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有名筑（三十一）|在中山陵音樂臺，聆聽建筑與自然的對話

12月初，由東南大學師生團隊排演的原創話劇《廣廈——新中國建筑巨匠楊廷寶》在南京上演。楊廷寶是中國近現代建筑的重要奠基人，話劇聚焦其主持設計中山陵音樂臺等經典作品的歷程，刻畫了他的卓越才華和治學精神。

漫步紫金山，在樹影間與跳動的音符不期而遇。樂聲沿照壁流淌，穿越近百年時光，這座與自然相擁的音樂劇場依舊簡約雅致、卓爾屹立。

視覺中國供圖

交融：中西合璧，“扇面”鋪展天韻

白鴿盤旋飛翔于音樂臺上空，在渾然天成的自然聲場中，藝術的氣息穿越歲月而來。音樂臺的美，不僅是因為建筑本身的精妙，更來自建筑和身后的水杉林、紫金山與游人的相得益彰。

音樂臺由關頌聲、楊廷寶設計，于1932年秋天動工，次年夏天落成。“音樂臺的建筑設計最能體現‘詩性營造’的理念。”東南大學建筑歷史與理論研究所副所長汪曉茜說，環形看臺順應地勢自然展開，月牙形樂池與紫金山輪廓遙相呼應，藤蔓纏繞的混凝土立柱與天然巖石渾然一體。“這種‘雖由人作，宛自天開’的意境，讓建筑成為大地藝術的有機組成。”

從空中俯瞰音樂臺，半圓形的布局像一把張開的扇面。汪曉茜介紹，音樂臺最大的特色就是中西合璧的建筑風格。楊廷寶吸收古希臘建筑特點，又兼用中國江南古典園林的表現形式，使得建筑既有開闊宏大的空間效果，又有精湛雕飾的藝術風范，達到了自然與建筑的完美和諧統一。與古希臘露天劇場不同的是，音樂臺用半徑50米的半圓形草坪代替了石板地，用作欣賞演出的坐席，可容納3000多名觀眾。同時，音樂臺設計結合中國江南園林的特點，靈活地布置了曲池蓮荷、花架青藤等植物場景。

作為中山陵的配套工程，音樂臺落成時，主要用作一些紀念儀式的音樂表演及集會演講。南京中山陵園管理局宣傳處相關負責人介紹，音樂臺中心舞臺面積約200平方米，也是整個舞臺的主體。舞臺照壁后面左右各設置了弧形的階梯，通往舞臺下面的功能間。舞臺兩側分別連接一段三開間直廊架，廊架兩端均設置臺階與外圍道路聯通。舞臺前緣是三層立體花壇，呈五瓣梅花狀。臺下緊圍前沿，一個月牙形水池將舞臺與坐席自然分割。水池近舞臺一邊與梅花瓣形的階梯狀立體花壇造型呈序列狀相呼應。

巧思：隱于自然，彰顯設計智慧

音樂臺位于中山陵東南的盆地內，依山就勢利用斜坡布置，將東方園林的“師法自然”巧妙運用于西方園林的形式之中。

在《總理陵園管理委員會報告》中有這樣的記載：“總理陵墓墓道前面東側，地面廣闊，就其形勢而論，建筑音樂臺最為適宜……”這與楊廷寶的理念不謀而合，即反對用“丁字尺”“三角板”來做規劃，注重結合地形修建道路和建筑，因勢利導。

音樂臺照壁

舞臺后的照壁是音樂臺的設計主體，坐南朝北，寬約16米，高約11米，形式仿制了中國傳統“五山屏風”樣式。“一方面，它作為舞臺背景，增強舞臺整體效果，提升了視覺享受；另一方面，它的設計利用了聲學原理，起到反射音浪的作用，讓遠距離的觀眾也能清晰地聽到舞臺上的音樂表演。”汪曉茜說。

由混凝土澆筑而成的照壁，為了達到真石材的天然效果，建造時采用“斬假石”工藝，將水泥砂漿涂抹在照壁的表面，待其硬化后經過斬鑿工藝，模仿出自然石材的美感。雕飾采用傳統樣式中的云紋、螭首。三個螭首內有導水管，通過從地面泵水，水可以由龍口傾注而下，落入照壁前七道芙蓉月牙垛墻水槽，形成人工瀑布，蔚為壯觀。

照壁的宮殿式須彌座，整體立于舞臺之上，居于園林的視覺中心。照壁在平面上呈圓弧形，這一獨具個性的設計，也是傳統照壁在應用上的一個突破與創新。隨著燈光技術不斷發展，在現在的演出活動中，照壁又可以充當天然的大屏幕，且更符合人體工程學要求，跟時下新興的弧面屏異曲同工。

放射形臺階順坡而下，雨水會順著溝槽向中心水池跌落

“音樂臺雖是露天設置的，且地勢低洼，但建成至今的90余年，從未出現過積水問題。”南京中山陵園管理局宣傳處相關負責人表示，這得益于音樂臺精妙合理的排水設計。

從整體排水系統來看，最外圍碎石路外側建有一條起到緩沖作用的排水溝，承接來自周圍山體的自然流水，溝內設有四個出水口，通過暗管從碎石路下穿過，再沿明溝流入廊架外深約1米的排水溝。這條排水溝位于廊架地面中間較高部位，分別向兩側順地勢而下，有利于雨水向兩側流進周圍的自然林中。從內部排水系統來看，廊架地面內側設置出水口，便于雨水流入內部的草坪。每一塊草坪底部均設有隱形下水口，臺階與排水槽也可順勢排水，這兩種下水口的下面是通進月牙形水池的暗管排水。

舞臺背面，水池外壁上也設有一個涵洞，當雨水過大時，月牙形池中的水通過暗管排到背面水池中，由涵洞自動調節自身水位，雨水沿著林中排水溝流入自然林間。同時，兩個水池中也有天然的地下暗流經過，所以水質常年清澈。

延續：超越時代，藝術走進生活

2017年，中山陵音樂臺入選“中國20世紀建筑遺產”。在翠綠懷抱中，如今的音樂臺已經不僅是“藝術演出”的舞臺，也是“生活場景”的見證場地。

從2015年起，南京森林音樂會在音樂臺已連續舉辦十屆。音樂會秉承“森林中的藝術，藝術中的生活”理念，凸顯音樂臺獨特的聲場優勢，彰顯著古都南京的深厚底蘊。每年金秋，熱情的觀眾都會與世界各地音樂家相約音樂臺，共同演繹音樂、自然、山林完美交融的森林交響樂。

“在南京最舒服的季節，在最美的音樂臺，伴著蟲鳴和飛舞的鴿子，還有什么比這更美好？”一位連續十年觀演的老樂迷說道。繼去年戶外歌劇《圖蘭朵》引發全網熱議后，今年的第十屆音樂會上，意大利米蘭芭蕾舞團攜手中央芭蕾舞團交響樂團，首次將舞劇《卡門》搬上露天舞臺。演出突破了鏡框式舞臺的阻隔，觀眾仿佛置身故事之中。

南京森林音樂會已成長為五天四場、覆蓋線上線下、融合藝術與生活的城市級文化品牌。本屆音樂會，來自19個國家和地區的400多位藝術家與觀眾相聚于山水林泉之間。據統計，音樂臺主會場累計接待觀眾約1萬人次，第二現場（南京體育學院）接待觀眾超5000人次，線上觀看量超2600萬人次。

建筑的生命力，正在于超越其誕生的時代，持續容納新的故事。鴿群掠過，樂聲再起，音樂臺總能在與每一代人的相遇里，獲得新的回響。

江南時報記者 張梓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