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聲明:本文為虛構創作,請勿與現實關聯
金山寺的香火氣味里,混著一股洗不掉的江水腥味。那個老和尚的禪房里,一盞孤燈如豆。
“你當真要趕盡殺絕?”一個聲音在風里問。
老和尚睜開眼,眼珠子像是兩顆冰冷的石子,“水漫金山,涂炭生靈,是她自取滅亡,怨不得我。”
“那我呢?”
老和尚沉默了,燈火輕輕一跳。
他抬起頭,望著窗外漆黑的夜色,許久才說:“你……是另一回事?!?/stro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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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塘的雨,是有性子的。
不像別處,要么稀稀拉拉,要么瓢潑而下。
錢塘的雨,總帶著點黏糊勁兒,像扯不斷的愁緒,絲絲縷縷地掛在西湖的柳梢上,沾在行人的衣角上,把整個杭州城都腌得濕漉漉的。
就是在這么一個黏糊糊的雨天,斷橋上,許仙遇見了白素貞。
許仙撐著一把油紙傘,傘面上畫著幾筆淡墨山水。
他剛從藥鋪里出來,懷里揣著幾包剛炮制好的藥材,一股子甘草和當歸的混合氣味從他袖口里散出來。
他看見那兩個女人站在橋頭,一個白衣,一個青衣,都沒帶傘,任那細雨打濕了頭發和肩膀。
白衣的那個,安安靜靜地望著湖面,雨水順著她光潔的額頭往下淌,她好像一點也不在乎。
青衣的那個,眼神卻像兩把小刀子,在來來往往的行人臉上刮來刮去,帶著一股子不耐煩。
許仙鬼使神差地走了過去,把傘遞了過去。
“姑娘,這雨怕是一時半會兒停不了,用我的傘吧?!?/p>
白衣女子回過頭,沖他笑了笑。那一下,許仙覺得整個西湖的水都亮了。
旁邊的青衣女子卻哼了一聲,拉了拉白衣女子的袖子,低聲說:“姐姐,跟這種凡夫俗子有什么好啰嗦的,我們自己施個法術,不就干了?”
“小青,不許胡說?!卑姿睾翈г沟氐闪怂谎郏缓笥洲D向許仙,聲音像是被雨水洗過一樣干凈,“多謝官人?!?/p>
這便是開始了。一段孽緣,就像潮濕天氣里墻角長出的青苔,不知不覺就蔓延開來。
小青始終覺得不對勁。她不喜歡許仙。
這個男人身上有股藥材的苦味,還有一股子人的俗氣。
他會為了幾文錢跟人計較,會因為一點小病就愁眉苦臉,他太弱了,像一根風一吹就倒的蘆葦。
她想不通,自家姐姐千年道行,怎么就看上了這么個東西。
“姐姐,你圖他什么?圖他窮,還是圖他身子骨弱?”小青不止一次在沒人的時候問白素貞。
白素貞總是笑著,手里做著針線活,給許仙縫一件新衣裳?!澳悴欢?,小青。我圖的,是這點煙火氣。”
小青撇撇嘴。她不懂什么煙火氣,她只知道,這個叫許仙的男人,遲早會是姐姐的拖累。
果然,麻煩很快就找上門了。
那天,一個穿灰色僧袍的老和尚路過他們的保安堂藥鋪。
那和尚身材高大,面皮黝黑,一雙眼睛亮得嚇人,像是鷹隼。他沒進門,就站在門口,目光直勾勾地盯著藥鋪里忙活的白素貞。
小青感覺渾身的鱗片都要豎起來了。那是一種來自天敵的壓迫感。
她一步躥到門口,擋在白素貞前面,惡狠狠地瞪著那個和尚:“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來!”
老和尚沒理她,只是盯著她身后的白素貞,緩緩開口,聲音像一口老鐘,嗡嗡作響:“妖孽,此地非你久留之所。人間繁華,終是泡影。速速離去,還可保千年修行?!?/p>
白素貞臉色一白,走上前來,把小青護在身后,對那和尚盈盈一拜:“大師何出此言?小女子與夫君在此開鋪營生,與人為善,何來妖孽一說?”
“人妖殊途,天道綱常,豈容混淆?”老和尚手里的禪杖在青石板上重重一頓,“老衲法海,金山寺住持。你好自為之。”
說完,法海轉身就走,留下一個冷硬的背影。
小青氣得直跺腳,“姐姐,怕他作甚!一個臭和尚,我去把他打發了!”
