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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管隊長闖包間耍威風,被我一記眼神嚇退,牽出背后大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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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五的傍晚,華燈初上。

      我和同事謝高達走進“老味道”私房菜館,這是我們忙碌一周后習慣性的放松。

      這家店不大,裝潢樸素,但菜做得地道。

      老板娘給我們留了二樓最里間的“聽雨閣”,說是安靜。

      其實我們都知道,干我們這行的,吃飯時談的都是工作。

      剛上兩道涼菜,謝高達正說起手頭一個案子的疑點。

      包間的門突然被“砰”的一聲推開,毫無預(yù)兆。

      一個穿著花襯衫、滿臉戾氣的年輕男人闖了進來。

      他掃了我們一眼,目光落在桌上簡單的兩菜一湯上,嘴角扯出一抹輕蔑。

      “別吃了!”他聲音很大,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口氣,“趕緊出去!”

      謝高達手里的筷子停在半空。

      我緩緩抬起頭。

      “這包間我們城管局要用,”男人不耐煩地揮手,像在驅(qū)趕蒼蠅,“現(xiàn)在就清場!”

      謝高達眉頭皺了起來。

      我卻只是平靜地看著那個男人,沒有說話。

      多年紀檢監(jiān)察工作沉淀下來的眼神,或許我自己都沒意識到有多凌厲。

      那男人與我對視的瞬間,明顯愣了一下。

      他囂張的氣焰像是被戳破的氣球,陡然泄了幾分。

      包間里突然安靜得可怕。

      窗外的城市燈火明明滅滅,映在玻璃上。

      這個尋常的周五夜晚,因為這不尋常的闖入,開始滑向誰也無法預(yù)料的方向。



      01

      這一周過得特別漫長。

      市里剛開完作風建設(shè)大會,我們一室的案頭又堆高了幾分。

      謝高達比我小十歲,政法大學(xué)研究生畢業(yè)考進來的,小伙子腦子活,肯吃苦。

      就是有時候太較真,容易鉆牛角尖。

      “葉主任,濱湖新區(qū)那個征地補償?shù)陌缸樱~目明顯有問題。”

      下樓時他還抱著文件夾,邊走邊說:“可當事人忽然改口了,說之前記錯了。”

      我接過他遞來的煙,沒點,只是捏在手里。

      “壓力來了?”我問。

      “昨天他老婆給我打電話,哭哭啼啼說算了,家里老人病了需要靜養(yǎng)。”

      謝高達年輕的臉在暮色里顯得有些疲憊,“話里話外都是威脅。”

      我們走出機關(guān)大院,沿著梧桐道往東走。

      “老味道”就在兩條街外,老板是老熟人,知道我們的工作性質(zhì)。

      店里從不給我們打折,但每次都會留個安靜包間。

      “先吃飯。”我說,“案子不是一天辦的。”

      謝高達點點頭,把文件夾塞進公文包。

      正是晚高峰,街上車流如織,電動車在縫隙里穿梭。

      幾個擺攤賣水果的見到城管的車,忙不迭地收拾。

      這種場景每天都在這座城市上演。

      “有時候覺得,”謝高達忽然說,“咱們辦一個案子,拔出來的可能只是一根刺。”

      “但你不拔,它就一直在肉里爛著。”

      我拍了拍他肩膀:“所以得拔干凈。”

      “老味道”的門臉還是老樣子,紅底金字招牌被歲月洗得發(fā)白。

      老板娘在柜臺后算賬,抬頭見是我們,笑了:“聽雨閣留著呢。”

      樓梯是木質(zhì)的,踩上去吱呀作響。

      包間不大,一張圓桌,六把椅子,墻上掛著幅水墨山水。

      窗外是后院,種著幾叢竹子,晚風一吹沙沙響。

      “今天有新鮮的江鱸,清蒸?”老板娘親自過來點菜。

      “行,再加個茭白炒肉絲,拌個黃瓜,湯要豆腐羹。”

      我點菜一向簡單,謝高達補充:“再來盤花生米吧,主任。”

      等菜的空檔,謝高達又拿出卷宗。

      我擺擺手:“吃飯不談工作,這是規(guī)矩。”

      他訕訕地收起,轉(zhuǎn)而說起他女朋友的事。

      年輕人戀愛總是甜蜜又煩惱,我聽著,偶爾插一兩句。

      菜上得很快,清蒸鱸魚火候正好,魚肉嫩得像豆腐。

      我們剛動筷子,謝高達手機響了。

      他看了一眼屏幕,猶豫地看我。

      “接吧,”我說,“萬一有急事。”

