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業到地方任職的第一個月,我就察覺天南市的水比想象中深。
經濟數據光鮮亮麗,企業注冊量連年攀升,可走訪時總能看到欲言又止的眼神。
慶功宴設在“清風閣”本是低調安排,只想感謝班子成員這段時間的支持。
誰料酒過三巡,包間門被粗暴推開,一個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昂首而入。
他身后跟著幾個滿面紅光的客戶,眼神掃過我們這桌人,帶著毫不掩飾的輕蔑。
“這包間我每周都用,你們換個地方吧。”語氣理所當然得像在吩咐服務員。
秘書長馬永貴當即起身,我輕輕按住他的手背,笑著點了點頭。
“沒問題,我們讓。”我說得云淡風輕,甚至還對那位老板笑了笑。
走出飯店坐進車里,我才對秘書曹惠茜低聲吩咐:“通知消防、市監、稅務三家。”
“請他們‘碰巧’今晚去浩宇集團旗下重點場所做合規抽查。”
曹惠茜眼睛微微睜大,隨即恢復平靜,重重點頭。
車窗外的霓虹燈掠過臉龐,我靠在座椅上閉目養神。
有些人把客氣當福氣,把退讓當軟弱。
那就讓他們看看,什么叫做專業排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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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飛機降落在天南機場時,正值黃昏。
舷窗外,這座城市被晚霞鍍上一層金色,高樓林立,車流如織。
經濟指標在全省排第三,民營經濟尤其活躍,這是我來之前看的資料。
“許書記,歡迎歡迎!”市委常委、秘書長馬永貴在廊橋口等候。
他是我的老戰友,早我五年轉業到地方,如今成了我在天南最熟悉的人。
兩雙手緊緊握在一起,彼此都看到了對方鬢角的白發。
“老馬,以后要叫你馬秘書長了。”我打趣道。
“別,在您面前我永遠是小馬。”馬永貴笑著接過我的行李箱。
車上,他遞給我一份文件夾:“這是近期需要您過目的文件。”
“還有幾位主要班子成員的基本情況,我簡單整理了一下。”
我翻開看了看,目光在幾個名字上停留片刻。
副市長沈高旻,分管城建、國土,在天南工作十五年。
稅務局長陳林,市場監管局長王學兵,消防支隊長胡江濤……
“浩宇集團?”我看到材料里反復出現的這個名字。
“本地龍頭企業,涉足房地產、酒店、娛樂多個行業。”馬永貴語氣平穩。
“董事長肖浩南,今年四十八歲,是天南知名企業家。”
我點點頭,繼續翻看,沒再追問。
有些事需要自己去看,去聽,去感受。
市委大院比我預想的要簡樸,辦公樓是九十年代的建筑。
書記辦公室在五樓,窗戶朝南,能看到大半座城市。
曹惠茜已經在辦公室等候,三十出頭,短發干練。
“許書記好,我是您的秘書曹惠茜,請多指教。”
她的聲音清晰,眼神坦誠,遞過來的日程表條理分明。
“明天上午九點,常委會。下午兩點,走訪高新區。”
“后天安排了三家企業調研,都是本市重點民營企業。”
我看了看日程:“加上兩家中小企業,隨機選。”
曹惠茜略微一怔,隨即點頭:“好的,我馬上調整。”
夜幕降臨,我站在窗前俯瞰這座城市。
燈火璀璨,夜市喧鬧,充滿了生機與活力。
可不知為何,我總覺得這繁華背后,藏著一些看不真切的東西。
就像在部隊時執行夜間任務,最危險的往往不是黑暗本身。
而是黑暗中那些你以為熟悉,實則陌生的輪廓。
手機震動,是老戰友發來的信息:“天南水深,步步當心。”
我回復了兩個字:“明白。”
關了燈,辦公室沉入黑暗,窗外的光卻更加清晰了。
02
上任第一周的常委會,氣氛微妙。
我坐在主位,聽著各位常委匯報分管領域工作。
數據詳實,思路清晰,每個人的發言都嚴謹規范。
可當我問到具體問題時,總能感覺到片刻的停頓。
“去年民營企業投訴量比前年上升了百分之三十?”
我翻看著手里的報告:“主要投訴集中在哪些方面?”
