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
創(chuàng)作聲明：本文為虛構創(chuàng)作，請勿與現(xiàn)實關聯(lián)
“林浩同志，我們是市紀委監(jiān)察委的，請開門配合調(diào)查！” 冰冷而有力的聲音穿透門板，伴隨著急促的敲門聲，將我從睡夢中驚醒。
妻子驚恐地抓住我的手臂，六歲的女兒也被嚇得哭了起來。
我大腦一片空白，腦海中卻不受控制地閃過三天前那個下午——我親手將三罐金黃色的蜂蜜倒入馬桶，看著它們旋轉著，消失在下水道深處。
那一刻，我以為自己只是在發(fā)泄對老領導的失望與憤怒……
婚禮前三天，市規(guī)劃局處長辦公室。
我坐在辦公桌后，手里攥著那張紅得發(fā)燙的請柬，仿佛捏著一塊燒紅的烙鐵。請柬的設計很精美，燙金的“囍”字在燈光下閃著刺眼的光。老領導，已經(jīng)退休兩年的前市委常委、政法委書記張國強的千金張婉婷要結婚了，地點定在全市最豪華的盛世豪庭大酒店。
我的思緒，瞬間被拉回到了十年前。那時，我還是規(guī)劃局一個不起眼的普通科員，每天的工作就是畫圖、整理檔案，淹沒在成堆的文件里，看不到任何前途。是張國強，當時還是我們局的一把手，在一次項目匯報會上注意到了我。他力排眾議，把我從一個技術崗破格提拔為項目科的副科長。后來的幾年，他又一路扶持，在我最關鍵的幾個節(jié)點上，都毫不猶豫地推薦我，最終把我推上了規(guī)劃處處長這個位置。
可以說，沒有張國強，就沒有我的今天。這份知遇之恩，重如泰山。
可現(xiàn)在，這份恩情卻變成了我手中沉甸甸的難題。
請柬旁邊，是我剛從銀行取出來的工資卡和一張寫著家庭開支的便簽。女兒剛上了市里最好的私立小學，一學期的學雜費和興趣班費用加起來就要三萬多。老家務農(nóng)的母親上個月突發(fā)心臟病住院，手術費雖然報銷了一部分，但后續(xù)的康復治療和藥物，已經(jīng)讓家里欠下了五萬塊的外債。我和妻子王琳都是工薪階層，雖然我的職位聽起來光鮮，但我們家里的積蓄確實不多。
晚上回到家，我把請柬放在餐桌上，妻子王琳一眼就看到了。
“張書記女兒結婚？你準備送多少？”她一邊給女兒夾菜，一邊隨口問道。
我猶豫了一下，說出了心里的數(shù)字：“我想……送六千六百六十六。”
“多少？”王琳的筷子停在了半空中，驚訝地看著我，“六千六？林浩，你瘋了？咱們家現(xiàn)在什么情況你不知道嗎？女兒的學費還沒交齊，你媽那邊還欠著錢呢！”
“我知道，”我有些煩躁地扒了口飯，“可張書記對我有大恩，這是他女兒的大事，我不能太寒酸了。別人會說我忘恩負義的。”
“忘恩負義？我們又不是有求于他！他都退休兩年了！”王琳的聲音也高了起來，“我們是普通人家，過好自己的日子最重要！再說，人情往來，心意到了就行，送個一兩千塊錢，誰也說不出什么。你這一下送出去六千多，我們這個月怎么過？”
妻子的每一句話都說在理上，我無法反駁。可我的腦海里，卻不斷浮現(xiàn)出張國強的身影。那些深夜里他把我叫到辦公室，語重心長地跟我談工作的場景；那些在提拔的關鍵時刻，他在會議上為我據(jù)理力爭的畫面；那些我遇到困難時，他拍著我的肩膀說“小林，大膽干，有事我給你擔著”的鼓勵。
我不是個貪官，也從沒想過要靠巴結誰往上爬。我只是一個受過別人恩惠，想在關鍵時刻表達自己感激之情的普通人。我怕的，不是別人說我送得少，而是怕自己過不了心里那道坎，怕自己真的成了那種人走茶涼、忘恩負義的小人。
那晚，我和妻子爭執(zhí)了很久，最后不歡而散。我一個人在書房坐到半夜，煙灰缸里堆滿了煙頭。
第二天，我沒有和妻子商量，一個人去了銀行。我把卡里僅剩的一萬多塊錢全部取了出來，數(shù)出六千六百六十六元現(xiàn)金，小心翼翼地裝進一個嶄新的紅包里。剩下的錢，我打算先拿去把女兒的學費交了。