      電話是他女朋友打來的,聲音透過聽筒隱約傳出來。

      謝高達低聲解釋:“在吃飯……和葉主任一起……晚點回去……”

      我夾了塊魚肉,細細地挑著刺。

      這片刻的寧靜,在這座城市里顯得奢侈。

      走廊里傳來腳步聲,很重,不像服務(wù)員的輕盈。

      我沒太在意,直到那腳步聲停在我們包間門口。

      門被推開時,我和謝高達都轉(zhuǎn)過頭去。

      02

      推門的動作很粗暴。

      門板撞在墻上,發(fā)出沉悶的響聲,墻上的畫框都震了震。

      進來的男人約莫三十出頭,穿著緊身花襯衫,領(lǐng)口敞開兩粒扣子。

      脖子上掛著條粗金鏈子,在燈光下晃眼。

      他皮膚黝黑,眉毛很濃,眼睛不大但透著股狠勁。

      身后還跟著個瘦高個,同樣流里流氣的打扮。

      “喲,吃著呢?”花襯衫男人咧嘴笑,露出一顆鑲金的門牙。

      他的視線在桌上掃過,在簡單的三菜一湯上停留片刻。

      那眼神里的輕蔑毫不掩飾,仿佛在說:就點這幾個菜,也好意思占包間?

      謝高達放下筷子,眉頭已經(jīng)皺起來:“有事嗎?”

      “有事,當然有事。”花襯衫走進來,很自然地拉了把椅子坐下。

      瘦高個靠在門框上,堵住了出口。

      “這包間我們城管局要用,”花襯衫蹺起二郎腿,“你們趕緊吃完,騰地方。”

      他的口氣不是在商量,而是在下通知。

      謝高達臉色沉了下來:“我們先來的,而且已經(jīng)點菜了。”

      “那就打包帶走。”花襯衫揮揮手,像在打發(fā)叫花子,“樓下大堂還有位置。”

      “憑什么?”謝高達聲音提高了些,“總得講個先來后到吧?”

      花襯衫像是聽到了什么笑話,嗤笑一聲。

      他身體前傾,手肘撐在桌上,盯著謝高達:“小兄弟,跟你客氣是給你面子。”

      “知道今晚誰要用這包間嗎?我們鄧局!”

      “鄧局請客,那是給你們飯店面子,懂不懂?”

      我始終沒說話,只是靜靜看著這個男人表演。

      他的每個動作,每句話,都透著一股長期倚仗某種權(quán)勢養(yǎng)成的跋扈。

      這不是第一次,也絕不會是最后一次。

      “我不管什么鄧局李局,”謝高達年輕氣盛,已經(jīng)站起身,“我們先來的,就要在這吃!”

      花襯衫臉色一沉,也站了起來。

      他比謝高達矮半頭,但氣勢很足,手指差點戳到謝高達鼻子。

      “給臉不要臉是吧?非要我說難聽的?”

      瘦高個在門口活動了下手腕,發(fā)出咯咯的響聲。

      氣氛驟然緊張。

      老板娘匆匆趕來,臉色發(fā)白:“袁哥,袁哥別生氣,有話好說……”

      原來他姓袁。

      袁哥看都不看老板娘,繼續(xù)盯著謝高達:“最后說一遍,出去。”

      “不然,”他頓了頓,聲音壓低但充滿威脅,“我?guī)湍銈兂鋈ァ!?/p>

      謝高達氣得臉色發(fā)紅,拳頭都攥緊了。

      我輕輕嘆了口氣,放下筷子。

      陶瓷筷子碰到骨碟,發(fā)出清脆的一聲“叮”。

      很輕,但在劍拔弩張的包間里,格外清晰。

      所有人都看向我。

      我終于抬起頭,目光平靜地落在那個袁哥臉上。



      03

      我的眼神可能確實有些特別。

      干了十五年紀檢監(jiān)察,見過太多人。

      有痛哭流涕悔不當初的,有死扛到底百般抵賴的。

      有表面配合暗地串供的,也有坦然面對接受處理的。

      看多了,人的眼睛就會沉淀下一些東西。

      不是兇狠,不是威嚴,而是一種穿透性的平靜。

      仿佛能剝開層層偽裝,直接看到骨子里的真實。

      袁哥與我對視的瞬間,整個人明顯僵了一下。

      他囂張的氣焰像被潑了盆冷水,瞬間弱了三分。

      那雙總是斜著看人的眼睛,第一次正視我。

      然后他看到了什么?

