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聲明:本文為虛構創作,請勿與現實關聯
「兒子,你自己不回來看我,還不讓別人對我好?」
我媽哭著說這話的時候,我差點沒喘上氣。
別人是誰?
社區養生館那個免費量血壓的張老師,三年了,逢年過節送米送油,噓寒問暖比親兒子還勤快。
然后他騙了我媽五萬塊。
我勸我媽別投錢,她罵我白眼狼。
我讓她報警,她說我詛咒她上當。
三個月后,張老師跪在我家門口,手里捧著一沓錢,求我媽收下。
我站在旁邊看著,沒吭聲。
這三個月,我什么都沒做——至少,他是這么以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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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康壽堂養生館開在小區東門,二十來平米,門口掛著褪色的紅條幅:「免費量血壓,關愛老年人」。
周母每天下午三點準時到。
比上班還準時。
「周阿姨來啦!」
張老師迎上來,笑容滿面,一邊扶著周母坐下,一邊給她倒水。
四十來歲的男人,長了一張老實相的臉,說話慢條斯理,怎么看怎么讓人覺得靠譜。
「今天感覺怎么樣?腿還疼不疼?」
「好多了,上次你教我那個方法,管用。」
「那就好那就好。」張老師拿出血壓儀,「來,咱們量量血壓。」
袖帶綁上,機器嗡嗡響了一陣。
「一百二十八,八十五,阿姨您這血壓控制得真好,一看就是會保養的人。」
周母笑得眼睛瞇成一條縫。
她今年六十三,老伴走了五年,兒子在外地工作,一年回來兩三次。
平時一個人住,買菜做飯看電視,日子過得清湯寡水。
養生館是她的快樂老家。
不只是量血壓。
張老師記得她的生日,每年都送個小蛋糕。
張老師記得她老伴的忌日,那天會主動來陪她說話。
張老師還記得她兒子叫許城,在上海工作,一年回來兩三次,打電話也少。
「阿姨,許總最近忙嗎?」
「忙呢,上周打電話說在出差。」
「年輕人壓力大。」張老師嘆口氣,「您別怪他,在外面打拼不容易。」
「我不怪他。」周母嘴上這么說,眼神暗了一下。
張老師看在眼里。
三年了,他太懂這個老太太了。
嘴上說不怪,心里能不怪嗎?
兒子一年回來兩三次,打電話不超過五分鐘,開口就是「媽我忙」「媽沒事掛了」。
她不是不理解,她就是孤單。
而他張德明,填補的就是這個空缺。
「阿姨,您腿不是不好嗎?正好今天不忙,我去給您把菜拎回來?」
「哎呀,這怎么好意思。」
「您跟我還客氣什么?走走走,我推您去。」
張老師攙著周母出了門。
養生館的其他老人看著這一幕,紛紛感嘆。
「周姐有福氣啊,張老師對她真好。」
「可不是嘛,比親兒子都親。」
周母聽見了,心里美滋滋的。
她跟老姐妹說:「我上輩子肯定積了德,這輩子才遇到張老師這樣的好人。」
(二)
三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
足夠一個人卸下所有防備。
張老師開始講「投資」了。
不是一上來就講,那太蠢。
他先講養生,講健康,講長壽。
講著講著,話題就拐到了「養老」。
「現在養老院多貴啊,好一點的一個月上萬,一般人根本住不起。」
老人們紛紛點頭。
「所以啊,咱們得提前規劃。」張老師壓低聲音,「不瞞大家說,我最近在考察一個項目,特別好。」
「什么項目?」
「養老社區。投資那種。投點錢進去,等社區建好了,可以直接住,不用花錢。」
「真的假的?」
「我騙你們干嘛?」張老師笑了,「我自己都投了,不信你們去查。」
老人們將信將疑。
張老師不急。
他繼續每天量血壓、送雞蛋、噓寒問暖。
一個月后,他帶周母去「參觀」了項目。
大巴車拉著一群老人,跑到郊區一塊空地上。
空地上立著巨大的效果圖,還有幾個穿西裝的「工作人員」在講解。
「這是一期,已經開工了。二期馬上開始,現在投資還能享受優惠價。」
周母看著那張效果圖,上面畫著漂亮的小洋樓、花園、健身房、食堂。
「以后住在這兒,多好啊。」她喃喃道。
張老師湊過來:「阿姨,我跟您說實話,這個項目名額有限。我好不容易給您爭取到一個,您要是錯過了,以后可就沒了。」
「多少錢啊?」
「五萬起投,三個月就能拿到分紅。」
周母心動了。
五萬,她有。
老伴走的時候留了一筆錢,她一直存著沒動。
「阿姨,您一個人住,以后養老怎么辦?」張老師嘆氣,「兒子那么遠,指望不上。這個社區建好了,我陪您一起住進去,有個照應。」
這句話,殺死了周母最后一點猶豫。
