壺。」
我走過去,拎起門口的暖壺,給他續了茶。
他老婆把杯子往我跟前一推:「我也要。」
我給她續上了。
她也沒道謝,接過杯子的時候,眼皮都沒抬一下。
旁邊有人起哄:「北大畢業的,倒茶這活兒夠屈才的。」
周德發哈哈一笑:「年輕人,多干點活兒沒壞處,光讀書不行,得接地氣。」
滿屋子笑聲。
我沒吭聲。
把暖壺放回原處,繼續站著。
會散了以后,一個年輕人湊過來,壓著嗓子跟我說:「付哥,我叫王建軍,辦公室的。」
我點點頭。
他躊躇了一下,聲音更低:「他們這么對你,你可以跟縣里反映的。」
我看著他:「反映什么?」
「讓你……讓你倒茶啊。」他臉漲得通紅,「你是選調生,這也太……」
「沒事。」我說,「茶又不重。」
他愣住了。
我拍拍他肩膀:「我得去村里了,回頭聊。」
然后背著我那個舊帆布包,走出鎮政府大門。
太陽很烈,把我的影子拉得老長。
我想起剛才那些笑聲。
想起周德發說「光讀書不行,得接地氣」的時候,那副教訓人的嘴臉。
想起他老婆把杯子往我跟前一推,眼皮都不抬一下。
我沒生氣。
真沒有。
不是裝的,是真沒生氣。
我爹臨走前跟我說:「遠山,別跟爛人爛事較勁兒,犯不上。」
我記著這話呢。
02
第二天,我去柳樹溝。
四十里山路,沒有班車,我走著去。
早上五點出發,天擦黑才到。
鞋底磨穿了一個洞,腳上起了兩個血泡,破了,血滲在襪子里,每走一步都扎心地疼。
村支書李德厚在村口等我。
六十多歲的老頭,臉上溝壑縱橫,跟村口那棵老槐樹似的。
他看見我,愣了一下:「走來的?」
「嗯。」
他低頭瞅了瞅我的腳,沒吭聲,帶我往村里走。
住處是村小學旁邊的一間雜物房,以前堆柴火的。
土坯墻,頂上長著草,門板上的漆剝得精光。
推開門,一股霉味撲面而來。
一張木板床,一張瘸腿桌子,一把快散架的椅子。
沒有窗戶,墻上有個窟窿,糊著塊塑料布,風從那兒灌進來,嗚嗚地響。
「條件差,將就住。」李支書不大好意思。
我把帆布包往床上一扔:「挺好,比地上強。」
他愣了愣。
大概準備了一肚子道歉的話,沒用上。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聽老鼠在房梁上竄來竄去,窸窸窣窣的。
從包里摸出一個本子,牛皮紙封面,邊角都卷了。
也是我爹留下的。
他活著的時候,每天記賬,一分錢都記得清清楚楚。他說:「賬要清,心里才不亂。」
我借著手電筒的光,寫下第一行字:
「八月二十九日。柳樹溝。全村387戶,1204人。人均年收入不到800元。」
寫完,合上本子,關了燈。
黑暗里,風嗚嗚地吹。
我想起下午會上那些笑聲。
想起周德發說「光讀書不行」的樣子。
想起他老婆那張涂得紅艷艷的嘴,和那只叮當響的金鐲子。
我沒生氣。
生氣有什么用呢?
路還得修,事兒還得干。
氣不順,也得一天一天過。
我爹還說過一句話:「做人,對得起自己就行。」
我也記著呢。
03
接下來的一年,我在柳樹溝待著。
這個村窮,窮到什么份上呢?