“別去!”白素貞一把拉住她,搖了搖頭,“他道行很高,我們惹不起。往后,多加小心就是了?!?/p>
從那天起,小青心里的那根弦就繃緊了。
她看許仙,越發不順眼。若不是為了這個男人,姐姐何至于被一個老和尚堵在門口羞辱。
她們姐妹倆的情分,不是幾百年,是上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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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峨眉山清風洞里,是姐姐一點點教她吐納修行,教她化為人形。姐姐是她唯一的親人,唯一的依靠。誰敢讓姐姐不痛快,她就敢跟誰拼命。
法海的出現,就像是在一鍋滾油里滴進了一滴冷水。
日子在一種緊繃的平靜里過著。白素貞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來,她臉上的幸福也越來越真實。
許仙對她呵護備至,每天收了鋪子,就熬各種補品給她喝。那股子藥材味,聞久了,小青似乎也不那么討厭了。
可她心里的不安,像瘋長的野草,怎么也除不盡。
端午節那天,出事了。
滿城都掛著艾草,空氣里飄著雄黃酒的味道。小青對這味道極其敏感,早早地就躲回了房間??砂姿刎懖恍?,她要陪著許仙。
許仙端著一碗雄黃酒,笑著勸她:“娘子,今天是端午,按照習俗,喝一口雄黃酒,能辟邪驅蟲,對你和孩子都好?!?/p>
白素貞的臉白得像紙,連連推辭。
“姐姐不能喝!”小青從房里沖出來,一把打掉許仙手里的碗。瓷碗摔在地上,碎成幾片,黃色的酒液濺得到處都是。
許仙愣住了,“小青,你這是干什么?”
“我說不能喝就是不能喝!”小青吼道。
場面僵住了。白素貞為了打破尷尬,柔聲說:“夫君,小青也是擔心我。這樣吧,我沾一點在額頭上,也算應了節氣?!?/p>
她不知道,她懷著身孕,法力大減,連沾一點都受不住。
當許仙用手指蘸著地上的雄黃酒,輕輕抹在她額頭上的那一刻,一切都晚了。
白素貞只覺得渾身像被火燒一樣,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她再醒來,聽到的就是小青撕心裂肺的哭喊。
許仙死了。
他被白素貞瞬間現出的原形,一條巨大的白蛇,活活嚇死了。
白素貞抱著許仙冰冷的尸體,腦子里一片空白。小青在一旁,眼睛紅得像要滴出血來,“姐姐,都是他!都是他害了你!一個凡人,死了就死了,我們走!”
“不!”白素貞猛地抬起頭,眼神里是一種決絕的瘋狂,“他不能死!我要去救他!”
“去哪里救?他的魂魄都被嚇散了!”
“昆侖山,靈芝仙草!”
小青知道,那是去送死。昆侖山是南極仙翁的地盤,守著仙草的仙鶴童子,法力高強,豈是她們能闖的?
可她看著姐姐那張沒有一絲血色的臉,一個“不”字也說不出口。
她只能咬著牙說:“好,姐姐,我陪你去!”
昆侖山那一戰,打得天昏地暗。
白素貞拼著最后一點元氣,纏住了仙鶴童子,小青則像一道青色的閃電,瞅準機會,一口叼走了仙草。兩人幾乎是連滾帶爬地逃下了山。
仙草是盜來了,許仙也救活了。但他醒來后,眼神里全是恐懼。
法海不知何時出現在了金山寺,派人給許仙傳話,說他妖氣纏身,需到金山寺誦經祈福,方可化解。
許仙怕了,他真的怕了。他半推半就地,跟著金山寺的和尚走了。
白素貞得知消息,心急如焚。她知道,這是法海的計策,要把許仙從她身邊奪走。
她和小青趕到金山寺山下,江水滔滔,寺廟高聳在山頂,像一頭沉默的巨獸。
“法海,你把我丈夫還給我!”白素貞的聲音在山谷里回蕩。
寺門緊閉,無人應答。
小青脾氣急,拔出劍就要往上沖,“姐姐,跟他廢什么話!我們打進去,把姐夫搶回來!”
白素貞拉住她,再次高喊:“法海,你身為出家人,為何要拆散別人夫妻?這有違慈悲之道!”