她不是在投資。
她是在給自己買一個依靠。
第二天,周母瞞著許城,轉了五萬。
張老師收了錢,笑得比平時還溫暖。
「阿姨,您放心,這錢穩賺不賠。」
(三)
許城是放假回來才發現的。
他在上海一家公司做銷售,平時忙得腳不沾地,難得休個年假。
回來第二天,他想給媽包個紅包,順手翻了一下存折。
存折上的數字,讓他愣住了。
少了五萬。
「媽,這錢呢?」
周母正在廚房做飯,聽見這話,頓了一下。
「我投資了。」
「投什么資?」
「養老社區。張老師介紹的。」
許城的心咯噔一下。
他聽過這類新聞,太多了。
打著養老旗號騙老人的錢,跑路的時候人影都見不著。
「媽,你被騙了。」
「瞎說什么?」周母從廚房出來,臉色不好看,「張老師對我三年了,他會騙我?」
「三年又怎么樣?騙子就是這么干的!先取信于你,再下手!」
「你懂什么?」
「我懂,我上網查過!」許城掏出手機,把搜出來的資料給周母看,「你看看,這公司注冊資本才十萬,根本沒有養老資質,網上全是投訴——」
周母看都不看。
「網上說的能信嗎?張老師我認識三年了,他什么人我還不清楚?」
「媽!」
「你喊什么?」周母嗓門也上來了,「你有張老師一半對我上心嗎?他三年了,逢年過節都來看我。你呢?你一年回來幾次?」
許城被噎住了。
「我工作忙——」
「你就知道忙!」周母眼眶紅了,「你忙,你忙你的去。我自己的錢,我愛怎么花怎么花,用不著你管!」
「我是為你好!」
「為我好?」周母冷笑了一聲,「你自己不回來看我,還不讓別人對我好?」
這句話像一巴掌扇在許城臉上。
他張了張嘴,什么都說不出來。
是,他一年回來兩三次。
是,他打電話不超過五分鐘。
是,他連媽的生日都經常忘。
但這跟被騙是兩碼事啊。
「媽,我……」
「你什么你?」周母抹了把眼淚,「你要是真為我好,就別管這事。張老師不會騙我的。」
她轉身回了廚房。
許城站在客廳,像根木頭一樣杵著。
那天晚上的飯,他一口都沒吃下去。
(四)
第二天,張老師「正好」來家里拜訪。
帶著一箱牛奶,笑容滿面。
「周阿姨,聽說許總回來了?我來看看。」
許城從房間出來,冷著臉。
張老師不在乎,熱情地打招呼:「許總,久仰久仰。阿姨經常念叨您,說您在上海干大事業呢。」
許城沒接話。
張老師把牛奶放下,跟周母聊了半小時,全是噓寒問暖。
許城在旁邊坐著,一句話沒說。
臨走的時候,張老師「不經意」地感嘆了一句:「阿姨,現在的年輕人啊,不理解咱們老人的想法,您別往心里去。我跟您三年了,騙過您嗎?」
周母搖頭:「沒有。」
「就是嘛。」張老師笑著看了許城一眼,「您放心,您投的那個錢,穩賺不賠。三個月后分紅到賬,到時候誰是真心對您好,一目了然。」
說完,他走了。
周母送到門口,回來之后跟許城說:「你看看人家張老師,再看看你。」
許城深吸一口氣,沒吭聲。
他知道,現在說什么都沒用。
媽已經被洗腦了。
她不是蠢,她是孤獨。
孤獨了三年,張老師填了三年,她在情感上早就站在張老師那邊了。
這時候跟她講道理?
講不通的。
許城開始想別的辦法。
他去了趟派出所,想報警。
民警很客氣,但說的話讓他心涼。
「現在的情況是,你母親本人不承認被騙,不愿意做筆錄。沒有受害人配合,我們很難立案。」
「那怎么辦?」
「你再勸勸?或者等出了問題再來報?」
許城苦笑。
等出了問題?
那五萬塊還能追回來嗎?
他又想過直接去找張老師攤牌。
但他沒有證據。
那個什么養老社區,表面上看起來手續齊全,合同也簽得滴水不漏。
他一個人沖過去,能怎么樣?
打人?犯法。
罵人?人家不理你。
許城第一次感受到了深深的無力感。
(五)
假期結束,許城回上海了。
臨走那天,他還想再勸勸周母。
「媽,那個錢——」
「別說了。」周母打斷他,「你管好你自己就行。」
許城看著她的臉,那上面寫滿了「我不想聽」。
他咽下了所有的話,拎著行李出了門。
回到上海,日子照樣過。
上班,加班,出差,開會。
電話還是會打,但每次不超過三分鐘。
不是不想打,是不知道說什么。
一開口,周母就念叨張老師。
「你張老師昨天又來看我了。」
「你張老師說下個月有分紅。」
「你張老師真是個好人,比你強多了。」
許城聽著,血壓往上躥。
有一次他忍不住了:「媽,你能不能別提那個人了?」
周母冷笑:「怎么,你心虛了?你要是有人家一半好,我至于這樣嗎?」
許城掛了電話,在出租屋里坐了一晚上。
他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錯了什么。
是不是真的太忽略媽了?
是不是不該離家這么遠?
可工作就在上海啊,他能怎么辦?
難不成辭職回去?
