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律師,我必須離婚?!彪娫捘穷^的聲音壓抑著歇斯底里的顫抖。
“江太太?”陳蔓扶了扶眼鏡,有些意外?!澳徒壬銈兪呛|市的模范夫妻?!?/strong>
“模范夫妻?”林舒發出一聲短促的冷笑,仿佛聽到了天大的笑話,“陳蔓律師,我只信你。他就是個魔鬼!他瞞了我十年……整整十年!是關于孩子的……我們那三個‘怪病’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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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在海東市,如果說有哪個家庭能同時占據財經版和家庭版,那無疑是江赫與林舒夫婦。
江赫,海東科技新貴,四十出頭,憑借一項流媒體核心專利起家,身家百億。林舒,婚前是小有名氣的當代畫家,婚后相夫教子,溫婉賢淑。
他們是公眾眼中的“恩愛富豪”。
但這份完美,卻被一個無法掩蓋的“詛咒”撕開了一條裂縫——他們的孩子。
八年,三胎。三個孩子,無一例外,都在兩歲左右爆發了嚴重的“怪病”。
這不是生理上的畸形,而是精神和行為上的全面倒退。
大兒子江躍,八歲,本該活潑好動,卻患有極其嚴重的強迫癥和觸覺失調,無法與人交流,每天必須將房間里的所有積木按顏色重排11次,否則就會用頭撞墻。
二女兒江天,五歲,患有廣場恐懼癥和選擇性緘默癥,只要離開她的臥室,就會全身僵硬,失聲尖叫。
最小的兒子江北,才三歲,已經開始出現明顯的前兆——語言功能退化,并且開始瘋狂地撕咬自己的手指。
江赫夫婦為了孩子,幾乎跑遍了全球。瑞士的康復中心,美國的基因實驗室。
三次,他們動用了最頂尖的全基因組測序,三次檢測結果都如出一轍:一切正常。
沒有基因突變,沒有染色體異常。
外界眾說紛紜。有人說江赫的豪宅風水不好,有人說他們夫妻“德不配位”。更惡毒的猜測,則指向了母親林舒。
“我看吶,就是那姓林的教育有問題?!?/p>
“會不會是那個……叫什么,孟喬森綜合征?就是母親故意折騰孩子,來博取關注?”
這些流言蜚語,讓林舒幾乎崩潰。
而每一次,江赫都會堅定地站在妻子身邊,斥責媒體,在鏡頭前握緊林舒的手,深情地說:“我們會一起扛過去?!?/p>
陳蔓,海東市最頂級的離婚律師。她的專長不是處理財產,而是處理“人”。
她接過最棘手的撫養權官司,也見過最不堪的豪門內幕。
當她接到林舒的電話時,她的第一反應是:又一個被“完美婚姻”壓垮的女人。
“江太太,”陳蔓在律所的落地窗前站定,聲音冷靜,“您確定要起訴離婚?江先生身價不菲,而且三個孩子的撫養權……鑒于他們的特殊情況,法庭的判決會非常謹慎?!?/p>
“我不要他的錢?!绷质娴穆曇魩е撫敯愕臎Q絕,“我只要他身敗名裂。陳律師,我拿到了證據,一個他藏了十年的秘密。這個秘密,能解釋孩子們所有的‘怪病’?!?/p>
02.
