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
創作聲明：本文為虛構創作，請勿與現實關聯
我將那張酒店訂單的打印件放在了光潔的餐桌上，紙張的邊緣因為我指尖的顫抖而微微卷曲。
“我看到這個了。”
許蔓臉上，那抹剛剛因品嘗了紅酒而泛起的紅暈，在燈光下瞬間褪去了溫暖的顏色，只剩下一種瓷器般的冰冷。
她拿起那張紙，目光輕飄飄地掃過上面的“兩間商務套房”，隨即輕笑了一聲，仿佛在看一個無理取鬧的孩子。
“哦，是思佳的男朋友突然殺過去給她驚喜，我總不能當著人家的面吧。”
她的聲音輕描淡寫，像是在拂去一件名貴大衣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塵，顯得從容不迫。
我的聲音很低，像冬日里結了冰的湖面，每一個字都帶著快要碎裂的聲響。
“她半夜帶男人來了。”
我終于抬起頭，直視著她那張精致而陌生的臉。
“那你呢？你出軌了嗎？”
01
午夜兩點的設計事務所，靜得只剩下中央空調微弱的送風聲，還有模型切割機徹底冷卻時發出的、如同疲憊嘆息般的輕響。
我叫梁嶼，這家事務所在業內小有名氣，我是創始合伙人之一，也是設計的核心。
對我而言，建筑并非冰冷的鋼筋混凝土的堆砌，它是由嚴謹的邏輯、克制的情感和變幻的光影共同構成的生命體。
我的生活，也被我構建得如同一座極度精密的建筑模型，每一個細節都必須嚴絲合縫，處在它應該在的位置上。
今晚，我正在為市政府那個備受矚目的新地標項目做最后的模型推敲，這將是能讓我事業攀上新高峰的代表作。
巨大的沙盤上，微縮的智能燈光系統正模擬著從日升到日落的光線變化，我需要確保每一束人造光線在每一個虛擬的時間點，都能精準地落在它應該在的位置。
疲憊感如同緩慢上漲的潮水，一波接著一波地沖擊著我緊繃的神經，讓眼前的線條和數據都開始出現輕微的重影。
我端起早已冰涼的咖啡喝了一口，苦澀的液體滑過喉嚨，卻沒能帶來絲毫的清醒。
我想去云端硬盤里找一份三年前的設計草圖，那是我剛創業時的一個廢棄方案，或許能從中尋找到一點被遺忘的靈感。
家庭共享云盤的界面在屏幕上跳了出來，各種文件被系統按照最近的修改時間自動排列，井然有序。
一個完全陌生的PDF文件名，突兀地出現在了列表的最頂端，打破了這種我習以為常的秩序。
“瑞雪溫泉酒店預訂確認函”。
我的手指懸停在鼠標上，一種無法言喻的預感讓我心頭猛地一緊，仿佛有什么東西偏離了預設的軌道。
許蔓，我的妻子，上個周末確實是去“旅行”了，這是我們早就說好的，讓她放松一下。
她告訴我，是和最好的閨蜜思佳一起去了鄰省的那個著名滑雪場，一個充滿青春活力的地方，照片里的雪景總是很美。
可是，瑞雪溫泉酒店，我的記憶非常清晰，它就在本市的遠郊，以頂級的私密性和日式枯山水庭院著稱。
那個地方，是商界人士進行秘密會晤，或者富裕家庭在周末尋求絕對清凈的首選之地。
它和滑雪、青春、活力這些詞匯，沒有一絲一毫的關聯，它們處在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里。
我的指尖最終還是點了下去，清脆的點擊聲在寂靜的辦公室里顯得格外響亮。
確認函的內容簡潔明了，就像一份冰冷的法律文件，上面羅列著不帶任何感情的事實。
預訂人：許蔓。
入住時間：上周六至周日。
房型：兩間商務套房。
兩間房。