會議室安靜了幾秒。
副市長沈高旻推了推眼鏡:“主要是勞資糾紛,還有行政審批效率問題。”
“我們正在推進‘一窗通辦’改革,預計下半年會有改善。”
我點點頭,沒再追問。
有些話不適合在常委會上說透。
散會后,馬永貴跟著我進了辦公室。
“許書記,這是您要的中小企業名單。”他遞過一份表格。
我掃了一眼:“就這兩家吧,明天下午去看看。”
“需要通知區里和街道準備嗎?”
“不用,就我們幾個人,隨便走走。”
馬永貴會意地點頭,退出辦公室時輕輕帶上了門。
曹惠茜端來茶杯:“書記,浩宇集團的肖浩南董事長想約您見面。”
“說是想向新書記匯報企業發展情況,支持天南經濟建設。”
我喝了口茶:“先放放,等我把基本情況摸清楚再說。”
“好的。”曹惠茜在本子上記下,“還有環保局的匯報材料……”
“放桌上吧,我晚上看。”我揉了揉太陽穴。
轉業到地方,最不適應的是會議和文件的數量。
在部隊時,命令清晰,執行堅決,沒這么多彎彎繞繞。
可地方工作不同,每件事都牽扯多方利益,每個決定都要權衡。
第二天下午,我們去了城西的老工業區。
兩家中小企業都在這里,廠房老舊,但機器轟鳴聲不斷。
第一家是做機械配件的小廠,老板是個五十多歲的老技術員。
見到我們時,他緊張得手都不知道往哪放。
“沒想到市委書記會來我們這種小廠……”他搓著手說。
“隨便看看,不用緊張。”我走進車間,“現在經營怎么樣?”
“還行,就是貸款難,審批慢。”老板實話實說,“大企業三天能辦完的事,我們得跑半個月。”
我記下了這個問題。
第二家企業更小,只有二十幾個工人,做包裝材料。
老板娘倒是健談:“許書記,不是我們抱怨,是真不公平。”
“同樣的環保要求,大廠偷偷排放沒人管,我們小廠被查得死死的。”
“還有招投標,明面上公開,其實早內定了。”
曹惠茜在一旁認真記錄,馬永貴的表情有些凝重。
離開時,老板娘送我們到門口,欲言又止。
最后還是壓低聲音說:“許書記,您剛來,有些事……唉,算了。”
她搖搖頭,轉身回了廠房。
車上,大家都沒說話。
我看著窗外掠過的街道,那些光鮮的廣告牌,豪華的商場。
這座城市像一枚硬幣,一面金光閃閃,一面銹跡斑斑。
“去浩宇集團開發的樓盤看看。”我突然說。
司機調轉方向,駛向新區。
那里矗立著幾棟高檔住宅樓,售樓處金碧輝煌。
“浩宇·御景灣,天南人居新標桿”的廣告牌格外醒目。
價格表上的數字,是普通工薪階層二十年以上的收入。
“這樓盤去年銷售額全市第一。”馬永貴輕聲說。
我點點頭,沒下車,只是透過車窗看著。
售樓處門口停著幾輛豪車,穿著考究的客戶進進出出。
繁榮是真的,但那種隱隱的不安,也是真的。
回市委的路上,我交代曹惠茜:“安排一次內部聚餐。”
“范圍小一點,就班子成員和幾位核心部門負責人。”
“時間定在這周五晚上吧,地點你選,低調些。”
曹惠茜迅速記下:“好的,我來安排。”
我想了想,又補充道:“以感謝大家支持的名義。”
“明白。”曹惠茜點頭。
車子駛入市委大院,夕陽把辦公樓染成暖金色。
我抬頭看著這座我將要工作的地方,心里漸漸有了清晰的輪廓。
有些事,急不得,但也慢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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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周五下午,曹惠茜匯報了聚餐安排。
“地點定在‘清風閣’,市委接待辦常用的私廚。”
“環境安靜,菜品不錯,最重要的是保密性好。”
我點點頭:“辛苦了,就那里吧。”
晚上七點,我準時到達清風閣。
這是一處中式庭院改造的私房菜館,青磚灰瓦,竹林掩映。
馬永貴已經在門口等候,引我走進最里面的“聽雨軒”包間。
副市長沈高旻、市委副秘書長、幾位核心局長都已到場。
“許書記!”眾人起身。
“都坐,今天是私下聚餐,不用拘禮。”我笑著擺擺手。
圓桌能坐十二人,此刻坐了八位,留出了適當的空間。
