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妝燼,水月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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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綢鋪就十里長街,鑼鼓聲震得耳膜發顫。沈微婉端坐在晃動的花轎中,鳳冠上的珠翠隨著轎身起伏,輕輕撞擊出細碎的聲響,像是在為這場盛大的婚禮伴奏。
她抬手撫過霞帔上繡得栩栩如生的鸞鳳和鳴,指尖觸到細膩的絲線,心頭漫起無邊的暖意與期許。侍女云袖在一旁輕聲道:“小姐,將軍府的儀仗已經在街口等候了,蕭將軍親自來接親,這般榮寵,旁人怕是要羨慕壞了。”
沈微婉微微垂眸,唇邊漾開一抹淺淡的笑意。她是沈家嫡女,自幼飽讀詩書,容貌傾城,而蕭承煜是當朝最年輕的少年將軍,溫潤如玉,戰功赫赫。兩府聯姻,十里紅妝,滿城矚目,所有人都道她覓得良人,未來可期。婚前蕭承煜執她之手,在沈家后花園的海棠樹下輕聲許諾:“微婉,此生唯你一人,定以十里紅妝相聘,護你一生一世安穩喜樂。”
那時海棠花開得正好,花瓣落在他肩頭,他眼底的溫柔仿佛能將人溺斃。沈微婉信了,她以為這場盛大的婚禮,便是一生一世的開端。
花轎落地,蕭承煜親自掀開轎簾,伸手將她牽出。他的手掌溫暖而有力,指尖傳來的溫度讓她安心。拜堂禮成,送入洞房,他為她挑開紅蓋頭,眼底的笑意依舊溫柔:“微婉,往后便是我的妻了。”
婚后初期,蕭承煜待她果然如承諾般體貼。他會記得她不喜辛辣,囑咐后廚每餐多備清淡小菜;會在休沐時陪她在府中賞花讀書,聽她講詩詞典故;會在她偶感風寒時徹夜守在床邊,親自為她熬藥。府中上下無人不敬畏這位主母,沈微婉收斂了世家嫡女的嬌縱,悉心打理府中瑣事,滿心滿眼都是與他好好過日子的憧憬。
可這份溫情,終究沒能維持太久。
隨著蕭承煜在軍中地位日益穩固,又憑借軍功獲封郡王,他回家的次數越來越少,總是以“軍務繁忙”“朝堂議事”為由晚歸,甚至徹夜不歸。起初沈微婉尚能理解,將軍身負家國重任,本就身不由己。她默默為他留著一盞燈,溫著一碗羹,等他歸來。
直到那年宮宴,她親眼看見蕭承煜對吏部尚書家的小姐多加關照,親手為其遞上糕點,語氣溫柔得讓她心頭發涼。云袖在一旁氣得發抖:“小姐,將軍他怎能如此!”沈微婉卻攥緊了衣袖,強壓下心頭的酸澀,低聲道:“許是公務往來,不必多想。”
可自那以后,蕭承煜的變化愈發明顯。他開始對她疏離冷淡,不再陪她賞花,不再聽她吟詩,甚至連看她的眼神都帶著幾分不耐。沒過多久,他便以“府中需有人打理內宅瑣事,且為綿延子嗣計”為由,納了一位出身低微卻善于逢迎的柳氏為姨娘。
柳姨娘入府后,仗著蕭承煜的寵愛,愈發驕縱。她故意搶占沈微婉的主母院落,刁難陪嫁過來的下人,甚至在蕭承煜面前搬弄是非,說沈微婉“善妒成性,苛待下人”。沈微婉起初選擇隱忍,她告訴自己,男子三妻四妾本是常態,只要蕭承煜心中還有她,便足夠了。
可她的隱忍,換來的卻是變本加厲的傷害。一次深夜,沈微婉起夜時,恰巧聽到蕭承煜在書房與心腹密謀。“……沈家如今勢力漸衰,已無利用價值,待我徹底掌控兵權,便無需再對沈氏虛與委蛇。當初迎娶她,不過是借沈家之勢穩固地位罷了……”
“借沈家之勢”“虛與委蛇”,這八個字如同一把淬了冰的利刃,狠狠刺穿了沈微婉的心臟。她踉蹌著后退,撞在廊柱上,發出一聲輕響。書房的燈瞬間熄滅,蕭承煜推門而出,看到她蒼白的面容,眼中閃過一絲慌亂,隨即又恢復了冷漠:“你都聽到了?”
