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5年深秋,北京,一塊寫著“一零一中學”的新校牌悄悄豎起。站在操場邊的王一知望著工人把校牌固定,輕聲說了句:“從‘一’再出發。”她的同事聽得一頭霧水:這位黨齡比校園里一半教師的年齡都大的女校長,原本完全可以進教育部,甚至更高的位置,為什么偏要守著這所普通中學?
追溯時間,要回到1901年10月的湖南芷江。那一年,王一知呱呱墜地,卻沒得到父親哪怕一句喜悅。因為她是女娃,家里立刻添了小妾、造了男嗣,嬰兒時期的王一知甚至差點被送給別人撫養。冷遇帶來倔強,她十四歲只身考進湖南省立第二女子師范,用獎學金和勤工儉學硬是讀完全部課程。有人回憶:“那姑娘一身補丁衣裳,可腰桿比誰都直。”
![]()
1925年,她和張太雷結成革命伴侶,既是同志,也是夫妻。短暫幸福只持續到1927年12月11日廣州起義槍聲響起。張太雷犧牲,遺下剛滿月的兒子。深夜的上海弄堂,王一知抱著孩子,聽到遠處巡捕的哨音,她把哭聲咽進喉嚨,決定繼續干地下交通員。自此,黨內出現了一個代號“051”的女無線員,她熟記電碼、拆裝天線,比多數技術員都熟練。
![]()
抗戰爆發,王一知與龔飲冰夫婦檔再闖上海。三部秘密電臺在石庫門里屋晝夜運轉,情報源源不斷送往延安。1942年夏夜,日軍特高課撲來,她搶在敵人砸門之前燒毀密碼本,還順手把沾滿汗漬的鍵盤塞進炭爐。等沖出封鎖時,她背后那間里屋已被火光吞沒。多年后說起此事,她只答:“不是膽大,是活路只有這一條。”
時間來到1949年3月。西柏坡窯洞里,毛澤東與她見面,說:“同志,革命快勝利了,得換打法,到前臺干點公開工作吧。”周恩來也勸:“你在婦女戰線資歷深,去北平主持籌建婦聯如何?”王一知笑了笑,留下“回去想想”四個字。轉身出了窯洞,她卻拉住管理員打聽哪所中學缺人手。第一次邀請,她沒答應。
同年十月,新中國宣布成立,第一次全國婦女代表大會召開。會場外,老同學鄧穎超把她拉到角落:“籌備組少你不行!”王一知卻拿出一摞備課筆記:“當老師更急,孩子們等開學。”第二次邀請,再次婉拒。鄧穎超暗嘆:“這人,比宋慶齡都難請。”
![]()
中央第三次發函,是1950年初春。組織部要調她進教育部任司長。有人提醒:“干幾年,副部長跑不了。”她在回執上寫下八個字:“請批準留基層工作。”語氣平靜,卻擲地有聲。自此,教育部再未提調令,但很多干部子弟從北師大二附中到一零一中學,陸續成為她的學生。
一零一中學掛牌那天,學生好奇:“校長為什么取這個數字?”王一知把粉筆往黑板上一敲:“過去的成績算一百,咱們把它清零,重頭來過。”這一句看似輕描淡寫,卻包含她對個人榮譽的看淡,也道出她始終拒絕高位的緣由——教育是長線,官職是短期,她更愿意把自己耗在漫長的課堂里。
教學之外,她還有一套獨特“規矩”。干部子弟必須與普通學生混一起,不許單獨列隊;每學期至少到工廠勞作兩周;學生犯錯,先寫技術分析,再寫檢查。周總理來校時點頭:“群眾路線用在校園,也行得通。”有人打趣:“王校長不像校長,倒像連長。”她卻笑答:“青少年就是連隊,紀律得先立。”
![]()
1978年,王一知年逾七旬,組織勸她休息。她說:“再教五年,把這屆送畢業。”1983年夏天,她最后一次站在講臺,寫下“求實”二字。當晚便把粉筆盒留在辦公室,空手走出校門。校門口送行的學生排到馬路對面,她只揮手:“讀書要頂真,不頂真別回頭。”
特別聲明:以上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為自媒體平臺“網易號”用戶上傳并發布,本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