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閑來無事,說個有意思的故事。
一個五歲小屁孩,因為說錯一句話,差點把自己全家的命都搭進去——這是什么概念?
相當于你在公司年會上,不小心當眾說了老板的秘密,結果老板不但炒了你,還要把你全家都整死。
問題來了:一句童言無忌的話,怎么就能引發一場持續十幾年的血海深仇?
說起來,這事還得從明朝嘉靖年間,湖北孝感縣的常家說起。
常家祖上是大明開國功臣常遇春,傳到常浩然這一代,雖然家道中落,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這常浩然年輕時中了武科狀元,在京城混得風生水起,可他看不慣朝廷那些齷齪事兒,四十歲就辭官回鄉了。
回鄉后最大的煩惱是啥?沒兒子。
老婆孟氏天天勸他納妾,這廝倒是看得開,說了一通大道理:「兒女前世修,種子隔年留,有子終須有。」翻譯成白話就是——急個毛線,該來的總會來。
于是這貨開始瘋狂做好事,修橋補路,施粥放糧,四十五歲終于得了個兒子,取名懷德。
本該皆大歡喜的事,卻埋下了禍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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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禍根是怎么埋下的?還得從常家祠堂說起。
常浩然發現祖宗的祠堂破得跟鬼屋似的,心想這不行啊,我天天做好事,連祖宗的臉面都不顧,那不是白做了?于是召集族人商量修祠堂。
族里有個叔輩,名叫常正泰。
這常正泰是個什么貨色?用現代話說,就是地方惡霸+黑律師的結合體。平時專門幫人打官司,收了錢就黑白顛倒,手段陰狠毒辣,族里人提起他都得繞著走。
常浩然提出修祠堂,這廝第一個站出來:「好主意!不過大家都窮,狀元公你有錢,不如你先墊著,我們以后補給你。」
族人一聽,對啊,反正不用自己掏錢,都拍手叫好。
常浩然是個實在人,二話不說就把錢墊上了,修了整整一年,花了五百多兩銀子。修好后算賬,族人該出多少出多少,唯獨常正泰裝窮,說拿不出錢。
另一個族叔常正發看不下去了:「你家里有錢有地,憑啥不出?」
族人也紛紛指責,常正泰這才不情不愿地掏了錢,但心里已經記下這筆賬了。
更要命的是,祠堂落成那天,常浩然定了新族規:不準包攬詞訟,不準欺壓族人。
這不就是指著常正泰的鼻子罵嗎?
常正泰臉都綠了,小聲嘟囔:「這不是針對我嗎?不讓我打官司,讓我全家喝西北風啊?」
就在這時,五歲的常懷德聽到了,童言無忌地喊了一嗓子:「唆訟篩桶,不準入祠!」
全場寂靜。
「唆訟篩桶」是當時罵訟棍最狠的話,意思是你這種黑心律師,死了都沒資格進祠堂。一個五歲小孩當眾這么喊,簡直是社死現場。
常浩然嚇壞了,當場打了兒子十板子,可常正泰的臉已經黑得像鍋底。
從那一刻起,這筆血債,算是結下了。
03
常浩然做了一輩子好事,結果把自己做窮了。
懷德十歲那年,常浩然給兒子過生日,一高興多喝了幾杯,當天夜里就感染風寒,三天后就死了。
人還沒入土,常正泰的報復就來了。
這貨主動找上門,說要給常浩然辦個風風光光的葬禮:「咱們浩然是武科狀元,朝廷柱石,喪事必須辦大!」
常正發勸他:「他家現在不富裕,別把人逼死。」
常正泰一拍桌子:「你懂個屁!這是我侄兒,我說了算!」
于是這場葬禮辦成了什么樣?
