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chuàng)作聲明:本文為虛構創(chuàng)作,請勿與現實關聯
“何律師,我不管!你必須讓他凈身出戶!那套老房子是我的名字,協(xié)議上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
尖銳的女聲刺破了何銘律師事務所的午后寧靜。
何銘捏了捏鼻梁,第無數次重復:“張?zhí)m女士,我再說一遍,‘假離婚’協(xié)議在法律意義上就是真離婚。但對方現在反訴你欺詐,主張協(xié)議無效,我們必須應對……”
“欺詐?他放屁!”女人猛地站起,昂貴的香水味瞬間充滿了壓迫感:“他自己賭博敗光了家產,現在想反咬我一口?我告訴你,何銘,我付了錢的,這官司你必須給我贏!否則……”
“否則怎樣?”何銘抬起眼,鏡片后的目光平靜而冰冷,“律所的門在那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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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何銘,四十三歲,城南片區(qū)小有名氣的民事律師。
在這個行當里泡了近二十年,他自詡見過的“人”比“法條”還多。離婚析產、贍養(yǎng)糾紛、房產歸屬……他就像個城市下水道的清理工,每天的工作就是把那些堵塞在“情理”和“法理”之間的腌臜事,一件件拎出來,掰扯清楚。
他剛送走了張?zhí)m。這個女人是他的新客戶,一個典型的“假離婚”受害者——或者說,受益者。
案子不復雜。三年前,張?zhí)m和丈夫王斌為了規(guī)避二套房限購政策,辦了“假離婚”,約定婚內兩套房產,大的一套歸張?zhí)m,小的一套歸王斌。他們本打算買到新房就復婚。
誰知天有不測風云。王斌做生意賠了,不但沒買成新房,連自己名下那套小的也抵了債。如今他一無所有,要求推翻當初的離婚協(xié)議,重新分割張?zhí)m名下的那套大房子,理由是張?zhí)m當初“明知他生意周轉不靈,設局欺詐”,誘使他“凈身出戶”。
張?zhí)m的說法則是,王斌是染上了賭博,把家底敗光了,現在是輸紅了眼,想耍無賴。
何銘的職業(yè)信條是:相信證據,不相信眼淚。
那份離婚協(xié)議簽得滴水不漏,白紙黑字,王斌的簽字、手印俱全。從法律上講,何銘的贏面極大。他唯一要做的,就是證明王斌確實有賭博惡習,那么“欺詐”一說就不攻自破。
張?zhí)m提供的“證據”很足,有王斌在麻將館的照片,甚至還有幾張潦草的“欠條”。
何銘對這個案子很有把握,但他心里總有點說不出的煩躁。
他不喜歡張?zhí)m那種勢在必得、甚至有些刻薄的嘴臉。處理完手頭的事務,他習慣性地繞到律所后街的觀音寺。
這是座很小的寺廟,藏在老城區(qū)的深巷里,沒有香火鼎盛的喧囂,只有幾個腿腳不便的老太太常年在這里義務幫忙。何銘不信佛,但他喜歡這里的安靜。
他照舊在廊下石凳坐下,廟里的老師傅給他沏了杯苦丁茶。
午后的陽光暖洋洋的,他剛瞇起眼,就注意到功德箱前的一個身影。
那是個男人,四十多歲,瘦得脫了相,頭發(fā)油膩膩地貼在頭皮上。他穿著一件洗得發(fā)白的舊夾克,正對著觀音像喃喃自語。
何銘皺了皺眉。他認出了這個男人。
是王斌。張?zhí)m的丈夫,他這場官司的被告。
何銘見過他開庭前的照片,那時雖然落魄,但依稀還有個體面人的架子。這才幾天,怎么形容枯槁成了這副模樣?
王斌拜了幾拜,站起身,猶豫地望向功德箱。
功德箱是老式的木頭箱子,鎖著一把銅鎖,但投錢的縫隙開得很大。
王斌左右看了看,寺里只有何銘和遠處打瞌睡的老師傅。他飛快地伸出兩根手指,從縫隙里夾出了一張……十塊的,又夾了一張,還是十塊。
他似乎嫌少,又探進去,這次夾出來一張皺巴巴的五十。
他迅速把錢揣進兜里,頭也不回地快步走出了寺廟。
何... ...何銘目瞪口呆。
他見過輸了官司撒潑打滾的,見過法庭上痛哭流涕的,但他沒見過一個正為了幾百萬房產打官司的男人,跑到寺廟里偷功德箱里的幾十塊錢。
這簡直荒唐!
