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吳家花園到中南海,地圖上拿尺子一量,沒多遠。
可擱在1965年,這段路,彭德懷硬是走了六年。
六年時間,足夠一個國家制定和完成一個五年計劃,也足夠讓兩個曾經在馬背上并肩打天下的湖南老鄉,變得話都說不上一句。
這六年,彭德懷就待在京郊吳家花園。
這位前半生都在槍林彈雨里度過的元帥,如今的生活就是看書、種地。
院子里那塊巴掌大的地,被他拾掇得有模有樣,可地里的莊稼長得再好,也填不滿心里的空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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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讀馬列,啃《資本論》,像個學生一樣做筆記,密密麻麻寫了十幾本。
他不是在打發時間,他是在找答案,想弄明白廬山上的事,到底錯在哪了。
想不通,心里那股勁兒就沒處使,憋得慌。
另一頭,中南海里,毛澤東的日子也不好過。
自從廬山會議后,他身邊的人感覺主席的話變少了,特別是晚上,總愛一個人在院子里來回走,煙一根接一根地抽。
他把自己埋進書堆里,翻《二十四史》,讀《資治通鑒》,仿佛想從幾千年的歷史里,給眼下的困局找個出口。
外面的世界也不太平,南邊的越南戰火連天,北邊的鄰居也翻了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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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底子薄,好東西全擺在沿海,萬一真打起來,一鍋就被人端了。
這個念頭,像根刺一樣扎在他心里。
兩條看似永不相交的平行線,在1965年9月21日這天,突然有了一個交點。
彭德懷實在是熬不住了,他鋪開紙,給毛澤東寫了封信。
信不長,說自己閑了這么久,學了些種田的知識,請求回湖南老家,當個正經農民,自食其力。
這封信,字里行間透著一股子“彭大將軍”的硬氣,不叫屈,不申辯,就是要個出路。
與其在北京這么耗著,不如回家種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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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送出去,彭德懷心里反而踏實了,覺得這事就算這么了了。
可他不知道,這封信一到中南海,立刻掀起了大動靜。
當天下午,信就擺在了毛澤東的辦公桌上。
秘書后來回憶,主席拿起信,反復看了好幾遍,臉上那神情,很復雜,像是松了口氣,又帶著點說不出的激動。
六年了,他等的可能就是這個。
彭德懷是什么脾氣,他太清楚了,石頭一樣硬,能主動寫這封信,就是服軟了,就是遞過來一個臺階。
那一晚,中南海頤年堂的燈,亮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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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澤東沒睡,他抽著煙,腦子里盤算著一盤大棋。
一個關乎國家安危的龐大計劃——“大三線建設”,已經在高層醞釀許久。
要把中國的工業命脈,從沿海搬到山高路遠的西南、西北去,這事比打一場大戰役還難。
誰去扛這個旗?
誰能鎮得住場子?
這個人,得有戰功,有威望,還得絕對可靠,不怕得罪人。
他想來想去,腦海里蹦出了彭德懷那張又黑又硬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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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蒙蒙亮,毛澤東就做了決定。
他叫來秘書,斬釘截鐵地說:“馬上給彭德懷打電話,我毛澤東要見他,上午八點半,來我這里。”
電話打到吳家花園,彭德懷接到通知,第一反應是愣住了。
他跟主席身邊多年,知道主席習慣晚上工作,上午是雷打不動的睡覺時間。
這么反常,肯定有大事。
他試探著問,能不能改到晚上。
電話那頭的秘書回了一句暖心的話:“主席讓你上午來,你就來吧,主席在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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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讓彭德懷心里咯噔一下,多年的冰,好像開始化了。
九月二十三日上午八點十五分,彭德懷的車穩穩停在中南海。
車門一開,他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已經站在門口等他了。
是毛澤東。
秋風吹著主席寬大的衣擺,他快步迎上來,遠遠就伸出了手。
彭德懷趕緊上前幾步,兩雙在革命烈火中淬煉過的手,時隔六年后,又一次緊緊握在了一起。
握了很久,誰都沒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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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年不見,你老了嘛。”
毛澤東看著彭德懷滿頭的白發和一臉的滄桑,先開了口。
“主席,你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啊。”
彭德懷還是那副直來直去的脾氣,用一句玩笑話化解了心里的萬千感慨。
毛澤東拉著他的手,一邊往頤年堂走,一邊帶著點埋怨的親切口氣說:“你這個彭老總,還是老脾氣,硬得很!