這個簡單的數字，像一顆被投進絕對平靜的深潭里的小石子，激起的漣漪卻帶著刺骨的寒意，瞬間擴散至全身。
我的第一反應，是為她尋找一個合理的解釋，這是我作為建筑師的本能，為所有看似不合理的存在找到結構上的支撐。
也許是思佳臨時改變了主意，不想去滑雪了，所以她們改去了溫泉酒店？
或者她們計劃先在溫泉酒店好好休整一晚，第二天再精力充沛地出發去滑ave？
但這個解釋很快就被我自己推翻了，它在邏輯上根本站不住腳。
鄰省的滑雪場離本市足有四百公里的車程，而瑞雪溫泉酒店在本市的另一頭，完全是反方向。
先繞一個大圈子到遠郊住一晚，第二天再折返穿過整個城市上高速，這完全不符合許蔓一向講究效率、甚至有些討厭浪費時間的行事風格。
更讓我無法理解的，是那兩間獨立的商務套房。
閨蜜之間的旅行，不都是親密無間地擠在一張大床上，徹夜分享著彼此的秘密和心事嗎？
為什么要開兩間獨立的、價格不菲的套房？這其中透著一股商業會晤般的疏離和客套。
我的目光緩緩移回到眼前的建筑模型上，它依舊在燈光下呈現出一種近乎完美的姿態。
那些精致的線條和嚴謹的結構，都是我耗費無數心血的杰作，此刻在我眼中，卻第一次浮現出一種即將崩塌的脆弱感。
我伸出手，關掉了那個PDF文件，動作有些僵硬，仿佛只要看不見，它所代表的可能性就不曾存在。
我嘗試著將注意力重新拉回到工作上，但腦海中揮之不去的，始終是“瑞雪溫泉酒店”和“兩間商務套房”這兩個冰冷的詞組。
它們像一個被錯誤標記的坐標點，出現在了我耗費十年心血精心繪制的人生藍圖上，讓整張圖紙都顯得那么荒謬。
這道細微的裂隙，起初或許并不起眼，甚至可以被忽略。
但對于一個像我這樣追求極致完美的建筑師而言，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任何宏偉的建筑，其最終的崩塌，都源于一道最初不被察覺的、微小的裂隙。
那個漫長的夜晚，我沒有再對模型做任何一處修改，只是靜靜地坐在那里，一根接一根地抽著煙。
我看著窗外的城市燈火，從璀璨輝煌到一盞盞地熄滅，如同我心中那些曾經確信不疑的東西，也正在一點一點地暗淡下去。
我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直到東方的天際泛起一絲魚肚白，新的一天來臨了。
我站起身，掐滅了煙頭，將那份承載著疑云的訂單文件，深深地埋在了心底。
在沒有找到合理的結構支撐之前，我選擇暫時不去觸碰它。
02
許蔓是在周日晚上回到家的，帶著一臉恰到好處的疲憊。
她打開家門時，我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翻看一本建筑雜志，家里的燈光調得很柔和。
“我回來啦。”她給了我一個擁抱，身上還帶著一絲屬于冬日戶外的、清冽干凈的空氣味道。
“路上堵車了嗎？”我合上雜志，很自然地問。
“還好，周末回城都這樣。”她脫下外套，露出里面那件剪裁合身的羊絨衫。
“累死了，不過滑雪真的好解壓，下次我們一起去。”她一邊說著，一邊從包里拿出一個包裝精美的長條形盒子遞給我。
“喏，給你的禮物，看看喜不喜歡。”
我有些意外地接過那個盒子，入手微沉，能感覺到里面物品的分量和質感。
“怎么突然想起來送禮物？我生日還早。”我問她，試圖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輕松一些。
