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chuàng)作聲明:本文為虛構(gòu)創(chuàng)作,請勿與現(xiàn)實關(guān)聯(lián)
蘇婉清站在公司門口,看著地上跪著的兩個人。
一個是頭發(fā)花白的老人,右腿扭曲著,半天爬不起來。
一個是趙小溪,跪在老人旁邊,眼淚流了滿臉。
「蘇總,求求您,我爺爺年紀大了,他不是故意來鬧事的……」
「求您別報警……求您……」
蘇婉清看著這一幕,心里莫名煩躁。
她低頭看著那個老人。
頭發(fā)全白了,臉上全是皺紋,右腿明顯有毛病,跪在地上撐了半天都站不起來。
一個可憐的老頭。
但她就是覺得煩。
「你爺爺?」她冷笑了一聲,「就這老東西?」
「腿都瘸了,還來我公司門口撒野?」
「蘇總……」趙小溪還想說什么。
「你知道他剛才跟保安說什么嗎?」
蘇婉清蹲下來,跟趙小溪平視。
「他說他認識我。說四十年前救過我。」
「可笑不可笑?」
「一個擺地攤的老頭,說他四十年前救過我?」
「他是老糊涂了,還是想訛錢?」
趙小溪愣住了。
她回頭看爺爺。
趙國強跪在地上,渾身在發(fā)抖。
他的眼眶紅了。
不是因為疼。
是因為他聽到了那兩個字。
可笑。
四十年前,他從火里把她抱出來。
他的腿就是那次廢的。
他的戰(zhàn)友就是那次死的。
現(xiàn)在,她說他可笑。
「行了。」蘇婉清站起來,拍了拍裙子上的灰。
「趙小溪,你被開除了。現(xiàn)在就走。帶上你爺爺,別再讓我看到你們。」
她轉(zhuǎn)身走進公司,高跟鞋敲在地上,咔噠咔噠。
趙小溪跪在地上,愣了很久。
「爺爺……」
趙國強慢慢撐著地面,爬起來。
他撿起拐杖,拍了拍身上的灰。
「走吧。」
他的聲音很平靜。
但趙小溪看到,爺爺?shù)氖衷诎l(fā)抖。
她從來沒見過爺爺這樣。
「爺爺,你真的救過她?」
趙國強沒有回答。
他只是一瘸一拐地往前走。
背影佝僂,像是一瞬間老了十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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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趙小溪在蘇婉清的公司待了三個月。
三個月,像三年那么長。
她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老板娘。
從第一天起,蘇婉清就看她不順眼。
開會的時候,別人遲到?jīng)]事,她遲到一分鐘就被當眾點名批評。
做報表的時候,別人有錯能改,她有錯就是「態(tài)度有問題」。
別人六點能下班,她要留到十點「檢查工作」。
她試著跟蘇婉清解釋,蘇婉清根本不聽。
她試著躲著蘇婉清,蘇婉清偏要找她麻煩。
她不知道為什么。
她只知道,每次蘇婉清看她的眼神,都帶著一種說不清的厭惡。
像是她身上有什么臟東西。
有一次,她給蘇婉清遞文件。
她的手指不小心碰到了蘇婉清的手。
蘇婉清的臉色瞬間變了。
她猛地把文件甩開,后退了一步,渾身發(fā)抖。
「你……你干什么!」
趙小溪嚇了一跳:「蘇總,我只是遞文件……」
「出去!」
蘇婉清的聲音尖利得嚇人。
「滾出去!」
趙小溪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么。
她只是遞了一份文件。
她退出辦公室,關(guān)上門,站在走廊里,眼淚差點掉下來。
