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聲明:本文為虛構創作,請勿與現實關聯
《史記·封禪書》載:“上使人望氣,或言‘東北有神人之氣’”。東北大地,自古便是神秘主義的沃土。
而薩滿出馬,請仙上身,更是這片黑土地上一種古老而又充滿爭議的信仰。
“爺爺,為什么山上的清風觀和山下的白馬寺,都說咱們堂口是‘外道’?”
一個清脆的少年聲音,在煙霧繚繞的仙堂里響起。
“他們甚至不準我進他們的門!”
一位滿臉皺紋,眼神卻如鷹隼般銳利的老人,緩緩放下手中的煙袋鍋,磕了磕煙灰,聲音沙啞而蒼勁:
“傻小子,因為他們修的是‘人’,求的是‘空’。”
“而咱們的仙家,修的是‘妖’,求的,卻是‘神’!”
01.
問話的少年叫陳野,今年十六歲。
他的爺爺陳青山,是十里八鄉最有名的出馬薩滿,人稱“青山老仙”。
陳家的堂口,供奉著“胡、黃、白、柳、灰”五路仙家。
陳青山十六歲立堂,至今已出馬五十六年,身上的“兵馬”據說早已修煉成了氣候,看事斷災,驅邪治病,鮮有不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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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陳家堂口開馬絆,辦事的日子。
一大早,院子里就擠滿了從各地趕來求助的人。
一個穿著貂皮,滿手金戒指的胖女人,哭天搶地地跪在仙堂前。
“老仙啊!您可得救救我兒子啊!他好端端的,突然就瘋了!見人就咬,還說自己是狼!醫院都查不出毛病啊!”
陳青山坐在太師椅上,閉著眼,不言不語。
陳野則熟練地給胖女人遞上一炷香。
“嬸兒,別急,先給仙家上香。”
胖女人接過香,哆哆嗦嗦地插進香爐里。
就在香頭燃起的那一刻,陳青山的身子猛地一震,雙眼驟然睜開!
那眼神,不再是平日里的渾濁,而是變得異常凌厲,透著一股不屬于人類的野性。
“嗷嗚——”
他喉嚨里發出一聲低沉的狼嚎,嚇得胖女人一屁股坐在地上。
“是……是胡家的仙家上身了!”有人在旁邊低聲驚呼。
“你兒子,三年前,在長白山里,是不是打死過一只懷崽的母狼?”“陳青山”開口了,聲音變得尖銳而嘶啞。
胖女人臉色煞白,想了半天,猛地一拍大腿。
“哎呀!我想起來了!是有這么回事!那時候他跟朋友去打獵,是打死過一只狼!原來是……是尋仇來了!”
“冤有頭,債有主。”“陳青山”冷冷地說,“那母狼的怨氣,凝而不散,如今成了氣候。你兒子,是它討的‘血食’。”
“老仙救命啊!要多少錢都行!”胖女人跪著爬了過來。
“錢?”“陳青山”發出一聲嗤笑,“你以為錢能買通陰司?回去,備上三牲祭品,讓你兒子親自去那山里,對著北方,磕足九九八十一個響頭。那母狼肯不肯收手,就看他的造化了。”
說完,陳青山身子又是一軟,靠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仿佛瞬間被抽干了所有力氣。
陳野連忙上前,給他捶著背,遞上水。
他知道,每一次請仙上身,對爺爺的身體都是巨大的消耗。
02.
送走了哭哭啼啼的胖女人,院子里又走進兩個人。
為首的,是山下白馬寺的住持,了凡和尚。
他身后跟著一個小沙彌,手里捧著一個化緣的缽。
了凡和尚四十多歲,面相和善,但一走進這個院子,眉頭就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
他沒有看仙堂里那些神像,而是徑直走到了陳青山面前,雙手合十。
“陳施主,貧僧又來叨擾了。”
陳青山緩過一口氣,抬眼皮看了他一下,淡淡地說:“了凡大師,我這小廟,可經不起您這尊大佛。”
“施主言重了。”了凡和尚依舊面帶微笑,“貧僧今日來,是想再勸施主一句。你這堂口,雖能解一時之困,但終究是與精怪為伍,有傷天和,更損自身陽壽。”
“不如撤了這堂口,將這些仙家牌位送到我寺中,由貧僧日夜誦經,為它們化解妖氣,早日引入正途。”
這話聽著客氣,實則是在說陳家是歪門邪道。
陳野在一旁聽得火冒三丈。
“大師!我爺爺幫了那么多人,怎么就有傷天和了?那些仙家也是在修行積功德,怎么就成了妖氣了?”