沈微婉看著他,聲音顫抖:“所以,你之前的所有溫柔,都是假的?那場十里紅妝,那些海誓山盟,全都是假的?”
蕭承煜沒有否認,只是淡淡道:“事已至此,你只需認清自己的位置,安分守己便好。”
那一刻,沈微婉心中的幻想徹底崩塌。原來,她心心念念的一生一世,不過是一場精心策劃的騙局;那場讓全城羨慕的十里紅妝,不過是她淪為棋子的見證。
真正讓她徹底死心的,是沈家遭遇危機之時。沈父被人誣陷通敵叛國,沈家產業被查抄,族人被關押。沈微婉放下所有尊嚴,跪在蕭承煜面前,苦苦哀求他出手相助:“承煜,看在我們夫妻一場的情分上,求你救救沈家,救救我父親!”
蕭承煜卻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眼神冰冷,語氣毫無波瀾:“此事關乎朝堂大局,我不能因私廢公。你還是認清自己的位置,安分守己,莫要再給我惹麻煩。”
“大局?”沈微婉猛地抬頭,淚水模糊了視線,“在你眼中,我和沈家,從來都只是你奪權的工具,是嗎?”她抬手,摘下頭上那支鳳釵——那是大婚之日,蕭承煜親手為她戴上的,說是“鳳釵為證,一生相守”。
鳳釵落在青磚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像是心碎的聲音。沈微婉站起身,眼神中再無半分愛戀,只剩冰冷的決絕:“蕭承煜,你我之間,從此恩斷義絕,再無瓜葛!”
她轉身,帶著云袖,毅然離開了這座曾承載她所有期許的將軍府。沒有了榮華富貴,沒有了虛假的溫情,她卻覺得前所未有的輕松。回到破敗的沈府,母親早已哭得肝腸寸斷,沈微婉擦干眼淚,握住母親的手:“娘,別怕,有我在。”
此后,沈微婉不再是那個只會吟詩作畫、憧憬愛情的嬌小姐。她憑借自己的智慧與能力,四處奔走,搜集證據,最終為父親洗清了冤屈。她開始打理家族殘余的產業,憑借著過人的經商天賦,讓沈家逐漸恢復了往日的榮光。
而蕭承煜,雖得償所愿掌控了兵權,成為了權傾朝野的郡王,卻在失去沈微婉后,逐漸感受到了無邊的孤寂。他時常獨自一人坐在曾經與沈微婉賞花的庭院里,看著滿院的海棠花,想起那個曾經滿眼是他、為他洗手作羹湯的女子。府中依舊歌舞升平,柳姨娘的嬌聲軟語縈繞耳畔,可他卻覺得空落落的,再也找不回曾經的溫暖。
那日,蕭承煜路過沈府門前,看到沈微婉身著素色衣裙,站在府門前,親自送別往來的客商。她眉眼間帶著從容與堅定,笑容溫婉卻不失鋒芒,那般耀眼,那般鮮活。
他忽然想起大婚那日,十里紅妝,鳳冠霞帔,她坐在花轎中,眼中滿是對未來的憧憬。那時的她,是真的以為,他們會一生一世。
可終究,那不過是一場鏡花水月。
沈微婉似是察覺到了他的目光,抬眸看來,眼神平靜無波,如同看一個陌生人。隨即,她轉身走進府中,關上了那扇曾經為他敞開的大門。
門內,是她憑借自己雙手掙來的安穩與榮光;門外,是他機關算盡換來的權力與孤寂。
紅妝已燼,水月成空。那些逝去的時光與愛戀,終究是回不去了。而沈微婉知道,她的人生,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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