      或許是我眼中那種久經(jīng)沉淀的冷靜。

      或許是我紋絲不動的坐姿。

      或許是我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的表情。

      總之,他愣住了。

      包間里安靜得能聽到后院竹葉的沙沙聲。

      瘦高個察覺不對,從門口走進來:“袁哥?”

      袁哥沒理他,依舊盯著我。

      他的喉結(jié)上下滾動,嘴唇動了動,卻沒發(fā)出聲音。

      我依然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他。

      這種沉默比任何言語都有力量。

      謝高達也察覺到氣氛的變化,看了我一眼,緩緩坐回椅子上。

      但他身體依然緊繃,像隨時準備撲出去的豹子。

      老板娘站在門口,雙手緊張地絞著圍裙,大氣不敢出。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也許只有十幾秒,但在場的人都覺得無比漫長。

      終于,袁哥先移開了視線。

      他眼神飄忽地看向別處,剛才那股不可一世的氣勢蕩然無存。

      但他顯然不甘心就這樣認慫。

      “你……你們等著。”他色厲內(nèi)荏地扔下一句,聲音卻虛了很多。

      我依然沒有說話,只是微微偏了下頭,表示我在聽。

      這個細微的動作讓袁哥又后退了半步。

      他意識到自己的失態(tài),強行挺直腰板:“鄧局馬上就到,有你們好看的!”

      說完,他轉(zhuǎn)身就走,幾乎是落荒而逃。

      瘦高個愣了下,趕緊跟出去。

      腳步聲在走廊里急促遠去,很快消失。

      包間里恢復(fù)了安靜。

      桌上的清蒸鱸魚還冒著熱氣,豆腐羹表面結(jié)了一層薄薄的膜。

      謝高達長長吐出一口氣:“主任,剛才……”

      我抬手制止了他。

      目光轉(zhuǎn)向門口還站著的老板娘。

      她臉色蒼白,眼里有恐懼,也有無奈。

      “老板娘,進來坐。”我說,語氣溫和。

      她猶豫了下,走進來,但沒敢坐。

      “剛才那個人,”我問,“常來?”

      04

      老板娘嘴唇哆嗦了下,欲言又止。

      她回頭看了眼走廊,確認沒人,才壓低聲音:“那是城管局袁司機。”

      “袁維昱,鄧局長的司機。”她補充道,“其實……不只是司機。”

      我點點頭,示意她繼續(xù)。

      謝高達已經(jīng)拿出筆記本,但沒有記錄,只是聽著。

      “鄧局長是市城管局的鄧廣財局長。”老板娘聲音更低了,“他們……常來。”

      “每次來都要最好的包間,不管有沒有人。”

      “有時候提前訂了,有時候像今天這樣直接來清場。”

      她說著,眼圈有點紅:“我們做小生意的,哪敢得罪啊。”

      “上次有個客人不肯讓,后來飯店就被查衛(wèi)生了。”

      “說我們廚房油煙凈化不合格,要停業(yè)整頓。”

      “最后還是托人找關(guān)系,請鄧局長吃了頓飯,才勉強過關(guān)。”

      老板娘抹了抹眼角:“所以現(xiàn)在,他們一來,我們都盡量安排。”

      “哪怕得罪其他客人,也比得罪他們強。”

      我靜靜聽著,手指在桌面上輕輕敲擊。

      很輕的節(jié)奏,噠,噠,噠。

      謝高達忍不住問:“就沒人管管?”

      老板娘苦笑:“誰敢管啊?鄧局長能量大著呢。”

      “聽說他弟弟做土方工程,專接城管局管的項目。”

      “還有他小舅子,開了家廣告公司,滿大街的廣告位都是他的。”

      她說得有些激動,忽然意識到失言,趕緊捂住嘴。

      “我……我就是瞎說的,你們別當真。”

      我看著她驚恐的眼神,放緩語氣:“今天這事,不會連累你。”

      “他們要是問起,就說我們吃完自己走了。”

      老板娘感激地點點頭,又猶豫道:“要不……你們還是先走吧?”

      “鄧局長他們真的快到了,到時候……”

      “我們吃完就走。”我說,語氣平靜但不容置疑。

      老板娘不敢再勸,退了出去,輕輕帶上門。

      包間里又只剩下我們兩人。

      謝高達看著我:“主任,這事……”

      “先吃飯。”我夾了塊魚肉,“菜涼了可惜。”

      他愣了下,還是拿起筷子。

      但我們都沒了胃口。

      窗外天色完全暗下來,城市的霓虹燈一盞盞亮起。

      這座繁華的城市,光鮮亮麗的表象下,有多少這樣的暗流?