了凡和尚沒有理會陳野,只是看著陳青山。
“施主,人有人道,妖有妖途。人妖混雜,陰陽不分,長此以往,此地必成禍亂之源。貧僧也是為這一方百姓著想。”
陳青山冷笑一聲,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了凡,收起你那套假慈悲。你惦記我這堂口,無非是看上了我這幾位仙家幾百年的道行,想把它們收了,給你當護法,給你那破廟增添香火吧?”
“你那佛門講究‘普度眾生’,可我怎么只見你度‘富人’,不見你度‘窮人’?上個月,李家村的寡婦沒錢給你修金身,你連門都沒讓她進。今天,怎么有空來我這化緣了?”
了凡和尚的臉色,瞬間變得有些難看。
“阿彌陀佛,施主執念太深,貧僧言盡于此。”
他不再多說,轉身就走,連帶來的小沙彌都忘了。
陳野看著他的背影,不解地問:“爺爺,他為什么老想讓咱們撤堂口?”
陳青山坐回椅子上,重新點上煙袋鍋,深深吸了一口。
“因為,他們怕。”
03.
了凡和尚前腳剛走,后腳又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山頂清風觀的靈虛老道長,帶著他的小徒弟清風,也下山了。
這靈虛道長是出了名的脾氣古怪,輕易不踏出道觀半步。
他不像了凡和尚那樣虛偽客套,一進院子,就直接走到了仙堂前,目光如電,掃過那一排排的仙家牌位。
“哼,妖氣沖天!”他冷哼一聲,拂塵一甩。
陳青山瞇著眼看著他:“靈虛老道,你這鼻子倒是比狗還靈。我這小院,今天是什么風,把您二位都給吹來了?”
靈虛道長轉身,盯著陳青山,眼神銳利。
“陳青山,我只問你一件事。三個月前,城里首富張萬豪的獨生子,是不是被雷劈了?”
陳青山眼神一凝,沒有說話。
“我聽聞,是你做的法,讓他替你堂口的柳仙,擋了天劫?”靈虛道長的聲音如同寒冰。
“胡說八道!”陳野忍不住站了出來,“張家少爺是自己作孽太多,才遭了天譴!跟我爺爺有什么關系!”
“閉嘴!大人說話,小孩子插什么嘴!”靈虛道長呵斥一聲,一股無形的氣場壓得陳野喘不過氣來。
陳青山將陳野拉到身后,緩緩站起,與靈虛道長對視。
“沒錯,是我做的。那柳仙修行八百年,只差一步便可褪去蛇身,化為走蛟。但它殺孽太重,天劫難過。而張萬豪的兒子,壞事做絕,陽壽本就該盡。我只不過是順水推舟,用他的‘惡報’,換了柳仙的‘善果’,有何不可?”
“好一個順水推舟!”靈虛道長氣得胡子都翹了起來,“你這是逆天改命!以人換妖,亂了陰陽綱常!你眼中還有沒有天道!”
“天道?”陳青山哈哈大笑起來,笑聲中充滿了蒼涼與不屑。
“我只知道,我家的仙家護了我陳家五代人!我只知道,柳仙成了走蛟,就能行云布雨,保這一方三年風調雨順!這難道不是功德?比你們躲在山上念經,見死不救,強得多吧!”
“你……你簡直是不可理喻!”靈虛道長氣得拂塵亂抖,“陳青山,你遲早會為你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說完,他拉著小徒弟清風,怒氣沖沖地拂袖而去。
04.
