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名筆 | 詩情畫意錢塘江

△ 這是在浙江嘉興海寧拍攝的晨曦映照下的“潮汐樹”（10月2日攝，無人機照片）。每年農歷八月中下旬，浙江錢塘江大潮都會呈現“海闊天空浪若雷”的壯麗奇觀。大潮過后，潮灘上形成形態各異的“潮汐樹”景觀，為觀眾觀潮增添趣味。新華社發（李靖 攝）

兩個源頭，一條叫作新安江，一條叫作蘭江，歷經千年萬年，攜帶著日月星辰，翻山越嶺，披荊斬棘，在建德市梅城合流匯入富春江，形成浙江人民的母親河錢塘江干流的起點。從此，錢塘江便以浩蕩之勢，一路東進奔向大海。

行走錢塘江，建德這一段值得期待和向往。這里是古代嚴州府所在地，有1800多年的置縣史和1300多年的州府史；歷史悠久，人文薈萃，古代遺存眾多，文化底蘊豐厚。這里通江達海，連接四方，自古就是交通要道；千百年來舟船穿梭，帆檣云集，成為人員往來和茶葉、絲綢、木材等產品的水上運輸通道，更是徽商闖蕩江湖，走向遠方的必由之路。這里山川俊美，天藍水碧，鐘靈毓秀，物阜民豐，是名副其實的魚米之鄉。

這一片多情而神奇的土地，歷史上曾經吸引了無數文人墨客的腳步，給人們留下眾多千古傳誦、膾炙人口的詩詞篇章；更讓元代畫家黃公望的《富春山居圖》，歷經675年的顛沛流離、世事滄桑，雖被無情分割成兩卷，依然成為華夏子孫引以為傲、頂禮膜拜的傳世藝術珍寶和精神寄托。因此，在我看來，錢塘江進入建德，不再僅僅是一條自然的河流，更多了一些詩情畫意；不只是一種物質的存在，更具有了深刻文化內涵和寶貴精神價值。

夜宿建德市區新安江邊的一家酒店，盡管推窗就是新安江，入住時天色已晚，無法目睹她的尊容。第二天清晨天剛亮，我便急切下樓來到江邊。

正值深秋，對岸山巒逶迤，樹木蔥蘢，色彩以綠為主，深淺不一，偶見黃色和紅色林帶穿插其間，生動絢麗，養眼養心。山間云霧繚繞，飄忽不定，像一幅流動的畫卷。江面波平浪靜，透明澄碧，清澈見底；清風拂面，溫潤爽滑，彌漫著淡淡的香甜。江邊棧道晨練的人們絡繹不絕，有的短褲短衫快步如飛，也有的氣定神閑悠哉悠哉；有的單槍匹馬特立獨行，也有的結伴成雙三五成群。我沿著棧道前行，忽聽一陣爽朗的說笑聲，前方4位女士，一邊用手機拍照，一邊贊嘆這里美麗的江景。待我走近，其中一位問我能不能幫她們照張合影。我欣然接過她的手機，按照她們選定的背景照了幾張，她們又要轉換背景再拍幾張，并特意拍一張豎起大拇指點贊的畫面。與我一樣，她們也是第一次來到這座城市，被新安江深深吸引。

返回時我越上江堤沿馬路的人行道前行。沿街多是香樟樹和銀杏，不時穿插有金桂，濃郁的桂花香飄進鼻腔，讓人陶醉。街道平整潔凈，一塵不染；時間尚早，又是周末，行人和車輛不多。幾輛公交車依次駛過，車上全是戴著紅領巾的小學生，我想這一定是學校組織的秋游或研學活動。

跨過兩條街，我走進一家農貿市場，肉蛋、魚蝦、蔬菜、水果、生鮮、熟食……不同的品種擺放在不同區域，攤位規劃有序、排列整齊。人們熙熙攘攘，講價、挑選、掃碼支付，一片祥和氣氛。走進早餐區域，各種特色飲食應有盡有，飄著香味；剛出鍋的蒸糕、包子、餛飩、粥湯冒著熱氣，人們盡情享用著美食，臉上寫滿幸福。我看到頭天晚上在酒店吃過的豆腐包和嚴州酥餅。

走過清晨的新安江，感受滿滿的煙火氣，讓我想起孟浩然的“湖經洞庭闊，江入新安清”，以及李白的“清溪清我心，水色異諸水。借問新安江，見底何如此”。古嚴州的獨特地位，新安江的奇山秀水激發了詩人的創作靈感，以致千百年后，這些詩句仍讓人們津津樂道。然而，當我站在了新安江大壩之上，卻發現新安江水力發電站才是一首畫面生動、詩情飽滿、內涵深邃，可以穿越古今的史詩；是一曲造福當代、惠及后世的千古絕唱?？峙拢瑲v史上任何一位偉大詩人的吟唱都無法與之媲美。

