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博物院承認自己將龐萊臣后人所捐贈的仇英《江南春》畫卷賣掉了。
根據(jù)新華社最新報道,“1997年4月15日,南京博物院向原江蘇省文化廳提交《關于處理不夠館藏標準文物的報告》,請求“將不夠館藏標準的文物(即博物館的處理品)進行調(diào)劑,價撥給省文物總店處理”。原江蘇省文化廳于1997年4月21日同意調(diào)劑。1997年5月8日,被專家認定為贗品的《江南春》圖卷撥交給原江蘇省文物總店,于2001年4月16日被“顧客”以6800元價格購買,銷售清單明示為《仿仇英山水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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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就這么水靈靈的賣了。
除此之外,龐家向南京博物院捐贈的畫作中還有北宋趙光輔《雙馬圖軸》、明代王紱《松風蕭寺圖軸》、清初王時敏《仿北苑山水軸》、清代湯貽汾《設色山水軸》。
不知去向。
根據(jù)新聞原文中所講,從20世紀60年代鑒定為“偽作”到20世紀90年代決定劃撥、調(diào)劑,直至2001年銷售,跨越了三四十年,其間龐家人毫不知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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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于仇英《江南春》的鑒定,南博這次出示了較為詳細的說明。
第一次是1961年11月,原文化部組織以張珩(張蔥玉)為主的全國書畫鑒定專家組到南博進行書畫鑒定,張珩、韓慎先、謝稚柳三位專家鑒定后認為:“江南春圖卷,偽,一般,陳鎏題引首真,后面題跋完全不對,偽做得很好,原龐家是當真的藏的”。
“原龐家是當真的藏的。”
先記住,這句話很重要。
第二次是1964年6月,王敦化、徐沄秋、許莘農(nóng)三位專家再次鑒定,認為“仇英江南春圖卷,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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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1年11月,張珩、韓慎先、謝稚柳三位專家鑒定后意見:“江南春圖卷,偽,一般,陳鎏題引首真,后面題跋完全不對,偽做得很好,原龐家是當真的藏的”。(圖片來源/新華社)
第二次鑒定畫作的專家組里,徐沄秋這人比較有意思。
因為龐家人與南博后來的齟齬,就是從他這里開始的。
1959年,龐家向南京博物院捐贈137件文物之后,南博繼續(xù)動員龐家將剩余文物征集給南博。從1962年12月至1963年11月之間,南博向龐增和家征集了11件“虛齋舊藏”古畫。
1963年,還是南京博物院征集員的徐沄湫,找到龐增和,請求借兩件畫用來辦畫展(元四家之一吳鎮(zhèn)的 《松泉圖》軸、清初吳歷的《仿古山水冊頁》),當時說好展期三個月后就歸還。
畫展結束后,這兩幅畫就此杳無音訊。
上世紀60年代中期,龐增和全家被下放至位于蘇北的大豐農(nóng)村,等到1979年,被下放的龐增和一家才得以回到蘇州,這時,他們開始聯(lián)系南博。
這期間,南博的人事發(fā)生了很大的變化,南博時任院長曾昭燏在1964年12月自殺身亡;當年從龐家借畫的徐沄湫于1975年去世了。
自1979年到1988年間的十年內(nèi),夫妻倆幾次到南博討要兩幅畫作,卻被干晾在辦公室無人接見。特別是當年到蘇州參與征集的姚遷院長,曾經(jīng)的殷勤變?yōu)槔淠过嬙龊头蚱扌乃岵灰选?/p>
馮其庸的回憶錄中,有一部分是專講姚遷的。
文中可見當時老同志借看有名字畫是常態(tài),以及借走不還也是常態(tài)。姚遷除了院長的工作之外,另一個工作就是催還名畫。因為此事,姚遷惹惱了一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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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馮其庸看來,姚遷后來自殺(1984年11月7日),表面原因是因為光明日報所發(fā)布的姚遷侵占他人學術成果的新聞,實際上是“為了保護國家的文物,最后遭到種種打擊、誣蔑,弄得他覺得已經(jīng)走投無路了,所以他上吊自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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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據(jù)2016年《東方早報》的新聞報道,1988年,龐萊臣的長孫龐增和曾經(jīng)同南博就兩件“虛齋舊藏”古畫的所有權問題鬧上過法庭。
南博當時的應答如下:
時任院長梁白泉在答辯狀上的質(zhì)問,為什么龐增和要在當時的征集人員徐沄湫去世以后才來提起訴訟?
言下之意即“死無對證”。
除此之外,在南博出示的證據(jù)中,因辦畫展借用《松泉圖》和《仿古山水冊頁》,均被登記為捐贈,而后者的捐贈人登記為南京藏家陶白而非龐增和。
陶白向法院否認捐贈了此本冊頁,稱自己只是看過而已。
看過就能成為捐贈人嗎?