送走了兩尊“大神”,陳青山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氣,癱坐在椅子上。
陳野看著爺爺蒼老的側臉,心里很不是滋味。
“爺爺,他們都說我們是錯的……”
陳青山沒有回答,只是默默地抽著煙,煙霧繚繞中,他的眼神變得悠遠而深邃。
過了很久,他才沙啞地開口:
“小野,你跟我來。”
他帶著陳野,走進了仙堂的內室。
這里是陳家的禁地,除了陳青山,誰也不準進來。
內室里,沒有供奉五大家仙,只在正中央,擺放著一個黑色的,不知是什么木頭制成的神龕。
神龕里,是空的。
沒有神像,沒有牌位,空空如也。
“爺爺,這是……”陳野不解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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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們陳家堂口的‘根’。”陳青山撫摸著那冰冷的神龕,眼神復雜。
“小野,你知道,為什么佛道兩家,都容不下我們出馬仙嗎?”
陳野搖了搖頭。
“因為,他們修行的終點,是‘超脫’。和尚想去西天極樂,道士想羽化飛升。他們是要離開這個世界。”
“而我們仙家,不一樣。”
陳青山的聲音壓得很低,仿佛在訴說一個天大的秘密。
“我們的仙家,從草木成精,到修煉成妖,再到立堂出馬,積攢功德,它們最終追求的‘大成’,不是離開。”
“而是……取而代之。”
“取而代之?”陳野愣住了。
“沒錯。”陳青山指著那個空空如也的神龕,一字一句地說:
“它們要修成‘地仙’,要入主神龕,要在這片土地上,成為真正的‘神’!”
“它們要建立自己的秩序,掌管一方水土的生死禍福,享受人間的香火供奉!”
“這種事,你覺得,天上的神佛,和那些自詡為名門正派的佛道,能接受嗎?”
05.
陳野被爺爺的話,震驚得半天說不出話來。
成為……神?
他看著那個空蕩蕩的黑色神龕,第一次感覺到了一股發自內心的寒意。
原來,那些平日里和藹可親,甚至會通過爺爺的嘴,跟他開玩笑的“仙家”,竟然懷著如此驚天動地的野心。
“那……那我們……我們陳家,算什么?”陳野顫抖著問。
“我們是‘香童’,是‘橋梁’。”陳青山嘆了口氣,“也是……‘容器’。”
“仙家想要修成正果,離不開人間的功德和香火。而出馬弟子,就是它們在人間的代言人。我們為它們辦事,它們保我們平安。我們為它們積功德,它們助我們立家業。這是一種共生,也是一種契約。”
“等到有一天,堂口里的仙家,功德圓滿,道行足夠,它們就會……入主這個神龕。”
“那之后呢?”
“之后……”陳青山沉默了,眼中閃過一絲陳野看不懂的復雜情緒,“之后,我們陳家,就會成為這個‘新神’的守護家族,世代享受它的庇佑。”
“這……這不是好事嗎?”陳野覺得,這聽起來像是一筆很劃算的買賣。
陳青山卻搖了搖頭,他指了指自己的心臟。
“可我們畢竟是人。請神上身,請的是‘神力’。請仙上身,耗的是‘陽氣’。每一次開馬絆,都是在用我們自己的壽命,去換取它們的力量。”
“我十六歲立堂,今年七十二。按我爹的八字,我本該能活到九十。可現在,我感覺,我熬不過這個冬天了。”
陳野的心,猛地一沉。
“爺爺……”
“傻小子,別哭。”陳青山拍了拍他的肩膀,“這是我們陳家香童的命。我走了,這個堂口,就要傳到你手上了。”
“到時候,我怕那佛道兩家,會趁機來找你的麻煩。”
陳青山說著,從神龕的暗格里,取出一個古舊的木盒,交到陳野手里。
“這里面,是我給你留的后路。如果有一天,你鎮不住堂口的仙家,或者……或者你不想再走這條路了,就打開它。”
06.
