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婚的第五年春。
我和周溯在一家刺青工作室重逢。
他來給胸口愛人的名字補色。
我為了掩蓋手腕上的舊傷。
一別經年,彼此相視無言。
沉默過后,周溯正要開口,下擺卻被一雙手抓住。
爸爸。小男孩好奇地看著我:她是誰?
海島的風吹動廊前的風鈴,打破了長久的寂靜。
我是顧客。我說:和你爸爸一樣,來紋身的。
小男孩歪著頭:你和我爸爸認識嗎?
宥云。周溯語氣有幾分重,小男孩嘟嘴,不再說話了。
不認識哦。我依舊回答了他:陌生人。
周溯的臉色沉了下來。
老板敲了敲臺面,目光在我和他之間徘徊:誰先來?
周溯原本靠著吧臺,這會兒卻站直了,定定地看著我:她先。
男人穿了件亞麻白色襯衫,搭銀灰西褲,領扣系得隨意,露出了大半健美的胸膛。
左胸口處有個英文刺青,半遮半掩看不太清,但我知道是誰的名字。
即使我們離婚時,這串名字還未出現在周溯的心口。
先來后到。我禮貌客套:這位先生先請吧。
周溯還沒回答,手機便震動,偶然間,我看見屏幕上顯示的老婆。
屏幕被按滅,周溯第一時間看向我,我轉身走向了休息卡座。
背后傳來小男孩激動的問話:是媽媽打的嗎?
周溯的聲音偏冷,哄人時愛壓著嗓子說話。
聲音溫和低啞,和店里的大提琴樂聲相合。
我垂目輕輕攪動咖啡,忽聽耳邊傳來一聲稚氣的阿姨。
轉頭,剛才的小男孩趴在扶手上看著我。
他長得粉雕玉琢,有種俊秀般的文氣,實在是可愛。
可愛到即使我知道他是誰的孩子,也升不起抵觸。
我給你說,你和我媽媽長得好像。小男孩像是分享什么秘密,她是超級漂亮的大明星哦。
那你應該很像她。
小男孩眼睛瞬間一亮,似要親近我,卻被一雙大手按住了腦袋。
周溯拍拍男孩的頭:跟陳叔叔先回車上。
我挑了下眉,轉頭便看見周溯身后跟了多年的中年男人。
彼此對視,他震驚萬分,還暗藏了點隱約尷尬:……許小姐。
我平靜點頭,語氣倒有了幾分故人重逢的慨嘆:陳秘書。
周溯在這個時候將男孩抱在臂彎,起身時腕間銀光一閃而過。
是他腕間的表盤,一支百達翡麗,是從前他絕不會選擇的款式。
修長的無名指處,有一枚素戒,低調奢華。
我和周溯婚姻兩載,他從未戴過婚戒。
真愛就是真愛,我喝了口咖啡,娶了這么多年,依舊沒變成蚊子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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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被陳秘書帶著離開,周溯卻依舊站在卡座前。
許終。男人開口:這些年,你過得如何?
咖啡喝了一半,我放下杯盞:過得還不錯,多謝關心。
靜默半晌,頭頂的陰影消失,周溯跟著老板上了二樓。
大提琴樂聲漸變,鋼琴輕緩平靜,就如同我此刻的內心。
工作室老板是享譽國際的知名刺青師,手繪圖千金難求,每天只接待兩位客人。
偏偏今日就是這么巧。
我目光滑過墻上的設計,忽而一頓,落在了最中央的作品上。
展現的是男人大腿內側的紅唇紋身。
男人單腿屈起坐于地,睡袍下是黑色子彈內褲,曖昧地帶落了個淺粉色唇印。
唇形優美,線條干凈,與古銅肌膚形成了暗涌張力。
這是一個女人在一個男人腿間留下的標記。
許小姐。身后老板的聲音將我拉回:這邊請。
我轉身,看見周溯從旋轉樓梯上下來,襯衫領口扣得嚴實。
我問:這么快?
他發神經,又不補了。老板和周溯很熟,說:你上二樓吧。
周溯走到樓梯口,不動了,單手插進西裝褲兜,面無表情。
他居高臨下,望向我的眼睛很沉。
我和他靜默對視,想起的卻是最后一次情事。
接吻后上床,我看見了他大腿內側的紅唇紋身。
墻上掛著的時鐘敲響,我拎著包走向樓梯。
和周溯擦肩而過時,他握住了我的手腕,很用力,硌著腕表,讓我感到疼痛。
許終。周溯聲音低啞:偏要裝陌生人嗎?
我沒掙扎,看向他的眼睛里毫無波動:還能裝陌生人已是我給你臉面了。
他動作停頓,放開了我的手,摩挲了下指腹,情緒減緩:我知道你還恨我。
周溯就是有這種本事,任何時候都能將主導權握在手中,任何時候都不會尷尬。
就像當初他和蘇婷的接吻照上了熱搜,面對我時也是這副模樣。
只不過那時的我歇斯底里,在丈夫冷靜的態度下,像個失去理智的瘋子。
你言重了。我向前上了幾步臺階,語氣疏離:我們如今的關系,談不上恨。
周溯似乎還要說什么,我沒在意,轉身上了樓。
工作室裝潢很有個性,后現代風,空曠而安靜。
老板在電腦前確認我的刺青圖案,助理為我備皮,我脫下了右手腕上的腕表。
表帶是皮質,設計別致,三圈環繞取下。
腕間肉粉色又猙獰的傷痕露了出來。
手腕這個部位很疼。老板見怪不怪:你有個心理準備。
我笑笑:應該沒我當初割腕時疼。
兩道疤,一道比一道深。
麻醉時間結束,轉印線條前老板最后一次和我確認刺青圖紙。
一只藍色的振翅蝴蝶,干凈利落。
這個位置特殊,后期會需要補色。老板戴上口罩,我能保證為你把傷痕遮擋完美。
所有紋身都需要補色嗎?
不是,周溯是因為他膚質原因。老板并不隱瞞自己和周溯相識,所以給他紋身很砸我招牌。
我沒說話,和周溯兩年實質婚姻,我當然知道他膚質特殊。
當年周溯不太喜歡親密時我在他身上留下痕跡。
現在卻即使麻煩到頻繁補色,也依舊在胸口紋了蘇婷的名字。
還在大腿內側刺了蘇婷的吻痕。
第一筆落在手腕間,我不可避免地因刺痛皺眉,老板忽然說:給我說說你傷疤的故事吧。
我微微愣怔,笑了起來:怎么,紋身師還有這個愛好?
如今的輿論里,周溯堪稱人生贏家。
事業上趁著東風版圖擴張,步步高升;愛情上與當紅小花情投意合,家庭美滿。
我認識周溯時,他已經和蘇婷結婚了。老板說,而蘇婷和你長得非常像。
我笑了下,從包里取出煙盒:不介意吧?
老板搖頭,我吐出煙圈,想了下,緩聲說:我是周溯前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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