她不知道的是——
蘇婉清靠在辦公桌上,渾身發(fā)抖,滿頭大汗。
她剛才看到趙小溪的手——修長、骨節(jié)分明、指甲剪得很短。
那一瞬間,她想起了什么。
想起火。
想起濃煙。
想起一雙手從背后抱住她,把她往外拖。
那雙手,和趙小溪的手,一模一樣。
她不知道為什么。
她只知道,每次看到這個女孩,她就會心慌,就會害怕,就會想起那個她永遠想不起來的夜晚。
她討厭這種感覺。
所以她討厭趙小溪。
02
趙小溪下班的時候,看到爺爺站在公司門口。
趙國強拄著拐杖,一只手提著一個保溫桶,站在路邊的花壇旁邊。
他看到孫女出來,笑了。
「小溪,爺爺給你燉了排骨湯。」
趙小溪愣了一下,然后鼻子一酸。
「爺爺,你怎么來了?你腿不好,不是讓你別跑這么遠嗎?」
「沒事,坐公交來的。」
趙國強把保溫桶遞給她。
「你最近瘦了,要多吃點。」
趙小溪接過保溫桶,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
「爺爺,我們回家吧。」
「好。」
祖孫倆往公交站走。
趙國強走得慢,右腿一瘸一拐的。
趙小溪放慢腳步,陪著他。
「小溪,工作還順利嗎?」
「順利,挺好的。」
「別騙爺爺。」趙國強看著她,「你眼睛紅紅的。」
趙小溪低下頭,不說話。
「是不是有人欺負你?」
「沒有……就是工作累了……」
「小溪。」
趙國強停下腳步,看著孫女。
「爺爺老了,幫不了你什么。但你要是受了委屈,可以跟爺爺說。」
趙小溪抬起頭,看著爺爺。
那張臉滿是皺紋,頭發(fā)全白了,但眼神很溫和。
從小到大,只有爺爺對她最好。
爸爸總是忙,媽媽總是嘮叨,只有爺爺,永遠不嫌她煩。
「爺爺……」
她的眼淚終于掉下來了。
她蹲在路邊,捂著臉,哭了出來。
「爺爺,我好累……老板娘天天針對我……我不知道我哪里做錯了……」
趙國強站在旁邊,輕輕拍著孫女的背。
他沒說話。
他不知道該說什么。
他只是一個退休的老頭,一條腿還是廢的。
他能做什么呢?
他只能看著孫女哭。
心里像是被什么東西揪著,疼。
03
那天晚上,趙小溪住在爺爺家。
她睡不著,起來喝水。
路過客廳的時候,看到爺爺房間的燈還亮著。
她輕輕推開門,想看看爺爺睡了沒有。
趙國強坐在床邊,面前放著一個鐵盒子。
盒子里有一些舊東西——一枚徽章,一張照片,一封信。
他手里拿著那張照片,看得很認真。
「爺爺?」
趙國強抬起頭,看到是孫女,趕緊把東西收起來。
「小溪,怎么還沒睡?」
「睡不著。爺爺你在看什么?」
「沒什么,老東西。」
趙小溪走過去,看到盒子里的照片。
「爺爺,我能看看嗎?」
趙國強猶豫了一下,把照片遞給她。
照片很舊了,邊角都卷起來了。
照片上是一群穿著消防服的年輕人,站在一輛消防車前面。
最中間的兩個人,勾肩搭背,笑得很燦爛。
一個是年輕時的爺爺——濃眉大眼,意氣風發(fā)。
另一個她不認識。
「爺爺,這個人是誰?」
趙國強沉默了一會兒。
「是我的戰(zhàn)友。周大勇。」
「他在哪兒?我怎么沒見過他?」
「他走了。」
「去哪兒了?」
「四十年前。」
趙國強的聲音很輕。
「一場大火。他沖進去救人,沒出來。」
趙小溪愣住了。
「爺爺……」
「他犧牲的時候,才二十八歲。留下一個三歲的兒子。」
趙國強看著照片,眼眶濕了。
「那個兒子,后來被我收養(yǎng)了。我把他當親兒子養(yǎng)。」
趙小溪的腦子嗡的一下。
「爺爺……你說的那個兒子……是……是我爸?」
趙國強看著她,沒有說話。
但他的沉默,就是回答。
趙小溪站在那里,渾身發(fā)抖。
她爸是被收養(yǎng)的?