一周前,江赫飛往新加坡參加一個科技峰會。
這是八年來,林舒第一次獨自在家。
往常,家里24小時都有特護、康復師和保姆,輪班倒地照顧三個孩子。
但那天,大兒子江躍在康復中心做評估,二女兒江天被保姆帶著在花園曬太陽,小兒子江北在午睡。
別墅里出現了罕見的死寂。
林舒被這種死寂壓得喘不過氣。她開始不受控制地收拾屋子,這是她緩解焦慮的唯一方式。她走進了江赫的書房。
這是江赫的“禁地”。他不許任何人進入,包括林舒和保姆。理由是“商業機密”。
林舒結婚十年,只進來過寥寥數次。書房是沉悶的深棕色調,一整面墻的紅木書架,擺滿了各種艱深晦澀的科技和金融書籍。
林舒擦拭著一排精裝書。當她擦到《時間簡史》時,手指不小心用力按了一下書脊。
“咔噠。”
一聲輕響。
書架的側面,一塊雕花護墻板,竟然彈開了一個小小的縫隙。
林舒的心臟漏跳了一拍。
她拉開那塊護墻板,后面是一個嵌入墻體的保險箱暗格。
林舒認識這個保險箱,這是江赫存放最重要文件的地方。她也知道密碼——他們第一個孩子的預產期。
她顫抖著輸入了密碼。
“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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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格打開了。
里面沒有房產證,沒有珠寶,沒有成捆的現金。
只有一疊用牛皮紙袋裝著的,已經泛黃的舊文件。和幾個密封嚴實的醫療檔案袋。
林舒打開了那個最舊的牛皮紙袋。
那是一份來自1985年的,海東市精神衛生中心的出院小結。
患者姓名:蔣佩蘭。 診斷:重度強迫癥伴隨精神分裂癥前兆。 備注:患者自述其母有類似病史。
林舒的手開始發抖。她又打開了另一份1994年的檔案。
患者姓名:蔣佩文。 診斷:重度焦慮癥伴隨失語癥。
她又打開一份……
全是江赫母親那邊的親屬。他的姑姑,他的姨婆,他的舅舅。
無一例外,全都在壯年時期爆發了嚴重的精神類疾病,癥狀包括但不限于:強迫癥、緘默癥、廣場恐懼癥、自殘行為……
這根本不是什么“怪病”!這是一種清晰的、代代相傳的家族遺傳病!
林舒癱坐在地上,渾身發冷。
她和江赫戀愛時,曾問過他的家人。江赫只是輕描淡寫地說,他母親早逝,親戚們都在國外,不常聯系。
她以為他只是出身孤僻。
她以為孩子們的病,是她自己的問題,是她懷孕時吃了什么,是她情緒不好,是她的基因“污染”了丈夫。
江赫,那個在她崩潰時抱著她、安慰她、說“我們一起扛”的男人,從一開始就知道!
03.
林舒發瘋似的翻找著暗格。
在最底下,她找到了一個近幾年的檔案袋。
一份來自2013年的《遺傳咨詢報告》。
委托人:江赫。
咨詢內容:關于蔣氏家族遺傳性精神障礙(HPD)的風險評估。
報告結論清晰地寫著:
“……經檢測,委托人江赫先生為該(HPD)隱性基因攜帶者。該基因為常染色體顯性遺傳,若與無該病史的女性結合,其后代有50%的概率表現出顯著癥狀。癥狀通常在18-36個月時開始顯現,表現為行為倒退、強迫癥狀及語言障礙……”
50%的概率。
林舒眼前一黑。
他知道。他在決定要孩子之前,清清楚楚地知道,他有一半的概率,會把這個“詛咒”傳給下一代。
但他還是這么做了。
第一次,大兒子江躍“中招”了。 他沒有停手。
他安慰她,說服她:“小舒,我們再要一個吧。躍躍太孤單了,也許再有一個健康的孩子,能帶帶他。醫生也說,這只是小概率事件。”
第二次,二女兒江天“中招”了。 他依然沒有停手。
他甚至開始責怪她:“小舒,你是不是太焦慮了?你的情緒影響了孩子。我們要放松。你看,我們這么有錢,一定能治好他們。我們再試一次,最后一次,一定會有一個健康的。”
第三次,小兒子江北,也沒能逃脫。
林舒終于明白了。
江赫不是在“愛”她,他是在“賭”。
他用她的子宮,用她的后半生,用三個孩子的健康,去賭一個“正?!钡睦^承人。
為什么三次基因檢測都正常?
