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
01
時間： 周六晚七點。
地點： 城市最老牌的“靜謐之海”高檔餐廳。
侍者恭敬地為陳先生斟滿杯中的氣泡水，輕聲說道：“陳先生，您的開胃湯馬上就到。今天廚房特意為您準備了限量的松露菌菇清湯。”
陳先生微微頷首，目光落在窗外華燈初上的街景。他穿著一身剪裁得體的深灰色西裝，指間輕叩桌面，享受著這份難得的靜謐。
“砰！”
突如其來的一聲響動打破了角落的寧靜。一個約莫五六歲的男孩子像一團炮彈，猛地沖過走道，撞上了陳先生側面的空椅，椅子發出了刺耳的摩擦聲。
陳先生皺了皺眉，朝聲音的來源看去。
一個打扮時尚的女人快步走過來，一把拉住孩子的手腕，語氣帶著一絲不耐煩：“浩浩，跟你說了多少次，不許在公眾場合亂跑！快，跟叔叔道歉?！?/p>
“我不！”那孩子掙扎著，嗓門極大，“我肚子餓，我要吃炸雞！”
女人尷尬地笑了笑，對著陳先生略微提高聲音道：“不好意思啊，小孩子比較活潑?！?/p>
陳先生平靜地回答：“活潑很好，但這里是餐廳，不是游樂場。他的行為已經影響到其他客人了?！?/p>
女人臉色微變，但很快又恢復了笑容：“哎呀，您看，他就是一時玩心重，真不是故意的。我們坐得遠，他跑著跑著就忘了?！?/p>
“您坐得遠，但您的責任并沒有因此變遠。”陳先生放下手中的叉子，聲音平穩得像一塊石頭，“請看好他，以免發生更不愉快的意外?！?/p>
女人被他這種不帶情緒的直白話語噎了一下，沒再多說，拉著孩子迅速回到了他們的餐桌，只是離開時，那孩子的目光充滿挑釁地掃了陳先生一眼。
陳先生嘆了口氣，搖了搖頭。靜謐被打破，他決定盡快結束這頓晚餐。
02
五分鐘后，侍者端著那碗冒著熱氣的松露清湯走來，小心翼翼地放在陳先生面前。
“陳先生，請慢用。溫度正好。”
陳先生正準備拿起湯勺，嘗試這道被贊不絕口的菌菇清湯。
“啊——抓住我呀！我要起飛啦！”
那孩子的尖叫聲伴隨著急速的腳步聲再次逼近。這次他沒有走中間的走道，而是繞到了陳先生的桌子側后方。
陳先生心頭一跳，幾乎是本能地側身。
“咚！”
孩子的身體重重撞在了桌角，身體失衡，小手一把抓在了桌布上，巨大的慣性帶著他向前栽倒。
滾燙的濃湯在桌面上像一朵失控的蘑菇云瞬間炸開。
“嘶——”陳先生猛地站起身，他淺灰色的西裝褲上沾滿了棕褐色的湯汁，小臂也被飛濺而上的熱湯燙紅了一片，皮膚立刻泛起紅腫。
“你怎么搞的！”孩子的母親看到這一幕，反而先尖叫起來，快步跑過來，但目光聚焦的不是陳先生，而是她那被嚇得哇哇大哭的兒子，“浩浩！你沒事吧？燙到哪兒了沒有？”
陳先生克制著疼痛，用紙巾按壓著小臂，語氣極冷：“女士，您現在應該先處理的，是您兒子對我造成的傷害和損失。”
女人這才抬頭，看到陳先生被湯汁毀掉的西裝和泛紅的皮膚，神色里帶著一絲不情愿的惱怒。
“哎呦，瞧您說的，不就一件衣服嗎？洗洗就好了?！迸苏Z氣輕描淡寫，隨后看向陳先生受傷的手臂，敷衍道：“燙到了？服務員，快拿冰塊！你看你，這桌布怎么鋪的，這么長，孩子一碰就……”
“這不是桌布的問題，是監管的問題?！标愊壬驍嗔怂抗鈭远?，“這是你兒子造成的第二次意外，第一次我已提醒過你。”
女人不悅地抱起還在抽泣的孩子，提高了音量：“我說你這個人怎么回事？多大點事?。⌒『⒆硬欢?，這誰家孩子不鬧？你一個大人跟我們家孩子計較什么！又不是故意的！”
“故不故意，不影響事實和后果?！标愊壬渎曊f，“你所謂的‘不懂事’，導致我現在需要醫療處理，而我的西裝需要送去專業修護。我接受你的道歉，但責任必須追究?！?/p>
女人冷笑一聲：“追究？行??！你這西裝多少錢？我賠你！但我告訴你，你別想獅子大開口！我兒子受的驚嚇可比你這燙傷嚴重多了！”
陳先生并未接話，只是對著一旁的侍者平靜地說：“請叫你們的經理過來?！?/p>
03
餐廳經理，一個穿著筆挺制服的中年男人，快速走了過來。他先是掃了一眼桌面的狼藉和陳先生的西裝，隨后堆起了職業化的笑容，但他臉上的表情顯然帶著一絲不耐煩。
經理禮貌地對著女人說道：“這位女士，請您先不要激動，帶著孩子去休息區坐一會兒，降降火?！?/p>
女人立刻抓住了機會，指著陳先生說：“經理，你評評理！他一個大男人，揪著我孩子不放！就打翻了一碗湯，他西裝臟了，我愿意賠，他非要弄得這么難看！”
經理轉向陳先生，笑容里帶著標準的流程感：“這位先生，實在抱歉，這是我們的失誤，我們會立刻安排人清理，并送您一張干洗券，您看可以嗎？”