爺爺不是她的親爺爺?
「小溪。」趙國強開口了,「這件事,你爸不讓我跟你說。他不想讓你知道。」
「但既然你問了,爺爺就告訴你。」
「你爸的親生父親叫周大勇,是我最好的戰(zhàn)友。」
「四十年前那場火,他為了救人,犧牲了。」
「我活下來了,但我的腿廢了。」
「我收養(yǎng)了他的兒子,把他養(yǎng)大,給他娶媳婦,看著他有了你。」
「在我心里,他就是我的親兒子。你就是我的親孫女。」
「這一點,永遠不會變。」
趙小溪看著爺爺,眼淚流了下來。
她撲進爺爺懷里,緊緊抱住他。
「爺爺……你就是我的親爺爺……永遠都是……」
趙國強輕輕拍著孫女的背,眼眶也濕了。
「好孩子……好孩子……」
他看了一眼盒子里那封信。
那是周大勇犧牲前一天寫的,寫給兒子的信。
四十年了,他一直沒敢給趙建軍看。
他怕趙建軍看了,會更恨他——恨他沒能救出周大勇。
04
第二天,趙小溪回了家。
她看著父親趙建軍,欲言又止。
「怎么了?」趙建軍問。
「爸……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
「我知道你是被爺爺收養(yǎng)的。」
趙建軍的臉色變了。
「誰告訴你的?」
「爺爺告訴我的。」
「他憑什么告訴你?」趙建軍的聲音提高了,「我不是說了不讓他說嗎?」
「爸!」趙小溪也提高了聲音,「為什么不能說?」
「你不懂。」
「我懂!」
趙小溪看著父親,眼淚流了下來。
「我懂你為什么不跟爺爺親近。」
「你覺得他對你好是因為愧疚,不是因為愛你,對不對?」
「你覺得他是外人,不是親人,對不對?」
「爸,你錯了!」
「夠了!」
趙建軍吼了一聲。
客廳里安靜下來。
趙建軍站在那里,胸口劇烈起伏著。
「你不懂。」他的聲音低了下來,「你什么都不懂。」
「我十二歲那年……」
他的聲音開始發(fā)抖。
「有人笑我是撿來的,說我沒有親爸,說我是別人施舍養(yǎng)大的。」
「我回家跟他吵架,喊了一句……」
他閉上眼睛。
「我喊'你不是我親爸,你憑什么管我'。」
趙小溪愣住了。
「他愣在那里,一句話沒說。然后他進了房間,關(guān)上門。」
「我站在客廳里,慢慢冷靜下來。我走到他門口,想道歉。」
「然后我聽到……」
趙建軍的聲音哽住了。
「我聽到他在哭。」
「很輕很輕的哭聲。壓著嗓子,怕我聽到。」
趙小溪捂住嘴,眼淚流了出來。
「我站在門外,不敢敲門。」
「我轉(zhuǎn)身跑了。」
「第二天早上,我起床,發(fā)現(xiàn)他已經(jīng)做好了早飯。」
「他看到我,笑了笑,說'起來了?快吃,別遲到'。」
「好像昨天什么都沒發(fā)生過。」
「我坐在桌邊,看著那碗粥……」
趙建軍的眼淚流了下來。
「我哭了。」
「他問我怎么了。我說沒什么。」
「從那以后,我再也沒說過那樣的話。」
「但我也再也叫不出'爸'了。」
「那個字被堵在喉嚨里,三十多年。」
「不是我不想叫。」
「是我不敢。」
「我欠他一聲'爸',欠了三十多年。」
趙小溪看著父親,心里又酸又疼。
「爸……」
「行了,別說了。」趙建軍擦了擦眼睛,「你以后少去你爺爺那兒。」
「為什么?」
「他年紀大了,腿又不好,你老去打擾他干什么?」
「他不是打擾!他是我爺爺!是你的爸!」
「他……」
趙建軍張了張嘴,想說什么,但沒說出來。
他轉(zhuǎn)身進了房間,把門關(guān)上了。