“慶祝你的地標項目初步評審通過啊，我的大建筑師。”許蔓沖我俏皮地眨了眨眼，那種熟悉的、曾讓我無比心動的嬌俏模樣，此刻卻讓我感到一絲莫名的疏離。
我拆開包裝，打開了盒子，里面靜靜地躺著一塊設計簡約而經典的腕表，正是我一直很欣賞的那個瑞士品牌。
它的價值不菲，遠遠超出了“慶祝初步評審”這個理由所能承載的重量。
“太貴重了。”我輕聲說，將表從表盒里拿了出來。
“你值得最好的。”她湊過來，熟稔地拿起表，幫我戴在左手手腕上，然后仔細地扣好表帶。
冰涼的精鋼表帶貼著我的皮膚，帶來一種清晰而真實的觸感，我點點頭，輕聲說：“很喜歡，謝謝。”
我的道謝很真誠，因為這塊表本身確實是我喜歡的。
但心中那道因為酒店訂單而產生的裂it隙，卻因為這份過于貴重和恰到好處的禮物，而有了悄然擴大的趨勢。
我開始控制不住地去想，這份禮物，究竟是慶祝，還是……補償？
幾天后的一個傍晚，事務所的幾個核心同事來家里小聚，算是慶祝項目第一階段的圓滿成功。
許蔓作為女主人，表現得無可挑剔，完美得像是一場精心編排過的演出。
她穿著一條得體的墨綠色絲質長裙，優雅地穿梭在賓客之間，臉上的笑容恰到好處，既不顯得過分熱情，又不失親切。
她能和我的同事們從最新的建筑思潮聊到城中新開的畫展，言談舉止間，盡顯她作為藝術品顧問的良好品味和社交能力。
我看著她，在某一瞬間，心中卻在想，這樣完美的社交姿態，究竟有多少是發自內心的，又有多少是她職業訓練出的本能？
聚會散場后，家里恢復了安靜，我收拾著客廳里散落的酒杯。
許蔓走過來，從背后輕輕地抱住了我，臉頰貼在我的背上。
“老公，辛苦了，你的項目一定會成為我們這個城市的新名片。”
我能感覺到她話語里的溫柔，可我的身體卻有些僵硬。
我轉過身，面對著她，客廳頂燈的光芒柔和地灑在她的臉上，她的皮膚白皙得近乎透明，眼睛里閃爍著柔和的光。
就是這樣一張我看了七年，熟悉到閉上眼都能清晰描摹出的臉，我卻突然感覺自己好像從未真正看透過她內心的風景。
我下意識地抬起手，摩挲著手腕上那塊她新送的腕表，這是一個男人對自己新玩具的正常反應。
月光透過寬大的落地窗灑了進來，在金屬表盤上留下了一道清冷的光輝，與室內溫暖的燈光交織在一起。
我的目光無意中掃過表盤的背面，那里同樣是冰冷的精鋼。
但在靠近表帶接口那極其隱蔽的地方，有一行用激光技術鐫刻的、幾乎要用放大鏡才能看清的極細小的字母。
“G & X”。
我的血液仿佛在這一瞬間被凍結了，連心臟都漏跳了一拍。
G？X？
我的名字是梁嶼，拼音是Liang Yu。她叫許蔓，拼音是Xu Man。
無論是我們兩人的姓名拼音首字母，還是我們曾經用過的英文名，都和這兩個字母沒有任何關系。
G，會是誰？
X，是許蔓的“許”嗎？那么這個G，又是誰？
我感覺自己的呼吸變得有些困難，喉嚨發緊，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扼住。
這塊表，不是單純的禮物。
它是一個信物，一個符號，甚至是一個我完全不知道的、屬于另一個男人的印記。
它像一個戰利品，被我的妻子，親手戴在了我的手腕上。
許蔓或許是太大意，或許是太自信，她以為我這樣在生活細節上有些粗心的男人，永遠不會注意到這樣一個藏在陰暗角落里的微小細節。
又或者，這本身就是一種無聲的、帶著炫耀意味的挑釁？
我猛地記起，許蔓的手腕上，也戴著同品牌的另一款女士腕表，是玫瑰金的顏色。