村里唯一的路是條土路,一下雨就成泥潭,連架子車都推不動。農產品運不出去,外頭的東西也進不來。
我跑鎮里打報告,申請修路資金。
周德發把報告往旁邊一扔,連看都沒看。
「資金緊,排隊。」
我說:「排多久?」
他笑了笑:「你剛來,不懂,這事兒急不得。」
我沒再說什么,回了村里。
三個月后,資金批下來了。
沒給柳樹溝,給了隔壁的李家灣。
王建軍偷偷告訴我:「那個工程,包給了劉老板。劉老板是周鎮長老婆的表哥。」
我說:「哦。」
「付哥,你就不氣?」
「氣有什么用?路還得修。」
他看著我,像看一個傻子。
我沒解釋。
資金走不通,我就自己想辦法。
跑縣里,跑省里,一個部門一個部門地磨。
吃閉門羹是常事,有一回,在縣扶貧辦門口等了一整天,人家愣是沒見我。
后來認識了一個姓張的科長,人挺好,幫我牽了線。
省里有一筆扶貧專項資金,專門支持特困村的,手續走得下來。
半年后,錢批下來了。
三十萬,繞過鎮里,直接打到村賬上。
我帶著村民開始修路。
每天天不亮就起,天黑才收工。肩上扛過石頭,手上磨起繭子,臉曬得黑得發亮。
三個月后,路通了。
四米寬的水泥路,從村口一直修到鎮上。
通車那天,村里老老少少都出來了,有人放炮仗,有人抹眼淚。
一個七十多歲的老太太,拉著我的手,哭得直抖:「小付啊,這條路,我盼了一輩子……」
我說:「該修的。」
那天晚上,我在本子上寫:「X月X日,柳樹溝公路通車。省扶貧資金30萬,繞過鎮里直撥。」
寫完,合上本子。
路修好了。
下一步,得修橋。
04
第三年夏天,發洪水。
連下了半個月的雨,村里那座老木橋被沖垮了。
河對岸七十多戶人,徹底成了孤島。
我決定修一座石橋。
鎮里不給錢,我就自己籌。
把這兩年攢的工資全掏出來,兩萬多塊,杯水車薪。
又跑縣里拉贊助,找了一家建材公司,老板姓劉,早年也是農村出來的。
他問我:「你自己掏了多少?」
「全部家當。」
他看了我半晌,點了點頭:「水泥我捐,你派人來拉。」
有了材料,我帶著村民自己干。
白天扛石頭、砌磚,晚上畫圖紙、算預算。
兩個月,橋修好了。
石頭橋,三米寬,二十米長,結結實實的。
村民要給橋起名叫「遠山橋」,我沒同意。
「就叫柳樹溝大橋。」
「為啥?」
「這是大伙兒一塊兒修的,不是我一個人。」
橋修好后,縣電視臺來采訪。
周德發來了。
西裝革履,頭發梳得锃亮,站在橋頭,對著鏡頭侃侃而談。
「這座橋的建成,是咱們鎮黨委高度重視、全鎮干部共同努力的結果……」
他講了五分鐘,一個字沒提我。
我站在人群后面,一聲沒吭。
采訪結束,有個記者找到我:「付主任,聽說這座橋是你牽頭修的?」
「是大家一塊兒修的。」
她還想問什么,被人拉走了。
晚上回到雜物房,我翻開本子,寫了一行字:
「X月X日,柳樹溝大橋落成。周德發接受采訪,未提及村民貢獻。」
寫完,合上本子。
他搶功就搶吧。
反正橋修好了。
以后河對岸的孩子上學,不用趟水了。
這比什么都強。
05
第四年,鎮上有個副鎮長的名額。
按資歷,我夠了;按政績,更沒話說。
王建軍偷偷告訴我:「付哥,你這回有戲,縣里組織部的人都說,這個名額非你莫屬。」
我說:「等定了再說。」
一個月后,名單下來了。
不是我。
提拔的是鎮政府辦公室的小劉,周德發老婆的遠房侄子,來鎮上才兩年。
王建軍氣得直跺腳:「這也太欺負人了!」
我說:「別嚷嚷。」
「付哥,你就不氣?」
「氣有啥用?活兒還得干。」