請官員、設道場、游街祭奠、流水席十天不斷,前前后后花了四千多兩銀子。
四千兩是什么概念?普通人家幾十年都攢不下來的錢。
常正泰從中上下其手,雁過拔毛,自己就賺了一大筆。等到算賬時,債主圍著常家大門要錢,孟氏被逼得走投無路,只能把田地房屋全賣了,還欠著二百兩。
母子倆一夜之間從大戶人家,變成了連住的地方都沒有的叫花子。
最后只能搬到祖墳旁邊的看墳小屋里,靠著孟氏紡織、懷德撿柴勉強度日。
更狠的還在后面。
孟氏本就體弱,這么一折騰,很快就抑郁成疾。懷德想給母親看病,可家里連幾件破家具都賣不出錢。拖了一年多,孟氏也撒手人寰。
十一歲的常懷德,守著母親的尸體嚎啕大哭,哭到想在父親墳頭上吊自殺。
幸好之前的佃戶路過,把他救了下來,又找常正發幫忙籌錢,這才把孟氏草草安葬。
可常正泰還是不肯放過他。
佃戶提議,給懷德分點族田,讓他有口飯吃。常正泰一聽就急了,跳出來說:「不行!他小小年紀就是個禍害,給他田地,以后還不知道鬧出什么亂子!」
族人怕他報復,沒人敢吭聲。
常正發只能告訴懷德:「我幫不了你了,你去找岳父借點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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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懷德的岳父方仕貴,是個家財萬貫的鐵公雞。
這貨有錢到什么程度?良田千頃,金銀滿箱。摳門到什么程度?一文錢掰成兩半花,老婆孩子都不準亂動錢。
懷德找上門,方仕貴一看他這副窮酸樣,連家都不讓進,隨口就是一通哭窮:「我去年買地今年買山,現在欠了幾千兩外債,天天喝稀飯,半年沒見葷腥了,你趕緊走吧。」
說完扭頭就走,留下懷德一個人站在門外發呆。
常正發出了個主意:「你岳父是勢利眼,下次借身好衣服,帶點禮物,騎著馬去,他才會借給你。」
可懷德已經去過一次了,再去也沒用。常正發又說:「等你岳父出門時,去找你岳母試試。」
沒多久,方仕貴去漢陽算賬,懷德立刻趕過去。
岳母金氏是個善良的女人,看到懷德雖然衣衫破爛,但眉清目秀,留他吃飯。說到借錢,金氏為難地說:「你岳父把銀子都鎖著,我手里真沒錢,等他下次出門時你再來。」
當晚,懷德住在客房,突然發現床上有根金釧。
他愣住了:這金釧怎么會在這里?是不小心掉的?還是未婚妻故意送給我的?
第二天,懷德拿著金釧去當鋪,掌柜一看:「這金釧價值千金,可以當六百兩,不過你得找個保人。」
懷德拿著金釧去找常正發,半路遇到常正泰。
這下,送上門的把柄來了。
常正泰一把搶過金釧:「這么貴重的東西哪來的?」
懷德說是岳父給的。
常正泰冷笑:「放屁!你岳父連門都不讓你進,會給你這么貴的東西?你肯定是偷的!」
說完直接把懷德拖到祠堂,叫來族人:「這小子做賊,必須嚴懲!聽說漢陽有伙江洋大盜搶了官府,他肯定是同伙!拉出去活埋!」
族人知道他冤枉懷德,可沒人敢說話。
常正發跪下求情:「他還是個孩子,就算送官府也不會重判,看在他爹的份上,饒了他吧。」
常正泰不依不饒,最后寫了份戒約,說懷德做賊,把他逐出常氏宗族,永世不準入祠堂。
從此,懷德連個棲身之地都沒有了,只能淪落街頭乞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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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第二年三月,懷德在路上又遇到了岳母和未婚妻。
他覺得沒臉見她們,趕緊躲進樹林。
未婚妻方淑英心想:「去年給他的金釧能賣五六百兩,這么快就花完了?這人這么不靠譜,以后能有出息嗎?」
可轉念一想,還是放心不下,于是借口休息,把母親支走,又把一根金釧丟給懷德。
懷德嚇壞了:「上次拿了金釧差點丟命,這次說什么也不能要!」
可淑英用手指了指金釧,懷德擔心被路人看見,只好撿起來。
他想著放身上不安全,不如藏到祠堂里,于是偷偷溜進祠堂,把金釧藏在神主盒里。
結果常正泰正好來祠堂,看到有人影,從門縫一看,發現是懷德。
這下可好,第二個把柄又來了!
常正泰沖進去,在神龕上找到金釧,當場把懷德綁了。
他本想活埋懷德,但怕族人反對;想送官,又找不到失主。突然靈機一動:方仕貴不是早就想悔婚嗎?不如找他合伙!
