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寧
創作聲明：本文為虛構創作，請勿與現實關聯
我叫周明，三十五歲，一家中型建材公司的銷售經理。我妻子林薇，三十八歲，是本地知名企業“林氏集團”的執行總裁。在別人眼里，我是攀了高枝，祖墳冒青煙才娶到林薇。只有我自己知道，這高枝，扎人。
我們是大學同學，不過不同系。她是商學院的風云人物，家境優渥，能力出眾。我是土木工程系的普通學生，家境一般，靠著勤工儉學和獎學金讀完書。追她的人能排到校門口，不知怎么，最后她選了我。朋友都說我走了狗屎運。我也覺得是。畢業就結了婚，我進了現在的公司，她從她爸手里接過部分業務，一路做到總裁。
婚后的頭幾年，有過甜甜蜜蜜的時候。但自從她事業越做越大，我們的距離也越來越遠。她忙，空中飛人，一周在家吃不了兩頓飯。我工作相對規律，但應酬也不少。家里有保姆，不用操心家務。我們漸漸沒了共同語言，她說的并購、融資、董事會，我聽不懂也沒興趣。我說的項目、客戶、家長里短，她覺得瑣碎無聊。
不知從什么時候起，我們分房睡了。她說她神經衰弱，有點動靜就失眠，我又有時熬夜看球。開始我還嘗試挽回，后來也就習慣了。夫妻生活，一年到頭屈指可數。她總說累，壓力大。我理解，也漸漸不再提。
我知道外面有些風言風語，說我吃軟飯，說林總養了個“擺設”。我不在乎。林薇在人前給足我面子，出席活動永遠挽著我的手，對我父母也算客氣大方，該有的禮數一樣不少。作為交換，我扮演好“林總丈夫”這個角色，穩定，體面，不給她添亂。我們像住在同一個屋檐下的合伙人，分工明確，互不打擾。
我以為這種默契會一直持續下去，直到上周六，岳父的七十大壽壽宴。
壽宴設在市里最豪華的酒店宴會廳，包了整整一層。林薇家親戚多，生意伙伴更多，場面極大。林薇穿一身寶藍色曳地禮服，妝容精致，挽著頭發，戴著一套鉆石首飾，光彩照人。她挽著我的手，周旋在賓客之間，言笑晏晏，應對得體。我穿著她給我準備的高級西裝，臉上掛著標準笑容，陪在她身邊，像個稱職的背景板。
岳父被人簇擁著，紅光滿面。一切看起來都那么完美，和諧。
變故發生在宴席中途。我起身去洗手間。穿過觥籌交錯的人群，路過一處相對安靜的走廊拐角，通往酒店自帶的小花園。我無意中一瞥，看到兩個熟悉的身影站在花園的陰影里。
是林薇。還有一個男人，背對著我，身材高大，穿著考究的西裝。男人似乎喝多了，一只手撐著墻，把林薇半圈在懷里，頭埋在她頸窩處，姿態親昵至極。林薇背靠著墻，沒有推開，反而微微仰著頭，側臉在朦朧的燈光下，似乎……帶著一絲笑意？
我的腳步猛地釘在原地，血液好像瞬間沖上頭頂，又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凈凈，手腳冰涼。腦子嗡嗡作響，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那個男人，我認識。是最近和林氏集團有合作的一家南方公司老板，姓趙，趙天成。四十出頭，離異，風評不太好，但生意做得大。前幾天家宴籌備時，林薇還提過一嘴，說趙總會來，是重要客戶，讓我多招呼。
重要客戶？需要招呼到這種程度？
我站在原地，像被人兜頭澆了一盆冰水，渾身發冷，動彈不得。眼睜睜看著趙天成的手似乎不老實地滑到了林薇的腰側，林薇這才微微動了一下，偏頭躲了躲，說了句什么，聽不清，但語氣并不嚴厲，更像是一種……嗔怪？
趙天成低低笑了幾聲，終于直起身，但手還沒完全離開。林薇整理了一下頭發和禮服，拍了拍他的手臂，然后兩人一起轉身，準備往回走。
一轉身，就看到了僵在走廊入口處的我。