趙小溪站在客廳里,眼淚流了滿臉。
05
蘇婉清從三歲起就有一個噩夢。
夢里全是火。
紅色的、橙色的、吞噬一切的火。
她被困在火里,四周都是濃煙,眼睛睜不開,喉嚨像被什么東西堵住。
她哭,她喊媽媽,但沒有人回應。
然后,有一雙手從背后抱住她,把她往外拖。
那雙手很有力,抱得很緊。
她想看看那是誰,但濃煙太大了,她什么都看不見。
她只能感覺到那雙手。
溫暖的,粗糙的,骨節(jié)分明的手。
每次做這個夢,她都會從夢里驚醒,滿身是汗。
她不知道這是不是記憶。
她只知道,三歲那年,她家發(fā)生了火災。
父母都死了。
她被救了出來。
后來,她被親戚收養(yǎng),過得不好。叔叔嬸嬸嫌她是拖油瓶,從小沒給她好臉色看。
她拼命讀書,拼命工作,終于熬出了頭。
嫁了一個有錢的老公,當上了公司的老板娘。
她以為她已經(jīng)走出來了。
但她沒有。
那場火一直在她的身體里,藏在最深的地方。
她害怕被人從后面抓住肩膀——每次有人這樣做,她就會渾身發(fā)抖,想起那雙手。
她害怕看到火——哪怕是蠟燭的火焰,也會讓她心跳加速。
她害怕——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直到她見到趙小溪。
第一次見到這個女孩的時候,蘇婉清愣了一下。
這個女孩的手——修長,骨節(jié)分明,指甲剪得很短。
像極了夢里那雙手。
她說不清為什么。
但從那一刻起,她就開始討厭這個女孩。
每次看到她,就會想起火,想起父母,想起那個永遠想不起來的夜晚。
她不知道自己在遷怒什么。
她只知道,她要把這個女孩趕走。
趕得遠遠的。
讓她再也不要出現(xiàn)在自己面前。
06
蘇婉清找了一個借口,開除了趙小溪。
理由是「工作能力不足,態(tài)度消極」。
趙小溪試圖解釋,蘇婉清根本不聽。
「你可以走了。」蘇婉清看著她,眼神冰冷,「別讓我再看到你。」
趙小溪收拾東西,一個人坐在工位上,發(fā)了很久的呆。
三個月的工資,三個月的委屈,就這樣結(jié)束了。
她沒有告訴家人。
她不想讓他們擔心。
但趙國強還是知道了。
那天下午,他像往常一樣去公司門口等孫女。
等了很久,沒等到。
他問門口的保安:「小姑娘是不是還沒下班?」
保安看了他一眼:「你說那個趙小溪?她早被開除了,好幾天了。」
「開除?」
「是啊。你不知道?」
趙國強愣在那里。
他不知道。
孫女什么都沒告訴他。
他拄著拐杖,站在公司門口,沉默了很久。
然后,他往公司大門走去。
「喂,老頭,你干什么?」保安攔住他。
「我找你們老板娘。」
「找蘇總?你算哪根蔥?有預約嗎?」
「沒有。」
「那你走吧,別在這兒添亂。」
「我要見她。」
趙國強的聲音很平靜,但很堅定。
「我一定要見她。」
「你沒聽懂人話是不是?」保安不耐煩了,「滾遠點!」
他伸手一推。
趙國強的右腿本來就不好,這一推,整個人失去了平衡。
他摔倒在地上,拐杖飛出去好幾米遠。
「老東西,不知好歹。」保安罵了一句。
趙國強趴在地上,撐著地面,想爬起來。
但他的腿疼得厲害,使不上勁。
他只能趴在那里。
就在這時,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
「爺爺!」
趙小溪不知道從哪兒跑過來,撲到他身邊。
「爺爺,你怎么在這兒?你沒事吧?」