      一個城管局長,能囂張到如此地步。

      他的司機,能跋扈到直接清場。

      這已經(jīng)不是簡單的作風問題。

      我慢慢咀嚼著嘴里的食物,味同嚼蠟。

      謝高達終于忍不住:“主任,咱們是不是……”

      “吃完再說。”我打斷他。

      不是不想管,而是不能沖動。

      紀檢監(jiān)察工作講究證據(jù),講究程序。

      憑今天這點沖突,動不了一個正處級局長。

      我們需要更多。

      需要確鑿的證據(jù),需要完整的鏈條。

      需要等待合適的時機。

      但種子已經(jīng)埋下。

      那個叫袁維昱的司機,那個素未謀面的鄧廣財局長。

      他們已經(jīng)進入我的視野。

      而一旦被紀委監(jiān)委盯上,很少有人能全身而退。

      我們安靜地吃完這頓飯。

      結(jié)賬時,老板娘說什么也不肯收錢。

      我堅持付了,還多給了一百:“今天的魚很好。”

      走出飯店時,天色已晚。

      街燈下,幾輛黑色轎車正好駛來,停在“老味道”門口。

      第一輛車里下來的,正是袁維昱。

      他看到我們,明顯愣了一下。

      隨即惡狠狠地瞪了我們一眼。

      第二輛車門打開,一個肥胖的中年男人鉆出來。

      大背頭,西裝肚,手腕上金表晃眼。

      他根本沒看我們,在袁維昱的陪同下徑直走進飯店。

      想必就是鄧廣財。

      我收回目光,和謝高達并肩走入夜色。

      走出一段距離后,謝高達終于開口:“主任,這事不能就這么算了。”

      “當然不能。”我說。

      夜風吹過,帶來初夏的微涼。

      這座城市的故事,才剛剛開始。



      05

      周末兩天,我腦子里反復(fù)回放那晚的畫面。

      袁維昱囂張的臉,老板娘恐懼的眼神,鄧廣財目中無人的背影。

      周一上班,謝高達早早到了辦公室。

      他眼圈發(fā)黑,顯然也沒休息好。

      “主任,我查了下。”他把一份資料放在我桌上,“鄧廣財,五十一歲。”

      “現(xiàn)任市城管局局長、黨組書記,正處級。”

      “曾任市政工程管理處副處長、處長,三年前調(diào)任城管局。”

      資料很簡略,都是公開信息。

      但有些細節(jié)值得玩味。

      “他調(diào)任城管局前,市政工程管理處負責的項目,”我指著其中一行,“有群眾反映質(zhì)量問題。”

      “后來不了了之。”謝高達補充,“當時處理這件事的,就是鄧廣財。”

      我點點頭,繼續(xù)往下看。

      鄧廣財?shù)钠拮釉趫@林局工作,普通科員。

      兒子在國外留學(xué),據(jù)說讀的是很貴的私立學(xué)校。

      以他的工資,負擔不起。

      “他弟弟鄧廣發(fā),注冊了一家市政工程公司。”謝高達又遞來一份材料。

      “公司成立時間,正好是鄧廣財調(diào)任城管局那年。”

      “三年時間,這家公司承接了十二個城管局相關(guān)項目。”

      “總金額……”他頓了頓,“超過八千萬。”

      我看著這些數(shù)字,沒有說話。

      八千萬,對一個注冊資本只有五百萬的小公司來說,是天文數(shù)字。

      更重要的是,這些項目都是怎么拿到的?

      公開招標?還是直接指定?

      “還有他小舅子,”謝高達越說越激動,“開了家廣告?zhèn)髅焦尽!?/p>

      “市區(qū)主要街道的廣告位,百分之七十被他壟斷。”

      “收費比市場價高百分之三十,但商家不得不租。”

      “因為不租的,城管就會找麻煩。”

      我靠在椅背上,閉上眼睛。

      腦海里拼湊出一張越來越清晰的圖。

      鄧廣財在城管局,一手遮天。

      親屬在相關(guān)領(lǐng)域,大肆斂財。

      這已經(jīng)涉嫌利用職權(quán)為親屬謀利,涉嫌利益輸送。

      但還缺關(guān)鍵證據(jù)。

      缺他直接干預(yù)的證據(jù),缺資金往來的證據(jù)。

      “主任,咱們正式立案吧?”謝高達說。

      我搖搖頭:“還不到時候。”

      “現(xiàn)在立案,會打草驚蛇。”

      “而且這些只是外圍信息,不夠扎實。”

      謝高達有些著急:“那就看著他繼續(xù)囂張?”