時間仿佛凝固了。
林薇臉上的表情瞬間變了。那絲殘留的、微醺般的慵懶笑意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猝不及防的驚愕，和一絲迅速掠過的心虛。但很快，她就恢復了鎮定，甚至微微蹙起了眉，似乎怪我出現在這里。
趙天成也看到了我。他臉上沒有絲毫被撞破的尷尬，反而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飾的、帶著玩味和輕蔑的笑意。他甚至還抬起那只剛才搭在林薇腰上的手，理了理自己的西裝袖口，動作慢條斯理，充滿挑釁。
“周經理？”趙天成開口，聲音帶著酒后的沙啞和一股居高臨下的味道，“這么巧，也出來透氣？”
我沒理他，眼睛死死盯著林薇。
林薇避開我的目光，往前走了兩步，語氣平靜，甚至帶著點不悅：“你怎么在這兒？爸那邊還需要人招呼，快回去吧。”
她這話，像一根導火索，瞬間點燃了我胸腔里憋著的那團冰冷又灼熱的怒火。捉奸在床（雖然不是床），她第一反應不是解釋，不是羞愧，而是嫌我礙事，催我離開，繼續回去扮演她的恩愛丈夫，好讓她和她的“重要客戶”繼續？
“林薇，”我聽到自己的聲音，干澀，嘶啞，像是砂紙磨過喉嚨，“你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林薇眉頭皺得更緊，壓低聲音，帶著警告，“周明，你別在這兒鬧！有什么事回家說！”
“回家說？”我扯了扯嘴角，想笑，卻只發出嗬嗬的氣音，“回家說什么？說你怎么在岳父壽宴上，跟你的‘重要客戶’躲在花園里……親熱？”
“你胡說什么！”林薇臉色一白，厲聲喝道，眼神有些慌亂地掃了一眼周圍。幸好這里偏僻，暫時沒人過來。
“我胡說？”我猛地抬手指向趙天成，手指因為憤怒而劇烈顫抖，“我眼睛沒瞎！林薇，你要臉嗎？今天是什么日子？你爸七十大壽！全城的眼睛都看著！你就這么迫不及待？在自家宴會上就跟野男人……”
“夠了！”林薇尖聲打斷我，胸口起伏，顯然氣極了，也怕極了，“周明，你給我閉嘴！滾回去！”
“該滾的是他！”我所有的理智，在酒精（我也喝了不少）和眼前這不堪一幕的刺激下，徹底崩斷。我猛地向前沖了兩步，一把揪住趙天成的西裝前襟！
趙天成沒想到我真敢動手，猝不及防被我揪得一個趔趄，酒也醒了大半，臉上閃過怒意：“你他媽找死？！”
“找死的是你！”我紅著眼睛，掄起拳頭，用盡全身力氣，狠狠一拳砸在了他那張令人作嘔的臉上！
“砰！”
拳頭結結實實砸在顴骨上的悶響，在安靜的走廊里格外清晰。趙天成被我打得頭一偏，踉蹌著后退幾步，撞在墻上，嘴里發出一聲痛哼，嘴角立刻見了血。
“周明！你瘋了！！”林薇的尖叫聲幾乎刺破耳膜。她撲上來，不是來看趙天成的傷，而是拼命拉扯我的胳膊，指甲幾乎掐進我的肉里，“松開！你放開他！”
我被林薇拉扯著，看著趙天成抹了一把嘴角的血，眼神變得陰鷙狠毒，心里那股邪火更旺。我甩開林薇，還想再撲上去。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是聽到動靜的保安，還有林薇的兩個貼身保鏢——阿強和阿輝，聞訊趕了過來。他們顯然是林薇的人，一來就迅速擋在了我和趙天成中間，阿強更是反手一把扭住了我的胳膊，力道極大，把我死死按住。
“林總！”阿強看向林薇，等待指示。
林薇臉色鐵青，胸膛劇烈起伏，看著被保鏢制住、還在掙扎怒吼的我，又看了一眼捂著半邊臉、眼神怨毒的趙天成，最后，她的目光落回我身上。那眼神，冰冷，陌生，充滿了嫌惡和一種被冒犯權威的震怒。
周圍已經有一些賓客被驚動，探頭探腦地往這邊看，竊竊私語。
