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4年國慶節前一天的晚上,天安門管理處的一位老工人在更換畫像的時候,對著舊畫板上有著斑駁色塊的地方嘟囔說:照片可經受不住這么多年的風吹日曬。這句話如同一把鑰匙,一下子解開了天安門城樓上延續了七十多年的一個問題,也就是為什么寧可讓畫家一筆一筆地去繪畫,都不直接用相機把偉人的模樣拍攝下來定格?
![]()
要講清楚這個選擇,首先需要回到1949年2月那個寒冷的元宵節。在北平和平解放慶祝大會上,天安門城樓第一次掛上了毛澤東的畫像,旁邊還有朱德、聶榮臻等好幾幅領袖的畫像。當時藝專師生使用的是簡易的畫布,沒有人想到這套臨時的布置會成為一種傳統。在開國大典之前,周恩來在檢查場地的時候,發現畫像下方寫著“毛澤東同志”的字樣,于是趕緊讓人將其涂掉。他表示這又不是展覽會,誰都知道這是誰的畫像。這種對于場合莊重性的敏感,或許早就為畫像比照片更具優勢埋下了伏筆。
![]()
我認為這幅畫像存在一個較大的優點,即能夠調和現實與象征。照片僅僅可以定格某個瞬間的偶然情況,但是畫家卻能夠將多張照片進行綜合,提煉出人們心中所理想的毛主席的形象。例如在1967年,群眾表示側面像會給人一種偏聽偏信的感覺,畫家王國棟于是重新繪制了正面的標準像,使得主席的目光可以平視每一個仰望著城樓的人。這種靈活性是相機的快門所無法給予的。
![]()
那我們再來說說技術難題。實際上技術難題比想象當中更加具體。天安門的畫像寬度為4.6米,高度為6米,大概有四層樓那么高。把照片放大到這樣大的尺寸,就連衣紋都會模糊成為色塊。但是畫家能夠使用刮刀去調整光影,甚至還能夠給眼神當中添加一點慈祥。現任的畫師葛小光有一句話說得很有意思:照片是復刻現實,畫像則是提煉靈魂。更加實際的情況是耐久性畫像每年得經歷三百多天的日曬雨淋,國產顏料中國銀珠還專門加強了抗褪色的配方,即便如此還得每年重新繪制一遍。要是照片的話,估計三個月就會泛黃。
毛澤東本人的態度是值得進行探討的。在開國大典之前,秘書拿著一堆正式的肖像照讓他進行選擇。主席擺了擺手表示:“我不喜愛這種十分正式的標準像,使用在延安散步時抓拍的那一張”。他對于自然感的追求,為畫家的創作提供了一定的空間。在1963年張振仕繪制第七版畫像的時候,專門對毛主席笑時嘴角的弧度進行了研究,將詩人的大氣和軍事家的果決融合在同一張面孔之中。
或許可以這樣來理解,畫像能夠保持永恒恰恰是因為它并非完美無缺。每一次重新繪制都會由于畫家的理解存在差異而產生細微的不同之處,如同古畫修復時的接筆情況一樣,既延續著傳統又融入了新時代的解讀。但是照片就顯得過于絕對了,它所凝固的時間沒有辦法容納這樣一種漫長的對話。
現在觀看天安門城樓上的毛主席像,已經不僅僅是簡單的肖像了。它變成了一種鮮活的紀念。每年立秋前后的時候,畫家在專門的畫室里面進行調色,窗外長安街的車流更換了許多次,但是畫布上的目光依舊注視著這片土地的變化。這種用人力來對抗時間磨損的笨拙辦法,比機械復制更加接近紀念的本質。
特別聲明:以上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為自媒體平臺“網易號”用戶上傳并發布,本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