關上車門的那一刻，我對自己說：“林浩，做人要有底線，但不能沒有良心。”
婚禮當天，我換上了自己最好的一套西裝，皮鞋擦得锃亮。妻子王琳雖然對我送那么多彩禮心存芥蒂，但還是挑了一件得體的連衣裙，陪我一同前往。
盛世豪庭大酒店是江州市的頂級地標，我們把車停在地下停車場，乘坐電梯直達三樓的宴會廳。電梯門一開，眼前的景象讓我暗暗咋舌。
整個宴會廳金碧輝煌，天花板上垂下巨大的水晶吊燈，光芒璀璨得讓人有些睜不開眼。地面鋪著厚厚的羊毛地毯，踩上去悄無聲息。空氣中彌漫著進口鮮花和高級香水的混合氣息。每一張餐桌上都擺放著精致的骨瓷餐具和高腳杯，桌卡上寫著菜品的名字，光是看名字就知道，這一桌的標準至少在三千元以上。
來往的賓客非富即貴。我一眼就看到了市局委的幾位副職領導，還有財政局、建設局、國土局等幾個關鍵部門的一把手。
商界的面孔也不少，好幾個都是江州市叫得上名號的企業(yè)家。他們?nèi)宄扇海酥銠壉勑︼L生。
看到這個排場，我心里突然有些打鼓，捏著那個厚厚的紅包，手心竟有些出汗。我突然覺得，自己費盡心思湊出來的這6666元，在這樣的場合下，或許顯得有些寒酸了。
在簽到臺登記禮金時，這種不安的感覺被推到了頂點。我前面排著的是本市一家知名房地產(chǎn)公司的老板，他遞上一個厚厚的信封，登記員拆開數(shù)了數(shù)，高聲唱喏：“天鴻地產(chǎn)王總，賀禮兩萬！”
我身后，是市建設局的劉局長，他笑著遞上紅包，登記員同樣唱道：“建設局劉局長，賀禮一萬！”
輪到我時，我有些局促地遞上紅包。登記員是個年輕的姑娘，她熟練地拆開，抽出里面的現(xiàn)金。當她看到那六張千元大鈔、六張百元鈔、六張十元鈔和六枚硬幣的奇怪組合時，明顯愣了一下，抬頭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微妙。
她沒有像剛才那樣高聲唱喏，只是低聲在禮金簿上寫下了“林浩，6666元”，然后把硬幣隨手丟進了旁邊的抽屜。
那一瞬間，我的臉頰有些發(fā)燙。
幸好，張國強及時看到了我。他今天穿著一身唐裝，精神矍鑠，滿面紅光。他大笑著走過來，一把拉住我的手，將我引到新郎新娘面前，熱情地介紹道：“婉婷，小李，來，我給你們介紹，這位是林浩，我最得意、最看重的學生！現(xiàn)在是市規(guī)劃局的處長，年輕有為啊！”
新郎很有禮貌地向我敬酒，張國強也緊緊握著我的手，噓寒問暖。可我卻敏銳地察覺到，他的眼神有些閃爍，笑容的背后似乎藏著一絲不易察知的疲憊和心事。
酒席開始后，氣氛更加熱烈。我和幾位相熟的同事坐在一桌，席間，有人壓低了聲音，小聲議論：“張書記不是已經(jīng)退休兩年了嘛，女兒的婚禮還辦得這么高調(diào)，恐怕不太合適吧？”
“是啊，你看今天來的這些人，哪個不是手握實權的？這禮金收得，怕是比我們一年的工資都多。”
這些話像針一樣扎進我的耳朵里。我端起酒杯，假裝沒有聽見。目光在宴會廳里逡巡，我無意中發(fā)現(xiàn)，在靠近出口的幾個角落里，站著幾個穿著深色西裝的陌生男人。他們不喝酒，不與人交談，只是像鷹一樣，用銳利的目光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在場的每一個人。
我的心里，莫名地升起一絲寒意。
婚宴結束，賓客們陸續(xù)離場。在門口告別時，張國強再次緊緊握住我的手，力道大得讓我有些吃驚。他湊到我耳邊，低聲說：“小林，謝謝你能來。回頭，我讓人給你送點老家的土特產(chǎn)過去，都是好東西。”
我抬起頭，對上他的目光。在那雙我曾無比熟悉和敬重的眼睛里，我第一次讀出了一絲我從未見過的、近乎慌亂的情緒。
婚禮后的第二天，我像往常一樣在辦公室處理堆積的文件。昨天婚宴上的奢華與喧囂，仿佛一場不真實的夢。我把那份沉甸甸的人情送了出去，雖然讓家里的經(jīng)濟更加緊張，但心里那塊石頭總算是落了地。我覺得自己盡到了一個晚輩應盡的本分，對得起張書記當年的知遇之恩。