“阿彌陀佛。”
何銘一驚,不知何時,寺里的住持靜心法師已經站在了他身邊。
“法師,你……”何銘指著門口,“那個人,他偷錢!”
靜心法師年過六旬,神態(tài)安詳,他只是雙手合十,低眉垂目:“老衲看見了。”
“看見了你不管?這是偷!”何銘的職業(yè)病犯了,“雖然金額不大,但也夠得上治安處罰了。”
“何施主,”靜心法師緩緩道,“佛門的錢,取之于眾生,用之于眾生。他若真有急難,拿去便是。”
何銘被噎得不輕:“你這是縱容!他是個賭徒!輸光了家產,現在連菩薩的錢都偷!這種人有什么急難?”
靜心法師看了他一眼,那目光溫和卻仿佛能洞穿人心:“何施主,你看他,像個賭徒嗎?”
何銘一愣。
他腦海里浮現出王斌那雙布滿血絲、卻空洞無神的眼睛,還有那瘦到凹陷的臉頰。
賭徒他見得多了,大多是亢奮的、焦躁的,或者油滑的。而王斌……更像是一個被抽走了精氣神的、絕望的空殼。
“阿彌陀佛。”靜心法師不再多言,轉身回了禪房。
何銘端著那杯涼透了的苦丁茶,忽然覺得,這案子似乎不像張?zhí)m描述的那么簡單。
02.
何銘是個較真的人。或者說,他對“真相”有種近乎偏執(zhí)的潔癖。
張?zhí)m的案子,從“法”上講,他穩(wěn)贏。但王斌在觀音寺的這一“偷”,卻在“理”和“情”上,給何銘心里扎了一根刺。
一個賭棍,會為了幾十塊錢,冒著被人抓住的風險去偷功德箱嗎?
第二天下午,何銘鬼使神差地又來到了觀音寺。
他換了身不起眼的便服,坐在了更隱蔽的角落。
果不其然,又是那個時間,王斌準時出現了。
流程和昨天一模一樣。磕頭,拜佛,然后是那雙顫抖的手,伸向功德箱。
今天他的“收成”似乎不太好,反復掏了幾次,也只捏出了幾張零鈔。他嘆了口氣,把錢攥在手心,急匆匆地走了。
何銘不動聲色地跟了上去。
他倒要看看,這個“賭徒”拿著偷來的錢,是要去哪個麻將館翻本。
王斌的腳步很快,但他走不穩(wěn),像是大病初愈。他穿過兩條老街,何銘刻意保持著距離。
然而,王斌沒有走向任何娛樂場所。他拐進了一個更破敗的巷子,在一家連招牌都褪了色的“老街面館”停下。
“老板,兩碗陽春面。多加點湯。”王斌把手里那把皺巴巴的零錢拍在桌上,仔細數了數。
何銘躲在對面的電線桿后,心里五味雜陳。
賭徒會用偷來的錢,買兩碗最便宜的陽春面?
面很快好了,王斌沒有在店里吃。他從隨身的布袋里掏出兩個舊但洗得很干凈的保溫飯盒,把面和湯仔細分裝好,連老板送的咸菜都倒了進去。
他拎著飯盒,腳步甚至比來時更急切了些。
何銘繼續(xù)跟著。
七拐八拐,王斌鉆進了一棟沒有電梯的老式居民樓。樓道里堆滿了雜物,氣味很難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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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銘看著他上了五樓,停在最里面一戶掉漆的木門前,掏出鑰匙開門進去。
何銘猶豫了幾秒,也跟了上去。
他想裝作是找錯了門的鄰居,看看里面的情況。
剛走到門口,門虛掩著,沒關嚴。一股濃重的中藥味和一絲若有若無的腐敗氣味,從門縫里飄了出來。
“……媽,吃面了。今天熱乎,多吃點。”王斌的聲音很低沉。
“斌……斌啊……”一個蒼老、虛弱,仿佛砂紙摩擦過的女聲傳來,“你……你又去求那個女人了?”
“沒有!”王斌的聲音陡然拔高,隨即又壓了下去,“媽,你別管了。我找到活兒了,能掙錢。你先把藥吃了,把面吃了,身體好了比什么都強。”
“咳……咳咳……”劇烈的咳嗽聲傳來,“你……你別騙我了……什么活兒……能天天……天天準時弄到飯……”
“媽!你吃就是了!”
