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8年早春的晨霧還未散盡,江蘇沭陽縣興莊村的程家大院里,一聲沉悶的踹門聲打破寂靜。裹著小腳的程湯氏扶著門框,額角滲著汗珠,看著兩名滿身是血的解放軍戰士互相攙扶著沖進霧中,才悄悄松了口氣。就在幾分鐘前,她剛用那雙連走路都需小心翼翼的小腳,踹開了鎖著戰士的柴房門——這個被村民稱為“地主婆”的女人,在國民黨軍的眼皮底下,完成了一場驚心動魄的營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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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8年的解放戰爭正處于膠著階段,國民黨軍為鞏固魯南蘇北的地盤,對解放軍游擊隊展開瘋狂圍剿。興莊村因地處交通要道,被敵軍選為臨時據點,村里地主程元志的大院,直接成了國民黨軍的指揮所。2月的一天清晨,一陣嘈雜的腳步聲闖進程家,兩名渾身是傷的解放軍戰士被鐵絲捆著,像破麻袋一樣被扔進柴房,鐵鎖“咔嗒”一聲鎖死,也鎖上了他們生的希望。
程湯氏正坐在院子里搓洗衣服,透過柴房的小窗戶,她看清了戰士們的模樣:衣服被刺刀劃得破爛,手臂和臉上的傷口還在滲血,鐵絲勒進手腕的地方,已經磨出了血泡。她的手猛地一頓,木槌“咚”地砸在洗衣盆里。在那個年代,“地主婆”的身份讓她本該與“共軍”劃清界限,可她心里比誰都清楚——這些年輕人是為百姓打天下的,不能就這么死在柴房里。
程湯氏的轉變,始于1937年日軍侵華的炮火。那時她還是個深居簡出的封建婦女,15歲從書香世家嫁入程家,裹著小腳,每日只知打理家務。可日軍的掃蕩打破了平靜,程家的糧食被搶,牲畜被牽,她親眼看見鄰居家的孩子因躲避日軍而摔斷腿。就在這時,八路軍宣傳隊來到村里,“抗日救亡”“人人有責”的口號,像一束光照進她的生活。從那天起,她開始悄悄支援八路軍:把家里的糧食藏在柴堆里留給傷員,讓長工幫忙挖地道,甚至用馬車冒死運送過重傷員,村民們私下都叫她“抗日婆”。
如今面對解放軍戰士的困境,程湯氏的心再次揪緊。她知道國民黨軍的手段——前幾天鄰村就有兩名被俘的戰士,被當眾處決示眾。可柴房外總有士兵巡邏,她根本找不到機會。轉機出現在兩天后,國民黨軍要召開村民大會,強迫全村人去祠堂聽訓,院子里的守衛被調走了一大半,柴房外終于安靜下來。
天剛蒙蒙亮,程湯氏揣著一把鐵鍬,提著燈籠,踮著小腳悄悄溜到柴房門口。厚重的鐵鎖牢牢鎖著,她用鐵鍬撬了幾下,鎖紋絲不動。晨霧越來越濃,遠處傳來村民集合的吆喝聲,再拖延下去就沒機會了。程湯氏咬緊牙關,后退一步,抬起裹著布的小腳,猛地踹向門鎖。第一次,腳腕傳來鉆心的疼,鎖沒松動;她深吸一口氣,攢足力氣再踹,“哐當”一聲,鎖芯終于崩開。
柴房里的戰士猛地抬起頭,眼神里滿是驚愕。“快起來,我送你們走!”程湯氏壓低聲音,用鐵鍬小心翼翼地剪斷他們手腳上的鐵絲。戰士們的傷口被牽動,疼得倒抽冷氣,卻咬牙沒發出一點聲音。其中一名戰士腿受了傷,根本站不穩,另一名戰士連忙攙扶著他。“從西邊巷子走,那里有片竹林,別回頭!”程湯氏舉著燈籠照亮去路,看著他們的身影消失在晨霧中,才輕輕關上門,裝作若無其事地回屋。
沒過多久,國民黨軍就發現俘虜跑了。軍官帶著士兵怒氣沖沖地闖進程家,指著程元志的鼻子質問:“是不是你們放走了共軍?”程元志嚇得渾身發抖,說不出話來。程湯氏站出來,低著頭,聲音平靜:“長官,柴房門一直鎖著,我一個裹小腳的女人,連院子都走不快,怎么敢去開門?”她抬起右腳,露出腳踝上的青紫痕跡,“您看,我早上不小心崴了腳,現在還疼著呢。”
軍官盯著她的小腳和腳踝上的傷,又讓士兵搜遍了整個院子,連柴房的角落都沒放過,最終一無所獲,只能罵罵咧咧地離開。程湯氏回到屋里,關上門,才感覺后背的衣服都被冷汗浸濕了。她揉著還在疼的腳,輕聲對自己說:“疼點算啥,人跑出去就好。”
另一邊,兩名戰士逃到竹林后,才敢停下來喘口氣。他們在隱蔽的土坡后,用信號哨吹出了求救信號。很快,接應的小隊趕了過來,小隊長看到他們滿身的傷,紅著眼眶說:“我們都以為你們犧牲了!”戰士們苦笑:“多虧了一位裹小腳的大娘,不然我們真的挺不過去。”
養好傷后,這兩名戰士立刻投入戰斗。在幾天后的一場伏擊戰中,他們憑借對當地地形的熟悉,帶領小隊殲滅了國民黨地方武裝,還破壞了敵人的通訊設備,為主力部隊進攻掃清了障礙。戰斗間隙,他們總會想起程湯氏:“等戰爭結束,咱們一定要回去謝謝她。”
1949年全國解放后,興莊村恢復了平靜。那兩名戰士特意帶著一面繡著“義膽仁心”的錦旗,回到了興莊村。“程大娘,我們來看您了!”站在程家院門口,戰士們的聲音洪亮。程湯氏從屋里走出來,看著眼前精神抖擻的年輕人,激動得聲音都發顫:“你們還活著,真好!”
“我們不僅活著,還打了很多勝仗!”戰士們敬了個標準的軍禮,“您救的不只是我們兩個人,更是為革命保存了力量。”程湯氏連忙擺手:“我就是做了點該做的事。老百姓心里都有桿秤,知道誰是為我們好。”
那面“義膽仁心”的錦旗,被掛在程家堂屋最顯眼的地方,成了興莊村最動人的風景。村民們再也不叫她“地主婆”,提起她都會豎起大拇指:“程大娘看著柔弱,關鍵時刻比男人還勇敢!”程湯氏依舊過著簡樸的生活,只是偶爾會指著錦旗,給孩子們講那個晨霧中的故事。
在波瀾壯闊的革命歲月里,程湯氏只是無數平民英雄中的一個。她沒有驚天動地的壯舉,卻用一雙裹小腳的踹門之力,托起了正義與希望;她沒有顯赫的身份,卻用樸素的良知,詮釋了“國家興亡,匹夫有責”的重量。如今,興莊村的晨霧依舊會籠罩田野,但那個清晨,程湯氏用勇氣照亮的道路,永遠留在了人們心中——真正的正義,從不會被身份、性別所束縛,它藏在每一個善良人的心底,在關鍵時刻綻放出最耀眼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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