下午四點左右，辦公室的門被輕輕敲響了。我喊了聲“請進”，門被推開，走進來的是一個熟悉的身影——張國強以前的專職司機，老王。
“林處長，忙著呢？”老王手里提著一個頗為沉重的禮盒，臉上帶著職業(yè)性的微笑。
“王師傅，您怎么來了？快請坐！”我連忙起身，準備去給他倒茶。張書記退休后，老王也被調(diào)到了市府車隊，我們已經(jīng)很久沒見了。
“不坐了，不坐了，林處長。”老王擺了擺手，神色顯得有些匆忙。他把那個精美的禮盒放在我的辦公桌上，說道：“這是張書記特意交代，要我親自送到您手上的。他說您嘗嘗，是秦嶺那邊弄來的好東西。”
說完，他像是完成了什么緊急任務一樣，轉身就往外走，連口茶都沒喝，我挽留了幾句也沒留住。
我有些疑惑地看著老王的背影消失在門口，然后把目光轉向了桌上的禮盒。禮盒的包裝非常高檔，深棕色的硬殼紙盒，上面用燙金的字體印著“秦嶺深山·百花蜜”幾個藝術字，旁邊還有一幅水墨風格的山水畫，看起來就價值不菲。
辦公室里相熟的同事老李探過頭來，一臉羨慕地說：“林處，可以啊！張書記都退休這么久了，還這么惦記著你，對你可真是不一般啊！”
我笑了笑，心里確實感到一陣溫暖。我覺得，這說明老領導并沒有因為退休就疏遠我，他還是把我當成自己人的。昨天婚禮上送出那份厚禮時的糾結和不快，在這一刻也煙消云散了。
我小心翼翼地打開禮盒，里面是三罐包裝精美的玻璃瓶蜂蜜，每一罐都用牛皮紙封著口，系著麻繩，看起來古樸又天然。每罐的標簽上都寫著凈含量500克。我拿起一罐，對著光看了看，蜂蜜色澤金黃，質(zhì)地濃稠，確實是上等品。
我想起母親前幾天還念叨著，說她最近睡眠不好，讓我給她買點蜂蜜沖水喝。這三罐蜂蜜來得正是時候。我決定下班后就把它們帶回家，孝敬母親。
我把禮盒重新蓋好，隨手放在了辦公桌的角落里，繼續(xù)處理手頭的工作。
大概半個多小時后，我的手機響了，是一個陌生的本地號碼。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起來。
“請問是市規(guī)劃局的林浩處長嗎？”電話那頭的聲音很陌生，是一個年輕男人的聲音，語氣客氣但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嚴肅。
“我是，請問您是哪位？”我心里一緊。
“我們是市紀委的。”對方簡單地報了家門，我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林處長，別緊張。就是有些常規(guī)情況，想跟您了解一下。您看什么時候方便，我們找個時間聊一聊？”
“紀……紀委？”我的聲音有些發(fā)干，“了解什么情況？”
“就是一些日常工作上的事，例行談話而已。”對方的語氣很平淡，“您看是明天上午還是下午？”
“我……我明天上午有個重要的會。下午吧。”我定了定神，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正常。
“好的，那我們明天下午再跟您聯(lián)系。”說完，對方就干脆地掛了電話。
聽著手機里的忙音，我愣在原地，后背滲出一層冷汗。紀委？例行談話？為什么偏偏是這個時候？是和張書記的婚禮有關，還是我工作中出了什么紕漏？我把最近經(jīng)手的項目在腦子里過了一遍，確信自己沒有任何違規(guī)操作。可這通突如其來的電話，還是像一塊烏云，籠罩在了我的心頭。
下班的鈴聲響起，我強迫自己不再胡思亂想。也許真的只是例行公事。我收拾好東西，抱著那個沉甸甸的蜂蜜禮盒，走出了辦公室。
回到家，一進門，就聞到了廚房里飄出的飯菜香味。妻子王琳系著圍裙，正在灶臺前忙碌。女兒在客廳的地板上玩著積木，看到我回來，開心地喊了一聲“爸爸”。家里溫馨的燈光和氣氛，暫時驅(qū)散了我心頭因那通紀委電話而帶來的陰霾。
