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黃娟
一
如果不是有為老師邀約,我可能會錯過這次緣分。
天瓦藍瓦藍的,風里揉著暖意,拂過臉頰,軟乎乎的。在這樣的初冬,邂逅一處靜謐的田園風光,心中自然生起一份寧靜與喜悅。不知道是因為景色好所以心情美,還是因為心情好所以景色看起來更加美。田間草色蒼黃,路邊楓葉如火,遠山如黛,近水含煙,一切都顯得那么和諧而美好,不張揚卻令人難忘。別處該有的,這里都有,甚至別處沒有的,這里也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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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山鳳水”是它的雅稱,這一說法來自清代碑學書家巨擘鄧石如刻的印章“家在龍山鳳水”,便沿用至今,山指的是安慶市宜秀區的大小龍山,河是龍山下蜿蜒流淌著的鳳凰河。山形蜿蜒似龍、水勢靈動如鳳,正是山水兩相依,才讓這片土地擁有了獨特的韻味。鄧石如先生的書法剛健有力、超凡脫俗,充滿了靈性和生命力,獨具龍山鳳水間的清風與韻味,想來是受家鄉山水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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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沒有故事的地方,往往是蒼白的,這里的歷史卻遠非“厚重”二字可以概括。
我曾經在五橫鄉政府工作過,工作之余義務擔任龍山腳下兩鄧故居(又稱鐵硯山房)的講解員,負責接待來自省市各級的參觀人員。(“兩鄧”指清代碑學書家巨擘鄧石如,“兩彈元勛”鄧稼先。鄧石如是鄧稼先的六世祖。)作為中國著名的科學家,鄧稼先一生致力于科學研究,在最艱難的條件下,為祖國的國防事業立下了不朽功勛,先生的品格如同家鄉的山水一般堅韌而純凈。我每次講解,都會情不自禁流下淚水。
二
鳳凰水畔,大堤之上,蘆葦飛聲作舞,龍山鳳水后人敘說的悠悠古事,更為此地增添了一抹傳奇色彩。
當地流傳著“五里三進士,隔河兩狀元”的說法:明、清時期這方風水佳地上先后誕生了劉若宰、龍汝言兩位狀元和姚孫棐、龍鯉門、許鯉躍三位進士。這一典故在懷寧縣志中亦有明確記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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狀元郎龍汝言的家就安在這山環水抱的坳里。“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大自然的恩賜讓這一家人勉強度日。每日天不亮,十幾歲的少年便扛著斧頭跟隨父親一起上山砍柴、下河捕魚,每當歇息時便從懷里摸出書冊如饑似渴地讀起來——那是他從私塾先生那兒求來的啟蒙書,是他砍柴、捕魚時形影不離的“伙伴”。
一日,龍汝言獨自在山間砍柴,卻遇上暴雨,只好躲進山神廟避雨。雨下個不停,少年也不著急回家了,索性拿出懷里的書就著廟外的雨簾讀起了書,因讀得太入神,雨停了,他也不知。直到父親打著火把尋來,見他渾身濕透,懷里的書卻被油紙裹得嚴嚴實實。他的勤奮逐漸在村中傳為佳話。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翩翩少年長成謙謙君子。一向沉默的父親拿出家中所有積蓄,母親連夜縫制新衣,準備干糧。在一個春日,烏篷船載著龍汝言,帶著龍氏全族的期望,順江而下。青石板路上,挑擔的貨郎搖著撥浪鼓叫賣聲越來越遠,家鄉的山水卻在他心間,少年的心愈加清亮。