就算辭職回去,也追不回那五萬塊了。
那段時間,許城整個人都是恍惚的。
白天工作的時候還好,一到晚上就失眠。
腦子里全是周母的臉,全是張老師的笑。
更讓他崩潰的消息,是一周后從表姨那兒聽到的。
「你媽找我借了兩萬,說是投資養老,你知道嗎?」
許城愣住了。
「她說那個項目可好了,三個月就能拿分紅。我想著都是親戚,就借了。」
許城掛了電話,手都在抖。
追加投資了。
她還在追加。
他立刻給周母打電話。
「媽,你是不是又投錢了?」
「你怎么知道的?」
「表姨告訴我的!」
「多管閑事。」周母沒好氣地說,「我自己的事,用不著你管。」
「那是騙子!你怎么就不聽呢!」
「又來了。」周母的聲音冷了下去,「你就知道說這個。我借錢你管,你給我錢了嗎?你關心過我嗎?」
「我怎么不關心你?」
「你關心我?」周母冷笑,「你關心我你倒是回來啊。天天就知道打電話說兩句,有什么用?」
許城喉嚨像被什么堵住了。
「媽,你到底要我怎樣?」
「我要你別管我。」周母的聲音很平靜,「你不管我的時候,我過得挺好。」
電話掛了。
許城盯著手機屏幕,眼眶發酸。
他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真的不知道。
(六)
兩個月后,許城請了長假回家。
這次他沒再勸。
周母說什么,他都「嗯」「哦」「你說得對」。
周母一開始不習慣,試探著提投資的事。
「張老師說下個月就能拿到分紅了。」
「哦。」
「你不說我被騙了?」
「你愛信信。」許城看著電視,語氣淡淡的,「反正我勸不動你。」
周母愣了一下,覺得兒子終于「消停了」。
她甚至有點得意。
看吧,我就說不是騙子。
你現在不也沒話說了?
許城去過一次養生館,遠遠看了幾眼就走了。
張老師注意到他,主動打招呼:「許總,來看看阿姨?」
許城冷著臉,沒搭理,轉身就走。
張老師在后面笑:「這孩子,脾氣還挺大。」
回到家,許城把自己關在房間里。
他在等。
等一個機會。
這些天他一直在觀察,在分析,在想辦法。
硬來不行,那就換一條路。
張老師最大的弱點是什么?
貪。
他騙老人的錢,是因為貪。
如果有一塊更大的肉在他面前晃,他會不會撲上來?
許城開始布局了。
他「不經意」地讓張老師看到了一些東西。
比如,他接電話的時候,故意提高音量:「那個項目下周簽約……客戶那邊我再溝通……」
比如,他讓發小老趙開著租來的奔馳來找他,當著張老師的面喊他「城哥」,兩個人站在樓下聊了半天。
比如,他故意讓手機屏幕彈出銀行的貴賓服務提醒,被張老師「無意間」看到。
這些細節,普通人可能不會注意。
但張老師是老江湖。
他注意到了。
而且,他開始動心了。
這小子,有點東西啊。
看著不起眼,接的電話都是「項目」「客戶」「簽約」。
來找他的人開的是奔馳,喊他「城哥」。
銀行還給他發貴賓提醒。
張老師的眼睛亮了。
這小子嘴上說是騙子,該不會是舍不得錢吧?
怕他媽投資賺了,自己沒份?
如果能讓他也信了,他背后那些客戶、那些資源……
張老師舔了舔嘴唇。
大魚。
這是一條大魚。
(七)
那天,周母又在念叨投資的事,許城煩了。
「媽,你要投就投,別跟我說了。反正我認定是騙子,你信他不信我,我管不了。」
「你什么態度?」「什么態度?我能有什么態度?」許城站起來,聲音很沖,「你自己不聽勸,錢打水漂了別怪我。
我話放這兒了——他要是真能讓你拿到收益,我許城把這話吃回去!」
說完他回了房間,「砰」一聲摔上門。周母氣得渾身發抖。這逆子!
她坐在客廳生悶氣,沒注意到門口站著一個人。
張老師。他今天本來是來「拜訪」的,敲門沒人應,就自己推門進來了。
剛才那番話,他聽得清清楚楚。「他要是真能讓你拿到收益,我許城把這話吃回去。」
張老師眼睛亮了。這小子死鴨子嘴硬。行。我就讓你把話吃回去。讓你看看,誰是騙子,誰是真心為你媽好。等你服了,你背后那些客戶、那些資源,還不是任我挑?
「周阿姨。
」張老師走進來,一臉關切,「跟許總吵架了?」周母嘆氣:「這孩子,不懂事。」
「年輕人嘛,不理解咱們。您別生氣,氣壞身子不值當。」
張老師坐下來,陪周母聊了半小時。走的時候,他看了一眼許城的房間門。
門關著,里面沒動靜。他笑了笑,走了。
客廳里,周母還在生氣。她沒注意到,許城的房間門開著一條縫。
門縫里,許城靠在墻上,看著手機。屏幕上是一條編輯好的消息,收件人備注「老趙」。消息內容:他上鉤了。許城的嘴角微微上揚。然后他按下了發送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