      “當然不是。”我睜開眼睛,“先從群眾反映入手。”

      “你去找那些被清退的攤販,被刁難的商戶。”

      “記住,以個人身份,不要暴露單位。”

      謝高達明白了:“暗中調(diào)查,收集證據(jù)。”

      “對。”我說,“重點是‘老味道’老板娘說的那件事。”

      “飯店被查衛(wèi)生,后來又擺平了。”

      “找到當時的記錄,找到經(jīng)辦人。”

      “這可能是突破口。”

      謝高達領(lǐng)命而去。

      我獨自坐在辦公室,看著窗外。

      這座城市看起來平靜如常,車流人流,井然有序。

      但平靜的表面下,有多少不為人知的暗涌?

      鄧廣財這樣的人,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后一個。

      我們的工作,就是把這些藏在暗處的污垢,一點點挖出來。

      哪怕過程艱難,哪怕阻力重重。

      因為這是職責所在。

      是對這座城市的承諾,也是對群眾的交代。

      下午,我去了檔案室。

      調(diào)閱了近年來涉及城管局的信訪舉報材料。

      厚厚的三大本,大多是反映執(zhí)法不公、態(tài)度粗暴。

      但有幾份引起了我的注意。

      一份來自某小區(qū)業(yè)主,反映城管強拆違建時,把合法陽光房也拆了。

      業(yè)主維權(quán),反被以阻礙執(zhí)法拘留五天。

      一份來自廣告公司,反映競標時明明方案更好報價更低,卻輸給一家新公司。

      后來才知道,那家公司老板是鄧廣財?shù)男【俗印?/p>

      還有一份匿名信,反映城管局采購一批環(huán)衛(wèi)設(shè)備,價格高出市場價一倍。

      供應(yīng)商是鄧廣財?shù)艿艿墓尽?/p>

      這些舉報,最后都以“查無實據(jù)”或“已協(xié)調(diào)解決”結(jié)案。

      我看著那些千篇一律的結(jié)案報告,心里沉甸甸的。

      不是沒有舉報,而是舉報沒有引起重視。

      或者說,被有意無意地壓下了。

      我把這些材料復(fù)印了一份,帶回辦公室。

      剛坐下,謝高達的電話來了。

      “主任,我找到那個攤販了。”他聲音有些激動,“他愿意說。”

      “約個安全的地方。”我說,“我現(xiàn)在過去。”

      06

      見面的地方在城郊一個廢棄的倉庫。

      攤販姓王,五十多歲,滿臉風霜。

      他原來在市中心擺攤賣煎餅,干了十幾年。

      “去年夏天,”老王說起這事,手還在抖,“城管突然來了。”

      “說我占道經(jīng)營,要沒收東西。”

      “我求他們,說就靠這點小生意糊口。”

      “他們不聽,把爐子、三輪車全拉走了。”

      老王眼睛紅了:“那車是我借錢買的,爐子是祖?zhèn)鞯摹!?/p>

      “我去城管局要,門都不讓進。”

      “后來托人打聽,說至少要交五千罰款才能領(lǐng)。”

      “我哪有錢啊,只好認栽。”

      謝高達問:“當時帶隊的,你認識嗎?”

      “認識,怎么不認識。”老王咬牙切齒,“就是那個袁司機。”

      “他不是司機嗎?也參與執(zhí)法?”我問。

      “他啊,”老王啐了一口,“說是司機,比局長還威風。”

      “執(zhí)法隊都聽他的,叫他‘袁隊’。”

      “后來我才知道,他是鄧局長的親信。”

      “城管局那些臨時工,都是他招的,都聽他指揮。”

      我記下這些信息,又問:“像你這樣的,多嗎?”

      “多,怎么不多。”老王說,“光我知道的就有七八個。”

      “有個賣水果的老李,被他們打傷了,現(xiàn)在還在家躺著。”

      “還有個開小店的老張,因為沒租他小舅子的廣告位,天天被查。”

      “最后店都開不下去了。”

      謝高達把老王說的都記錄下來。

      我最后問:“如果讓你作證,你敢嗎?”