他看著我,半晌說不出話。
那天下午,周德發找我談話。
「小付啊,這次提拔的事兒,組織上是綜合考慮的。你的成績大伙兒都看在眼里,但基層工作需要你,村里的事兒也離不開你。」
他說得很懇切,很惋惜,好像真的替我可惜似的。
「再歷練歷練,積累積累,以后會有機會的。」
我說:「好。」
他愣了一下。
「你沒意見?」
「沒有。」
他盯著我看了幾秒鐘,臉上的表情有點復雜——像是放心,又像是不太相信。
「那行,你先回去吧。」
我出了他的辦公室。
晚上,妻子打來電話。
她在省城,我們兩地分居快四年了。
「遠山,我聽說了。」她的聲音有點抖,「他們太過分了。」
「沒事。」
「什么叫沒事?」她哭了,「你三十五了,再等下去就晚了。你要不回來吧,這種地方待著有什么意思?」
我沉默了一會兒。
「村里還有幾件事沒干完。」
「等什么等?你都給他們干了多少了,他們領了功,你挨了累,憑什么?」
「我不是給他們干的。」
「那你是給誰干的?」
我想了想。
「給我自己。」
她在電話那頭愣住了。
「遠山……」
「你別急。」我說,「會有辦法的。」
掛了電話,我坐在窗前,看著外面黑漆漆的山。
翻開那個本子,看了看這幾年記的東西。
路修了,橋建了,大棚搞起來了,村里脫貧了。
這些事,我都干成了。
至于提拔不提拔的,那是他們的事。
跟我沒關系。
06
第五年的春天,縣里搞脫貧攻堅表彰大會。
柳樹溝是全縣的脫貧示范村,要上臺領獎。
領獎的是周德發。
那天的場面很大。
縣里所有鄉鎮的頭頭腦腦都來了,坐滿了禮堂。主席臺上掛著紅橫幅,下面擺著一排獎杯,金燦燦的。
周德發穿著筆挺的西裝,頭發打了發膠,油光锃亮,從縣領導手里接過獎杯,對著鏡頭笑得見牙不見眼。
我坐在臺下最后一排。
頒獎結束,進入交流發言環節。
周德發上臺講話:「柳樹溝的脫貧成果,是我們鎮黨委堅強領導的結果,是全鎮干部群眾共同奮斗的結果……」
他講了十分鐘,從路講到橋,從橋講到大棚,從大棚講到產業。
每一件事都是他的功勞,每一項成績都是他的英明。
我在臺下聽著,沒吭聲。
講完了,進入提問環節。
有個記者舉手:「周鎮長,我聽說柳樹溝有個選調生,在村里駐了五年,路和橋都是他牽頭修的,能說說他的情況嗎?」
全場安靜了一瞬。
周德發的笑容僵了一下,但很快恢復了。
「你說的是小付吧?」他笑了笑,「小付是個好同志,能吃苦,肯干活,但年輕人嘛,經驗不足,主要是協助工作。真正拍板定方案、協調資源、推動落實的,還得靠我們這些老同志。」
他頓了頓,又補了一句:「年輕人嘛,會寫報告、做材料,這是長處。但說到真刀真槍干事兒,還是得靠在基層摸爬滾打幾十年的老同志。」
有人笑出了聲。
周德發也笑:「當然了,年輕人就是要多鍛煉嘛,以后會成長起來的。」
笑聲更大了。
坐在我旁邊的王建軍臉都氣白了,壓著嗓子說:「付哥,他這也太……」
我拍拍他的手:「沒事。」
「你就不氣?」
「氣什么?」我說,「他說得對,我確實會寫報告。」
他愣住了。
會散了以后,我從側門出去。
外面陽光很好,明晃晃的,刺得人睜不開眼。
我站在臺階上,點了根煙。
難得抽一根。
我不怎么抽煙,這是第一包,從去年放到現在。
煙霧散開,飄在風里。
我想起剛才臺上那些笑聲。
想起周德發說「年輕人會寫報告,這是長處」時,那副教訓人的嘴臉。
想起他說「真干事兒還得靠老同志」的時候,底下那些心領神會的目光。
我沒生氣。
真沒有。
生氣有什么用呢?