「我沒事……」
「你怎么來了?我不是讓你別來嗎?」
「我聽說你被開除了……我來找她問問……」
「爺爺……」趙小溪的眼淚掉下來了。
就在這時,蘇婉清從公司里出來了。
她看到門口的動靜,皺了皺眉。
「什么情況?」
「蘇總,一個老頭非要闖進來,說認識您。」保安解釋。
蘇婉清走過來,看著地上的兩個人。
趙小溪趕緊道歉。
「蘇總,對不起,我爺爺年紀大了,他不是故意來鬧事的……」
「求求您,別跟他計較……」
蘇婉清冷笑了一聲。
「你爺爺?就這老東西?」
她低頭看著趙國強。
那一瞬間,她的心莫名其妙地抽了一下。
這個老人的眼神……
很熟悉。
但她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
「他剛才跟保安說,他四十年前救過我。」蘇婉清的聲音冷下來,「可笑不可笑?」
「一個擺地攤的老頭,說他救過我?」
「他是老糊涂了,還是想訛錢?」
趙國強趴在地上,聽到了每一個字。
可笑。
老糊涂。
訛錢。
他的手在發(fā)抖。
四十年前,他從火里把她抱出來。
她當時只有三歲,哭著喊媽媽。
他抱著她沖出火場,把她交給戰(zhàn)友,然后又沖進去救別人。
他的腿就是那次廢的。
他的戰(zhàn)友就是那次死的。
現(xiàn)在,她說他可笑。
「蘇總……」趙小溪還想說什么。
「行了。」蘇婉清打斷她,「趙小溪,你已經(jīng)被開除了。帶上你爺爺,現(xiàn)在就走。」
「別再讓我看到你們。」
她轉(zhuǎn)身走進公司。
高跟鞋敲在地上,咔噠咔噠。
趙小溪跪在地上,愣了很久。
她回頭看爺爺。
趙國強慢慢撐著地面,爬起來。
他撿起拐杖,拍了拍身上的灰。
「走吧。」
他的聲音很平靜。
趙小溪看著他,心里像是被什么東西揪住了。
「爺爺……你說的是真的嗎?你真的救過她?」
趙國強沒有回答。
他只是一瘸一拐地往前走。
背影佝僂,像是一瞬間老了十歲。
07
回家的路上,趙國強的手機響了。
是趙建軍打來的。
「喂?建軍?」
「叔,我聽小溪說,你去她公司了?」
趙國強愣了一下。
消息傳得真快。
「嗯。」
「叔,你以后別去了。」
趙建軍的語氣有些不耐煩。
「她老板的事,我來處理。你年紀大了,別摻和了。」
「我……」
「叔,我知道你心疼小溪。但你這樣去鬧,只會讓事情更糟。」
「你就在家好好待著,別到處跑了。」
趙國強握著電話,沉默了很久。
「好。」
他掛了電話。
站在路邊,看著遠處的天空。
建軍還是叫他「叔」。
三十多年了,從來沒叫過「爸」。
他以為自己已經(jīng)習慣了。
但每次聽到那聲「叔」,心里還是會疼一下。
「爺爺?」趙小溪走過來,「你沒事吧?」
「沒事。」趙國強笑了笑,「走,回家。」
「爺爺……」
「怎么了?」
趙小溪看著他,眼眶紅了。
「對不起……都是因為我……」
「傻孩子。」趙國強摸了摸她的頭,「不是你的錯。」
「是爺爺沒用。」
「幫不了你什么。」
他的聲音很輕。
趙小溪看著他,眼淚掉了下來。
她從來沒見過爺爺這樣。
這樣……無力。
08
三天后。
趙國強像往常一樣,去郊外給周大勇掃墓。
他提著一壺酒,一包花生米,在墓碑前坐了很久。
「大勇,你孫女被人欺負了。」
「欺負她的人,就是當年咱們救的那個小女孩。」
「她長大了,不記得我們了。」
「她活得不開心,就把氣撒在你孫女身上。」
「我想幫忙,幫不上。」