林舒看著那份報告,報告上寫著:遺傳性心因障礙,該病癥由特定的復合基因序列突變導致,常規的“全基因組測序”若不針對此特定序列進行標記篩查,極易漏檢。
除非委托人江赫主動告知檢測方家族病史。
而江赫,在那三次昂貴的、全球矚目的基因檢測中,每一次,都選擇了隱瞞。
他不僅騙了她,他還騙了全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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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自己塑造成一個不離不棄、耗費巨資為孩子治病的好丈夫、好父親。
而她,林舒,則是那個被所有人同情、甚至被暗中懷疑的,“生不出健康孩子”的倒霉女人。
林舒拿著那疊文件,沖進衛生間,吐得昏天黑地。
04.
江赫從新加坡回來的當晚,林舒坐在客廳等他。
三個孩子都睡了。別墅里安靜得可怕。
江赫拖著行李箱進來,面帶微笑,習慣性地張開雙臂:“小舒,我回來了。這次峰會很順利,我還給你帶了……”
“啪!”
一疊文件被狠狠摔在他面前的茶幾上。
江赫的笑容僵在臉上。他看到了那份1985年的泛黃檔案,也看到了那份2013年的遺傳咨詢報告。
他的臉色在瞬間變得慘白。
“你……你進了我書房?”江赫的聲音陡然拔高,不是疑問,而是憤怒。
“蔣佩蘭,重度強迫癥。蔣佩文,緘默癥?!绷质娴穆曇舢惓F届o,平靜得像一塊冰,“江赫,你還有多少親戚,是我不知道的?”
江赫的嘴唇翕動著,他下意識地想去搶那些文件。
“你早就知道!”林舒猛地站起來,所有的平靜瞬間破碎,她歇斯底里地尖叫起來,“你從一開始就知道!50%的概率!你拿我的孩子當賭注!”
“我沒有!”江赫被戳中了痛處,也怒吼起來,“那不是??!那只是……一種可能性!我有50%的概率是正常的!我也賭贏了,我不是好好的嗎!”
“所以你就要賭你的孩子?”林舒淚流滿面,“江躍呢?江天呢?江北呢?他們三個都輸了!你為什么不告訴我?你為什么要在備孕前,一個人去做這份報告?!”
江赫后退了兩步,靠在玄關上。
他眼中的憤怒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林舒從未見過的,狼狽的、陰冷的疲憊。
“告訴你?”江赫冷笑一聲,“告訴你,讓你別生了?告訴你,讓你跟我離婚?林舒,你知不知道我為了擺脫這個家族,付出了多少?我拼命賺錢,我搬出老宅,我以為我能稀釋掉它!我以為新一代的醫療水平可以解決它!”
“那你為什么在三次基因檢測時都瞞報了家族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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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能說!”江赫低吼,“一旦公開,江氏集團的股價會怎樣?誰會跟一個‘瘋子’家族合作?我花了二十年建立的商業帝國,會瞬間崩塌!”
林舒徹底愣住了。
她以為他是為了一個“健康的后代”。 她以為他是重男輕女的封建思想作祟。
她萬萬沒想到,真相遠比這更冷酷。
他是為了他的公司,他的股價,他的“完美”人設。
這三個孩子,從出生起,就是他為了維護自己商業帝國,而不得不付出的“代價”。而她,是那個被蒙在鼓里的,“代價”的執行者。
“江赫……”林舒顫抖著,指著他,“你瞞得我好苦啊……”
05.