我修的那條路,他們天天在上面走。
我建的那座橋,他們天天從上面過。
我干的那些事兒,刻在那兒,誰也抹不掉。
至于誰領功、誰露臉、誰上臺講話——
那是他們的事。
跟我沒關系。
我把煙頭扔進垃圾桶,拍拍身上的灰,走了。
07
那年秋天,省里來了一個調研組。
組長姓陳,是省委組織部的副部長,專門調研基層干部隊伍建設。
他在柳樹溝待了兩天。
沒有事先通知,沒有陪同,自己在村里走,自己跟村民聊。
走了那條路,過了那座橋,看了那些大棚。
問村民:「這些是誰干的?」
村民說:「小付干的。」
「小付是誰?」
「駐村干部,北大畢業的,在我們村待了五年。」
「五年?」他皺了皺眉,「為什么不提拔?」
村民們你看我我看你,沒人吭聲。
最后李支書說了一句:「這事兒……您得問鎮上。」
陳部長沒再問。
臨走那天晚上,他找我單獨談話。
「付遠山同志,在基層工作有什么困難?」
我說:「沒有。」
「對組織有什么意見?」
「沒有。」
「對鎮里有什么看法?」
「沒有。」
他看了我很久。
「你在這兒待了五年,修路、修橋、幫村子脫貧。這些成績,你自己是知道的。為什么從沒向上級反映過?」
我想了想。
「反映什么?」
「你受到的不公正待遇。」
「不公正?」我笑了笑,「我來這兒是干活的,不是來評功的。活兒干完了,心里踏實。別的,不重要。」
他盯著我,目光很深。
半晌,嘆了口氣。
「你這個人……」他沒說完。
站起來,拍拍我的肩:「好好干。」
然后走了。
一個月后,縣里下來通知。
我被調到縣里,任副縣長。
分管農業農村工作。
正兒八經的縣處級。
消息傳到青山鎮的時候,炸開了鍋。
據說周德發聽到消息,臉色青得像鍋底。
他老婆更是破口大罵:「狗屎運!就他?也配當縣領導?」
我沒管這些。
收拾東西,離開柳樹溝。
走那天,全村的人都出來送我。
李支書站在村口,眼眶紅紅的。
「小付,你還會回來嗎?」
「會的。」
他點點頭,站在那兒,看著我走遠。
我沒回頭。
08
到縣里報到后,我的第一個任務,是回青山鎮開會。
全縣鄉鎮換屆工作動員會,每個鄉鎮的班子成員都要參加,在青山鎮的會議室召開。
會議那天,我提前十分鐘到。
推開會議室的門,里面已經坐了不少人。
周德發坐在第一排,看見我進來,愣住了。
整個人像被釘在椅子上,動都沒動。
我掃了他一眼,走到主席臺坐下。
會議開始前,有人來倒茶。
周德發突然站起來,快步走過來,從那人手里接過暖壺。
「付縣長,我來吧。」
他笑著給我倒茶,手有點抖,茶水灑出來一點,濺在桌上。
「付縣長,您請用茶。」
會議室里安靜了一瞬。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我們身上。
我看著那杯茶。
想起五年前,也是這間會議室。
他坐在主席臺上,我站在門口。
他說:「小付,茶涼了。」
我端著暖壺,給他續茶。
有人笑:「北大畢業的,手腳倒是勤快。」
五年后,還是這間會議室。
我坐在主席臺上,他站在我面前。
他給我倒茶,手在抖。
那些笑的人,一個個正襟危坐,大氣都不敢出。
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茶不錯。」
他的笑容僵了一瞬。
我放下茶杯,看著臺下的人。
「開會之前,有件事要通知大家。」
所有人都看著我。
「縣委決定,從下個月開始,對全縣各鄉鎮開展換屆專項巡視。」
我頓了頓。
「青山鎮,是第一站。」
會議室里一片死寂。
我看見周德發的臉,一瞬間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