“斌啊……是媽……是媽拖累了你……”老人的聲音里帶上了哭腔,“要不是我這病……你也不會……也不會去簽那個字……她……她就是算準了我們急用錢……她好狠的心啊……”
何銘站在門口,如遭雷擊。
老人的話信息量巨大。
“急用錢”?“簽那個字”?
何銘腦子里“嗡”的一聲。張?zhí)m提供的證詞是:王斌的母親身體健康,早被王斌“這個孝子”送回鄉(xiāng)下,是王斌自己賭博,才把房子抵債。
可眼下這情況……
何銘深吸一口氣,剛想敲門,里面的對話讓他停住了手。
“媽,別說了。都過去了。”王斌的聲音里滿是疲憊,“協(xié)議簽了……法律上……我們輸了。”
“我不信!我不信!何律師……你請的那個何律師……他不是很有名嗎?他怎么說?”
“何律師……”王斌沉默了很久,久到何銘以為他不會回答了。
“他說……他說贏面不大。”王斌的聲音低不可聞,“張?zhí)m……她準備得太充分了。那些‘賭債’……她都找人做實了。”
“假的!都是假的!”老人激動地哭喊起來,“我兒……我兒是被她陷害的啊!”
何銘站在門外,只覺得后背一陣發(fā)涼。
03.
何銘一夜沒睡好。
他腦子里全是王斌母親的哭喊,和王斌那句“贏面不大”。
王斌竟然也請了律師?而且也姓何?
何銘立刻警覺起來。他查遍了本市的律師名錄,專打民事案的何姓律師,除了他自己,只有一個剛入行不久的“何珊珊”。
第二天一早,何銘頂著黑眼圈,讓助理小劉去查卷宗。
“查一下張?zhí)m訴王斌案,被告王斌的代理律師是誰。”
“何哥,你忘啦?”小劉一臉奇怪,“對方沒有請律師。他一直是……自辯啊。”
何銘愣住了:“自辯?”
“對啊,”小劉調出庭審記錄,“他連答辯狀都沒交,開庭的時候就反復說張?zhí)m騙他,說他媽病重,可又拿不出證據。法官問他醫(yī)療記錄呢,他說被張?zhí)m拿走了。問他借條,他說沒打。全程雞同鴨講,法官都快沒耐心了。”
何銘的心沉了下去。
如果王斌沒有請律師,那他昨晚在家里說的那句“何律師說贏面不大”……是在對誰撒謊?
他在對他母親撒謊。
何銘猛然意識到一個更可怕的可能:王斌口中的“何律師”,指的根本不是他自己的律師,而是張?zhí)m的律師——也就是何銘自己!
王斌可能通過某種渠道打聽到了何銘,知道他是張?zhí)m的王牌。而王斌在絕望之下,已經默認自己“必輸無疑”,他只是在用一個謊言,安慰病重的母親。
這個認知,讓何銘感到一陣強烈的窒息。
他一直堅信的“程序正義”和“證據為王”,在這一刻顯得無比蒼白。
如果王斌說的是真的,如果那場“假離婚”從頭到尾就是張?zhí)m利用王斌母親重病急需用錢而設的一個局,那么張?zhí)m提供給自己的所有“證據”——那些麻將館的照片、那些“欠條”——全都是偽造的!
張?zhí)m不是在“維權”,她是在“詐騙”。
而他何銘,正在助紂為虐。
“小劉,”何銘的聲音有些沙啞,“立刻,馬上,給我查兩件事。”
“何哥,您說。”
“第一,去查本市所有三甲醫(yī)院,過去三年,王斌母親(名字叫李慧蘭)的住院記錄,特別是腫瘤科和血液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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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何銘頓了頓,“查一下張?zhí)m這三年內的所有大額銀行流水,尤其是給她表弟張強的轉賬記錄。”
小劉愣住了:“何哥……張強不是張?zhí)m姐說的,被王斌欠了賭債的那個‘證人’嗎?我們查自己客戶的流水……這不合規(guī)矩啊!”
“別問了!”何銘吼了一聲,“繞開律所,用你自己的渠道去查!查不到醫(yī)院的,就去查醫(yī)保局的記錄!我必須知道真相!”
何銘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焦灼。
他不是在幫客戶打官司,他是在和一個精于算計的女人賽跑。
他再次來到觀音寺。
“阿彌陀佛。”靜心法師仿佛知道他會來。
“法師。”何銘坐下,開門見山,“你是不是早就知道王斌的事?”
靜心法師緩緩搖頭:“老衲只知道,他每日來此,不為求財,只為求生。”
“求生?”