兩個惡人一拍即合,決定串通陷害懷德。
方仕貴指認金釧是自家的,常正泰找了個無賴孟小蟲假扮懷德舅舅,三個人一起去告狀。
知縣問懷德,懷德說是未婚妻送的。
知縣問方仕貴:「你問過女兒了嗎?」
方仕貴睜眼說瞎話:「我女兒從不出門,怎么可能在路上送他?他就是在狡辯!」
三個人口徑一致,知縣雖然不忍心,但也只能把懷德關進大牢。
方仕貴回家拿銀子準備再去打點,妻子金氏問明緣由,氣得渾身發抖:「金釧是我讓女兒送的,你這是在害人命!」
方仕貴惱羞成怒:「都是你養的好女兒,拿我的錢倒貼外人,我要休了你!」
女兒淑英聽到動靜,跪地不起,求父親救人。
方仕貴見妻女都不依,只好撒謊說不追究了。可轉頭就拿了二百兩銀子,托人送給知縣。
知縣收了銀子,把懷德從牢里提出來屈打成招,然后戴上大枷,丟到太陽底下暴曬。
就在懷德快要死的時候,刑房書吏羅含輝看不下去了。
這羅含輝發現一個奇怪的現象:懷德被曬的時候,頭頂總有烏云遮擋,換個地方,烏云就跟過去。
他對知縣說:「這孩子有天相護佑,不是凡人,大老爺何不積點陰德?」
知縣雖然不信,但也不想背人命,正好牢里有個死囚和懷德年紀相仿,就用死囚替換了懷德,對外宣稱懷德已死。
常正泰聽說懷德死了,大笑:「你也有今天!」
06
知縣把懷德留在后衙養傷,聽說他有個叔叔是禮部尚書常惠然,就把方仕貴送的二百兩銀子還給他:「你拿著這錢進京找你叔叔,正好我有朋友去京城,你們一起走。」
懷德到了京城,常惠然聽說是常浩然的兒子,立刻把他接進府。
聽完事情經過,常惠然拍案而起:「這個常正泰竟敢如此!我立刻寫信讓知縣治他!」
懷德卻跪下說:「叔公雖然害我,但也是我當年不懂事羞辱了他。況且君子報仇,必須親手了結,否則我有什么臉去見爹娘?」
常惠然贊賞地點點頭,把他留在府中讀書。
懷德不愧是常遇春的后人,半天讀書作文,半天跑馬射箭,文武雙全,二十二歲就中了武科狀元。
權傾朝野的嚴嵩聽說懷德是開國勛貴之后,想把女兒嫁給他。
懷德找常惠然商量,常惠然問他的想法。
懷德說:「嚴嵩欺君罔上,結黨營私,雖然現在權傾天下,將來必無好下場,怎能與他結親?況且爹娘已給我定下婚約,淑英兩次贈我金釧,我豈能喜新厭舊?」
常惠然大喜:「不愧是常浩然的兒子!」
懷德以有婚約為由婉拒,嚴嵩大怒,故意派他去平定洞庭湖叛亂。
這洞庭湖的賊寇占據險要,兵強馬壯,官軍屢戰屢敗。嚴嵩心想:「就讓你去送死!」
可懷德偏不如他的意。
他到了洞庭湖,按兵不動半年,暗中研制水雷火船,最后誘敵深入,前后夾擊,大破賊寇。
嚴嵩沒想到他贏了,又派他去徐州平亂,懷德筑壩引水灌城,再次大勝。
嚴嵩還不死心,又派他去云南征討瑤池山王。
懷德在云南大破象兵,踏平賊寨,三戰三捷,威名震天下。
皇帝龍顏大悅,封他為靖疆侯,出任山西巡撫,賜黃金千兩,白銀萬兩。
常懷德謝恩后告假還鄉,掃墓娶親。
十幾年的賬,該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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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懷德衣錦還鄉的消息傳開,孝感縣全城轟動。
知縣聽說當年陷害懷德的事,立刻把常正泰父子、方仕貴、孟小蟲全抓了,送到懷德府上。
懷德請知縣做媒,要迎娶淑英。
方仕貴嚇得腿都軟了,撒謊說:「小女已經嫁人了。」
懷德大怒:「把這老狗吊在門前,交不出人,就碎剮了他!」
方仕貴被吊了一天一夜,金氏才找來,說女兒還沒嫁人,當年是假裝嫁到娘家躲避的。
懷德大喜,立刻迎娶淑英,把幾個仇人關進大牢,等婚禮結束再發落。
成親那天,鑼鼓喧天,鞭炮齊鳴,旌旗招展,全城官員都來參加,縣里人無不羨慕。
懷德感念常正發的恩情,送他千兩銀子;感念佃戶的救命之恩,每家送百兩。
婚禮結束,該算總賬了。
懷德讓人把孟小蟲高高吊起,大罵:「你算什么東西,敢冒充我母親的娘家人?」
孟小蟲嚇得屎尿齊流:「都是常正泰讓我干的,求侯爺饒命!」
懷德冷笑:「來人,賓客每人射他一箭,射中的賞,射不中的罰酒!」
一時間箭如雨下,孟小蟲被射成刺猬,丟到郊外喂野狗。
常正泰父子和方仕貴跪在院子里,從中午曬到傍晚。
方仕貴受不了,哭喊:「夫人救命!女兒快來救我!」
淑英聽到父親的喊聲,跑出去和父親跪在一起,苦苦哀求。
懷德念在妻子的面子上,饒了方仕貴一命。
可常正泰父子,他絕不肯饒。
知縣命衙役把常正泰父子拉下去,重打一百大板。常正泰當場斃命,他兒子炳然腰部以下全斷,下半輩子只能躺在床上。
方仕貴回家一個月后,被瘋狗咬傷,也發了瘋,把兒子孫子都咬死了。
懷德把祖孫三人安葬,將岳母金氏接到身邊照顧,后來無疾而終。
至于當初替他去死的那個死囚,懷德做了三天法事超度。
至于救他一命的羅含輝,懷德一直帶在身邊,后來幫他謀了個小官。
故事到這里,算是有了個圓滿的結局。
可你說,這一切的起因,不過是一個五歲小孩說錯了一句話。
人心險惡到這個地步,真是讓人不寒而栗。
不過好在,善惡到頭終有報,天道好輪回,蒼天饒過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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