趙天成吐了一口帶血的唾沫，陰惻惻地開口：“林總，今兒這事兒，你看怎么辦吧。我趙天成在哪兒都沒受過這種氣！”
林薇閉了閉眼，再睜開時，里面已經沒有一絲溫度，只剩下冰冷的決斷。她看著我，一字一句，聲音清晰，殘忍，不容置疑：
“阿強，阿輝，把他拖到后面沒人的雜物間。周明，”她叫我的名字，像在叫一個無關緊要的陌生人，“你打了趙總一拳。”
她頓了頓，每一個字都像冰錐，狠狠鑿進我的耳朵里，我的心里。
“我替趙總還你。一百拳。”
“一拳，都不能少。”
“給我打。”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徹底停滯了。我甚至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周圍隱約的議論聲，趙天成陰冷的哼笑，還有走廊盡頭隱約傳來的壽宴喧鬧，都像隔著一層厚厚的毛玻璃，變得模糊不清。只有林薇那幾句話，冰冷、清晰、殘忍地在我腦子里反復炸響。
一百拳。
一拳，都不能少。
給我打。
我怔怔地看著她，看著這個和我結婚十年、同床共枕（雖然不同房）的女人。她站在璀璨卻冰冷的水晶燈下，寶藍色的禮服襯得她皮膚雪白，鉆石首飾折射著刺眼的光。她的臉依舊美麗，甚至因為憤怒和決絕，透出一種凌厲的美。可此刻在我眼里，這張臉陌生得可怕，像戴著一張精致又冷酷的面具。
阿強和阿輝也愣了一下，顯然沒想到林薇會下這樣的命令。阿強手下松了松，遲疑地看向林薇：“林總，這……”
“沒聽見嗎？”林薇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不容置疑的壓迫感，“拖下去！打！”
趙天成抱著手臂，好整以暇地看著，嘴角那抹帶著血絲的冷笑，充滿了惡毒的暢快。
阿強和阿輝不再猶豫。兩人一左一右，像拎小雞一樣，架起渾身僵硬、腦子一片空白的我，拖著就往走廊深處、遠離宴廳的備用雜物間走去。我的腳蹭在地上，昂貴的皮鞋刮擦著大理石地面，發出輕微卻刺耳的聲響。
路過林薇身邊時，我猛地掙扎了一下，抬起頭，死死瞪著她。我想從她眼里看到一絲不忍，一絲后悔，哪怕只是一絲被逼迫的無奈。
沒有。
什么都沒有。只有一片冰冷的寒潭，深不見底，映不出我此刻的狼狽和絕望。
“林薇……”我從牙縫里擠出兩個字，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她別開了臉，不再看我。對著趙天成，換上了一副帶著歉意的、卻依舊矜持的表情：“趙總，實在對不起，讓您見笑了。您先去處理一下傷，我讓人拿藥箱過來。今晚的事，我一定會給您一個滿意的交代。”
“哼，林總看著辦吧。”趙天成斜睨了我一眼，那眼神像在看一條喪家之犬，然后捂著下巴，在林薇一個眼神示意下趕過來的侍者引導下，走向另一個方向。
我被粗暴地拖進了雜物間。門“砰”一聲關上，隔絕了外面的一切光線和聲音。這里堆著些清潔工具和備用的桌椅，只有一盞昏暗的小燈，空氣里有灰塵和消毒水的味道。
阿強和阿輝放開了我。我腿一軟，差點跪倒在地，靠著冰冷的墻壁才勉強站穩。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撞得肋骨生疼，耳朵里全是血液奔流的轟鳴。臉上剛才挨了趙天成一拳的地方（他躲閃時肘部撞到了我）火辣辣的，但這點疼，比起林薇那幾句話帶來的冰冷和撕裂感，微不足道。
阿強和阿輝站在我面前，兩人都是退伍軍人出身，身材魁梧，面無表情。他們看著我，眼神里沒什么情緒，像在執行一項普通的任務。
“周先生，”阿強開口，聲音平板，“林總的吩咐，對不住了。”
