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chuàng)作聲明:本文為虛構(gòu)創(chuàng)作,請勿與現(xiàn)實關(guān)聯(lián)
“你來做什么?是來看我笑話,還是想阻止我為孩兒報仇?”我看著眼前的段智興,這個我恨了半輩子的男人。
他沒說話,只是從懷里,慢慢掏出一個用明黃色錦緞包裹的小包袱。
包袱里,是我親手為我那苦命孩兒縫的第一件衣裳。
“你看看這個?!彼涯羌l(fā)黃的小衣翻了過來,露出了內(nèi)襯。
借著夕陽的光,我看到,上面用一種幾乎看不見的絲線,密密麻麻地繡著一些奇怪的東西。
我的心,猛地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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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華山論劍,就像一場小孩子過家家似的鬧劇,亂糟糟地開始,又稀里糊涂地散了。
江湖,又恢復(fù)了那種半死不活的平靜。像一潭發(fā)了臭的死水,偶爾有幾只不怕死的蒼蠅飛過,也激不起半點漣漪。
我叫瑛姑。
至少,現(xiàn)在江湖上的人,都這么叫我。
其實,我早就忘了自己到底叫什么。劉瑛?還是別的什么?不重要了。名字,不過是個代號。就像我現(xiàn)在住的那個地方,叫“黑沼”。
那地方,到處都是冒著綠色泡泡的爛泥,踩一腳下去,能陷到膝蓋。空氣里,永遠(yuǎn)飄著一股子腐爛的、讓人作嘔的臭氣。林子里的毒蛇和蝎子,比人還多。
我喜歡那里。
因為那里,跟我這顆早就爛掉了、發(fā)了臭的心,很像。
我的一頭青絲,早就白了。白得像冬天的雪,像死人的骨頭,沒有一點雜色。
我的臉,也早就沒了人樣。干巴巴的,像一塊被秋風(fēng)吹了幾個月的橘子皮,布滿了深深的淺淺的褶子。
我每天,只做兩件事。
第一件,是擺弄我那些用竹片和黑色、白色的小石頭做成的小玩意兒。
我在算。用《易經(jīng)》的八八六十四卦,用天上的二十八星宿,用那本我從一個快死的老頭那里弄來的《河圖洛書》,算天,算地,算人。
第二件,是練功。
我練一種很奇怪的武功,叫“泥鰍功”。那是我自己琢磨出來的。身子滑得像一條泥鰍,在爛泥地里鉆來鉆去,誰也抓不住。
我還從那本周伯通留給我的、殘缺不全的《九陰真經(jīng)》下卷里,悟出了一套詭異的步法。那步法,也跟鬼一樣,飄忽不定,無聲無息。
我這么活著,人不人,鬼不鬼,不是為了長命百歲。
我是為了殺一個人。
鐵掌水上漂,裘千仞。
那個一掌,打在我那剛出生沒多久的、連名字都還沒來得及取的、苦命的孩兒心口上的畜生。
這些年,我像一條得了狂犬病的瘋狗,到處找他。
可他,也像一條滑不溜丟的老泥鰍,總能從我手里溜走。
現(xiàn)在,我不找了。
我算。
我用我這十幾年學(xué)來的所有本事,算他的行蹤,算他的氣數(shù),算他的死期。
終于,被我算到了。
一個月后,八月中秋,月圓之夜。
裘千仞,會孤身一人,途經(jīng)湘西和川北交界處,一座叫“斷魂崖”的險地。
那是他的必經(jīng)之路。
也是我為他選好的,埋骨之地。
我等這一天,等得頭發(fā)都白了,等得心都死了。
我離開了那個住了十幾年的、發(fā)臭的黑沼。
我?guī)狭宋宜械摹凹耶?dāng)”。
一把我從古墓里挖出來的、淬了西域奇毒“見血封喉”的短匕首。
一包我用七七四十九種毒蟲的尸體研磨成的、能讓人瞬間筋骨酥軟的“化功散”。
還有,我這顆,早就準(zhǔn)備好,要跟他同歸于盡的、冰冷的心。
裘千仞,我來了。
來取你的狗命。