涼菜已經上桌,都是本地特色,精致而不奢華。
“許書記,我敬您一杯。”沈高旻率先舉杯,“歡迎您來天南。”
“也感謝大家這段時間的支持。”我舉杯回應。
酒是本地釀的米酒,度數不高,入口綿柔。
幾杯下來,氣氛漸漸松弛。
“許書記在部隊是帶兵的,作風扎實,我們都很佩服。”市場監管局長王學兵說。
“地方工作和部隊不同,我還要多向大家學習。”我誠懇地說。
話題從工作慢慢轉到天南的風土人情,歷史掌故。
沈高旻是本地人,說起天南這些年的變化,感慨頗多。
“我小時候,這一片還是農田,現在全是高樓了。”
“發展快是好事,但也帶來不少問題。”他抿了口酒,“城市建設、民生保障,壓力越來越大。”
我點點頭:“我調研時也看到,老城區改造滯后,新區開發過熱。”
“許書記看得準。”稅務局長陳林接話,“房地產開發稅收占了大頭,但實業稅源增長緩慢。”
“浩宇集團去年納稅額全市第一吧?”我隨口問道。
桌上靜了一瞬。
“是,浩宇是納稅大戶。”陳林回答得謹慎,“房地產板塊貢獻最大。”
馬永貴適時插話:“肖浩南這人,能力是有的,就是作風比較高調。”
“企業家嘛,有點個性正常。”我笑笑,“只要守法經營,就是好企業家。”
“那是那是。”眾人附和。
服務員開始上熱菜,一道清蒸鱸魚擺在桌子中央。
曹惠茜坐在靠門的位置,負責協調上菜、添酒。
她話不多,但眼神始終關注著全場,是個稱職的秘書。
“小曹以前在哪個部門?”我轉頭問她。
“在政策研究室待了五年,去年調到市委辦。”她回答。
“年輕人多歷練是好事。”我點點頭。
酒過三巡,話題轉到干部隊伍建設上。
我聽著大家的發言,心里在梳理每個人的特點和立場。
沈高旻沉穩,但有些圓滑;王學兵務實,敢講真話;陳林原則性強,但略顯拘謹。
馬永貴作為我的老戰友,自然是全力支持,也在幫我觀察。
這頓飯的目的基本達到了。
既表達了感謝,也初步了解了班子成員的風格。
更重要的是,建立了相對輕松的溝通渠道。
就在大家聊得融洽時,包間外傳來嘈雜聲。
起初是服務員小聲的解釋,接著是一個男人粗嗓門的嚷嚷。
“什么叫有人?我每周五都用這個包間,你們不知道?”
“讓里面的人換個地方,我跟客戶談重要生意!”
聲音越來越近,伴隨著雜亂的腳步聲。
馬永貴皺了皺眉,起身想出去看看。
我擺擺手,示意他坐下。
包間的門就在這時被推開了。
04
推門的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
一身深色西裝,襯衫領口敞開,臉上帶著酒后的紅暈。
他身后跟著三四個人,看打扮像是生意伙伴。
“喲,還真有人。”男人掃了一眼圓桌,目光在我臉上停留片刻。
顯然沒認出我是誰。
這也正常,我剛上任一個月,電視上只出現過兩三次。
“肖總,這包間今晚有客人了……”經理急匆匆追過來,一臉為難。
肖總?我心中一動。
“什么客人不客人,我肖浩南的客戶才是最重要的客人。”
他語氣倨傲,徑直走進包間:“各位,幫個忙,換個包間。”
“我這有重要客戶要接待,這‘聽雨軒’我包年了的。”
桌上所有人都愣住了,氣氛瞬間凝固。
馬永貴臉色鐵青,正要站起來,我輕輕按住了他的手。
沈高旻的表情很復雜,有尷尬,也有一種看戲的微妙。
“肖總,這不太合適吧。”經理急得額頭冒汗。
“有什么不合適?”肖浩南一揮手,“今晚這桌的單我買了,算我請客。”
他這才仔細看向主位,眼神在我臉上轉了轉。
大概覺得有些眼熟,但又想不起在哪見過。
“這位老板,行個方便?”他對著我說,語氣像是商量,實則是命令。
我笑了笑,放下筷子。
“既然肖總這么說了,我們讓。”
聲音平靜,甚至帶著一絲溫和。
桌上的人都驚訝地看著我,馬永貴的手在桌下握成了拳。
“還是這位老板懂事。”肖浩南滿意地點點頭,“經理,給這桌免單,記我賬上。”
“不用了。”我站起身,“我們自己結。”
“惠茜,去安排一下,我們換個地方。”
曹惠茜立刻起身:“好的。”
她眼神里有一絲不解,但執行命令毫不遲疑。
我率先朝門口走去,其他人紛紛跟上。
經過肖浩南身邊時,他忽然說:“等等,我是不是在哪見過你?”