山頂上,終于傳來了法海的聲音,冷漠而威嚴:“人妖結合,本就有違天倫。老衲是在救他,也是在給你機會。速速退去,否則,休怪老衲無情!”
“若我不退呢?”
“那便是自尋死路?!?/p>
小青看著姐姐氣得渾身發抖,腹中的胎兒也似乎感受到了母親的憤怒,在肚子里不安地躁動。
她心一橫,對白素貞說:“姐姐,別求他了!他既然不仁,就別怪我們不義!我們引錢塘江水,淹了這金山寺,不怕他不放人!”
這是一個瘋狂的決定。
白素貞猶豫了。水淹金山,必會傷及無辜。
可一想到許仙在寺中受苦,想到腹中的孩子即將沒有父親,她的心就硬了起來。情之一字,足以讓神佛瘋魔。
她點了點頭。
姐妹二人,站在江邊,開始作法。霎時間,風云變色,錢塘江水倒卷而起,化作一條咆哮的水龍,狠狠地撞向金山。
洪水是骯臟的。
它不像西湖的水那么清澈,而是裹挾著泥沙、爛泥、斷裂的樹枝和掙扎的活物,像一鍋煮沸的黃泥湯。
山下的農田、村莊,瞬間就被吞沒了??藓奥?,求救聲,被巨大的水聲蓋過,顯得那么微不足道。
金山寺里,鐘聲大作。
法海站在大雄寶殿前,面沉如水。
他脫下身上的紫金袈裟,往空中一拋。那袈裟見風就長,變成一道巨大的紅色屏障,死死地擋住了第一波洪水。
“孽畜!竟敢造此殺孽!罪無可??!”法海的聲音如同炸雷。
白素貞和小青懸在半空,拼命催動法力。洪水一次又一次地沖擊著那道紅色屏障。
白素貞的臉色越來越白,動了胎氣,她的法力正在飛速流失。
小青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她化作一條巨大的青蛇,甩動尾巴,卷起更大的浪頭,狠狠拍向金山。
“姐姐,你歇一歇!我來!”
法海冷哼一聲,從袖中取出一個紫金缽盂。
他口中念念有詞,那缽盂金光大放,一股巨大的吸力從缽口傳來。
小青只覺得身體一沉,像是被一座無形的大山壓住,幾乎要被吸進那缽盂里去。
她拼命掙扎,才勉強穩住身形,但也被那佛光灼傷,身上火辣辣地疼。
白素貞見小青遇險,不顧一切地催動殘余的法力,一道白光打向法海,替小青解了圍。但她自己,也因此徹底脫力,從半空中跌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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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水,漸漸退去了。
滿目瘡痍。
法海收回袈裟,一步步走到癱倒在泥水里的白素貞面前。他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眼神里沒有一絲憐憫。
“白素貞,你可知罪?”
白素貞看著他,氣若游絲,卻還是撐著說:“我何罪之有?我只是想和我夫君在一起……”
“為一己私欲,水漫金山,害死多少無辜生靈!這便是你的罪!”
法海高舉起手中的紫金缽盂,“今日,老衲便收了你,將你鎮于雷峰塔下,待西湖水干,雷峰塔倒,你方能出世!”
金光再次亮起。
白素貞已經沒有任何抵抗的力氣。
她最后看了一眼嚇得癱軟在遠處的許仙,看了一眼拼命想沖過來卻被佛光擋住的小青,閉上了眼睛。
一道白光閃過,她被吸進了缽盂。
“姐姐!”小青發出凄厲的尖叫,她瘋了一樣用劍劈砍著那無形的佛光屏障,但除了激起一陣陣漣漪,毫無用處。
法海收了白素貞,轉過身,目光如電,落在了小青身上。
“妖孽,你姐姐已伏法。你助紂為虐,同樣罪無可??!今日老衲便一并將你收了,以儆效尤!”
法海的聲音不帶一絲感情。他向前一步,手中的禪杖金光暴漲,一股如同山岳崩塌般的威壓,直直地朝著小青壓了過去。
小青渾身是傷,妖力也消耗得七七八八。
但她沒有后退,眼神里全是刻骨的仇恨和魚死網破的決絕。她緊緊握著手里的劍,準備迎接最后的結局。死則死矣,能跟姐姐死在一起,也沒什么不好。
禪杖帶著呼嘯的風聲,當頭砸下。
就在法海的禪杖即將落下之際,他臉上的怒容與決絕突然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