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見父兄死,不忍獨生。”
順治十八年,杭州城的刑場上,空氣里全是鐵銹般的血腥味。
一個十六歲的少年跪在那里,行刑官看他年紀太小,動了惻隱之心,悄悄暗示他只要說自己只有十五歲,按大清律例就能免死流放。
可這孩子只是冷冷地抬起頭,吐出了這十個字,然后引頸受戮。
這一刀下去,只是那天落地的七十多顆人頭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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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簡直就是地獄開了口子。
白發蒼蒼的學者、剛上任半個月就被抓的知府、甚至不知情的刻字工、賣書的書店老板,統統被砍了。
這還不算完,刑場邊上有人正在瘋狂地掘墓,把一具死了幾年的尸體拖出來,敲碎棺材,把骨頭燒成灰,再讓風吹散。
這具尸骨的主人叫莊廷鑨。
這一切的起因,就是因為這位瞎了眼的富二代想當“當代的司馬遷”,搞出了一本叫《明史輯略》的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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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事兒得從頭捋。
浙江湖州南潯有個莊家,那是真有錢,說是那個年代的馬云也不為過。
莊家少爺莊廷鑨雖然雙目失明,但心氣兒極高。
他覺得自己雖然瞎了,但也能像左丘明那樣寫出《國語》,于是家里花了大價錢,買來了前明內閣首輔朱國禎沒出版的史書手稿。
在這亂世里,有錢是好事,但要是只有錢沒有權,還想碰政治這根高壓線,那就是抱著炸藥包救火——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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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少爺也是真的敢干。
朱國禎的書只寫到萬歷朝,莊廷鑨覺得不過癮,這就好比追劇追了一半沒了,心里難受啊。
于是他招攬了一大批江南才子,好吃好喝供著,讓他們接著往下寫,把泰昌、天啟、崇禎,甚至南明那些事兒全給補上了。
在書里,清軍不叫“大清”,叫“建州野寇”;努爾哈赤不叫太祖,叫“老奴”;清軍入關不叫“定鼎”,叫“犯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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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少爺書沒出就病死了,他爹莊允城為了完成兒子遺愿,愣是花巨資把這書刻了出來。
為了給這書“貼金”,還自作主張把當時江南幾位大名鼎鼎的大儒,像査繼佐(金庸的祖先)、陸圻等人的名字列在了“參閱”名單里。
老爺子本來是想讓兒子流芳百世,結果沒想到,這是親手給全族畫了一張催命符。
這時候,那個把人性之惡發揮到極致的小人出場了——吳之榮。
吳之榮是個被罷官的縣令,窮得叮當響,整天琢磨怎么撈偏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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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他在燈下翻這本《明史輯略》,看著看著,這哥們兒差點笑出聲來。
這哪是書啊,這分明是行走的“提款機”啊!
這書里全是罵滿清的話,只要拿這個去要挾莊家,那銀子還不嘩嘩地來?
一開始,吳之榮也沒想殺人,他就是想敲詐。
這就是個古代版的“職業打假人”,拿著書去找莊家要封口費。
莊家那是湖州首富,平時眼高于頂,心想你個落魄縣令算老幾?
不僅沒給錢,還找關系把吳之榮給羞辱了一頓。
這下完了。
吳之榮徹底破防了。
他不為了錢了,他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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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瘋狗直接變賣了家產,居然自費跑到北京去告御狀。
這時間點也是寸。
順治帝剛死,康熙還是個小屁孩,朝廷里說了算的是“滿洲第一勇士”鰲拜。
吳之榮這一告,剛好把刀遞到了鰲拜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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鰲拜直接派刑部高官羅多下江南,這幫滿人官員漢話都說不利索,但殺人可是專業的,他們的原則就一條:寧可錯殺三千,絕不放過一個。
接下來的事兒,慘得沒法看。
吳之榮這次是小人得志,不僅咬死了莊家,還公報私仇。
書里序言提到了“朱氏原稿”,本意是朱國禎,吳之榮非說是南潯另一個富戶朱佑明,結果朱佑明一家老小也全被抓了進去。
最恐怖的時刻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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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允城死在獄中,莊廷鑨被挫骨揚灰。
給書作序的、校對的、刻字的、賣書的,甚至買書回家看的,只要沾邊,統統死罪。
當時湖州城里的書商嚇得魂飛魄散,連夜把店里所有帶字兒的紙全燒了,生怕哪張紙上寫了不該寫的字。
這里頭有個特別有意思的事兒,就是關于金庸的先祖査繼佐。
按理說,査繼佐的名字在書上,他是必死無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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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最后幾千人受牽連,査繼佐卻毫發無損,后來還反而因禍得福舉報有功。
民間傳說和《鹿鼎記》里都說,是因為査繼佐以前救過一個叫吳六奇的乞丐,后來這乞丐當了廣東提督,花大錢把他撈了出來。
但咱們翻翻真實的史料,味道就不太對了。
歷史有時候比小說更荒誕,所謂的江湖義氣,往往敵不過冰冷的生存本能。
有記錄暗示,當吳之榮最初拿著書到處敲詐的時候,査繼佐這人極其敏銳,他可能早就嗅到了危險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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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自保,他先一步向官府檢舉了這本書,聲明自己的名字是被盜用的。
在那個高壓恐怖的時代,這種“先下手為強”的操作,恐怕才是他能活下來的真正原因。
金庸先生寫小說自然要把祖宗寫得偉光正一點,但在那種只要被咬一口就全家死絕的環境下,大儒也得先保命啊。
這場“明史案”,一共殺了70多人,流放了221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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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害死幾百人的吳之榮后來咋樣了?
這貨踩著尸骨升了官,發了財,著實風光了幾年。
但是吧,天道好輪回。
幾年后鰲拜倒臺,吳之榮也沒落得好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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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書上說他最后貧病交加,暴斃而亡,死的時候全身潰爛,連個收尸的人都沒有,老百姓都說是遭了天譴。
至于那個想做司馬遷的莊廷鑨,他確實留名青史了,只不過不是以史學家的身份,而是作為一個血淋淋的警告。
康熙二年,這場大案終結。
那一年,康熙皇帝其實才虛歲十歲,真正舉起屠刀的是鰲拜,但這筆賬,歷史永遠記在了清朝的頭上。
直到今天,當你翻開《明史》,依然能感受到那股子透著紙背的寒氣。
那些字兒,每一個都沾著血。
參考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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