當時的副院長徐湖平向法院的解釋是,“是當時的院長姚遷關照,將這件藏品登記在陶白名下。”
而且,就算是捐贈或者征用,南博未向法院提供類似1962年給予龐家的一式兩份的捐贈憑證和清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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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7年5月8日,被認定為贗品的《江南春》圖卷退出南京博物院館藏記錄(圖片來源/新華社)
80年代末龐家與南博的這場官司,從徐沄秋這里起,橫跨25年,各種魔幻,被借走的畫,最后變成了捐贈給博物館的畫,甚至捐贈人是誰,也全憑他人一句話。
最終,法院判決兩幅畫系南博從龐增和處征購,但未付畫款,因此判決南博支付龐增和2.6萬元畫款以及2.8萬元的利息。
1995年,龐增和因病去世。
再回到此次事件本身,大概就能知道為什么之前捐贈的古畫部分被鑒定為假,龐家人不知情了。
一是雙方當時正在鬧別扭,有矛盾。二是,捐贈之后,當然屬于博物院了,沒有必要告訴捐贈者。1986年,南博已經(jīng)確認《江南春》不宜入藏。
既沒有告訴龐家,《江南春》被鑒定為假。不宜入藏也未告訴龐家。
等到龐增和去世兩年后,1997年4月15日,南京博物院向原江蘇省文化廳提交《關于處理不夠館藏標準文物的報告》,請求“將不夠館藏標準的文物(即博物館的處理品)進行調(diào)劑,價撥給省文物總店處理”。
畫就這么給賣了。
680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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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江蘇省文物總店銷售發(fā)票顯示,《仿仇英山水卷》于2001年4月16日被“顧客”以6800元價格購買。(圖片來源/新華社)
事情到了這里,按新聞里的描述來看,寫的很清楚:南博在經(jīng)過60年代兩次鑒定之后,認為龐家捐贈的《江南春》為偽作,然后到1997年把這幅畫放到文物商店賣了。
但關于《江南春》,還有一些事實并未厘清。
還是跟南博與龐家的官司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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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龐家訴南京博物院名譽權案的法庭上,南京博物院研究館員龐鷗提供的證據(jù)說,《江南春》原屬龐萊臣在蘇州的女兒,90年代被藝蘭齋所收藏。
從公開資料來看,藝蘭齋成立于1997年,老板陸挺從70年代就開始搞收藏。
2009年,一篇作者為丁蔚文(陸挺妻子),題為《仇英〈江南春〉卷考辯》的碩士學位論文中曾提到《江南春》如何流轉到藝蘭齋。紅星新聞報道:文內(nèi)稱,直到上世紀90年代,這件藏品仍在龐家后人手上。
這里出現(xiàn)了幾個疑問:
1、 1959年,龐增和捐贈的畫作之中,就有《江南春》。
2、 經(jīng)專家鑒定,龐萊臣當時收藏的《江南春》本身就是偽作。
3、 90年代,南博將《江南春》送到了文物商店售賣。
4、 南博提到《江南春》是龐萊臣女兒90年代賣給藝蘭齋。但龐萊臣沒有女兒。
5、 藝蘭齋:直到上世紀90年代,《江南春》仍在龐家后人手上。
到底是誰沒說實話?
從2006年的新聞報道中能看到,仇英的《江南春》手卷被視為藝蘭齋鎮(zhèn)館之寶。陸挺還曾與鑒定大師楊仁愷先生共同鑒賞仇英的《江南春》圖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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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7月,蘇州市吳中區(qū)人民法院對龐萊臣后人狀告南博以及徐鶯的侵權責任糾紛和名譽糾紛做出判決,南博策展人龐鷗在南博畫冊里所撰寫的專論捏造并散布虛構事實,侵害了龐增和的名譽權,判決南博和龐鷗均應承擔侵權責任。
龐萊臣后人敗落到賣畫為生,屬于捏造并散布虛構事實。
2024年10月,龐萊臣后人龐叔令就137件(套)(含明代仇英《江南春》圖卷)藏品是否得到妥善保管、流向等有關情況,致函南京博物院,要求其將所有137件(套)古畫制作詳細說明及清單,并將藏品逐一當面展示,確定所有文物現(xiàn)狀,但當時南京博物院對于龐叔令的要求未做任何答復。
2025年5月,陸挺去世。
之后,仇英《江南春》圖卷現(xiàn)身拍賣市場,估價8800萬元。龐萊臣曾孫女龐叔令得知消息后,立即向國家文物部門舉報,在監(jiān)管干預下,拍賣公司對該拍品作了撤拍處理。
還記得前文提到的其它消失的畫嗎?
根據(jù)紅星新聞此前報道:2014年6月18日,上海嘉泰拍賣公司在嘉泰十周年春季藝術品拍賣會曾拍賣出一幅趙光輔《雙馬圖立軸》,成交價為人民幣230萬元。拍賣信息顯示,該幅圖題簽為“宋趙光輔雙馬圖。鈐印:龐元濟印(白)、萊臣眼福(朱)”,龐元濟即為龐萊臣。
曾被估價8800萬的《江南春》是真是假?
新華社的報道中提到:由于古書畫鑒定難度極大,一般約定拍賣行不承擔畫作真?zhèn)蔚呢熑危I家可在預展環(huán)節(jié)自行鑒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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