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伊拉克到洛杉磯，美國正把對付敵軍的招數，用在自家公民身上

通過利用產品普遍具備的“軍民兩用”特性——即國防技術可融入商業領域，反之亦然——美國帕蘭蒂爾公司、美國斯凱迪奧公司和美國通用原子能公司等五角大樓承包商，已在美國國內監控技術領域（尤其是無人機市場）確立了優勢地位。這一趨勢正促使那些經受過實戰檢驗的軍事技術，向美國本土執法領域大規模擴散。

此類雙重用途推進的典型案例，涉及那些曾在伊拉克和阿富汗戰爭中通過實戰檢驗的技術，它們曾是美國反恐戰爭的重要組成部分。備受爭議的美國軟件巨頭帕蘭蒂爾公司于2008年推出的“哥譚”平臺，最初被標榜為用于國防和反恐的情報軟件。該系統曾在伊拉克和阿富汗戰爭期間用于預測敵方簡易爆炸裝置的使用，隨后也被以色列國防和情報機構用于加沙地帶的軍事行動。帕蘭蒂爾公司將“哥譚”平臺重新包裝，營銷為以數據為核心的警務工具。

如今，美國執法部門已廣泛采用該系統，數百個警察部門利用“哥譚”平臺分析平民的行蹤數據。帕蘭蒂爾公司隨后向其他政府機構推銷類似軟件，并在今年春季獲得了美國移民與海關執法局一份價值3000萬美元的合同，協助該機構追蹤無證移民。

此外，美國國防承包商L3哈里斯公司生產的“刺鰩”系統（即基站模擬器），本是為軍事用途設計的高級手機追蹤設備，同樣曾在阿富汗和伊拉克戰爭中被投入使用。盡管L3哈里斯公司正逐步淘汰該系統，但多家美國警察部門仍在使用此類設備追蹤犯罪嫌疑人并收集情報。

視線轉至當下，軍工企業正將經過實戰驗證的無人機技術應用于蓬勃發展的美國國內市場。

事實上，美國執法部門對“無人機作為第一響應者”項目的興趣已呈爆發式增長；未來十年，公共安全無人機市場的規模預計將接近翻三番。持續的聯邦資金支持與立法舉措將進一步提振該領域：唐納德·特朗普政府正投入15億美元用于無人機及反無人機技術的研發。其中5億美元將專門用于支持州及地方政府制定反無人機安全策略——此舉被視為針對明年由美國主辦的國際足聯世界杯賽的提前部署。

被納入2026財年《國防授權法案》的《無人機法案》若獲通過，將允許警方使用聯邦撥款采購和操作無人機系統，從而為這一采購流程注入更多聯邦資金。

目前，全美逾千家執法及安保機構正在使用美國斯凱迪奧公司的無人機。該設備已在加沙和烏克蘭的戰事中投入實戰，其應用場景涵蓋了從應急響應到公共活動的人群監控。在此過程中，斯凱迪奧公司斬獲多項重要合同，例如一份價值460萬美元的合同，旨在為明尼蘇達州布魯克林公園市警方配備警用無人機。

耶魯大學等高校已開始使用斯凱迪奧及其他商用無人機，監控學生參與支持巴勒斯坦的校園抗議活動。這反映出美國高等教育機構正大力推動將無人機納入校園安保體系。

MQ-9“死神”無人機曾廣泛用于阿富汗、伊拉克及加勒比地區的致命打擊與偵察行動，也參與了搜尋加沙地區以色列人質的任務。今年早些時候，美國海關與邊境保護局在洛杉磯的抗議活動中部署了該機型，以支援聯邦執法行動。早在2022年，該局就與美國通用原子能公司簽訂了價值高達5.28億美元的“死神”無人機采購合同。

總部位于猶他州的軍工承包商美國蒂爾無人機公司生產的“金鷹”無人機和“蒂爾2”無人機，已在烏克蘭廣泛部署。其中“蒂爾2”無人機為對抗俄軍的烏克蘭無人機飛行員提供了關鍵偵察能力。2023年秋季，美國海關與邊境保護局授予蒂爾無人機公司一份180萬美元的合同，旨在為邊境巡邏人員提供同類偵察能力。該合同隸屬于該局早在2021年與多家企業（包括軍工承包商兼無人機制造商美國凡塔奇機器人公司）簽訂的9000萬美元框架采購協議——盡管該協議不具約束力，但其意圖在于采購更多邊境監控無人機。

此外，美國海關與邊境保護局還于2019年向美國航空環境公司授予了525萬美元合同，采購其Puma 3 AE無人機。該機型原本為全球軍隊提供偵察、監視和情報收集能力，現已被用于邊境巡邏。

對軍工企業而言，此處的商機顯而易見：為把握這一契機，眾多企業正向警方及邊境項目提供廣泛的試點計劃和測試服務，或對產品進行重大改造以加速商業化進程。

推廣活動本屬常態，但某些承包商的推銷手段已逾越界限。通過廣泛的宣傳攻勢，斯凱迪奧公司成功將眾多美國警員轉化為其產品的“推廣大使”。這些警員不僅測試斯凱迪奧的產品并向其他警局推薦，部分人員甚至出現在該公司的宣傳材料中，更協助該公司爭取美國聯邦航空管理局的豁免許可，試圖規避現行的無人機測試與飛行法規。

軍火承包商已建立起一條暢通的管道，將海外沖突中研發的產品與國內日益增長的關聯技術需求緊密連接。

軍事衍生技術的顯著擴張，引發了公眾關于這些技術在軍事用途之外是否應被常態化的激烈爭論。一方面，這批源于戰爭的新興監控技術確有其正當用途。例如，許多考慮將無人機作為第一響應力量的警察表示，此舉能顯著縮短響應時間，從而挽救生命。

另一方面，該技術帶來的集體隱私風險令人難以忽視。以“刺鰩”設備為例，其可攔截特定區域內所有手機數據——這引發了美國民眾關于數據遭無差別收集的擔憂。在抗議活動中部署此類設備，可能對公眾行使集會權利產生“寒蟬效應”。加利福尼亞州民主黨眾議員吉米·戈麥斯已提出立法提案，試圖禁止軍用級無人機監控抗議活動。

當軍火承包商主導的無人機在城市上空升起，一種源自戰場的邏輯便開始無聲蔓延。這種邏輯不再區分前線與后方，它所攜帶的審視目光，習慣于將鏡頭下的每一個身影都視為潛在的威脅。在這條從戰壕延伸至街角的管道中，回流的不僅僅是技術硬件，更是一種將本國社區視為待管轄“占領區”的治理思維。當旨在識別敵軍的算法開始掃描市民的面孔，戰爭與和平的傳統界限，或許就在這些機械旋翼的嗡鳴聲中，逐漸消融了。

斯塔夫魯拉·帕布斯特

“負責任外交”網站特約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