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紅軍長征到達陜北，徐海東問楊尚昆：張國燾怎么沒一起來？

1955年9月，北京中南海懷仁堂內，授銜典禮剛剛結束，身著將星的新制服，徐海東扶著拐杖與幾位老戰友寒暄。他的目光不經意掠過楊尚昆，笑容里帶著一絲回憶。二十年前那個秋風凜冽的黃昏，延安城外的土窯洞前，徐海東曾抬頭問楊尚昆一句：“張國燾怎么沒一起來？”今天兩人都已滿鬢華發，那句追問依舊清晰。

時間回到1935年10月18日，中央紅軍經過二萬五千里的跋涉抵達陜北保安。開赴會師地點之前，毛澤東反復叮囑：暫且不要向紅15軍團提起張國燾的分裂。原因很簡單，三路紅軍尚未真正整合，貿然披露內情，只會徒增疑慮。毛澤東的謹慎，與當時極其脆弱的力量對比密切相關——中央紅軍只剩七千余人，槍支、被服、藥品皆近枯竭，一旦內部再起震蕩，西北根據地難以站穩腳跟。

21日清晨，陜北安塞高地霧氣還未散盡，紅15軍團先頭部隊就看見遠處緩緩行進的中央縱隊。徐海東一馬當先，急步迎上去，一眼認出在江西瑞金就見過面的楊尚昆。短暫寒暄后，問題脫口而出，“四方面軍的主力呢？張國燾沒跟你們一起？”楊尚昆略作停頓，只答一句：“等主席見了你們再作說明。”簡短卻意味深長。隨后趕來的程子華同樣好奇，他干脆跑去向毛澤東請教，毛澤東把程子華拉到一旁，耐心道出華北、川北分兵的曲折，并叮嚀不可外傳，足見局勢復雜。

紅15軍團與四方面軍淵源極深。早在鄂豫皖蘇區時期，四方面軍撤離之際，以紅74、紅75師為骨干，組建紅25軍留下堅持游擊。徐海東、程子華、吳煥先頂著國民黨“清剿”的鐵壁火網，拉隊伍、藏糧秣，苦撐兩年。1934年底蘇區再度血洗，20萬人罹難，僅沈澤民、王平章兩名軍政主官先后犧牲。面對殘酷現實，紅25軍不得不向西突圍，目標本是川陜根據地，希望與四方面軍會合。結果通道被敵軍完全封死，徐海東帶著殘部一路北上，跨渭河進陜甘邊區，歪打正著與劉志丹、高崗領導的地方紅軍接上了線。

陜北的紅軍體系與中央蘇區格局迥異。由于地處偏僻，制度建設、政治教育相對滯后，隊伍成分復雜。紅25軍的到來，一下子把“正規紅軍”的規矩帶了進來。戴季英、聶洪鈞自認為背靠中央文件，大刀闊斧整頓陜北部隊，不久竟將劉志丹、高崗等主將關進窯洞。徐海東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卻無法阻攔。1935年11月毛澤東、周恩來率中央抵陜，一落腳便把這一“左傾擴大化”及時糾正，被捕的干部全部釋放；軍團整編時，毛澤東干脆讓聶洪鈞在西北革命軍事委員會的名次排在周恩來之前，外界看到榜單覺得詫異，這正是用政治姿態消弭芥蒂的一招。徐海東后來對人說：“中央這一步走得穩，救了陜北，也救了我們。”

與此同時，徐海東與張國燾的態度形成鮮明對照。1936年懋功會師后，張國燾仗著四方面軍兵力雄厚，否決中央北上戰略，甚至私設“中央”，公開與黨中央分庭抗禮。他自忖取代毛澤東易如反掌，卻未曾料到脫離群眾的后果。反觀徐海東——紅15軍團此時兵力一萬五千，火力充足，三天前還繳獲蔣介石空投給東北軍的整批冬裝。毛澤東得知后托后勤部長楊至誠找徐海東借款購置棉衣。賬上只剩七千大洋，徐海東當場拍板，留兩千大洋用于軍團必要開支，其余五千悉數劃給中央，隨后補上一句話：“只要能打下根據地，這點錢算不上什么。”這份坦蕩令楊至誠轉身便向毛澤東報告，毛澤東稱贊他是“工人階級的一面旗幟”。

陜北根據地由此迅速煥發活力。1935年冬，直羅鎮戰役爆發，中央紅軍主攻、紅15軍團策應，面對三倍于己的東北軍、中央軍混編師，采取“分割圍殲”戰法，兩天擊潰敵第一師、一四二師，一舉俘虜五千余人。整場戰斗配合默契，充分證明之前的磨合卓有成效。值得一提的是，戰后徐海東寫簡報，第一條便是“紅軍內部團結勝過一切精銳武器”，可見其對內部統一的重視。

再談楊尚昆與徐海東的對話。戰爭年代，許多句子稍縱即逝，卻真實記載了人物心態。當晚窯洞里，楊尚昆低聲勸徐海東：“張國燾的問題，不是一兩句話說明白，主席自會處理。”徐海東點點頭，似信還疑。他希望四方面軍同樣歸隊，因為那不僅意味著力量匯聚，更關乎士氣和前途。惜乎張國燾走向南下的道路，終在西康、甘孜一帶陷入困局，兵員急速銳減，最終單騎出走。

1936年10月三大主力終在甘肅會寧勝利會師，但張國燾已被中央撤銷軍職，調離紅軍。徐海東聽說后，只簡單評了一句：“這局勢，合則強，分則弱，他自己作的數。”短短十個字，概括了一個叱咤風云人物的沉浮，也折射出徐海東的軍人本色——對黨絕對忠誠，不因一時的力量對比而動搖。

回到1955年的懷仁堂，徐海東與楊尚昆對視，雙方都沒有再談起那句老問題。彼時新中國已成立六年，東風導彈試射成功在即，人民解放軍朝著現代化邁進。陜北窯洞里關于張國燾的疑問，被歷史塵封。徐海東卸下禮服，拄杖走出大廳時輕聲嘆道：“團結，還是團結。”這簡短的話，似乎又把人們拉回到槍林彈雨的歲月，也折射出那個時代最質樸的信念——聽黨指揮，凝聚一切可以凝聚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