爺爺的話,像一塊巨石,壓在陳野的心上。
他開始失眠,一閉上眼,就是那個空蕩蕩的黑色神龕,和爺爺那蒼老而疲憊的臉。
他開始有意無意地觀察那些來求助的人,觀察那些在爺爺身上顯現出不同姿態的“仙家”。
他發現,事情并不像爺爺說的那么簡單。
來求助的人里,并非都是善男信女。
有一個開礦的煤老板,因為礦上出了事故,死了人,家屬鬧得很兇。他來求仙家,不是為了超度亡魂,而是想讓仙家施法,讓那些家屬“閉嘴”。
爺爺身上的“黃家仙”黃鼠狼答應了。
三天后,那個帶頭鬧事的家屬,突然啞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煤老板千恩萬謝,送來了一大筆“香火錢”。
還有一次,村里的一個地痞,看上了鄰居家新娶的媳婦,三番五次地騷擾。
他竟然也來堂口,求“胡家仙”狐貍給他一段“好姻緣”。
爺爺拒絕了。
可第二天,那個地痞竟然真的和鄰居媳婦私奔了。
后來陳野才知道,是堂口里一個道行尚淺的小狐仙,私自接了這活兒,換了那地痞許諾的一只燒雞。
善惡,功過,在這里的界限,似乎變得越來越模糊。
仙家們想要的,只是功德和香火,至于這功德從何而來,似乎并不重要。
陳野感到一陣迷茫和恐懼。
他想起了靈虛老道長那句“你遲早會付出代價”。
他開始懷疑,自己和爺爺走的這條路,到底是不是對的。
就在這時,村里出了一件大事,讓陳野第一次,直面了佛道兩家與出馬仙之間,那不可調和的矛盾。
村東頭的王屠夫,瘋了。
他整天把自己關在屋里,用殺豬刀在墻上刻畫一些詭異的符號,嘴里念叨著:“別過來……別吃我……”
他的家人請遍了醫生,都看不出所以然。
最后,他們想到了陳家的堂口。
但這一次,陳青山卻擺了擺手,拒絕了。
“他家的事,我管不了。”爺爺的臉色異常凝重,“他身上纏的,不是一般的怨氣,是‘廟煞’。誰沾上,誰倒霉。”
王家人沒辦法,又去求了白馬寺的了凡和尚和清風觀的靈虛道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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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人意料的是,這一次,了凡和尚和靈虛道長,竟然聯袂而來,一同出現在了王屠夫家的院子外。
陳野因為好奇,也偷偷跟了過去。
他看到,了凡和尚和靈虛道長,都站在院門口,神情嚴肅,誰也沒有先進去。
他們似乎在忌憚著什么。
靈虛老道長從懷里掏出一面八卦鏡,對著院子里照了照,鏡面上瞬間浮現出一層濃重的黑氣。
“好家伙!”老道長倒吸一口涼氣,“這哪里是廟煞,這分明是有人在這里,立了一個‘偽神龕’!”
了凡和尚也皺起了眉頭,捻著佛珠的手,快了幾分。
“阿彌陀佛,妖孽借神佛之名,竊取香火,惑亂人心,罪過,罪過。”
陳野躲在遠處,聽得云里霧里。
“偽神龕”?那是什么?
他看到靈虛老道長沒有回頭,目光依舊死死地鎖定著院子里的某處。
他緩緩抬起手,指向那座看起來普普通通的農房。
“后生,你記住了。”
這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到了陳野的耳朵里。陳野知道,這話是說給他聽的。
“像這種妄圖以精怪之身,竊取神明之位的‘偽神龕’,其陰陽不分,人妖混居,必然會導致氣場大亂。”
“這種大亂,會從三處最明顯的地方顯露出來,怎么也藏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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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野的心跳開始加速,他知道,關鍵的時刻來了。
他屏住呼吸,湊上前去,用幾乎是耳語的聲音追問道:
“道長,究竟是哪三處?”
靈虛道長緩緩地轉過頭,深邃的目光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銳利,他看著陳野,一字一頓地說道:
“第一處,是它的門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