六年了,信都不寫一封。
我一直在等你這封信,昨天收到,高興得一晚上沒睡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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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句家常話,說得彭德懷眼眶發熱。
走進頤年堂,他才發現,劉少奇、鄧小平、彭真都在,這陣仗讓他心里一沉。
這絕不是談“回家種地”的事,這是要有大任務。
果然,人到齊后,毛澤東也不繞彎子,開門見山。
他指著墻上巨大的中國地圖,眼神變得像在指揮一場戰役一樣銳利。
他講國際局勢,講國家安全,講敵人可能從哪里打進來,我們的工業命脈又在哪里。
最后,他把手重重地拍在地圖的西南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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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家底子都擺在門口,不安全。
要搞三線建設,把重要工廠搬到內地去,建立我們的戰略大后方。
這是個千秋萬代的大事。”
毛澤東說完,目光轉向彭德懷,“這副擔子,交給別人,我不放心。
我想讓你去西南,擔任三線建設的副總指揮,主持日常工作。”
他頓了頓,臉上露出一絲笑容:“你去西南,這是黨和人民對你的信任。
把三線建設搞好了,仗打起來,你就可以帶兵去打仗,好恢復你的名譽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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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德懷當場就懵了,連連擺手:“主席,不行不行。
我這么多年沒做工作了,情況不熟。
工業我更是個大外行,這個擔子太重,我怕干不好,辜負了主席的信任。”
這不是客套,是他真的沒底。
六年賦閑,已經讓他對自己的能力產生了懷疑。
屋子里的氣氛一下有點凝重。
毛澤東站起來,走到彭德懷身邊,又一次拉住他的手,語氣變得格外懇切:“我們都是快入土的人了,為革命工作的時間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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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顧全大局,團結起來,把我們的國家建設好。”
看著彭德懷還在猶豫,毛澤東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道:“我們共事幾十年了,合作得還是不錯的嘛。
不要廬山一別,分手到底嘛!”
就是這句話,像一把鑰匙,瞬間打開了彭德懷心里所有的鎖。
他再也繃不住了,眼圈一下子就紅了。
毛澤東拍了拍他的手背,輕聲說:“也許真理在你那一邊。
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讓歷史去做結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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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要向前看。”
這一刻,所有的委屈、不甘、迷茫,都散了。
彭德懷抬起頭,目光重新變得像當年在朝鮮戰場上一樣堅定。
他用力回握住毛澤東的手,一字一句地說:“主席,我聽你的!
我去西南!”
沒過多久,彭德懷就動身去了成都。
這位年近古稀的元帥,像一名剛領到任務的戰士,一頭扎進了西南的崇山峻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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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坐著吉普車在崎嶇的山路上顛簸,親自拿著圖紙去現場勘探,和工人們一起吃住在工地。
有人看他,眼神躲躲閃閃,也有人在背后指指點點。
彭德懷根本不在乎,他對身邊的人說:“只要主席信任我,讓我干工作,我就有天大的膽子,天大的勁頭!”
他把自己的最后一點光和熱,全部投入到了那片陌生的土地上。
對于這位橫刀立馬的將軍來說,這或許是他一生中最后,也是最艱難的一場戰役。
幾個月后,北京的風向驟變,一場更大的風暴席卷而來。
彭德懷在西南的工作被迫中斷,再也沒能回到他親手開辟的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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