我停下腳步,轉身看他。
“可能吧,天南不大。”
笑了笑,繼續往外走。
包間外,肖浩南的客戶們已經等得不耐煩。
“肖總,還是您面子大!”
“在天南,就沒有肖總搞不定的事!”
奉承聲此起彼伏,肖浩南得意地笑著。
我們一行人穿過走廊,經理一路道歉。
“許書記,實在對不起,我不知道肖總會突然來……”
“沒事。”我擺擺手,“做生意不容易,理解。”
走到前臺,曹惠茜已經結完賬。
“書記,旁邊有家茶樓,要不要過去坐坐?”她輕聲問。
“不用了,今天就到這里吧。”我看了看其他人,“大家也早點回去休息。”
沈高旻欲言又止,最終只說:“許書記,今天這事……”
“小事。”我拍拍他的肩,“周末愉快。”
走出清風閣,晚風拂面,帶著初夏的微涼。
馬永貴跟在我身后,憋了一路的話終于忍不住。
“許書記,這個肖浩南太囂張了!明明知道是市委的接待……”
“他知道嗎?”我反問。
馬永貴一愣。
“如果他知道里面坐的是市委書記,還敢這樣嗎?”
我拉開車門,坐進后排。
“也許敢,也許不敢。但至少現在,我們看到了他最真實的樣子。”
馬永貴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曹惠茜坐進副駕駛,回頭看我:“書記,直接回家嗎?”
“嗯。”我應了一聲,閉上眼睛。
車子緩緩駛出停車場,匯入夜晚的車流。
霓虹燈的光影在臉上明明滅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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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車廂里很安靜,只有引擎的低鳴。
馬永貴幾次想說話,又咽了回去。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一位市委書記,被企業老板當眾逼讓包間。
這事傳出去,威信何在?
可有些事情,不能只看表面。
肖浩南今天的囂張,暴露了太多信息。
第一,他習慣了特權,認為用錢可以解決一切。
第二,他并不認識新上任的市委書記,說明與市委核心層有距離。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他敢這么做,背后必然有所倚仗。
而且這倚仗,讓他有恃無恐。
“永貴,”我睜開眼,“肖浩南平時跟哪些領導走得近?”
馬永貴斟酌著措辭:“他是政協常委,各種活動出席很多。”
“跟沈副市長吃過幾次飯,跟幾個局的一把手也熟。”
“但都是正常工作往來,至少表面上是這樣。”
我點點頭:“浩宇集團的經營情況,你了解多少?”
“規模很大,項目很多,但外界風評兩極。”馬永貴說得謹慎。
“有人說他是天南經濟發展的功臣,也有人說他手段不干凈。”
“具體呢?”
“土地出讓、項目審批,都拿得特別快。銀行貸款額度也高。”
“有人舉報過嗎?”
“有,但最后都不了了之。”馬永貴壓低聲音,“據說他上面有人。”
我看向窗外,街景飛速后退。
上面有人——這話在地方上常聽到。
有時是真的,有時只是幌子。
但無論如何,一個企業能做到讓舉報“不了了之”,本身就不簡單。
“書記,”曹惠茜忽然開口,“肖浩南今天帶的那幾個客戶,我好像見過。”
“哦?”