“他每次‘拿’錢,都會在功德箱的暗格里,放一張字條。”
靜心法師領著何銘走到功德箱側面,挪開一尊小佛像,露出一個不起眼的木頭縫隙。
何銘伸手進去,摸出了一疊被汗水浸得發(fā)軟的紙條。
全是小賣部那種最便宜的作業(yè)紙裁成的。
打開第一張,上面是歪歪扭扭的字:
“菩薩慈悲,弟子王斌,今借香火錢三十元,為母買藥。他日官司打贏,必十倍奉還。”
“今借二十元,買面。”
“今借五十元,買止痛藥。”
一張接一張,全是“借條”。
何銘的手開始發(fā)抖。
靜心法師嘆了口氣:“他不是偷。他是走投無路,來向菩薩‘借’命。”
04.
何銘拿著那疊“借條”回了律所。
他感覺自己像個小丑。張?zhí)m在他面前聲淚俱下地控訴“賭徒丈夫”,而他這個“金牌律師”竟然全盤接收。
小劉的效率很高,傍晚時分,他敲開了何銘辦公室的門,表情凝重。
“何哥,查到了。”
小劉把一沓資料放在桌上。
“王斌的母親李慧蘭,兩年前確診了急性白血病。一直在市中心醫(yī)院血液科治療,骨髓移植和后期化療……已經花了快一百八十萬了。”
“這是……”何"銘"的呼吸停滯了。
“這是繳費記錄。上面……大部分繳費人,是王斌。但在他們‘離婚’前一個月,繳費人變成了……張?zhí)m。”
何銘猛地抬頭。
小劉咽了口唾沫:“張?zhí)m支付了最大的一筆,五十萬。然后,他們就去辦了離婚。”
何銘瞬間全明白了。
這不是“假離婚”規(guī)避限購,這是“真離婚”換取救命錢!
王斌為了給母親籌集移植費用,走投無路,張?zhí)m提出“離婚”,并拿走大房子,作為交換,她支付這五十萬的救命錢。王斌別無選擇,只能簽了那份不平等協(xié)議。
“那……賭博呢?”何銘顫聲問。
“張強,就是張?zhí)m那個表弟。”小劉的臉色更難看了,“我查了張?zhí)m的流水。就在他們離婚后一周,張?zhí)m給張強轉了十萬塊。備注是……‘裝修款’。”
何銘閉上了眼睛。
根本沒有賭博。
所謂的“麻將館照片”,是王斌去借錢時被設局拍下的。所謂的“欠條”,是張強偽造的。
張?zhí)m用十萬塊,買通了張強,“做實”了王斌“賭博敗家”的鐵證。她要的不是離婚,她要的是用最小的代價,合情、合理、合法地,吞掉王斌名下所有的財產,并讓他永世不得翻身。
好一個“裝修款”!
好一個“受害者”!
“何哥……”小劉看著何銘鐵青的臉,“這……這案子后天就最后一次開庭了。我們……怎么辦?”
怎么辦?
何銘的職業(yè)守則是:維護客戶的最大利益。
他只要把這些證據壓下去,把張?zhí)m的“故事”在法庭上講圓了,他就能贏。他會拿到高額的律師費,張?zhí)m會拿到房子。
而王斌,會背著“賭徒”的罵名,和他病重的母親一起,被掃地出門,在那個破出租屋里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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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銘感到一陣反胃。
他抓起外套:“我出去一趟。”
“何哥,去哪?”
“觀音寺。”
他必須去見王斌。他不能讓這個人就這么輸了。
05.
何銘趕到觀音寺時,天已經擦黑了。
寺里沒有王斌。
“他今天沒來。”靜心法師正在掃地,“從他開始‘借’錢起,這是第一次。”
何銘心里“咯噔”一下,一股強烈的不祥預感涌了上來。
他轉身就跑,沖向王斌住的那個老舊居民樓。
他一口氣爬上五樓,出租屋的門緊緊關著。
何銘瘋狂地砸門。
“王斌!開門!我是何銘!我知道你是被冤枉的!我能幫你!”
“王斌!你開門!”
里面死一般的寂靜。
何銘急了,他退后兩步,用盡全身力氣,一腳踹向門鎖!
“砰!”
老舊的木門被踹開了。
屋里沒有開燈,一片漆黑。濃重的中藥味混合著一股無法言說的、令人心悸的死氣。
何銘打開手機手電筒,沖了進去。
“何……何律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