“不可以?！标愊壬苯泳芙^，“我的手臂需要處理，我的西裝是定制的，一張干洗券無法彌補。另外，我要求你們處理的是，這位女士孩子帶來的安全隱患以及她對后果的逃避責任的態度。”
經理推了推眼鏡，語氣放慢但透著堅決：“先生，我們的餐廳是公共場所，我們當然會盡量維護秩序，但我們也不能限制孩子的天然活潑?！彼庥兴傅乜戳艘谎叟?。
女人立刻接口，語氣充滿了得意：“聽見沒有？經理都說了！你跟孩子較勁，這不是心胸狹隘嗎？”
經理清了清嗓子，略微提高了聲音，看向陳先生，語重心長地說：“先生，我們是服務行業，以和為貴?？蛻糁g發生摩擦，我們也很難做。您看，她也說了愿意賠償您的損失，這畢竟是個意外?！?/p>
“意外的基礎，是缺乏約束?！标愊壬币曋浝淼难劬?，“我付的餐費中，應該包含了一個安全、舒適的用餐環境，而您無法提供?！?/p>
經理的臉頰抽動了一下，眼神中露出一絲輕蔑。他很快恢復了那種帶著優越感的微笑：“先生，我們理解您的感受。但這畢竟只是一個小插曲。再說，您現在也只是輕微燙傷，沒有大礙?！?/p>
“至于說這位女士的態度，”經理聳了聳肩，“我們餐廳一直以服務至上為宗旨，盡可能滿足客人的需求。小孩子不懂事，我們當然不能苛求他們?！?/p>
他停頓了一下，語氣變得更加溫和，卻又帶著一絲嘲諷：“您是成年人，是嗎？這么大人了，為什么還要計較這一點小事呢？不如讓一步，我們給您這桌免去服務費，您看如何？”
陳先生沉默了幾秒，忽然笑了起來，那笑容很淡，卻讓經理覺得有些不自在。
“好，免服務費是餐廳的誠意。”陳先生點頭，“至于賠償，我接受那位女士的方案，事后我將提供西裝修護的票據給她。現在，請給我結賬?！?/p>
04
陳先生走向前臺，女人還在后桌嘀咕著“真是晦氣”、“小題大做”，聲音雖然不大，但在安靜的餐廳里依然清晰可聞。
前臺是一位年輕的女收銀員，她看著陳先生手臂上的紅印和西裝上的污漬，眼神中充滿了同情。
收銀員低聲說：“先生，您的賬單總共是三千八百八十元。非常抱歉發生這種事情?！?/p>
陳先生拿出錢包，眼神掃過前臺旁邊一個精致的小立牌，上面寫著“VIP晚間套餐：七點前結賬，享八折優惠?！?/p>
“我想確認一下，你們的晚間套餐優惠截止到七點，對嗎？”陳先生平靜地問。
收銀員看了一眼墻上的時鐘，猶豫了一下：“是的，先生。現在是七點十六分，您錯過了優惠時段。非常抱歉?！?/p>
“我理解。”陳先生將一張黑色的卡片遞過去，“請刷卡。順便問一下，如果我是七點前入座，且因為餐廳管理問題導致延遲結賬，優惠能否延用？”
收銀員感到有些為難：“這個……需要請示經理。”
就在此時，那位經理走了過來，他似乎聽到了他們的對話。
經理拿起立牌，帶著那種官方的、略顯得意的笑容，對陳先生說：“先生，制度就是制度。規定七點前結賬，就是七點前。我們剛才為您免去了服務費，已經是最大限度的讓步了?！?/p>
他帶著一絲優越感，再次重復了之前的話語，似乎想給陳先生留下一個深刻的教訓：“您剛才還說要遵守規則。現在為了這區區八折優惠，您這么大人了，還計較什么呢？”
陳先生收回了卡片，換了一張普通的白金卡遞給收銀員。
“當然。我不會計較折扣?！彼Z氣中聽不出任何情緒，仿佛剛才的一切爭執都煙消云散了。
收銀員刷了卡，遞回給陳先生。
陳先生將卡片收好，轉身離開前臺，在走過那對母子餐桌時，他停頓了一下，側頭對仍在抱怨的女人說：
“記住，今天的事情，你們并不欠我一個折扣，你們欠我的是一份責任和尊重。”
他繼續向前走去，步子沉穩有力。
05
陳先生剛走到餐廳門口，一位穿著一身米色西裝、頭發一絲不茍的女士快步從外廳走入，她一眼看到陳先生，臉上立刻露出震驚而恭敬的神色。
“陳董！您、您怎么在這里？” 女士的聲音因為驚訝而微微顫抖，語速極快，聲音中透著一種下級見到大老板的惶恐。
這一聲“陳董”像一把錘子，猛地砸在了餐廳大堂的空氣中。
經理正準備去送走那對母子，聽到聲音，渾身一僵，機械地扭頭看向門口。
陳先生只是淡淡地抬手，示意女士放低聲音：“路過，隨便吃點東西。有些小意外?！?/strong>
那位女士此刻完全沒注意到周圍，她的目光落在了陳先生手臂上的紅腫和西裝上的污漬，臉色瞬間變得煞白。
“天??！您的手怎么了？還有您的衣服！”女士幾乎要哭出來，“是誰？是誰能讓你在這種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