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9月的一個午后,北京西皇城根胡同的木門輕輕打開,79歲的張鶴亭被秘書領(lǐng)進(jìn)院子。石榴樹正掛著紅燈籠似的果子,空氣里是秋天微涼的味道。院里不見迎來送往的場面,只有一張?zhí)僖魏蛶妆緮傞_的報紙,這與外界對“前中央主席住所”的想象全然不同。
華國鋒聽見腳步聲,撐著椅把站起,順手理了理灰色中山裝衣襟。兩人隔著兩米,先是一頓,隨后會心一笑,握手比擁抱來得更自然。“一路辛苦。”華國鋒把聲音放得很輕。張鶴亭擺手:“坐坐,咱們聊。”就這一句,帶著多年未見的默契。
茶盞溫?zé)幔姐y針透出淡淡清香。桌上沒有文件,只有一本新印的《湖南水利志》。張鶴亭指著書脊,有意思地說:“韶山灌區(qū)那年趕工,可把我熬得夠嗆。”華國鋒回應(yīng):“那幾個月,你夜里給工地放電影的主意,頂事。”話到此處,兩人相視而笑,往事浮現(xiàn),無需贅述。
半小時的寒暄過后,氣氛松弛下來。張鶴亭終究問出心里埋藏已久的疑惑:“老領(lǐng)導(dǎo),你當(dāng)年為什么不繼續(xù)當(dāng)主席?”房間沉靜了幾秒,只聽窗外知了一聲長鳴。華國鋒抿了一口茶,慢聲解釋:
“崗位多,身體差,這是客觀;更關(guān)鍵,是形勢需要新布局。”他沒有用黨八股的套話,而是列出具體時間節(jié)點——1980年9月辭去總理,1981年6月辭去主席與軍委主席,隨后改任副職再到徹底退出決策層。“換人能讓政策延續(xù),也能給改革留足手腳。”言辭平淡,卻透露著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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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鶴亭點頭,沒有再追問。對于在省里同甘共苦十余載的戰(zhàn)友,他理解那份“不戀權(quán)位”的個性。早在五十年代,華國鋒主抓湘潭公路網(wǎng)時,項目驗收剛過就把功勞記在民工身上;七十年代被調(diào)至中央,他也堅持把農(nóng)業(yè)季報留在案頭,擔(dān)心錯過糧情數(shù)據(jù)。這樣的行事風(fēng)格,放在高層,難免顯得“木訥”,卻也讓人心安。
值得一提的是,華國鋒主動提到自己多年的慢性病:高血壓、膽囊炎,還有那陣子常犯的偏頭痛。“熬夜看文件,人一下子就虛了。”他說得輕描淡寫,卻無意間揭開長期高負(fù)荷工作的真相。“如果硬撐,恐誤大局。”這番話并非謙辭,更像自我交代。
兩人話鋒一轉(zhuǎn),談到各自近況。張鶴亭早在機械工業(yè)部離休,最牽掛的是眼疾。華國鋒舉起手示意:“協(xié)和高干病房條件好,抓緊去。”隨后又補了一句:“黨給的待遇,別浪費。”短短十來字,是安慰,也是命令,透出他一貫的干脆。
傍晚時分,韓芝俊端來一小盤北京果脯,說是“給嫂子嘗嘗甜頭”。張鶴亭推辭未果,只能笑納。院外光線漸暗,他起身告辭,華國鋒把他送到門口,不再多言,只拍拍對方手臂。汽車發(fā)動前,張鶴亭透過車窗,看到老友背影在微光里顯得格外瘦削。
離京返湘后,張鶴亭對熟人提起這次相聚,評價簡單:“還是當(dāng)年的華國鋒,踏實得很。”消息沒有被媒體捕捉,也沒有形成轟動,但在知情者眼中,這次交談厘清了多年傳聞——無陰謀,無外壓,有的是個人健康與集體利益的權(quán)衡。
2007年秋,張鶴亭計劃再次北上,電話那頭秘書婉拒:“華老身體抱恙,暫不見客。”半年后,噩耗傳來,華國鋒在北京病逝,終年八十七歲。葬禮簡樸,遵照本人遺愿,不擺花圈,不搞追憶會。對湖南老同事來說,這種離去方式與其一貫低調(diào)保持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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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7月,張鶴亭病故。老友間的信件、筆記,被子女整理后交給湖南檔案館。字跡雖然斑駁,卻記錄了從湘陰田埂到中南海會議室的足跡:一個時代的共同軌跡,也是兩位老同志不刻意張揚的默契。那些紙頁靜靜躺在恒溫庫房里,無需過多注解,歷史自會給出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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