      老王沉默了。

      他看著我們,眼神里有猶豫,有恐懼,也有期盼。

      “你們……到底是什么人?”

      “我們是想幫你的人。”我說,“但需要你的勇氣。”

      老王搓著手,半晌,重重一點頭:“我敢!”

      “反正已經(jīng)這樣了,還能壞到哪去?”

      離開倉庫時,天色已晚。

      謝高達開車,我坐在副駕駛,看著窗外飛逝的夜景。

      “主任,老王說的這些,夠立案了嗎?”

      “還不夠。”我說,“還需要更直接的證據(jù)。”

      “鄧廣財很狡猾,自己不出面。”

      “所有事都通過袁維昱和他親屬的公司。”

      “我們要找到他們之間的資金往來,找到鄧廣財直接授意的證據(jù)。”

      謝高達點點頭:“從哪入手?”

      我想了想:“從‘老味道’老板娘開始。”

      “她說過,被查衛(wèi)生后又擺平了。”

      “這中間,肯定有交易。”

      第二天,我和謝高達又去了“老味道”。

      這次我們穿了便裝,像普通客人。

      老板娘見到我們,臉色一變。

      我把她叫到一邊,亮明了身份。

      “紀委的?”她腿一軟,差點摔倒。

      “別怕,”我扶住她,“我們找你了解情況,是保密的。”

      老板娘猶豫再三,終于說出實情。

      那天飯店被查衛(wèi)生,確實是她主動找的袁維昱。

      “袁哥說,這事可大可小。”

      “大的話,停業(yè)整頓一個月。”

      “小的話,吃頓飯就過去了。”

      “我問他,吃什么飯?”

      “他說,鄧局長喜歡喝茅臺,吃海鮮。”

      “讓我準備兩瓶飛天茅臺,一桌海鮮盛宴。”

      “我照做了,花了將近一萬。”

      “第二天,衛(wèi)生合格證就送來了。”

      老板娘說著,眼淚掉下來:“我們小本經(jīng)營,哪經(jīng)得起這樣折騰。”

      “但不敢不從啊,這店是我全部家當。”

      謝高達問:“有發(fā)票嗎?或者轉(zhuǎn)賬記錄?”

      “都是現(xiàn)金,”老板娘說,“袁哥特意交代,要現(xiàn)金。”

      “說這樣‘干凈’。”

      我明白了。

      現(xiàn)金交易,不留痕跡。

      鄧廣財果然老辣。

      但再老辣,也會有破綻。

      “后來呢?”我問,“他們還來吃飯嗎?”

      “來,經(jīng)常來。”老板娘說,“但從不付錢,都是簽單。”

      “一個月結(jié)一次,結(jié)賬的是袁哥。”

      “有時候給現(xiàn)金,有時候轉(zhuǎn)賬。”

      “但轉(zhuǎn)賬的賬戶,不是城管局的,是個人賬戶。”

      我精神一振:“哪個銀行?戶名是什么?”

      老板娘回憶道:“好像是建設(shè)銀行,戶名……叫袁維昱。”

      對上了。

      袁維昱不只是司機,還是鄧廣財?shù)摹鞍资痔住薄?/p>

      所有見不得光的交易,都通過他進行。

      離開飯店時,老板娘拉住我:“領(lǐng)導(dǎo),我這事……”

      “放心,”我說,“你也是受害者。”

      “我們會保護舉報人。”

      走在街上,我和謝高達都很振奮。

      終于找到突破口了。

      “主任,現(xiàn)在可以立案了吧?”謝高達問。

      “再等等,”我說,“還差最后一環(huán)。”

      “什么環(huán)?”

      “鄧廣財親自出面的證據(jù)。”

      “他這么謹慎,會親自出面嗎?”

      我看向遠處城管局的大樓,緩緩道:“是人,就有弱點。”

      “鄧廣財?shù)娜觞c,是他的狂妄。”

      “他囂張?zhí)昧耍玫揭詾闆]人能動他。”

      “這種狂妄,會讓他放松警惕。”

      “我們要做的,就是等他放松的那一刻。”

      謝高達明白了:“等他自己露出馬腳。”

      “對。”我說,“而且不會等太久。”

      “像他這樣的人,習慣了特權(quán),習慣了為所欲為。”

      “一次得逞,就會有第二次。”

      “我們要做的,就是布好網(wǎng),等他自己撞進來。”

      夏天的風吹過,帶著燥熱。

      但我知道,離收網(wǎng)的日子不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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