新安江水電站是我國自行勘察設計、自制設備、自主施工建造的第一座大型水電站。1957年開工建設，在那個物資短缺、技術和設備落后的年代，硬是靠著不屈不撓的實干精神和不向困難低頭的堅強意志，僅用3年時間就投產發電。擴容后的9臺發電機組裝機容量達到85萬千瓦，源源不斷將電力輸送到華東地區的一些大中城市。除了發電之外，新安江水電站還擔負著防洪泄洪、蓄水灌溉、水源地凈化、生態環境保護等多方面的功能。登上高達115米的大壩，遠望千島湖的萬頃碧波，再回首看到江岸山坡上林立的輸電塔和條條通向遠方的高壓電線，讓人感慨萬千。這不正是一幅畫面獨特、飽含詩意、美不勝收的長卷嗎！而且，如果沒有新安江水電站，千島湖的旖旎風光也就不可能存在，我們又何以欣賞到“群島浮沉千翡翠，層波搖蕩萬琉璃”“煙波浩渺浮千島，青木成森映一湖”的萬千氣象呢！

看了新安江水電站，走了一趟錢塘江，讓我明白，詩情畫意從來都不是詩人用筆寫出來的，而是人們用勞動和智慧換來的，用勤勞的雙手干出來的。一條千回百轉、全長600多千米、流域面積達5萬多平方千米的錢塘江，不僅歷史上災害頻發，給人們帶來無窮苦難和煩惱，就是到了本世紀初，還存在相當嚴重的污染現象，有些河段和支流甚至成為污水河、臭水河。

浙江水利人是有遠見、有魄力、有擔當、敢作為的，20多年前就開始了污染治理和清水河道建設，并取得顯著成效。如今他們堅決貫徹“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的發展理念，把江河治理與防洪灌溉、生態保護、文化建設、產業發展等結合起來，以人為本，因地制宜，聚焦共同富裕，鄉村振興，更多關注民生，立足長遠發展。我們行走在錢塘江兩岸欣喜地看到，江河安瀾，海晏河清，滿目蒼翠，環境優美，老百姓安居樂業，幸福滿滿。江河治理更使一些鄉村改變了面貌，走向文明富裕健康發展的道路。

在開化鄉下，我走進一片蔬菜大棚。棚內種植的黃瓜、西紅柿、辣椒、茄子爭奇斗艷，鮮亮無比；幾町油菜墨綠鮮嫩，感覺能滴出水來。主人不無自豪地告訴我，這里是錢塘江上游，由于土壤肥沃，水質優異，空氣也好，生產的蔬果品質上乘、味道鮮美，是城里人的搶手貨。他走進另一塊田里，摘下兩個香瓜遞給我“拿回去嘗嘗”。我請食堂的師傅洗凈切開，大家每人一塊，都夸味道極好。

馬金溪畔的下淤村，過去河床淤積，水道污染，環境臟亂。后來，通過“五水共治”，下大力氣開展河道清淤，環境治理，生態修復，業態重塑，如今成為遠近聞名的旅游勝地，被譽為“華東綠肺”，獲得國家生態村、中國十大最美鄉村等榮譽稱號。不僅村莊變美了，老百姓也富了起來。

更讓我欽佩的是，為了提升文化品位，吸引全國各地10多位藝術家駐村設立創作室。我們走進一位因病致殘，身體的右半邊沒有知覺，不能說話，無法行走，只能靠左手握筆作畫的年輕畫家的工作室。她用左手寫字與我們交談，說到村里對她的關心照顧，坐著輪椅在河邊散步的感受，優美環境對她心情和創作的影響，臉上始終掛著笑容。再瀏覽墻壁上、書架上、桌臺上擺滿的她的作品，題材多樣、栩栩如生，讓人油然而生敬意。我們致敬這個樂觀、自信、堅強的女孩，身體雖有殘缺，卻走出一條屬于自己的不凡的藝術道路。我們也要致敬這條馬金溪，是她的碧水清波和無限風光，還有下淤村的美麗、包容和善良，帶給這個女孩創作的靈感、生活的勇氣和希望，讓她綻放出別樣的人生精彩。同時也帶給四面八方的游客美好的享受和獨特的體驗。

由此可見，錢塘江的詩情畫意不僅寫在江河和大地之上，更是深度融入人們的日常生活和心靈深處。

（作者系第十三屆全國政協委員，國務院僑辦原副主任）

作者：任啟亮

文字編輯：郭海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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