那是她上個月自己買的，當時她還開玩笑說，要和我湊成“情侶款”，只是我的那塊要等我“表現好”的時候再給我。
原來，真正的情侶款，早已經有了它的主人，而我手上的這一塊，只是一個拙劣的復制品，一個用來掩人耳目的道具。
那個神秘的“G”，到底是誰？
這個疑問像一根淬了劇毒的刺，狠狠地扎進了我的心里，讓我坐立難安。
我看著許蔓，她正心滿意足地靠在我的肩膀上，開始討論下個月去歐洲的旅行計劃，哪里的小眾博物館值得一去，哪家米其林餐廳需要提前預訂。
她的聲音溫柔動聽，就像潺潺的溪流，可我聽在耳里，卻只覺得無比嘈雜和虛假。
我什么都沒說，只是將戴著表的那只手，不動聲色地從她的懷抱里抽了出來，悄悄地藏進了褲袋里。
那冰冷的金屬，像一塊剛剛從炭火里取出的烙鐵，隔著布料，依舊灼燒著我的皮膚，也灼燒著我那顆曾經以為堅不可摧的心。
我第一次在一個人的家里，感到了深入骨髓的寒冷。
03
那個周末，我再也無法忍受內心的煎熬。
連續幾天的嚴重失眠，讓我的精神像一根被拉到極限的琴弦，隨時都有可能崩斷。
事務所里那些曾經讓我充滿激情的設計圖紙，在我眼里都變成了一堆毫無意義的、糾纏在一起的線條和數據。
我需要一個答案，一個了結，無論那個答案是什么。
周六的晚上，我沒有像往常一樣在書房加班，而是提前回到了家。
許蔓有些意外，但還是笑著迎了上來，想幫我脫下外套。
我避開了她的手。
客廳里沒有開主燈，只留了一盞昏黃的落地燈，光線將我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在墻壁上扭曲變形。
許蔓正在客廳悠閑地敷著面膜，聽著舒緩的爵士樂，空氣中彌漫著她喜歡的香薰味道。
我走過去，關掉了音響。
突如其來的絕對寂靜讓她有些不悅地睜開了眼睛，透過面膜紙的縫隙看著我。
“怎么了？今天心情不好嗎？”
我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從書房里拿出了那張我早就準備好的、酒店訂單的打印件。
我將那張薄薄的A4紙，輕輕地放在了她面前光潔的玻璃茶幾上。
那張紙，此刻卻仿佛有千斤重，壓得我喘不過氣。
我看著她，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而克制，但我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聲帶在微微顫抖。
“我看到這個了。”
我沒有給她任何緩沖的時間，直接問道：“你不是說和閨蜜去滑雪嗎？這是怎么回事？”
許蔓的目光落在打印件上，她臉上的面膜遮住了她大部分的表情，但我依然能從她眼神細微的變化中，捕捉到那一閃而過的、如同電流般的慌亂。
她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極其慢條斯理地揭下了臉上的面膜，然后扔進了旁邊的垃圾桶。
然后，她端起桌上的紅酒杯，輕輕地晃動著，杯中深紅色的液體隨之旋轉，仿佛在組織一套同樣精密的語言。
終于，她抬起頭，臉上已經恢復了那種我熟悉的、波瀾不驚的鎮定，仿佛剛才的慌亂只是我的錯覺。
“哦，是思佳的男朋友突然殺過去給她驚喜，我總不能當著人家的面吧。”
她的聲音輕描淡寫，帶著一絲理所當然的語氣，好像這是一個再正常不過的社交禮儀。
這個解釋，和我自己曾經在深夜里預想過的無數個版本一模一樣，卻因為她此刻過于從容的姿態而顯得更加虛假。