「我什么都做不了。」
他喝了一口酒,苦笑。
「大勇,我有時候在想,當年咱們圖什么呢?」
「你死了,我腿廢了,命都豁出去了。」
「換來什么呢?」
「她活下來了,活得不錯,開公司,當老板娘。」
「可她不記得我們了。」
「她覺得自己能有今天,全是自己努力的。」
「她不知道,她的命,是用別人的命換的。」
他沉默了很久。
「算了,不說這些了。」
「大勇,你兒子挺好的。就是……還是不肯叫我爸。」
「你孫女也挺好,長得像你。」
「就是被人欺負,我心疼。」
「你要是在天上看著,就保佑保佑她吧。」
他把酒灑在墓碑前,站起來,拍拍灰,一瘸一拐地往回走。
走到公交站,手機響了。
是趙小溪打來的。
「喂,小溪?」
「爺爺!爺爺你在哪兒!」
趙小溪的聲音帶著哭腔,嚇了他一跳。
「怎么了?」
「蘇婉清的公司著火了!」
「什么?」
「倉庫起火!火很大!有人被困在里面!」
趙國強的手開始發(fā)抖。
「有沒有人受傷?」
「不知道!消防車還在路上!爺爺,我在公司附近,我看到濃煙了……好大的火……」
「你在哪兒?你別靠近!聽到?jīng)]有!別靠近!」
「我知道……爺爺,你快來……我一個人好害怕……」
趙國強掛了電話,沖到馬路邊攔車。
「師傅!去東城區(qū)!華盛公司!快!」
出租車在路上飛馳。
趙國強坐在后座,渾身發(fā)抖。
他想起四十年前。
同樣的火。
同樣的濃煙。
同樣的恐懼。
「師傅,再快點……求你了……」
09
趙國強趕到的時候,現(xiàn)場已經(jīng)亂成一團了。
濃煙滾滾,火光沖天。
倉庫在公司后面,火勢蔓延得很快。
人群擠在外面,有人在哭,有人在喊。
「小溪!」
趙國強擠進人群,找到了孫女。
「爺爺!」
趙小溪撲過來,抱住他,哭得渾身發(fā)抖。
「爺爺,火好大……有人被困在里面……」
「誰?」
「蘇婉清……她在里面……」
趙國強的身體僵了一下。
「她怎么會在里面?」
「不知道……有人說她進去拿東西,火就燒起來了……」
「消防隊呢?」
「還在路上……說最快還要五分鐘……」
五分鐘。
趙國強看著眼前的大火,心里在計算。
以他的經(jīng)驗,五分鐘太長了。
火勢蔓延得這么快,五分鐘之后,里面的人可能已經(jīng)……
他松開孫女,往火場走去。
「爺爺!你干什么!」
趙小溪拉住他。
「你不能進去!你腿不好!」
「小溪,松手。」
「不!你進去了怎么出來!」
「爺爺出得來。」
趙國強看著孫女,眼神很平靜。
「爺爺以前是消防員。」
「這種火,爺爺見過很多次。」
「爺爺知道怎么進去,怎么出來。」
「可是——」
「小溪,聽話。」
他拍了拍孫女的頭。
「你在這兒等著。哪兒都別去。」
「爺爺去救人。」
「爺爺……」
「聽話。」
他轉(zhuǎn)身,沖進了火場。
10
趙建軍趕到的時候,看到的是滿天的濃煙。
他接到電話,說公司著火了,有人被困。
他瘋了一樣開車趕過來。
擠進人群,找到了女兒。
「小溪!」
「爸!」趙小溪撲過來,「爸,爺爺進去了!」
「什么?!」
「爺爺沖進去救人了!已經(jīng)進去好幾分鐘了!還沒出來!」
趙建軍的腦子嗡的一下。
他轉(zhuǎn)過頭,看著那片火海。
濃煙滾滾,什么都看不見。
「爺爺在里面!爸,爺爺在里面!」
趙建軍往前沖,被消防員攔住。
「先生,不能進去!太危險了!」
「我爸在里面!讓我進去!」