從黑沼到斷魂崖,路很遠(yuǎn)。
我白天像個孤魂野鬼一樣,在山林里穿行。晚上,就隨便找個破廟,或者山洞,蜷縮著歇一歇。
我不再是當(dāng)年那個在大理皇宮里,前呼后擁,連走一步路都要人扶著的劉貴妃了。風(fēng)餐露宿,對我來說,早就不算什么了。
路上,我經(jīng)過了不少城鎮(zhèn)。
我聽到了很多關(guān)于江湖的傳聞。
茶館里,酒肆里,那些嘴碎的江湖人,都在唾沫橫飛地談?wù)撝菆鰟倓偨Y(jié)束的華山論劍。
他們說,東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這“五絕”的名號,已經(jīng)成了過去式。
他們說,鐵掌幫的聲勢,大不如前了。裘千仞那個老家伙,在華山頂上,被洪七公那個老叫花子,幾句正氣凜然的話,就說得屁滾尿流,差點當(dāng)眾抹了脖子,威風(fēng)掃地。
現(xiàn)在,他就像一條夾著尾巴的喪家之犬,東躲西藏,連鐵掌幫的總舵都不敢回了。
我聽著這些話,心里,涌起一陣病態(tài)的、扭曲的快感。
但快感之后,又是一種說不出的、巨大的空虛。
我把他想象成一個頂天立地的、窮兇極惡的大魔頭。可他,似乎,也只是一個正在被時代拋棄的、可憐的老狗。
殺了這么一條老狗,能讓我那顆死了二十年的心,重新活過來嗎?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必須殺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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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活下去的,唯一的理由。沒有了這個理由,我不知道我還能做什么。
我提前了十天,就到了斷魂崖。
那地方,果然跟它的名字一樣,邪性。
懸崖峭壁,像被天上的神仙,用一把巨大的斧子,從中間狠狠地劈開一樣。下面是萬丈深淵,深不見底,常年被灰白色的霧氣籠罩著,像一口通往地府的大鍋。
山道,又窄又滑,只能容一個人側(cè)著身子通過。一邊是光溜溜的石壁,另一邊,就是能摔得人粉身碎骨的深淵。
真是個殺人的好地方。
我花了兩天的時間,把這里的地形,摸得一清二楚。每一塊松動的石頭,每一棵可以借力的歪脖子樹,都記在了心里。
又花了兩天的時間,在山道的幾個最險要、最不容易被發(fā)現(xiàn)的位置,設(shè)下了我精心準(zhǔn)備的陷阱。
有削得像狼牙一樣尖的竹簽,藏在落葉下面。
有涂了我自己調(diào)配的毒藥的絆馬索,拴在巖石縫里。
還有我用黑沼里幾種毒草曬干后磨成的粉末,做成的毒煙。只要一點火星,就能散發(fā)出能讓人產(chǎn)生幻覺、手腳發(fā)軟的煙霧。
做完這一切,我就像一個最有耐心的獵人,找了一個最隱蔽的、長滿了藤蔓的山洞,潛伏了下來。
收斂了所有的氣息,像一塊石頭一樣,一動不動。
等著我的獵物,自投羅網(wǎng)。
我等啊,等啊。
從日出,等到日落。
從月圓,等到月缺。
我算好的日子,是八月十五。中秋節(jié)。
可到了八月十五那天,一整天,山道上,連個鬼影子都沒有。
我心里,開始有點發(fā)慌。
難道,我的算學(xué),出了岔子?算錯了日子?
還是說,那個老天爺,連最后這么一個,能讓我為我那苦命孩兒報仇的機會,都不肯給我?
我一直等到了黃昏。
夕陽像一大盆打翻了的狗血,潑在西邊的天上,把云彩燒得通紅,紅得瘆人。
就在我快要絕望,以為裘千仞那個老賊不會來了的時候。
我聽到了腳步聲。
很輕,但很有節(jié)奏的,不緊不慢的腳步聲。
從山道的另一頭,傳了過來。
我心里一喜!