“回來啦？今天這么早。”王琳從廚房探出頭來，笑著說。
“嗯，今天沒什么事。”我換好鞋，把手里的禮盒放在了餐桌上，“媽呢？”
“在房間看電視呢。”
我走進母親的房間，母親正戴著老花鏡看養(yǎng)生節(jié)目。我把禮盒打開，將三罐蜂蜜拿出來，遞到她面前：“媽，您看這是什么。張書記讓人送來的，說是秦嶺野生的蜂蜜，好東西。您不是說最近睡眠不好嘛，正好每天沖點水喝。”
母親一看到那幾罐包裝精美的蜂蜜，眼睛都亮了：“哎喲，這可真是好東西！看著就跟超市里賣的不一樣。這種野生的蜂蜜，對身體最好了。”她拿起一罐，愛不釋手地端詳著。
晚飯后，王琳主動說：“我給媽沖杯蜂蜜水吧，讓她喝了早點休息。”
她拿過一罐蜂蜜，撕開上面的牛皮紙封口，準備擰開蓋子。可她擰了半天，蓋子卻紋絲不動。
“咦？這罐子怎么有點鼓？”王的全發(fā)現(xiàn)罐子的金屬蓋子中央微微向上凸起，她用手指按了按，感覺里面有股氣壓。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于“啵”的一聲，把蓋子擰開了。一股略帶酸味的氣體沖了出來。
“什么味兒啊，這么怪。”王琳皺著眉頭，湊到瓶口聞了聞。
我也覺得不對勁，從她手里拿過罐子，仔細查看瓶身上的標簽。標簽印得很小，藏在麻繩下面。我解開麻繩，把標簽展開，上面清晰地印著一行小字——生產(chǎn)日期：2022年5月18日，保質(zhì)期：18個月。
我掏出手機看了看日歷，今天，是2024年11月26日。
這罐蜂蜜，已經(jīng)過期了整整一年！
我的心猛地一沉。
“快看看另外兩罐！”王琳也意識到了問題，急忙拿起剩下的兩罐。
我們撕開封口，檢查標簽。結果不出所料，另外兩罐蜂蜜，生產(chǎn)日期和保一期都一模一樣。三罐蜂蜜，全都過期超過半年，甚至一年了！
一股難以言喻的怒火，如同火山爆發(fā)一般，瞬間從我的心底噴涌而出，直沖天靈蓋！我的臉因為憤怒而漲得通紅，渾身的血液都在沸騰。
“他媽的！”我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一拳狠狠地捶在餐桌上，震得碗筷叮當作響。
“張國強！他把我當什么了？當猴耍嗎？”我怒吼道，“我為了給他女兒隨禮，掏空了家底，送了六千六百六十六！他倒好，就給我回三罐過期的蜂蜜？這是打發(fā)叫花子呢？還是覺得我林浩好欺負？”
“林浩，你小聲點！別嚇著孩子！”王琳急忙過來拉住我，一邊把我往書房里推。
“我能不生氣嗎？”我甩開她的手，胸口劇烈地起伏著，“他是不是覺得，當年提拔了我，我就該一輩子對他感恩戴德，就該任他搓圓搓扁？他要是真看重我，真把我當回事，怎么會拿三罐過期一年的東西來敷衍我？送東西之前，他自己不會檢查一下保質(zhì)期嗎？”
“你先別生氣，”王琳試圖安撫我，“說不定……說不定是司機老王拿錯了呢？或者他自己也不知道這蜂蜜過期了。”
“不可能！”我斬釘截鐵地否定了這個可能，“這是赤裸裸的羞辱！他張國強精明了一輩子，會犯這種低級錯誤？他就是覺得我人微言輕，不值得他費心思！他就是看不起我！”
婚禮上，他那番熱情洋溢的介紹，此刻在我看來，都變成了虛偽至極的表演。登記禮金時，登記員那微妙的眼神；酒席上，同事們對婚禮奢華的議論；我為了湊那份厚禮而和妻子爭吵的窘迫……所有被壓抑的委屈、尷尬和不甘，在這一刻，被這三罐過期的蜂蜜徹底點燃了。
我胸中的怒火越燒越旺，理智在一點點被吞噬。
“這種東西，留著都礙眼！”我雙目赤紅，做出了一個沖動的決定。
我抓起桌上那三罐冰冷的蜂蜜，大步流星地，直接走向了衛(wèi)生間。
衛(wèi)生間里，昏黃的燈光將我的影子拉得很長，投射在冰冷的瓷磚上。我站在馬桶前，胸口劇烈地起伏著，像一頭被激怒的困獸。