「里面火勢太大,我們正在組織救援,您——」
「讓我進去!!」
趙建軍拼命掙扎,被兩個消防員死死按住。
他只能看著那片火海,看著濃煙翻滾。
「爸……」
他喊了一聲。
自己都愣住了。
三十多年了。
他第一次叫這個字。
「爸……爸你出來……」
他跪在地上,渾身發(fā)抖。
「爸,你出來……」
「求你了……」
「我還沒叫過你爸呢……」
「你出來,我天天叫你……好不好……」
他的聲音破碎了。
「爸……」
11
趙國強在火場里摸索前進。
濃煙嗆得他睜不開眼。
火烤得他皮膚生疼。
但他沒有停下來。
四十年了,他的身體還記得怎么在火里穿行。
低著頭,彎著腰,沿著墻根走。
「有人嗎!」他喊,「有人嗎!」
沒有回應。
他繼續(xù)往里走。
走了大概五十米,他看到一個人影。
倒在地上,一動不動。
是蘇婉清。
她被濃煙嗆暈了,臉上全是灰,嘴唇發(fā)紫。
趙國強蹲下來,探了探她的鼻息。
還有氣。
他把她背起來。
她很輕,不到一百斤。
和四十年前一樣輕。
那時候她更輕,只有三十斤,像一只小貓。
他抱著她沖出火場,把她交給大勇。
大勇說:「老趙,里面還有兩個人,我再進去一趟。」
他說:「我跟你一起。」
大勇說:「你先把孩子送出去,我去救那兩個。」
然后大勇沖進去了。
再也沒出來。
「撐住……」
趙國強背著蘇婉清,一瘸一拐地往外走。
腿疼得厲害。
胸口也疼。
呼吸越來越困難。
「撐住……就快到了……」
他看到出口了。
光亮從出口照進來。
但出口被一根倒塌的橫梁擋住了,只剩一個小缺口。
只夠一個人鉆出去。
他看著那個缺口,看著背上的蘇婉清。
四十年前,他從火里把她抱出來。
今天,他要再救她一次。
他把蘇婉清放下,用盡全身力氣,把她推進那個缺口。
「出去……快出去……」
蘇婉清的身體滑了出去,滾在外面的地上。
趙國強靠在橫梁旁邊,喘著氣。
出不去了。
缺口太小,他的身體鉆不過去。
火在身后越燒越旺。
濃煙越來越大。
他靠在墻上,閉上眼睛。
「大勇……我可能要去找你了……」
他的聲音很輕,像是在自言自語。
「你兒子我替你養(yǎng)大了……孫女也替你看著了……」
「我沒白活……」
「就是有點遺憾……」
「建軍還沒叫過我一聲爸……」
「算了……不強求了……」
他的意識開始模糊。
眼前越來越黑。
然后——
一雙手抓住了他,把他往外拖。
「有人!這里有人!」
是消防員。
他們破拆了橫梁,沖了進來。
趙國強被拖了出去,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氣。
他睜開眼睛,看到天空。
藍色的。
很好看。
「爸!!」
一個聲音在喊他。
他轉(zhuǎn)過頭。
趙建軍跪在他旁邊,臉上全是淚。
「爸……你醒醒……爸……」
趙國強愣了一下。
他以為自己聽錯了。
「你……你叫我什么?」
「爸。」
趙建軍抓住他的手,哭得像個孩子。
「爸,我叫您爸。」
「三十多年了,我第一次叫您。」
「對不起……我來晚了……」
趙國強的眼淚流了下來。
「建軍……」
「別說話,救護車來了。爸,您撐住……」
趙國強看著他,笑了。
「你叫我爸了……」
「大勇……你聽到了嗎……你兒子叫我爸了……」
他的聲音越來越輕。
「我沒白活……」
然后,他的眼皮越來越沉,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