來了!
我悄悄地,像一條準(zhǔn)備咬人的毒蛇一樣,從山洞里探出頭。
可我看到的,不是裘千仞那個老賊。
來的人,穿著一身粗布的樵夫衣裳,肩膀上,還扛著一把砍柴用的、刃口都卷了的斧頭。
他身材魁梧,一臉的絡(luò)腮胡子,看著很憨厚,很老實。
我認(rèn)得他。
他是段智興身邊的“漁樵耕讀”四大弟子之一,那個姓武的樵夫。
他來做什么?
是裘千仞請來的幫手?還是段智興那個假慈悲的禿驢,派來阻止我的?
我心里,瞬間閃過無數(shù)個念頭。
但不管是什么,都不能阻擋我。
神擋殺神,佛擋殺佛!
我沒等他走近,就從山洞里,像一道黑色的、沒有重量的閃電,躥了出去。
我這十幾年來,在黑沼里練成的“泥鰍功”,在江湖上,絕對是獨一份的。身子一扭,就滑到了那樵夫的跟前,快得像一陣風(fēng)。
我手里那把淬了“見血封喉”劇毒的匕首,在夕陽下,泛著一層幽藍(lán)色的光,悄無聲息地,刺向他的咽喉。
那樵夫,武三通,顯然沒想到,會在這種鬼地方,突然冒出我這么個煞星。
他嚇了一大跳,但反應(yīng)也不慢。他把手里的斧頭猛地一橫,用厚重的斧背,擋住了我這致命的一擊。
“當(dāng)”的一聲脆響,在空曠的山崖上,顯得格外刺耳。
“劉娘娘!手下留情!”他急忙大聲喊道。
我根本不理他。
我一招不成,立刻變招。身子像沒有骨頭一樣,滑膩膩地,貼著他的斧頭,就鉆了過去。另一只手,五指張開,化掌為爪,狠狠地抓向他的心口。
武三通的武功,跟我比,差了一大截。
但他似乎并沒有跟我拼命的意思。
他只是一味地防守,躲閃,嘴里,還顛三倒四地,不停地喊著。
“劉娘娘!您聽我說!我?guī)煾赣姓?!我?guī)煾刚娴挠姓垼∧f別動手??!”
“師父?段智興?”我冷笑一聲,那笑聲,比崖下的寒風(fēng)還要冷,“他算個什么東西!也配請我?”
“我今天,誰的面子都不給!擋我者,死!”
我的攻勢,越來越快,越來越急,像一陣狂風(fēng)暴雨。
武三通被我逼得手忙腳亂,險象環(huán)生。好幾次,我那把淬了毒的匕首,都差點劃破他的脖子。
他額頭上,豆大的汗珠,不停地往下冒。
就在我準(zhǔn)備用上我那套從《九陰真經(jīng)》下卷里悟出來的、陰毒無比的“摧心掌”,一掌結(jié)果了他這條忠心護(hù)主的狗的時候。
一聲我這輩子都忘不了的、讓我恨了二十年的佛號,從山道的另一頭,幽幽地,飄了過來。
“阿彌陀佛?!?/p>
那聲音,很輕,很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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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像一口巨大的、無形的鐘,狠狠地,撞在了我的心上。
我渾身一震,手上那股凌厲的掌風(fēng),也慢了半拍。
我抬起頭。
看到,山道的拐角處,慢慢地,走出來一個人。
那人穿著一身洗得發(fā)白的灰色僧袍,手里,拿著一串烏黑發(fā)亮的念珠。
他很老了。
比我記憶中,老了很多很多。
頭發(fā)和胡子,都白了,像深秋的蘆葦。臉上,也布滿了深深的淺淺的、像溝壑一樣的皺紋。
可他的眼睛,還是跟二十年前一樣。
充滿了那種悲天憫人的、讓我惡心反胃的慈悲。
是段智興。
不,現(xiàn)在應(yīng)該叫他,一燈大師。
他身后,還跟著他的另外三個弟子,“漁夫”、“農(nóng)夫”、和那個酸不拉幾的書生。
他們四個人,加上武三通,正好,把我圍在了中間。
我看著段智興,那張我曾經(jīng)癡迷過,深愛過,如今卻恨之入骨的臉。
二十年前,就是在這張臉上,我看到了猶豫,看到了掙扎,看到了嫉妒,最后,看到了冰冷無情的拒絕。
我跪在他面前,像一條狗一樣,磕頭磕得頭破血流,求他用“一陽指”,救我們那可憐的、被裘千仞打傷的孩兒一命。
他,卻因為我跟周伯通的私情,因為他那可笑的、身為帝王的嫉妒心,見死不救。
眼睜睜地,看著我們的孩兒,在我冰冷的懷里,慢慢地,斷了氣。
這筆賬,我記了二十年。
新仇,舊恨,在這一刻,像壓抑了千年的火山一樣,從我心里,猛烈地噴發(fā)了出來。
“段智興!”我厲聲喝道,聲音尖銳得像在啼血的杜鵑,“你來做什么?!”