我知道求饒沒用，說什么都沒用。在那一刻，巨大的恥辱和一種近乎毀滅的憤怒，反而壓過了恐懼。我靠著墻，慢慢站直身體，看著他們，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來啊。一拳，都別少。打死了，算我倒霉。打不死……”
我頓了頓，喉嚨發緊，一字一句，用盡全身力氣說：“告訴她，這筆賬，我記下了。”
阿強沒說話，和阿輝交換了一個眼神。然后，阿強上前一步，毫無預兆地，一拳砸在了我的腹部！
“呃！”我悶哼一聲，五臟六腑像是瞬間移位，劇痛讓我猛地蜷縮起來，胃里翻江倒海，早上吃的東西幾乎要吐出來。這一拳，力道控制得很好，不至于打壞內臟，但絕對夠疼。
沒等我緩過氣，阿輝的拳頭從側面擊中了我的肋下。又是鉆心的疼。我撞在身后的雜物架上，哐當亂響。
拳頭，像雨點一樣落下來。腹部，胸口，肩膀，后背……避開了頭部和要害，但每一拳都結結實實，帶著訓練有素的狠勁。起初我還試圖格擋，但很快就被打倒在地。我蜷縮在冰冷骯臟的地面上，抱著頭，咬著牙，不讓自己發出慘叫。只有沉悶的擊打聲，和我壓抑的、破碎的呻吟，在狹窄的雜物間里回蕩。
疼痛，從皮肉深入到骨頭，再到骨髓。恥辱，像毒藤一樣纏繞著每一根痛覺神經，越勒越緊。腦海里反復回放的，是花園陰影里那對交纏的身影，是林薇冰冷無情的命令，是趙天成那嘲諷輕蔑的笑……
一百拳。他們真的在數。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只有幾分鐘，也許有一個世紀那么漫長。擊打終于停了。
我癱在地上，像一攤爛泥，渾身每一塊骨頭都在叫囂，嘴里有血腥味，眼前一陣陣發黑，耳朵嗡嗡作響。
阿強喘著粗氣，甩了甩手，對阿輝說：“一百，齊了。”
阿輝蹲下身，探了探我的鼻息，又摸了摸我的頸動脈。然后他站起來，對阿強點點頭。
兩人沒再多看我一眼，轉身，拉開雜物間的門，走了出去。光線從門外漏進來，很快又被關上的門隔絕。
世界重新陷入昏暗和死寂。只有我粗重、痛苦的喘息，和灰塵在昏暗光線中飛舞。
我躺在地上，一動不動。身體的疼痛是具體的，可心里的那個洞，卻空蕩蕩的，灌滿了冰冷刺骨的風。十年婚姻，像個笑話。我像個傻子，配合她演了十年恩愛戲碼，到頭來，在她的“重要客戶”面前，我連條狗都不如。狗被打，主人或許還會呵斥一聲。而我，是被主人親手下令，讓看門狗活活打了一百拳。
為了什么？為了維護她林總的面子？為了給她的姘頭出氣？還是為了徹底碾碎我那點可憐的自尊，讓我認清自己的位置——一個可以隨時被犧牲、被踐踏的“擺設”？
哈哈……哈哈哈……
我想笑，卻扯動了嘴角的傷，疼得嘶了口氣，眼淚卻毫無預兆地涌了出來，混著臉上的灰塵和血污，滾燙地流進耳朵里，脖子里。
不知躺了多久，直到身上的疼痛從尖銳變得麻木。我掙扎著，用盡全身力氣，一點一點，從地上爬起來。每一個動作都牽扯著傷處，疼得我直抽冷氣。我扶著墻，慢慢站直。看著雜物間鏡子里那個鼻青臉腫、嘴角破裂、衣服臟污破爛、眼神空洞得像鬼一樣的男人。
這還是周明嗎？那個在林氏集團總裁身邊，總是得體微笑、溫文爾雅的周明？
不，從林薇說出“一百拳”那一刻起，那個周明就已經死了。死在了這個冰冷骯臟的雜物間里，死在了那一百記充滿恥辱的拳頭下。
現在活下來的，是一具充滿恨意和冰冷笑意的軀殼。
我整理了一下根本沒法整理的衣服，用袖子擦了擦臉上的血污，結果越擦越花。我對著鏡子，咧開嘴，露出一個扭曲的、帶著血的笑容。
很好，林薇。這一百拳，我收下了。
連本帶利，我會慢慢還給你。還有你的趙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