我的目光沒有離開她的臉，緩緩地，像慢鏡頭一樣，落在了她光潔的手腕上那塊玫瑰金的女士腕表上。
接著，我舉起自己的左手，露出表盤背面那一行清晰的刻字，讓客廳頂燈的光芒精準地照亮那兩個刺眼的字母。
“G & X”。
我一字一頓，聲音冰冷得像手術刀，精準地切開了她所有的偽裝。
“她半夜帶男人來了。”
我停頓了一下，死死地盯著她的眼睛，不放過她臉上任何一絲情緒的波動。
“那你呢？你出軌了嗎？”
空氣在這一刻仿佛被抽空了，凝固了，變得沉重而粘稠。
許蔓的臉色終于變了。
那是一種精心編排的戲劇被當場拆穿后的惱怒，混合著一絲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恐慌。
她下意識地避開了我的眼神，端起酒杯猛地喝了一大口，似乎想用酒精來給自己壯膽。
“你什么意思？”她的聲音陡然拔高，變得尖銳起來，像指甲劃過玻璃，充滿了被冒犯的憤怒。
“就憑一個我早就解釋過的酒店訂單，和一塊不知道哪里來的、所謂巧合的刻字，就懷疑我？”
她站起身，比坐著的我高出一個頭，居高臨下地看著我，語氣里充滿了濃濃的嘲諷。
“梁嶼，你是不是最近工作壓力太大了，腦子不清楚了？變得這么神經質？”
“你太可笑了！”
她的話像一記響亮的、無形的耳光，狠狠地抽在我的臉上，火辣辣的疼。
我沒有憤怒，心中涌起的，是一種巨大的、無邊無際的悲哀和荒謬。
我不是在懷疑，我幾乎已經可以肯定事實的真相。
但我想要的，或許只是她的一句實話，哪怕是一句帶著歉意的、編造得更真誠一點的謊言。
可我得到的，卻是矢口否認和倒打一耙的、對我人格的羞辱。
她轉身想走，似乎不屑于再和我多說一句話。
我下意識地伸出手，抓住了她的手腕，那個戴著玫瑰金腕表的手腕。
“那塊表，你敢讓我看看背面嗎？”我的聲音已經沙啞得不像我自己的。
許蔓猛地甩開了我的手，力道之大讓我踉蹌了一下，她像是被什么骯臟的東西碰到了一樣，臉上寫滿了厭惡。
“你簡直不可理喻！”
她快步走回臥室，“砰”的一聲狠狠地關上了門，將我一個人，徹底地隔絕在了她的世界之外。
我看著那扇緊閉的房門，突然覺得，我和她之間，隔著的又何止是一扇薄薄的門板。
那是兩個已經無法再互相理解、互相抵達的平行世界。
我無力地癱坐在沙發上，腦海里一片混亂，像一團被扯斷的亂麻。
她的否認那么理直氣壯，那么擲地有聲，讓我甚至有那么一瞬間，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瘋了。
是不是真的因為壓力而變得偏執多疑，將一些無端的巧合臆想成了一場巨大的陰謀。
可是，我手腕上那塊腕表冰冷的觸感，和“G & X”那兩個清晰得無法忽視的字母，無時無刻不在提醒我。
這一切，都不是我的幻覺。
我需要證據。
我需要一個讓她無法再用任何語言辯駁的、鐵一般的證據。
04
許蔓的矢口否認和那種近乎羞辱的嘲諷，像一把生了銹的鈍刀，在我心里反復切割，日夜不休。
那一晚，我們徹底分房睡了。
我躺在客房那張冰冷而陌生的床上，睜著眼睛，看著漆黑的天花板，直到晨光從厚重的窗簾縫隙里艱難地透進來。
我沒有感覺到絕望，也沒有感覺到崩潰。
我是梁嶼，一個習慣了用事實和邏輯構建世界的建筑師。
當情感變得虛假而不可信賴時，我唯一能抓住的，只有冰冷而堅硬的證據。
我需要一個無法辯唔的鐵證，來結束這場無休無止的、幾乎要將我逼瘋的自我折磨式的猜疑。