“是來看我笑話,還是想學(xué)二十年前那樣,再一次,阻止我為我的孩兒報仇?!”
“當(dāng)年你見死不救,今日,還有什么臉面,出現(xiàn)在我面前!”
一燈大師看著我這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樣子,臉上,露出了極度痛苦的神色。
他沒有為自己當(dāng)年的行為辯解。
他只是對著我,深深地,深深地,彎下了腰。
“阿彌陀佛。劉施主,當(dāng)年的事,是貧僧的錯。貧僧……有愧于你,更有愧于那無辜的孩兒?!?/p>
“有愧?”我瘋狂地大笑起來,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笑得喘不過氣來,“一句輕飄飄的‘有愧’,就能換回我孩兒的命嗎?!段智興!你這個假仁假義的偽君子!你這個殺人兇手!”
“我告訴你!今天,誰也別想攔我!我一定要殺了裘千仞那個畜生!為我孩兒報仇雪恨!”
我說完,撿起地上的匕首,就要繞開他們,沖下山崖,去完成我未盡的復(fù)仇。
“劉施主!請留步!”一燈大師急忙喊道,聲音里帶著一絲我聽不懂的焦急和……痛苦。
他從他那寬大的僧袍懷中,慢慢地,慢慢地,取出了一個用明黃色的、繡著五爪金龍的錦緞,包裹著的小小的包袱。
那錦緞,我認(rèn)得。
是我當(dāng)年,在大理皇宮里,做他最受寵的劉貴妃時,用的料子。
他竟然,還留著。
他把那個小包袱,雙手捧著,像捧著一件稀世珍寶一樣,遞到我的面前。
我一臉警惕地看著他,沒有去接。
我不知道,這個老狐貍,又在耍什么花樣。
一燈大師看著我,長長地,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他親手,將那個小包袱,一層,一層地,打了開來。
包袱里,是一件疊得整整齊齊的、已經(jīng)洗得有些發(fā)黃的、嬰兒穿的貼身小衣。
看到那件小衣的瞬間,我感覺自己像是被一道驚雷,從頭到腳,狠狠地劈中了。
我渾身劇震,手里的匕首,再一次,“當(dāng)啷”一聲,掉在了堅硬的巖石上。
我認(rèn)得那件衣服。
那是我……我親手,一針一線,為我那苦命的孩兒,縫制的第一件衣裳。
我記得,我還特意在衣服的領(lǐng)口,用我從家鄉(xiāng)帶來的紅色絲線,繡了一朵小小的、歪歪扭扭的蓮花。
“你……你從哪里得來的?”我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連一句完整的話,都快說不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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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燈大師沒有直接回答我的問題。
他只是看著那件嬰兒的舊衣,那雙曾經(jīng)古井無波的眼睛里,此刻,卻充滿了無盡的痛苦、悔恨和掙扎。
他緩緩地,用那雙同樣在微微顫抖的手,將那件小小的衣裳,翻了過來,露出了衣裳的內(nèi)襯。
“你看看這個?!?/stro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