京城的熱鬧,讓他應接不暇,街道兩邊紅帶白面的幌旗隨風飄揚,“客官,喝杯茶吧,穿藍布褂的商販在茶館前吆喝,不時有人騎著馬從街心馳過,龍汝言哪里見過這架勢,他心中既忐忑又充滿向往。
天道酬勤,上天自然會眷顧勤奮努力的人。龍汝言憑借其淵博的學識,不日便在京城一位滿族都統家中謀得幕僚之職。都統家藏書豐富,龍汝言如獲至寶,每日除了處理事務,不忘刻苦讀書。他的才華很快得到了都統的賞識。
得知不日便是嘉慶皇帝壽辰,龍汝言更是決心要在這次機會中展現自己的才華。他日思夜想,查閱大量典籍,決心為皇帝的壽辰準備一份別出心裁的賀禮。到了生日那天,都統看到這份壽禮實在是驚喜,于是呈現給嘉慶帝,原來龍汝言把康熙和乾隆皇帝作的詩全部網羅整合到一起,其中就有乾隆《賦得為君難六韻》中“宣尼著明訓,曾未試躬行。身體惟皇考,手書示后生”,以及《得趣書屋》里“伊余別有托,趣不在研摩。宣尼為君難,三字垂金科”等詩句。嘉慶皇帝簡直愛不釋手,對都統大為贊賞,一番了解后,立即召見龍汝言并賜封為舉人,多次召試一等。在嘉慶十九年殿試上,他在卷中寫下龍山的蒼翠、鳳水的靈動,寫下漁樵間的苦讀與父親的沉默守護,在一眾才子中脫穎而出,被欽點為狀元郎。
只是,其人生經歷頗為波折,后來因一次外出,妻子誤把未校對的《高宗實錄》上交。(將“純皇帝”誤寫為“絕皇帝”)以至于被嘉慶帝革職,后于道光年間起復,任內閣中書、兵部主事等職,最終病逝于官任上。
三
山里的時光仿佛被放慢了腳步,龍氏宗祠前的這株老銀杏依然堅守著滿樹金黃,遲遲不肯讓葉片飄落。似乎在等待著什么。
走進這座宗祠,不禁心生遺憾。若非宗祠門口矗立著四個雕有龍紋的石鼓,若非那半掩的斑駁木門與門楣尚存,誰又能辨識出這竟是一座宗祠呢?不,準確地說,在龍氏后人一代代的記憶里,這座宗祠,從前庭到中堂,再到后殿,每一處空間依然鮮活。龍汝言在考中狀元后,皇帝特允其雕刻了四尊石鼓,安放在龍氏宗祠門前以示榮耀,當地百姓稱其為“狀元鼓”。
依然是春深時節,一艘烏篷船逆水而上,船頭立著的青年身著青衫,眉眼間帶著書卷氣,卻難掩歸鄉的急切。踏上故土,想起砍柴時劈偏的斧頭、捕魚時暈開的書頁、山神廟里父親的蓑衣,青年眼眶不禁發熱。鄉親們聞訊紛紛趕來,一聲聲誠摯的恭賀回蕩在小小的山坳中。
“拿紙,研磨!”龍汝言揮毫寫下:“至大至剛,塞乎天地;討亂討賊,志在春秋”。擱淺歸家的喜悅,只有對龍氏后人的勉勵和囑托,既要具備“至大至剛”的精神品格,胸懷天下,又要傳承耕讀家風,心懷家國責任,鼓勵族人以先賢為榜樣,堅守道義與擔當。
據族中長者回憶,龍氏宗祠大概建于清朝初期,于57年成立人民公社拆宗祠,作羅嶺建公社辦公室,四進拆了三進,還剩后進末拆。58年桐城縣在此辦畜牧場直到六四年解散。六九年重建大隊作辦公室及小學。直到三個小村合并大村至小龍山社區。社區在汪湧江當書記時在祠堂對面建了辦公樓。從此空閑之。直到龍氏族人六修宗譜在里辦公四個年頭。在這四年也找磚瓦匠不斷修繕才得以維持不倒。2013出譜后因無人管理,于17至18年倒破,至今只剩斷壁殘垣。
“我們后人一直謹遵汝言公的囑托,勤勉敬業,心系家國。”風拂過銀杏樹葉,沙沙作響,似在訴說著龍山腳下的文脈傳承。
宗祠雖已破敗,但龍氏族人心中的“祠堂”從未倒塌,龍道德、龍道勤等龍氏族人,他們勤勉工作,不忘回報家鄉,另一邊投入到龍氏文化的搜集與整理。大年三十的祭祀祈福,在殘存的宗祠斷壁前,族中長者一遍遍講述“至大至剛”的家訓,讓后輩在觸摸歷史的滄桑中,感悟血脈里流淌的家國情,不忘將汝言公的精神在新時代煥發出新的生機。
龍山銜著曉霧,鳳水繞著青巒。曾經的故事像一串串聯起的念珠,被文化的絲線牽著,勾連起過去、現在與未來,讓龍氏的根脈,深深扎在這片土地上,在時光里生生不息。它不僅屬于一個家族的記憶,更是整個社會的寶貴財富。
審核:楊勤華
責編:周慶
終審:渝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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