第二天是周一，許蔓很早就出了門，她甚至沒有和我打一聲招呼，像是刻意在躲避我這個“瘋子”。
家里只剩下我一個人，安靜得可怕。
我坐在沙發上，目光落在了茶幾上那臺她常用的平板電腦上。
這是我們共享的設備，為了方便，我們登錄了同一個云端賬戶，里面的云相冊會自動同步我們兩個人的手機照片。
我告訴自己，我只是想看看她所謂的“閨蜜”，看看她最近的生活，這并不算侵犯隱私。
這只是一個丈夫對妻子的正常關心。
我點開了那個熟悉的相冊圖標。
最新的照片，是她回來之后拍的一些畫廊的新展品和幾次下午茶的場景，每一張都構圖精致，色調高級，看不出任何端倪。
我滑動著屏幕，指尖冰涼，時間線緩緩地往前推移，回到了她聲稱去“滑雪”的那個周末。
相冊里，關于那個周末的記錄，是一片空白。
一張照片都沒有。
這太不正常了，以許蔓的性格，她去任何一個地方，都一定會拍下大量的照片，無論是風景還是精心打扮過的自拍。
我的心，一點一點地沉了下去，沉入了冰冷的海底。
這種刻意的清空，本身就是一種欲蓋彌彰，是一種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愚蠢行為。
我的手指有些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我點開了相冊應用里一個常常被人忽略的角落。
那個文件夾的名字，叫做“最近刪除”。
這是一個系統默認的回收站，一個月的保留期，是所有秘密的最后避難所，也藏著最多的真相。
文件夾里并非我想象中的空白。
一張照片的縮略圖，靜靜地躺在那里，上面顯示的是一桌豐盛的晚餐。
我的心臟猛地一跳，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攥住，我屏住呼吸，點開了它。
照片被瞬間放大，占滿了整個屏幕。
這張照片拍得很隨意，似乎是拍照的人剛剛坐下時，隨手一拍記錄一下環境。
畫面里是精致的白色骨瓷餐具，兩只高腳杯里盛著深紅色的葡萄酒，幾道看起來就價格不菲的西式菜肴擺放得錯落有致。
背景的裝修風格，那種低調的奢華，獨特的黃銅燈具設計，以及窗外模糊的夜景，我一眼就認了出來。
是瑞雪溫泉酒店的頂樓旋轉餐廳，那個以昂貴和私密著稱的地方。
照片里沒有直接出現人臉，只有一雙屬于女人的手，正優雅地握著其中一只高腳杯。
那雙手上，戴著我無比熟悉的、作為結婚紀念日禮物的戒指，和一條她從不離身的細手鏈。
是許蔓的手，這一點毫無疑問。
但這還不夠，這依然不夠。
這只能證明她確實去了那家酒店，并且欺騙了我，但無法證明她和誰在一起。
我的目光像一臺高精度的掃描儀，在那張并不算高清的照片上，一寸一寸地搜尋著任何可能被遺漏的線索。
終于，在餐桌正中那只用來盛湯的、擦得锃亮可以當鏡子用的銀質湯勺上，我看到了我想要找的東西。
那個湯勺的弧形表面，像一面哈哈鏡，扭曲地反射出了坐在許蔓對面的那個人的影像。
我的手指，以一種近乎痙攣的姿態，將那張圖片放大，再放大，直到像素點都開始變得模糊。
盡管影像因為曲面而變得嚴重拉伸和變形，但我依然能清晰地辨認出，那是一個男人。
一個戴著金絲邊眼鏡的男人。
他的手肘隨意地搭在桌沿上，左手手腕上，有一串深色的、在燈光下反射出油潤光滑質感的佛珠手串。
梁嶼的心跳驟然停止，那個人竟然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