陳蔓的律所效率極高。
在拿到林舒提供的所有證據——包括那份關鍵的《遺傳咨詢報告》和江赫家族的病史復印件后,陳蔓團隊立刻起草了訴狀。
這不是一場普通的離婚官司。
陳蔓的訴求非常狠辣:
判決離婚。
基于江赫在婚前及婚姻存續期間,故意隱瞞家族重大遺傳病史,存在“重大欺詐”行為,要求江赫作為過錯方,放棄全部夫妻共同財產(預估超80億)。
江赫的欺詐行為已對三個孩子的健康造成不可逆轉的終身傷害,且其為了商業利益故意阻撓正確診斷,要求剝奪江赫的撫養權,判由林舒單獨撫養。
江赫承擔三個孩子未來所有的、不設上限的醫療費、康復費及精神損害賠償。
這份訴狀,等同于一顆法律炸彈。
江赫那邊顯然也沒想到林舒敢做得這么絕。他立刻聘請了海東市另一家以“強硬”著稱的頂尖律所。
第一次庭前調解,定在了周五下午。
調解室里,氣氛冰冷。
江赫沒有來,只派了他的代理律師,一個戴著金絲眼鏡、頭發梳得一絲不茍的中年男人,姓白。
“陳律師,”白律師皮笑肉不笑地開口,“我們當事人江赫念及十年夫妻情分,愿意和解?!?/p>
“白律師請講?!标惵粍勇暽?/p>
“江先生愿意支付30億的補償金。三個孩子的撫養權,他要。但他保證林女士隨時可以探視,并且會成立一個10億的家族信托,確保孩子一生無憂。這是我們最大的誠意?!?/p>
林舒當即冷笑:“他休想。我一個孩子都不會給他?!?/p>
陳蔓抬手,示意林舒稍安勿躁。她看向白律師:“白律師,我們手里的證據,足以證明江先生存在‘婚姻欺詐’。他的隱瞞,是導致三個孩子悲劇的直接原因。法庭上,這些證據一旦公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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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證據?”
白律師忽然笑了。他從公文包里拿出另一份文件,推了過來。
“陳律師,你是個專業的律師。你應該知道,在法庭上,證據的‘合法性’和‘真實性’,比證據本身更重要。”
陳蔓皺眉,打開了文件。
“關于你方提交的所謂‘遺傳咨詢報告’,”白律師慢悠悠地說,“我們已經做了鑒定。那份報告的紙張纖維,是2020年才開始生產的。而報告的打印墨水,經檢測,打印時間不超過三個月?!?/p>
林舒“騰”地站了起來:“不可能!那是我從他書房暗格里……”
“江先生的書房沒有暗格?!卑茁蓭煷驍嗨?,眼神銳利如刀,“陳律師,我們有理由懷疑,你方為了在離婚訴訟中牟取巨額財產,惡意偽造了這份報告。”
陳蔓的心猛地一沉。
她意識到,自己掉進了一個陷阱。江赫,這個男人,遠比她想象的更可怕。他不僅會撒謊,他還會“布局”。
白律師靠在椅背上,丟出了王牌。
“所以,陳律師,我們當事人也正式提起了反訴。”
“反訴什么?”陳蔓強作鎮定。
白律師扶了扶眼鏡,一字一句,聲音不大,卻像重錘砸在林舒的耳膜上:
“我們反訴林舒女士,在婚姻存續期間,長期、惡意地對三名子女進行‘藥物投喂’,蓄意‘誘導病癥’即代理型孟喬森綜合征,其目的,就是為了偽造孩子患病的假象,從而在離婚時,勒索江先生的天價財產?!?/p>
林舒的臉瞬間血色盡失。
“他……他胡說!他血口噴人!”
“是嗎?”白律師冷冷地盯著林舒,拿出手機,按下了播放鍵。
“我們已經申請了證據保全。這是林女士上周,也就是江先生出差期間,在小兒子江北的臥室里,保姆安裝的監控拍下的畫面?!?/p>
視頻里,林舒端著一杯水,走近正在熟睡的小兒子。她從口袋里掏出一個棕色的小藥瓶,倒出兩粒白色的藥片,碾碎,混進了水里,然后強行掰開孩子的嘴,灌了下去。
視頻里的林舒,表情麻木,動作熟練。
林舒看著視頻里那個陌生的自己,發出了絕望的尖叫:“不!不是那樣的!那是……那是醫生開的安神藥!是江赫自己從國外帶回來的!他說能讓孩子睡得好一點!是他讓我喂的!”
白律師關掉手機,微笑著看向已經面如死灰的陳蔓:
“陳律師。現在,你還覺得,你的當事人,能拿到撫養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