我擰開了第一罐蜂蜜的蓋子，那股發(fā)酵后的酸味更加刺鼻。我沒有絲毫猶豫，將瓶口對準馬桶，猛地傾斜瓶身。
金黃色的、黏稠的液體緩緩地流了出來，在白色的陶瓷內(nèi)壁上掛下一道道痕跡，然后“咕嚕咕嚕”地落入水中。蜂蜜因為質(zhì)地粘稠，倒得很慢，像是在拖延時間，這讓我更加不耐煩。我找來一根筷子，伸進瓶子里，狠狠地攪動、捅刺著，催促著那些象征著“羞辱”的液體快點流盡。
倒空了第一罐，我隨手將其扔在地上，玻璃瓶與瓷磚碰撞，發(fā)出清脆的響聲。接著是第二罐，同樣的動作，同樣的不耐煩。金黃色的液體在燈光下閃著一種近乎嘲諷的光澤，然后被我毫不留情地全部倒掉。
輪到第三罐時，我已經(jīng)有些氣喘吁吁。我再次將瓶子倒置。倒了大概一半的時候，我隱約感覺到，瓶底似乎有什么東西隨著蜂蜜的流動，輕輕地“咯噔”了一下，像是有個小小的硬物。
但當時，我滿腦子都是被愚弄的憤怒和失望，蜂蜜又太過黏稠，將一切都包裹在其中，我根本沒有多想，只當是蜂蜜結晶的硬塊。我用更大的力氣晃動著瓶子，直到最后一滴蜂蜜都流入了馬桶。
三罐蜂蜜全部倒完，馬桶里積了一層厚厚的金黃色液體。我盯著它，就像盯著張國強那張?zhí)搨蔚男δ槨?/p>
“張書記啊張書記，你可真是……讓我太失望了。”我對著馬桶自言自語，聲音沙啞。
我伸出手，狠狠地按下了沖水鍵。
強勁的水流開始旋轉，形成一個巨大的漩渦。金黃色的蜂蜜被卷入其中，顏色越來越淡，最終被沖刷得無影無蹤，仿佛從未存在過。那一刻，我覺得自己和老領導之間那份維持了十年的、沉甸甸的師生情誼，也隨著這水流，被一同沖進了漆黑冰冷的下水道。
沖水之后，馬桶似乎有那么一瞬間堵了一下，水位異常地升高，但很快就恢復了正常。我也沒有在意。
我將三個空空的玻璃罐子撿起來，用一個黑色的垃圾袋裝好，連同廚房里的其他生活垃圾，一起打包。然后我穿上拖鞋，下了樓，將那袋垃圾用力扔進了樓下那個深綠色的、散發(fā)著異味的公共垃圾桶里。
做完這一切，我走出衛(wèi)生間，回到臥室，感到一陣前所未有的釋然和疲憊。憤怒的情緒宣泄過后，是巨大的空虛。
我卻不知道，就在我把垃圾扔進垃圾桶的那一刻，停在小區(qū)角落陰影里的一輛黑色轎車里，有人正用高倍望遠鏡，清晰地觀察著我的一舉一動。車內(nèi)，一個人的手機屏幕上，正實時顯示著從某個隱秘角度拍攝的監(jiān)控畫面，畫面里，是我家衛(wèi)生間的窗戶。
更不知道，當我躺在床上，為那份逝去的恩情而輾轉反側、難以入眠時，一張無形的大網(wǎng)，已經(jīng)悄然收緊。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我終于在疲憊中沉沉睡去。
大概是凌晨兩點，我剛剛進入夢鄉(xiāng)，一陣急促而用力的敲門聲，伴隨著一句冰冷的喝令，將我從夢中驚醒，也徹底改變了我后半生的命運。
“咚！咚！咚！林浩同志，市紀委監(jiān)察委，請開門！”
我猛地從床上坐起來，心臟狂跳不止。第一反應是：“家里出什么事了？是樓下漏水了還是著火了？”
身旁的妻子王琳也被驚醒了，她緊緊地抓住我的手臂，聲音因為恐懼而劇烈顫抖：“誰啊？會不會……會不會是小偷？”
女兒的房間里也傳來了被吵醒后的哭泣聲，一聲聲“媽媽”，讓這寂靜的午夜顯得更加詭異和緊張。
還沒等我反應過來，門外那個冰冷的聲音再次響起，這一次更加清晰，帶著不容抗拒的威嚴：“林浩同志，我們是市紀委監(jiān)察委的，請開門配合調(diào)查！”
“紀委！”
這兩個字像一道晴天霹靂，在我腦海中炸響。
我瞬間大腦一片空白，渾身的血液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我做錯了什么？我究竟做了什么違紀的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