“其中有一個,是省里一家建筑公司的副總。”
“上個月來天南投標過市政工程,后來沒中標。”
我沒說話,等著她繼續。
“中標的是浩宇集團旗下的建筑公司。”曹惠茜說得很輕,但很清晰。
馬永貴皺了皺眉:“這事我知道,程序上沒問題。”
“投標價最低,技術標評分最高。”
“程序沒問題,不代表真的沒問題。”我淡淡地說。
車子駛入市委家屬院,在樓下停穩。
“永貴,今天辛苦了,早點回去休息。”
“許書記,今天這事……”馬永貴還是不甘心。
“今天什么事?”我笑著看他,“一次普通的聚餐而已。”
他愣了愣,隨即明白過來:“對對,普通聚餐。”
“下周一,你把浩宇集團近三年的納稅記錄、項目清單整理一份給我。”
“不要太正式,就以了解重點企業情況的名義。”
“好的,我周一上班就辦。”馬永貴重重點頭。
下了車,我朝單元門走去。
曹惠茜跟在我身后,一直送到電梯口。
“惠茜,”我按了電梯按鈕,“你今晚加個班。”
“書記請吩咐。”
電梯門開了,我走進去,轉身看著她。
“以市委辦公室的名義,非正式但緊急通知三個人。”
“消防支隊胡江濤支隊長,市場監管局王學兵局長,稅務局陳林局長。”
曹惠茜迅速拿出手機準備記錄。
“請他們‘碰巧’今晚對浩宇集團旗下重點經營場所,做一次合規抽查。”
“重點是酒店、娛樂會所、在建工地這些地方。”
“記住,是非正式通知,但要讓他們明白事情的緊急性和重要性。”
曹惠茜的手指在屏幕上飛快移動,眼神專注。
“通知時要怎么說?”她抬頭問。
“就說——”我沉吟片刻,“有群眾反映浩宇集團部分場所可能存在安全隱患和經營不規范問題。”
“本著對企業和群眾負責的態度,建議他們今晚組織一次突擊檢查。”
“注意取證,但不要大張旗鼓。”
曹惠茜一字一句記下:“我明白了。”
“去吧,有什么情況隨時向我匯報。”
電梯門緩緩關上,她的身影消失在視野中。
回到家,屋里一片漆黑。
妻子和女兒還在省城,要等學期結束才搬過來。
我打開燈,倒了杯水,在沙發上坐下。
墻上的時鐘指向晚上九點二十。
這個時間,正是酒店、娛樂場所最熱鬧的時候。
也是檢查最能發現問題的時候。
我拿起手機,翻看著天南市的企業分布圖。
浩宇集團旗下產業用紅色標出,密密麻麻,遍布全市。
房地產、酒店、商場、娛樂會所、建筑公司……
確實是個龐大的商業帝國。
這樣的企業,如果遵紀守法,是天南的福氣。
如果不然,就是毒瘤。
手機震動,是曹惠茜發來的信息。
“已通知三位局長,他們都表示立即安排。”
我回復:“好。”
放下手機,我走到陽臺上。
夜色中的天南市燈火輝煌,遠處商業區的霓虹格外耀眼。
那里有多少家浩宇集團的產業,此刻正迎來今晚的客流高峰?
又有多少問題,在夜幕的掩蓋下悄然存在?
晚風吹來,帶著城市的喧囂和躁動。
我深深吸了口氣,又緩緩吐出。
在部隊時,老首長常說:真正的對決,往往在看不見的戰場。
現在,我大概明白了這句話的意思。
轉身回屋,手機又震動了。
這次是馬永貴。
“許書記,我打聽了一下,肖浩南今晚接待的客戶,是銀行系統的。”
“據說正在談一筆兩個億的貸款。”
“他這么急著要包間,可能跟這筆貸款有關。”
我看著這條信息,笑了笑。
兩個億的貸款,確實是大生意。
難怪那么著急,那么囂張。
可有時候,越是著急,越容易出錯。
越是囂張,越容易暴露。
我回了四個字:“知道了,休息吧。”
走到書房,打開臺燈,抽出浩宇集團的資料。
今晚,注定是個不眠之夜。
對我而言如此。
對某些人,或許更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